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沼澤上,巨大的蟾蜍只露出一個腦袋來,后腿蹬動,在沼澤中游動。蟾蜍的腦袋上站著三個人一只兔子,是乘坐這條“蟾蜍船”的乘客。
“對了,蛤大。”孔銜枝環(huán)顧四周,問道:“你方才說,來這里尋寶?有何寶貝?”
蛤大一邊游,一邊解釋,“這永寧鎮(zhèn)是柳大王的地盤兒,那些冒犯柳大王的人或妖被殺后,許多尸體就直接丟到了這沼澤里。那些尸體身上或許還帶著金銀財寶,所以我就來碰碰運氣了。”
聞言,孔銜枝和玉蘭衡對視一眼,又問道:“這個消息,你是聽誰說的?”
“我族中前輩啊!”蛤大自豪極了,“我們蟾蜍一族天賦異稟者,身帶劇毒且百毒不侵!此地是我族中前輩偶然發(fā)現(xiàn),我之前能力不夠,只能看著眼饞,現(xiàn)在終于能來發(fā)大財了!”
孔銜枝笑著用羽扇遮面,湊到玉蘭衡面前,小聲道:“這次還多虧了你,若不是你順手做好事,我們還來不了這永寧鎮(zhèn)。”
玉蘭衡垂眸掃他一眼,淡定伸手推開他,“離我遠點兒。”
蛤大的腦袋可比那玉磚大多了,不必再擠在一處。
又行了半炷香功夫,終于看見了實地。蛤大小心翼翼地將腳蹼扒在地面上,不肯上岸。
“二位大人到了,柳天霸殺戮成性,小的只是一只小蟾蜍,就、就不上去了吧。”蛤大諂媚的笑笑。
他在這沼澤里還能仗著毒來去自如,上了岸,不就是案板上的魚肉?若是被柳天霸抓住,肯定要將自己剝皮抽筋,把身上的毒液全部擠到沼澤里的!
他遠遠遠...遠房的太爺爺,就是這么死的!
小妖膽小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孔銜枝并沒有難為蛤大,而是將一小堆金子倒給他,“這是承諾你的報酬。后面還要勞煩你,在這兒等我們一段時間。”
“是、是!”蛤大大張著嘴,將倒下來的金子盡數(shù)吞入口中,兩腮鼓囊囊地含糊道:“大人要多久?”
孔銜枝扭頭看玉蘭衡。
“一天。”玉蘭衡扯了扯紅繩,“速戰(zhàn)速決。”
離得近了,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味幾乎沖的人頭暈眼花。柳煙煙早早就受不了了,掏出面紗蒙住臉,整個人小心地縮在孔銜枝身后。
“我說小姐。”安明在她懷里,爪子扒在她的胳膊上撓了撓,“麻煩你松開我一些,我是只活生生的兔子,不是死的!”
“抱、抱歉。”柳煙煙眼淚汪汪,“我只是太害怕了。”
說實話,能被白清挑中給兒子傳宗接代,柳煙煙的相貌嗓子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這么一個大美人對著你哭得梨花帶雨,安明可不像他叔叔一樣冷淡,哪兒擋得住。
“算了算了。”兔子毛有些泛紅,“你注意一點,輕點兒抱就行。”
永寧鎮(zhèn)的牌匾是數(shù)百年前一名人族修士寫的,此地并不繁華,一向人多妖少,在幾名修士的看顧下,人妖一向相安無事。
而現(xiàn)在,這塊牌匾上墜著血淋淋的爛肉,城墻上掛著已經(jīng)風干成串的人類腦袋。個個面容猙獰,滿臉痛苦。
“實在是,太過分了!”罪妖錄氣得發(fā)抖,掛在孔銜枝耳朵上搖來搖去,“人族修士都死絕了嗎?他們的職責難道不應該是保護天下平民百姓嗎!”
“冷靜一點。”孔銜枝摸了摸耳墜,平淡道:“現(xiàn)在的時代,早就不是太平道人的時代了。”
此時的天下,人族中帝國林立,足有數(shù)千國度,帝國中人多、修士多、妖極少,這樣的國家,對于凡夫俗子而言起碼是安全的。但更有無數(shù)像天禧城、永寧鎮(zhèn)這樣,人妖混居甚至妖占據(jù)多數(shù)的,不屬于任何一國的獨立城鎮(zhèn)。
天禧城還好,清梧商行的總部就在此地,有白府鎮(zhèn)著,無論是好殺戮的妖還是邪修都翻不出什么風浪來。
但,像永寧鎮(zhèn)這般,沒有任何修行資源和財富的地方,就很難吸引大型妖族或人修聚集,也更容易淪為修羅場。
到了鎮(zhèn)門口,有兩個打瞌睡的小妖,孔銜枝粗略一看,皆是剛剛化形,跟腳也是最普通的麻雀。
看上去平平無奇,但!
翠眸微瞇,那二妖嘴邊掛著的紅色血肉可騙不了人。甚至,這不是人的肉,而是妖的肉。
麻一麻二今日輪到他們當值守城門,中午大王剛殺了不開眼的小妖,他們兩個都吃飽了肉,再加上這永寧鎮(zhèn)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有妖來,更別說人了,索性遵循本性,曬著日頭打瞌睡。
夢里,麻一正吃著碩大的烤羊腿,身邊依偎著的貌美女妖正用口銜著葡萄,眼看就要喂到麻一口中。
被血染得通紅的嘴張開,縷縷肉絲還塞在那焦黃的牙縫中,不用聞都能感覺到那股惡臭。
麻一的嘴撅著老高,口中還發(fā)出一陣陣奸笑。
下一秒,涼風貼著嘴唇劃過,一陣刺痛鉆心透骨。
“啊——”
麻一大喊,捂著嘴在地上打滾。在他身旁,麻二迷茫地滾起來,下意識將身旁的簡陋木棍緊緊握在手中,一雙眼瞪的溜圓。
“怎、怎么了?怎么了!”
“唔唔唔!(我的嘴!)”麻一捂住血淋淋的嘴,口齒含糊,說不出話來。
在他二人面前,錦衣華袍的孔雀逆光而立,手中羽扇反射出凌厲的光芒,刺痛二妖的雙眼。
“叫柳天霸出來。”孔銜枝揚了揚下巴,“就說...有人來取他的狗命。”
“你、你好大的膽子!”麻二哆嗦著將麻一扶起來,指著孔銜枝壯著膽子道:“你可知我們大王是什么身份!五百年的大妖!識相的快滾,不然等我們大王出來,將你挫骨揚灰!”
下一秒,這二人雙眸齊齊瞪大,一團耀目銀火將他們自下而上的點燃,眨眼便焚燒殆盡。
“費什么話。”玉蘭衡從孔銜枝身后走出,攤開的右手掌心上是跳動的陰冷狐火。他掃了一眼余燼,皺了皺鼻子厭惡道:“污穢之地,一把火燒盡即可。”
孔銜枝挑眉,順口就開始夸夸,“哥哥好厲害!”
玉蘭衡目光落在他臉上,見他滿臉純良,冷笑道:“虛偽。”
忽的,本來偽裝成耳墜的罪妖錄脫離出來變大,化作正常書本大小落在孔銜枝的手上。
“罪妖麻一、麻二,已死,魂魄收入書內(nèi)乾坤。”
罪妖錄的聲音不同以往,十分冷硬,不帶半分情感。書頁嘩啦啦翻到一頁嶄新的空白書頁處,墨色在書頁上,寥寥幾筆便勾勒出那兩只妖,皆面帶驚恐,匍匐在書頁一角,身形佝僂。
“呼!”
在那二妖身影浮現(xiàn)后,罪妖錄又恢復了活潑不著調(diào)的樣子,快活催促道:“快快快,快進城!我終于感受到力量了哈哈哈哈哈!”
在它的催促下,一行人緩緩進城。
整座城破敗不堪,唯有中心一座奢靡華麗的宮殿突兀地佇立其間。
沿路走來,人族無論男女老少,皆面色麻木,身形佝僂歪斜,衣衫襤褸身帶惡臭。在他們行走的路上,沿途皆是腐尸枯骨,爛肉污血。但這些人卻恍若未聞,麻木地從其上踏過,踉蹌著行走,如同行尸走肉。
這一路,如同烈獄。
這些人看見孔銜枝等人進城,先是面色一亮,但在看到他們身上并未佩戴刀劍武器之流后,皆又恢復死寂。
永寧鎮(zhèn)偏僻,在他們的認知中,唯有身帶刀劍的才是修士,身懷異象的才是妖族。
“姐姐。”
渾身被黑泥覆蓋的小姑娘身形瘦小,只有一雙眼睛比起大人來,還閃爍著一點亮光。
她站在柳煙煙面前,雙手捧著一灘爛泥朝上舉了舉,小聲道:“姐姐,你用泥將臉遮起來吧,漂亮的姐姐會被妖怪大王抓走的。我姐姐就是被抓走了,娘說她再也回不來了。”
柳煙煙僵立在原地,一雙俏眸已撲上霧色。
“阿竹!”盲眼的婦人摸索著撲在女孩兒身上,將她死死抱住后,按著她母女倆一齊用力磕頭。力道很大,眨眼便磕破了額頭。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阿竹是個傻子,她什么都不懂的!若是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寬恕。若是要處罰,就請?zhí)幜P我吧!”
“阿娘,他們不是那些大人。”阿竹聲音小小的,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忍著痛道:“他們很好看,其中有個姐姐,比姐姐還要好看。阿竹只是想教她遮住臉。”
柳煙煙終于忍不住了,跪坐在地上抱住阿竹母女,崩潰大哭起來。
當年她的母親也是這般保護著她,卻死在了柳天霸的手下。若不是她母親主動自裁,不知道要收到何種羞辱!
孔銜枝嘆息,上前幾步,伸手懸浮于阿竹母女的額頭上。
淡淡的翠色妖力從掌心流出,落在傷口上,讓傷口一點點愈合。
“何人來此!亂我洞天福地!”
奔雷之聲貫穿,伴隨一聲長嘯,柳天霸踏空而來。
其頭戴混元巾、身著得羅衣,腳踩十方鞋。一手持拂塵,一手拖法盤。長眉美髯,端的是一派慈眉善目的道人模樣。
阿竹母女的傷口已被治愈,孔銜枝收回手,召出騶吾將柳煙煙和那對瑟瑟發(fā)抖的母女護持在身后。
抬眸,翠眸中殺意并現(xiàn)。
“洞天福地?你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