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還是不簽?
玉蘭衡視線從那書頁顯示的契約上挪開,看過神色激動期盼的白清,最后落在孔銜枝身上。
在他的注視下,孔銜枝笑了笑,道:“算了。”
他低頭,雙手勾住那紅繩,素白的手指輕輕打繞,“既然哥哥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若是我猜的不錯,只要我們之中有人死了,這紅繩同樣會自然脫落。”
“誠如哥哥所說,我是個短命鬼,有勞哥哥等個六年,只要六年時間一到,咱們這紅繩自然會斷開。”
“若是...”
“若是哥哥再狠心一些,找別人來殺了我。那這紅繩,輕易便散了。”
這哪兒是什么短命鬼,分明是一盞清香四溢的小綠茶!
小綠茶雀雀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和他爹一樣光打雷不下雨,可憐巴巴道:“反正我活了這些年,也夠本了。若是哥哥以后記得我,想起來時肯為我點一炷香、燒幾張紙,那我死而無憾。”
“六年?”玉蘭衡冷笑,“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憑什么忍你六年。”
“至于殺了你...”抬手一扯,裝模作樣哭泣的雀雀便被扯得湊近了他一些,細細看去,那雙翠眸果然半點不像是哭過的樣子。
喉結滾動,狐仙的聲音很冷,卻又沒那么冷。
“你離我太近了,殺了你,血會濺到我身上。”
“臟。”
說罷,他將孔銜枝推開,抬手一招,妖力便將懸浮在空中的罪妖錄招來。
妖力化利刃,劃破指尖,一滴殷紅的血便落在了那書頁上,化作一個小小的狐形。
“簽。”
他將書推至孔銜枝面前。
孔銜枝眨了眨眼,只覺得那書頁上的小狐貍分外可愛,和它主人一般,嘴硬心軟。眼看著玉蘭衡等的有些不耐煩,孔銜枝抬手,眉眼彎彎地落了一滴自己的血在那書頁上,眨眼便有一只翠色孔雀與那白狐相依在一起。
玄妙氣息在書頁上流轉,此契約便被天道認定,若有違背,碎骨消魂。
“走吧。”玉蘭衡扯了扯紅繩,他覺得這紅繩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來拉扯孔銜枝時,可謂非常好用,“捉妖去。”
“輕點兒。”孔銜枝小聲抱怨,“我可是只小妖,可不像你有那千年的修為。”
“簽了契約,膽子便大了?”玉蘭衡冷笑,“這紅繩果然麻煩。”
“嫌麻煩?”罪妖錄美滋滋將那寫著契約的書頁藏好,聞言湊上前來,得意道:“我能把這距離的限制消除啊!”
話音剛落,孔銜枝幽怨地看了它一眼,羽扇輕搖遮住下半張臉,偏頭湊近罪妖錄小聲罵道:“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干嘛啦,這紅繩限制的距離太短了確實不太方便。”罪妖錄理直氣壯,“你們去捉些罪妖,我有了能量后最少能將這限制擴大到千米,并能將這紅繩隱藏起來。”
“唉。”
孔銜枝嘆了口氣,雖然他很想和大美狐捆在一起,但是罪妖錄說的對,確實不方便。
“走吧走吧。”孔大公子悲痛萬分,“捉妖去。下一個逃出來的罪妖在哪兒?”
他看向罪妖錄,罪妖錄空白的書頁上繪制出茫然的表情,“我怎么知道。”
“從你書中逃出去的妖,你不知道它們在哪里。”玉蘭衡薄唇輕啟,眼帶鄙夷,“廢物。”
得,現在一主一書在這狐仙的口中統統都是小廢物了。
小廢物一號·孔銜枝贊同的點頭,“不能感知方位,確實不好。”
小廢物二號·罪妖錄哭唧唧,“那我現在就是不知道嘛。說實話,我根本不記得我體內有多少罪妖。若是我得到有關罪妖的線索,那我就能想起來,并且能追蹤到它們。”
它越說聲音越小,“但是我現在不是、不是不知道嘛。”
孔銜枝無奈扶額,只覺得這罪妖錄實在是不靠譜。由此可見,當年它跟在太平道人身后是有多么混。
“一定要捉逃出去的罪妖嗎?”一旁聽了半天的白清忽然道:“為禍人間作惡多端的妖不行嗎?”
罪妖錄一愣,立刻興奮起來,“可以的,捕捉或直接誅殺新的罪妖也可以的!”
聞言,白清微笑,“既然如此,那我這里到有一個人選,離得很近...”
白清口中說的這只惡妖名喚柳天霸,修行五百余年,跟腳禿鷲,于天禧城外五百里的永寧鎮大肆殺戮,吃人肉吞人魂,修行邪功。
但因為永寧鎮地處偏遠,除了與天禧城相鄰外,周圍皆被千里沼澤包圍。因此,并沒有厲害的人修在那里。
“唯一的一名人族修士前幾年被柳天霸所殺,至今,永寧鎮便成了他柳天霸的屠宰場。”
白清嘆了口氣,“柳天霸也知道自己所作所為不容于世,但他運氣好,之前得了個能布下迷陣的法盤。那法盤配合著永寧鎮外的沼澤,讓外人很難進入鎮中。”
“既然這樣,我們豈不是也進不去這永寧鎮,又如何誅殺柳天霸?”孔銜枝困惑。
白清頓了頓,讓候在外頭的小月將柳煙煙叫了進來。
“有她,你們就能進去。”
柳煙煙聽完要求,頓時整個人都開始打擺子,大滴大滴的冷汗從額頭滴落,大哭道:“爹、兄長,我、我不敢!”
她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剛好靠著騶吾。雙手下意識胡亂摩挲,竟直接撈到了安明死死抱在懷中,瑟瑟發抖。
力道之大,壓得安明在她懷里直翻白眼兒。
“當年若不是有那位道長舍生救我,我絕對逃不出來!”柳煙煙一把鼻涕一把淚,哭花了妝容,“那柳天霸想強搶我為妻,我不答應,他就要將我扒皮抽筋,千刀萬剮!”
她哭的實在傷心,孔銜枝心中不忍,剛想說話,卻被人搶斷。
“閉嘴。”玉蘭衡被她哭得頭疼,指尖一彈,妖力再次封住她的聲道,“聒噪,不過是一個五百年修為的小妖,便將你嚇成這樣。”
三百年修為的孔銜枝和一百余年修為的柳煙煙同時陷入沉默。
“就他了。”在場實力最高的玉蘭衡定了計劃,“殺了他,夠不夠解除這紅繩一米的限制。”
他這話問的是罪妖錄。
罪妖錄算了算,不確定道:“應該吧,直接殺了他可能不夠,但是將他關起來應該就夠了。”
關押罪妖讓他們在書內乾坤服刑所產生的能量,遠比直接殺了他們要來的多。
有了罪妖錄的保證,一行人沒有半點停留,當即出發。
一路上,柳煙煙還在委屈的流淚,孔銜枝心想這好歹也算是自己的便宜妹妹,便讓她騎上騶吾,自己同玉蘭衡御空而行。
“孔大公子當真憐香惜玉。”
來了來了,熟悉的冷若冰霜的陰陽怪氣它又來了!
孔銜枝熟練地扭頭綻放微笑,“哥哥說錯了,這可是咱們的妹妹,自然要關心一些。”
“誰同你咱們。一只普通云雀,如何配做我的妹妹。”玉蘭衡斜了他一眼,冷聲反駁。
柳煙煙死死抱著安明趴在騶吾身上,聞言將臉埋在安明的毛毛里,心中忍不住附議。
這哥夫半點沒有兄長溫柔,又那般嘴壞人兇,如何配得上她暖如太陽的好兄長!
自昨晚一事后,孔銜枝在柳煙煙心中的地位可謂是拔高到了天上。
說實話,她怕成這樣最后也來引路,玉蘭衡的威脅倒是其次,主要是覺得兄長需要她的幫助。
無論是孔銜枝二人還是騶吾,速度都很快。未到午時,一行人便到了永寧鎮外五十里的地方。
“好邪惡的氣息!”罪妖錄化作一個小小的耳墜,掛在孔銜枝的左耳上,小聲叭叭,“隔了五十里都能感覺到,只怕柳天霸這禿鷲妖殺的人可不止你爹說的那個數!”
孔銜枝摸了摸偽裝成耳墜的罪妖錄,附和道:“永寧鎮人口約十五萬,不知道如今還能剩下多少活口。”
從此處開始,面前便是一望無際的沼澤。將妖力凝聚在雙眼上,能隱約看見永寧鎮城墻上的牌匾,已被鮮血染到發黑發紫。
這些沼澤泛著惡臭,不時有一些鼓動破滅的氣泡。氣泡破滅,爛泥飛濺,落在零星的一點枯葉上,將枯葉腐蝕出一個又一個的洞。
玉蘭衡早就閉了氣,看著眼前景象便忍不住面沉如水。
“這沼澤的爛泥污水,都帶著毒。”
“是、是的。”即便不想搭他的話,但柳煙煙為了兄長,還是唯唯諾諾道:“其實一開始來永寧鎮的并不只是柳天霸一人,還有一條蛇妖,本體有劇毒。但是那蛇妖被柳天霸殺了,他體內的毒素便被柳天霸利用,倒入這沼澤中。不光如此,永寧鎮所有帶毒的妖都被柳天霸所殺,毒液盡數落在這沼澤中。”
多年下來,這沼澤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毒池,實在可怖。
“看來這柳天霸也怕人來殺他,才費盡心思將永寧鎮圍起來,變成自己的快樂國。”孔銜枝眼中劃過一絲厭惡,問道:“既如此,如何才能越過這沼澤。”
方才在路上的時候柳煙煙已經說了,圍著永寧鎮外五十里的沼澤都被納入法盤,無法飛行。因此,如果他們想抵達永寧鎮,只能“走”過沼澤。
“兄長你看。”柳煙煙指著沼澤面上散落的一些枯葉道:“這沼澤在法盤的影響下,任何落在沼澤上的東西都會被沼澤吞噬。但,還是有一條路隱藏在其中。”
孔銜枝循著她的指示細細觀望,果然那些枯葉有的沒入沼澤,有的則幽幽漂浮其上。
“若是柳天霸沒有更改路線,我便記得。”柳煙煙篤定道:“從這些落葉來看,路線沒變。”
當年正是因為柳煙煙設計偷看了法盤上的路線,這才能逃出來。
“既然這樣。”孔銜枝扯了扯玉蘭衡的袖子,見他一副萬分嫌棄的模樣只覺好笑,便溫聲道:“好哥哥,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