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帝王之氣,其實分外玄妙,算是天道贈與人界帝王的一種隱形權柄。這種帝王之氣沒有任何攻擊能力,唯一的作用,便是壓制住國境內妖和修士的能力。
國力越強,帝王之氣越強,相對的,壓制力也越強。若是那些只占了一座山頭便擁兵自立的山大王,那就半點帝王之氣都無。
“但,”玉蘭衡眼中劃過一絲狐疑,思索片刻道:“即便是人界最強盛的天啟皇朝,也不能將妖力全部封禁。只有在沙漠中的一座城池,又不與外界相通,此國國君如何能擁有比天啟帝還要強大的帝王之氣。”
天啟皇朝孔銜枝倒是知道,他家商行在人界最大的生意場就是那兒。早年他也曾去過天啟皇朝的國都游玩,不過那是才化形沒多久的時候,妖力本就微弱,自然感受不到什么限制。
“天道果真偏愛人族,帝王之氣、雷罰天譴,可謂是用了萬般手段來保護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孔銜枝輕笑,神情虔誠的朝天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詞,“若太平道人當真化作天道,我也算是您半個徒弟,也多眷顧眷顧我才好。”
“你那位師尊還不眷顧你?”玉蘭衡嗤道:“黃沙大漠里,那罪妖都能送到你臉上。”
孔銜枝聞言,眉開眼笑,“你說的對。”
他又拜了拜,感謝上天的饋贈。
玉蘭衡只覺無語,索性不再管他,白綢化作韁繩,將再度變成白馬的騶吾牽上,舉步踏入了“屏障”之中。
“唉!等等我!”孔銜枝余光看見大美人牽著自己的馬跑了,急急追上,“怎么還拋妻棄子呢!”
“妻從何來,子又從何來。”玉蘭衡瞥他,“休得胡言。”
孔銜枝指指自己,“妻。”
又指指罪妖錄,“子。”
罪妖錄也配合的緊,仗著已經簽訂過契約,玉蘭衡這一年里是跑不了了,便掛在騶吾身上,沖著玉蘭衡攤開書頁,上書四個大字:
【拋!妻!棄!子!】
玉蘭衡額間青筋隱隱跳動,拳頭攥緊,癢的厲害,十分想將這“糟糠之妻”連同“不孝之子”一齊錘入腳下黃沙中。
不遠處的人群中開始騷動,拉著巨石的人們頻頻扭頭看向孔銜枝二人一馬,神情各異。
有人因看二人,腳下一滑,摔倒在黃沙上,掙扎多次沒能起來。
孔銜枝上前幾步,將那面如枯槁的干瘦老人扶起。
“老伯,慢些。”
口中說著,孔銜枝眼中卻劃過一絲驚色。
從手中摸出的骨齡來看,這個“老人”骨齡不過二十余歲,竟蒼老至此。
此種模樣,倒是和前幾日在驛站中死去的人很像。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那人被扶起后,立刻惶恐地避開,直接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罪奴臟了大人的手,還請大人饒罪奴一命。”
不光他跪地求饒,入目所有拉著巨石的人皆跪倒在地,驚恐萬分。
他們動作倉促,有的人因為麻繩和皮肉長在了一起,強行拉扯之下,竟生生撕開一層血肉。
但他們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只大力的磕頭謝罪,在能陷入半只腳的黃沙上,都能磕出額頭碩大的創口。
孔銜枝現在無法直接將所有人扶起,只能伸手去扶面前的人,“快些起來,我不是什么大人。”
但那人卻避如蛇蝎,誠惶誠恐。
在孔銜枝有些手足無措時,玉蘭衡斥道:“起身!滿地的血污,臟了眼。”
孔銜枝好言好語無法拉起來的人,在玉蘭衡的冷聲斥責下,一個個爬得飛快,似乎深怕自己起來慢了,便要被剝皮抽筋一般。
一個個起身后如同鵪鶉一般,一小簇一小簇的縮在一起,垂頭縮手、佝僂著背站立,靜靜地等待著二位“大人”下一步的指示。
顯然,比起溫柔的關懷,他們更習慣冰冷兇狠的命令。
“你問。”震懾完眾人,玉蘭衡也懶得多言,后退一步,面色難看的狠。
沒了妖力,他便無法封印五感,汗血的酸臭實在是不好聞。
孔銜枝深吸一口氣,學著玉蘭衡的樣子板起臉來,一向含笑的翠眸也冷了下來,淡淡道:“此地何名。”
羽扇點了一人,“你來回答。”
被點到的人瑟縮著上前一小步,跪伏在孔銜枝面前,低聲道:“回、回大人,這里是城門外開辟用來運送神石的道路,還、還未取名。”
這人太過害怕了,大腦一片混亂,顯然沒有領悟孔銜枝的意思。
孔銜枝正欲再問,卻聽一巨石后傳來一人說話聲。
“此地名為金沙城,是我金沙國的領地!”
官吏打扮的男人從巨石后走出,比起那些人干般的人,他倒是胖的很,嘴上還冒著油光,酒氣浮現在他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
他不是一個人,身后還跟著幾個小卒打扮的壯年男人,雖然比不上那官吏肥壯,但也富態的很。
跟這些拉巨石的人比起來,可以說是腦滿腸肥。
“兩個亂入我國的賊人,也敢冒充官吏!你們這些罪奴是眼瞎了嗎!”
官吏抬腳將最近的一名罪奴踹倒在地,手中馬鞭高高揚起,重重落下,只一擊便將那人打的斷了氣。
“呸!廢物東西!”
官吏啐了一口,濃痰吐在那尸體的臉上,帶著身后小卒的連聲恭維,挺著肚子走到孔銜枝二人面前,貪婪的目光從孔銜枝身上的佩飾掃過,最后落在騶吾化作的白馬身上,眼冒精光。
這樣好的馬若是獻給國君,不知道能換得多少嘉獎,便是加官進爵也輕而易舉!
思及此,官吏眼中貪婪愈盛,他咳嗽兩聲,捧著大腹便便的肚子趾高氣揚道:“好啊,我說我這寶馬去了何處,原來被你們兩個小賊所盜!大膽賊子不光假冒官吏,還敢偷盜本官的寶馬財物,來人啊!給本官打!打死了丟到沙漠里喂狼!”
這官吏顛倒黑白的本領倒是強,嘴皮子一張一合,就將騶吾說成是他的一般。
“好大的臉。”孔銜枝笑瞇瞇地嘲諷道:“你這樣的身形別說上馬了,就是上榻都費勁。這樣吧,你說這馬是你的,那你過來,上馬給我瞧瞧。”
官吏站直了身子,那腦袋也才到騶吾背部,叫他上馬,只怕還沒靠近就被騶吾踹飛出去了。
“你們還傻站著干什么,一群廢物,給本官上啊!”被當眾下了面子,官吏漲紅著臉怒罵,馬鞭抽在附近罪奴的身上,驅趕著他們像牲畜一般。
雖然孔銜枝與玉蘭衡二人衣著華貴,看著便不是尋常人,但那些罪奴到底不認識他們,而這官吏卻是實打實負責看管他們的。因此,即便對他們二人心懷畏懼,但在馬鞭的驅使下,依舊一窩蜂的沖了過來。
失去妖力,孔銜枝與凡人無異。面對如潮水一般撲過來的人,孔大公子心頭都有些發毛。
“你行嗎?不行咱們先退出去再說。”
玉蘭衡掃了他一眼,古怪地冷笑一聲,“不行便往后站站,別礙事。”
廣袖將孔銜枝掃至身后,玉蘭衡即便沒了妖力,越出去的身形依舊如鬼魅般快速。
“嘶!”孔銜枝懊惱地拍了拍腦門,“男人怎么能說不行呢!”
這大美狐,看著高嶺之花,實則蔫壞!
不過大度的雀雀是不會和他計較的,袖子一卷,雙手振臂高呼:“哥哥加油!”
他的聲音很大,玉蘭衡想忽略都難。
身形輕動避開朝著自己撲過來的罪奴,玉蘭衡順勢瞪了那張揚的雀鳥一眼。
飛速后退的皂靴在沙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痕跡,玉蘭衡一掌拍在厚重的巨石上,另一手抄起捆綁在巨石上的麻繩,用力一扯,那落在沙土中的麻繩便被繃直。
借力蹬足,皂靴在巨石上一點,白袍如花般盛開飛旋,在沙漠的烈陽下格外耀眼奪目。
繩影重重,不過數息,一小撮人便被麻繩困住,坐在地上怎么都起不來。
玉蘭衡如法炮制,在場約百名罪奴很快便被麻繩盡數困住,無一幸免。
“區區百人。”玉蘭衡慢條斯理地落從巨石上越下,身形輕盈飄逸,落在沙地上沒有半點聲響,“不過如此。”
“哥哥好厲害!”孔銜枝給面子的很,鼓掌鼓地分外賣力,頻率像是雛鳥在拍打它的翅膀。
矯揉造作的很。
“你莫非還修煉了人族的武技?”孔銜枝湊上前,驚奇地打量玉蘭衡。
妖族修行妖法,若是失去了妖力,便與凡人無疑,頂多還保留一些種族的特點,如蠻牛的力量和鳥類的輕盈。孔銜枝倒是聽說過有些妖族會在修行妖法的同時,借助人族的武技來煉體。但對于妖來說,此路不光辛苦還沒什么收獲,堪稱浪費時間,很少有妖愿意這么做。
“只有最懶散的妖,才只顧妖法修行,不在意肉身的鍛煉。”玉蘭衡語氣中帶著一絲隱隱的傲氣,“我自化形起,便日日煉體。”
懶散的雀鳥聞言,放軟了嗓子“嬌滴滴”道:“既然這樣,那哥哥你可要保護好我呀,我只是一只柔弱可憐、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雀雀~”
“閉嘴吧你。”玉蘭衡冷著臉捏著他的嘴,紅唇微微凸起,像個小鴨子,“毒啞你。”
小鴨子眨眼睛,順便拋個媚眼。
“你、你們!”那官吏見他二人自顧自聊天,絲毫沒有將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樣,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好大的膽子!還敢在那里打情罵俏!”
他沖著身旁幾個手持殺威棒的小卒惡狠狠道:“本官養你們多日,還不快去給本官宰了他們!”
在他看來,那些罪奴那般羸弱,他隨便一鞭子都能抽死一個,輕易被解決并不稀奇。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可以說是完全錯估了玉蘭衡的實力。不光是他,他身后那些小卒平日里跟著他囂張慣了,眼下得了令,一個個手提殺威棒便鬼吼鬼叫地沖了上來。
“嗚嗚!”孔銜枝費勁巴力地將自己的嘴拯救出來,手中羽扇殷勤地給玉蘭衡搖了搖,半點不吸取教訓。
“哥哥,揍他們!”
玉蘭衡攥了攥拳頭,確實有些癢。
不過是想揍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