第67章 “這位,是我的先生。”
在紐約拜訪查爾斯時, 臨走前,池奕珩扭頭對那位頹然癱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說了最后的兩句話。
“菲尼克斯先生,我必須額外警告你, 長達十五年的包庇不是一個好行為。”
“如果以后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池家會替你做出一些你可能不太想做出的決定。”
于是查爾斯一臉驚惶地抬眼看向他。
十五年前, 在沈陌遙和妹妹的車發生事故, 沉入水中的同一時間,沈凌夏在凌禾峰的晚飯里投了毒。
凌禾峰因為急性呼吸衰竭陷入深度昏迷被送往醫院搶救后,醫生從他的血液報告中發現, 他出現癥狀的原因是在幾小時前攝入了微量□□。
后來根據警方調查分析, 在接受筆錄時一直表現得乖巧膽怯的沈凌夏成為了頭號嫌疑人, 但當時他年紀太小, 查爾斯便通過一些手段把他保了下來,順勢送往國內和沈家人一同生活,不再追究此事。
也許在沈凌夏的概念里, 因為深愛姜瑾而對姜瑾最為寵愛的沈陌遙愛屋及烏的查爾斯從來就沒有優待過自己,但其實也許是同為冷血動物的一種共情, 又也許是于他而言凌禾峰或是沈厲崢的種并沒有什么區別, 查爾斯其實一直以來對他都是足夠照顧的。
只是這份照顧最終只是成為他用于燃燒仇恨的一捧枯枝而已。
但當時年僅10歲出頭的沈凌夏,又是為什么會想給自己的親生父親下毒呢。
只是因為不想再被他關在家里時不時的虐待折磨嗎?
幾天前, 池奕珩把調查結果和這樣的困惑一并告訴沈陌遙后, 后者沉吟片刻,給出了一個有些荒唐卻也有些合乎情理的猜測。
“我想他并不是單純的憎恨凌禾峰才會這么做。在德斯基德國家公園,他不計后果地開槍射殺當時被他誤認為威脅了凌禾峰的彼得·斯佩爾頓時也可以看出, 他對于他父親的感情是極為復雜的。”
“當時他最為怨恨的, 大概是外祖母頻繁的離開他回到國……只為了想更好的陪伴總是在住院的我。”
“所以我想, 他會覺得只要把父親送進醫院,外祖母和查爾斯他們, 甚至是姜鶴就會來芝加哥看他們父子倆一眼。”
他這樣陰毒冷血的一個人,內心生來就是漆黑一片,對于感情方面的思考十分有限,所以也許在尚且年幼的他心中,這樣的方法是最為直截了當就能夠見效的一種。
但是天意弄人,好像一切延伸出的命運的絲線在最后都成了死結,在沈凌夏給親生父親投毒的那天,正是因為凌禾峰再次寄給姜鶴去有關沈厲崢出軌的相片,才導致她臨時丟下發起高燒的沈陌遙和沈阡翎,偷偷跟隨沈厲崢飛往外省,試圖捉.奸。
而后,載著兄妹二人的車子失控落了水,一家人因為沈阡翎的腦死亡而陷入恐慌,也就自然沒有任何人會有功夫再去往芝加哥關心同樣病危瀕死的凌禾峰和無依無靠的沈凌夏。
于是,這團由許多個人心中的無數絲線繞成一團被纏緊的沉重深黑的毛球所帶來的一切壓力和不堪,最后砸向的卻是什么都沒有做的,無辜的沈陌遙。
還好,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一切都不算太遲。
雖然在德斯基德國家公園山崖發生的事件已經被全面封鎖,當時就在營地之中的安德森·帕丁頓導演還是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為自己沒有嚴格審核團隊中的每一個成員表示非常慚愧。
他說,為了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彌補,他籌備拍攝的公路片將推遲放在年底進行拍攝,并且向沈陌遙提前提供了全部的劇本,承諾屆時如果他身體恢復情況良好,男主角的位置就一定屬于他。
在修養的這幾個月,除了研讀劇本,和導演討論其中的各種細節外,沈陌遙把精力基本投身在小怪獸系列ip上,經過優秀的宣發推廣,目前已經推出的幾個角色在國內外各大城市實體店的銷售情況都很好,真正完成沈阡翎的夢想,開設游樂園板塊也是指日可待。
這期間,在夏天天氣暖和的時候,池奕珩也抽時間出來和沈陌遙在世界各地進行了幾趟短途旅行,雖然過程中難免有因為沈陌遙的一些身體狀況而略微緊張的時刻,總體卻充斥著幸福和溫馨,兩個人也成功收獲約翰·伯萊明院長的辣評——“這副越來越如膠似漆的樣子我真是每每看到都想自戳雙目”。
所有事情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繼五月份池家新任家主池奕珩被公示并宣布訂婚消息之后,娛樂八卦相關的新聞在一度迎來峰值之后再度沉寂。
直到夏天過去,秋日到來之后,九月的第二周——
先前在金龍獎頒獎典禮后就沉寂許久的遙空娛樂的賬號時隔將近一年發布微博,正式宣布沈陌遙將不再以歌手身份參與一切舞臺表演、專輯發布或是商業代言等娛樂活動,但是仍然會作為演員繼續精進學習,參與心儀影視劇的拍攝,有緣會和粉絲們在大銀幕上繼續相見。
與此同時,他也宣布即將在下周接受洛杉磯電視臺的晚間采訪,作為這次正式發表后,接受的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訪談節目。
粉絲們先是驚喜于他的忽然出現,在看完全部微博內容后,一方面紛紛哀嘆他再也不會重返舞臺的遺憾,另一方面也無比期待他時隔將近一年的首個采訪。
幾天后,偌大的演播廳中,數個鏡頭以各個角度對準臺上的兩人。
[嗚嗚嗚是遙遙!是會動的遙遙!讓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長胖一點!]
[沈陌遙我愛你啊啊啊!快一年了,你終于愿意出來給我看一眼了……想死你了。]
[好久不見!等等他手上戴的那個……是訂婚戒指還是只是一個普通飾品?難道沈陌遙你也英年早婚了嗎我倒……]
“您為什么會選擇退出娛樂圈?明明有那么多粉絲在等著您……”
采訪進程即將走到尾聲時,留著棕色短發的英俊主持人翹著二郎腿,問出一個所有正在關注著這場直播采訪的人都無比關心的問題。
短短一年不到,沈陌遙似乎變了一個人。
雖然身形雖依舊單薄,但不再蒼白慘淡,整個人舉手投足間露出優雅矜貴的氣質,與之前相比可以說是容光煥發。
“家里的小狗有點粘人,需要我照顧。”
他輕咳兩聲,看向身邊的主持人時,眼角帶著不由自主生出的柔和笑意。
挖到獨家大料的主持人被他盯得臉色一紅,立刻眨巴著眼睛來了勁。
“哇,沈老師養了一只小狗嗎?有空分享給大家看看可以嗎?粉絲們都很關心你的近況。”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家伙命這么好?是金毛,二哈,邊牧,薩摩,還是一只小土狗?]
[好了,今晚的做做夢對象緊急變更為這只小狗,誰都別和我搶,這人我是一秒鐘都當不下去了。]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會嫉妒一只小狗……]
直播間里的觀眾屏息等待沈陌遙的回答時,一雙修長的手忽然出現在鏡頭前,替他披上外套。
“到時間了,回去吧。”年輕男人聲音低沉磁性,俯身在他耳邊輕笑揶揄他,“剛才的話,我有聽到哦。”
“您,您是……”
主持人的灰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眼前的男人赫然是幾個月前池家公示的新任家主。
[等等別告訴我這是你家的小狗啊沈陌遙——就算是也得是一只完完全全的大型犬吧——]
[我靠我靠我靠真的是那個意思嗎?我忽然有點暈誰來掐我一下?]
[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顛了?媽媽我好像磕cp磕到出現幻覺了怎么會有這么配的兩個男的出現在鏡頭里??]
“你怎么直接……”
鏡頭中,沈陌遙先是錯愕一瞬,耳垂很快染上一層淺粉,進而又無奈地笑笑,親昵靠進男人臂彎。
“嗯,如你們所見……”
“這位,是我的先生。”
“池,池先生……您就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主持人在慌亂之中磕磕巴巴地努力維持業務。
“您來都來了……要不要順便說上兩句?”
于是鏡頭里,英俊的淺瞳男人蹙眉略微思索一番,而后看向身邊的人,目光柔和。
“歡迎大家關注我們九月底的訂婚宴。”
直播間瞬間亂作一團,彈幕烏云壓境一般密密麻麻幾乎把整個屏幕淹沒了。
[我的媽呀所以那個訂婚戒指——是池家的這位送給他的嗎!!信息量超標我腦子有點不轉了……]
[家人們我忽然想起來,之前在幻彩樂園沈陌遙被偶遇的照片……有人記得嗎?那個時候他身邊好像就有一個身材賊好的高個子男的,應該就是這位池家家主吧?]
[所以他們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我都錯過了什么?這就是大家族的保密能力嗎?這整個互聯網上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啊。]
[知道是沈陌遙和這位池先生在一起,我好像忽然釋然了……他們兩個人完全就是門當戶對,我唯有祝福。]
[真的,祝99……曾經我也想過誰才能配得上我們家這么優秀的遙遙,看到池家的公示后我也想過是誰走了狗屎運才會獲得這樣以為年輕家主的傾心,搞半天原來他倆就是一對啊,那沒事了。]
·
回到奧克蘭海岸后,池奕珩竟然一反常態地有些悶悶不樂。
沈陌遙對此沒什么頭緒,他也不知道不過是短短一場采訪怎么會讓這個人變成這幅模樣,于是只好暫時把他晾在一邊,窩進露臺上的吊床用平板處理一些公司里的事物。
于是五分鐘后,癟著嘴的淺瞳男人自動出現在他身邊,仍然是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
“池先生,你今天這是怎么了?”
沈陌遙終于舍得從平板上抬起頭,笑著去拉池奕珩垂在近處的手。
然后,憋了很久的男人指尖顫了顫,終于愿意掀起薄唇,聲音幽怨。
“我說……你以后在外面能不能別那么笑了。”
“嗯?”
“你每次那樣對別人笑的時候,都很……”
“都很什么?”
“……招蜂引蝶。”
沈陌遙怔了怔,有些失笑。
“怎么會呢,戒指都戴在手上了你還不放心。”
“可我又不能控制別人不看你……”
池奕珩的聲音委屈巴巴的,聽起來有點可憐。
“那我也控制不了啊。”
沈陌遙看著他好像五官都皺在一起的臉,忽然就生出一股想要逗逗他的想法。
“除非,你真的能變成一只小狗。”
“哦?沈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有人靠近你……我就沖上去齜牙咧嘴,把他們嚇跑,是不是?”
“只是開玩笑,我哪里能讓我們尊貴的池家家主做這種事。”
池奕珩淺色的眼睛瞇起來。
“其實,也不是不行……”
“什么?”
“如果你承諾永遠只有我這一只小狗。”
池奕珩沖他挑眉,竟然蹲下來拉過他的手,湊上去惡狠狠輕咬了一下他的指尖。
“那我……也不是不可以被你馴養。”
“嘶……池先生,咬人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沈陌遙朝他笑笑,眼角被落日余暉拉出柔和的弧度。
“以及,我當然沒有別的小狗。”
這還差不多。
池奕珩滿意地點點頭,用臉蹭了蹭那人微涼的指尖就站起來。入秋以后的風變得有些涼了,他正要喊沈陌遙回房,卻忽然看見他想起什么似的一頓。
“不過,小狗之外,我倒是還有小貓一只就是了。”
“……”
淺瞳男人原本堪稱溫柔的眉眼一怔,臉色很快沉下來。
沈陌遙看著他一副小氣吧啦的模樣,有些失笑。
醋吃到小貓身上也算是他的本事,這架勢,簡直像是馬上就要去找小雪花干架。
“別苦著一張臉,池先生。我還沒說完呢。”
于是心情相當好的沈先生扯住身邊人的領子讓他俯身,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輕輕啄了一下他的唇角。日落的暖光柔和而長久地映照在他眼底,比那片長波微漾的海還漂亮。
“最重要的事是……我只有你這一個愛人啊。”
池奕珩眼睫顫了顫,心臟在胸膛里砰砰亂跳一陣,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他的身邊,忽然間偷襲的人卻早已彎著眉眼窩回吊床里。在他目光所及之處,洛杉磯天空中絢爛暈染至海平面上的赤色霞光好像沒有盡頭。
在這里暖橘色的沙灘上,或是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被明燦陽光籠罩的角落,也許都會有一只曾經傷痕累累的飛鳥,迎著這樣美麗溫暖的日光,扇動在愛意包裹下長出嶄新羽翼的翅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