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身酥麻。
斜月臺是歷代帝王在兩儀宮旁休息的小居所, 偶爾還會在此召見內(nèi)臣。
丁松泉從外面回來,按照慣例帶來一些朝中消息,要向梁寂鸞稟報, 然而史無前例的, 堂堂禁軍統(tǒng)領(lǐng)也會被熟人內(nèi)侍攬在斜月臺的門前。
丁松泉:“這是什么意思?”
內(nèi)侍跟了梁寂鸞多年, 面帶和氣,笑道:“丁統(tǒng)領(lǐng), 芙徽公主來了,她跟陛下在一起。”
丁松泉瞬間從內(nèi)侍的笑意與話語中領(lǐng)悟到了些許不同, “芙徽公主?她怎么會,是她自己來的?”
上回丁松泉記得他去請翁思嫵陪陪圣上, 可是那位公主說什么,哦,推辭。
身子不適, 要回去歇息。
他與徐鈺作為梁寂鸞的心腹,多少都能瞧出那位女娘的作態(tài), 有些欲擒故縱, 像他們這樣長了一雙慧眼,見過太多女子耍什么心計。
后宮之中, 陛下當(dāng)然不可能不曉得。
內(nèi)侍見他有事要奏, 暫且不打算走,要跟他一起留在門外, 干脆說:“不是,是陛下派人去請的,底下的人抓了只產(chǎn)子的母貓,就請芙徽公主來看看。”
丁松泉:“那花娘們呢?去哪兒了?”
他被派出去辦事前,丁松泉記得今日是相看花娘的日子, 后宮一
直沒有女人,雖然梁家血脈非常特殊,但子嗣的事不能不重視。
梁寂鸞會親近女子會是遲早的事,所以年年都會舉辦這樣的活動,不管是平民女子還是官家的,都要讓人把命定之人找出來。
一直到有能匹配上梁寂鸞血脈的為止。
斜月臺的房屋內(nèi),門扉輕啟,光影涌入,窗臺明亮照著正中間的廳堂半明半暗,幽靜而深邃。
書架之上卷軼浩繁,花枝馥郁,在不遠處的搖椅上,嬌柔的身影呼吸變得很急。
修長人影俯身下來時,她偏頭躲了下,無意識地令質(zhì)地堅硬的珠花一角不小心劃過他的下巴。
沒有痛哼斥責(zé),緊張到一定程度的翁思嫵,更不敢在當(dāng)前之際回頭去看梁寂鸞的神色和眼神。
就在剛才,梁寂鸞說不記得她身上是什么香味,要再聞她一次。
翁思嫵慌了神根本不知該做什么反應(yīng),他按在她肩上的手沉穩(wěn)有力,仿佛象征了她不說話就是同意。
然后他就低下了頭,翁思嫵因他突然的靠近渾身繃緊,原本躺在搖椅上的軟腰都不由地抬高,皮肉下秀頎的脖子繃起筋脈。
像被狩獵的獵物等待良久,一直到梁寂鸞還沒有聲音,翁思嫵才好奇而緊張地往他的方向瞥去。
而就瞄這一眼,差點讓她倒頭暈過去,兩眼發(fā)熱,滿頭都是漿糊。
梁寂鸞從她裙邊開始慢慢認真聞上來,到了膝蓋似乎察覺到翁思嫵的動作,余光捕捉到翁思嫵在偷看他反倒頓了下,然后沒有一絲感覺羞恥或是異常的對她笑了下。
接下來的視線就一直盯著她的眼睛不放。
他聞她的姿態(tài)極為仔細真切,如同在做一件不能假手于人伏案勞作的事,仿若要為她裁一件新衣,用鼻子和她的味道丈量她的腰身。
梁寂鸞:“朕撥開了你的發(fā)帶,它把你擋住了。”
翁思嫵后脊瞬間酥酥麻麻,她想都不需要她說話,梁寂鸞就已經(jīng)行動了,卻還要多此一舉告訴她。
是聽見她鼓動的心跳,想要她失控到死嗎?
指尖撥開她發(fā)帶的瞬間,感覺到梁寂鸞動作的翁思嫵有種聞她脖子才是重點的錯覺。
她偏著頭,屏氣凝神,才發(fā)覺脖子側(cè)邊的衣襟領(lǐng)口也被一根手指碾壓拉開了,只是還好,梁寂鸞還算沒有完全破壞規(guī)矩。
他僅僅是拉開一些而已,可翁思嫵還是呼吸驟停了下。
她僵直著腰身全然不敢動,梁寂鸞的陰影籠罩住她,他的氣息和嘴唇離她的皮膚不過一個指尖的距離。
還能更近,真的很近,翁思嫵的肉眼已經(jīng)不用余光就能窺探到梁寂鸞的側(cè)顏,他的睫毛不像女子那樣纖長卷翹,卻也是濃黑往下微垂著。
濃密的挾著中間那顆似點漆的眼珠,黑白分明,如有含情。
翁思嫵身體逐漸平和下來,入了迷般和那雙眼睛深深對視,梁寂鸞除了聞她再無別的令她感到不適的動作。
在他們對視的后一刻,梁寂鸞仿佛確定了一件事。
他收起腰身,姿態(tài)恢復(fù)如初,疏淡而平靜地對她笑一笑道:“芳蘭竟體,奉身如玉,香粉的味道,的確襯你。”
縱然最后得到的是夸獎,翁思嫵卻另外升起一絲古怪的失落感。
她的氣息并不是蘭香,尋常她的衣裳都是默秋去整理安置的,熏蘭香是從小就用的習(xí)慣。
她真正的香氣,是她聞得到而身邊人乃至父親都聞不出。
她以為梁寂鸞也可以,可是現(xiàn)在,翁思嫵丟棄了那些羞澀和難為情,甚至生出要不要叫梁寂鸞再聞一遍的想法,那么獨特,真的聞不出來嗎?
翁思嫵周身褪去了尷尬,顯得有些沉默地從搖椅上坐起,梁寂鸞都恢復(fù)如初,她總不好再一副惹人采擷春情畢露的樣子。
她整理著之前被輕輕撥開過的脖領(lǐng)衣襟,要從搖椅上下來了。
梁寂鸞還問她,“這盤櫻桃肉還有,你要再嘗一些嗎?”
翁思嫵氣性上來,對他漠視不理。
像剛才在門外那樣,“我不要了。”通通都不要了。
她覺得委屈,被白白聞了一番,卻是毫無收獲,平白倒貼了,眼下只想要把失去的體面找回來。
梁寂鸞沒有再勸,他好像并沒有想多,翁思嫵覷見他把盤子里先前她沒吃完的那半顆櫻桃肉拿起來,形成一個半圓,上面都是她咬過的齒印。
下一刻,梁寂鸞捻著它放進了他自己嘴里。
翁思嫵瞳孔震顫,梁寂鸞朝她睇過來深邃沉靜的目光,嘴角彎了彎,“只剩一半,不吃可惜了。”
翁思嫵耳根通紅麻了一瞬,倒是節(jié)儉!
吃她剩下的,也不害臊,哪有帝王體面。
翁思嫵:“別撿我的。”說的小聲,聽不出是不是斥責(zé)。
梁寂鸞問:“為什么不要小貓?你不會養(yǎng),自然會有人幫你照看好,瑣碎的事不需要你來擔(dān)心。”
翁思嫵:“那還是崽子,我養(yǎng)了母貓該如何?它少了一個孩子,我豈不是成了讓它骨肉分離的兇手。”
她看梁寂鸞的眼神,仿佛在說他真是壞,要害人家母子分離。
第26章 第 26 章 媚火燒。
梁寂鸞:“宮中一直以來不會飼養(yǎng)這些野貓, 如果你不想要,它們也會在長大些后被驅(qū)走。”
“其實獸類,天性為了生存, 在何處捕食就在何處為家, 只會考慮每日是否能抓捕到獵物, 不會考慮其他。”
留下還能因為有人的照料,不用擔(dān)心吃喝問題, 放走以后就各歸天命。
梁寂鸞嘴角微扯,不易察覺地笑了下, 對翁思嫵說:“不過既然你不想要,那朕就先養(yǎng)著了。”
拒絕的話是翁思嫵先提的, 這時即便有了點后悔之意,她也不再好腆著臉改口。
而且她確實不適合養(yǎng)月份沒多大的貓,太小了, 怕喂不活。
梁寂鸞來養(yǎng)的話,翁思嫵上下打量他, 也許是威儀十足, 令人心生安全感,倒是莫名合適。
就是, 鼻子不太靈敏, 都讓他從下到上聞遍了,卻還以為是她衣裳上熏的蘭香。
復(fù)雜的眼神多了些許抱怨責(zé)怪, 為了不做的太過明顯,翁思嫵低著頭仿佛受委屈地道:“我該回去了。”
她摸了摸衣上被櫻桃的汁液弄臟的地方,離開搖椅,走到梁寂鸞面前行禮。
面似白玉,眉眼秾麗的嬌俏小娘子, 舉止間透露出令人感到賞心悅目的花容月貌,敢怒不敢言,“阿嫵告辭,不打攪陛下休息了。”
她等了等,沒等到應(yīng)允,也沒等到阻止。
于是試探著收回禮,邁出步子。
一直到翁思嫵走出門檻,梁寂鸞都沒有挽留她,只是視線從剛才到現(xiàn)在都有跟隨。
翁思嫵路過庭中的搖籃,襁褓揭開一角,有三兩只小貓已經(jīng)醒了,正伸著懶腰吐著粉嫩的舌頭打呵欠。
她看了眼,突然站定,離身后和斜月臺的大門還有一丈多的距離。
翁思嫵下定決心回頭,她眼睛一眨,看到了在屋內(nèi)的梁寂鸞走出來了,在門檻處負手而立目送她。
她膽邊生出一口氣,盯著那道紋絲不動的身影小聲道:“真笨!”
笨死了。
游樂司光知道尋要有特殊香氣的花娘,就沒考慮過梁寂鸞會聞不出來嗎?
笨蛋,大笨蛋,養(yǎng)了他的小貓,肯定會變得和他一樣笨了!
翁思嫵眼眸亮晶晶的,出了口氣后干脆地轉(zhuǎn)過身。
這次是真的不打算回頭了,從斜月臺出去的腳步也快,平生幾分做了壞事害怕被抓住的落荒而逃之意。
出去時,內(nèi)侍一聲“公主小心腳下”讓翁思嫵這才慢下步履。
外面不止有內(nèi)侍一人,還多了一個禁軍統(tǒng)領(lǐng),翁思嫵做賊心虛,臉紅了滿面,只能偏過頭用喉嚨里的氣聲問:“內(nèi)侍公公?丁統(tǒng)領(lǐng)?”
“可瞧見了我的婢女?”
內(nèi)侍公公回應(yīng):“公主這就要走了嗎?陛下養(yǎng)的貓兒您不打算帶上了?”
翁思嫵更不好意思道:“阿兄說他來養(yǎng)來著,公
公,我的婢女呢?我要回去了,快把她帶來。”
見翁思嫵去意已定,還頗為急切,內(nèi)侍公公連聲安撫:“默秋娘子在路邊小涼亭內(nèi)等候著公主,奴婢這就把她請來,還請公主在此稍待片刻。”
翁思嫵果斷拒絕:“不,算了,我要跟你一起。”
內(nèi)侍公公一臉詫異,丁松泉也在旁觀察她。
翁思嫵用眼簾擋住情緒,“一來一去太麻煩了,我從沒來過這邊,還想順路散散心。”
等身著粉衣的娘子同內(nèi)侍一塊兒離去,丁松泉有所感應(yīng)朝后望去,收回目光看向從斜月臺出來的梁寂鸞。
“芙徽公主就這么走了。”
丁松泉要開口,“陛下要不要攔?”
倏地他頓住了,眼神下移,在梁寂鸞的朝服上發(fā)現(xiàn)了跟在芙徽公主身上相同顏色的汁液痕跡。
他忽然不知怎么提起內(nèi)里發(fā)生的事情,更不由地想起在暖玉閣驚鴻一瞥的那次,“剛剛……”
梁寂鸞從消失的人影上收回注視,回視正在斟酌言辭的丁松泉,眼神里有幽意。
梁寂鸞:“朕沒在她身上聞出命定之人的氣味。”
……
“但在津液里有。”
……
翁思嫵落跑得太快了,以至于默秋見到她時,翁思嫵都面紅耳赤呼吸急促,一臉辦了壞事不掩狡黠的樣子。
默秋:“娘子?”
翁思嫵手指比著唇,“噤聲,默秋,回去再告訴你。”
回到熟悉的殿宇,遠不到太陽下山的時候,日頭正亮,翁思嫵就著婢女的手喝完一杯清水,喟嘆一聲柔弱無骨地趴坐在軟墊上,“我罵他了,默秋。”
“你知道我為什么罵他嗎?”
翁思嫵小眼神朝婢女抬去一眼,臉頰嫣紅成兩團薄霧,“他弄臟了我的衣裳,你瞧——”
粉潤的指尖劃過胸前、領(lǐng)口,指著帝王犯下的累累罪證。
婢女在看清上面的痕跡時狠狠一怔,在她眼中,年輕又容貌極盛的嬌女眉宇含情,眼底含羞。
對她小聲惡狠狠地告狀,“當(dāng)然,都是因為他犯了不可饒恕之錯。”
“你怕是不知有多可惡?”
“選花娘要什么樣的異香才能被選上?”
“明明都離得那么近,他卻連我的香味都說錯了,真是好氣,好氣啊默秋……”她猶自斟酌著該怎么罵足夠解氣。
結(jié)果尾音越拖越長,手指在桌上沒有意識的畫著圈。
最后懵懵懂懂看著婢女,征詢她的意見,得意之色一下垮下來,眼角微紅,終究還是覺得不公。
癟下嘴,醞釀良久,方才跟婢女控訴,“我不許,憑什么只有我聞得見他?”
“什么時候,我要他能一嗅到我的,就會變得比我還要難受。”
在翁思嫵取下的紅玉鐲上,反射出艷澤的光。
整個殿內(nèi)隨著翁思嫵的話,仿佛瞬間有百花盛開般的濃香一朝溢出,香味強烈到撲了翁思嫵滿鼻。
她早已習(xí)以為常。
卻禁不住香氣自有朝外泄露的趨勢,窗臺上的狂風(fēng)漸起,傳遞著噬骨難耐的幽香。
對面的默秋尚無察覺,也感覺不到分毫,卻親眼瞧見翁思嫵面上的血色越來越多,烏眸濕亮。
唇色亦如鮮紅的石榴,妖異甜美,飽滿多汁。
這樣的誘惑模樣,也只有翁思嫵發(fā)病的時候,媚火才越來越旺。
第27章 第 27 章 借帝衣。
翁思嫵以為, 是因為她氣味太淡了,梁寂鸞才聞不出。
而她心有不甘,一直放不下這件事, 數(shù)一數(shù)她自入宮見過梁寂鸞的多少天, 就被他影響過多少回。
罪魁禍?zhǔn)讌s始終泰然自若, 對她的反應(yīng)平平。
小娘的自尊心也有一點受損,有時想起那張臉, 有點羞赧,又有一點記恨。
她那么香的一個人, 梁寂鸞憑何淡淡輕狂渾不在意的模樣。
她得想想辦法,平日翁思嫵不發(fā)病, 她身上的香氣不會輕易泄出,但也會有,濃淡適中, 比較聚集在她脖頸后面。
那里皮膚下面好像有一個結(jié),翁思嫵不知那是什么, 與梁寂鸞的似乎有些像, 但更敏感。
翁思嫵輕易不會去碰,往日沐浴穿衣, 都會輕輕的, 實在是敏感至極。
要想香氣濃厚,達到滿室盈香關(guān)不住的那種程度, 唯有一個辦法就是讓自己真正發(fā)病。
可是發(fā)病起來,那滋味難受,蝕骨難忍,很需要被愛撫。
翁思嫵還年輕,近一兩年她都是獨自度過, 發(fā)病中做過什么不太有記憶,醒來都是一副勞累過的春色。
所以只要在最難受的時候,回藍春殿自己捱過去就好了。
而梁寂鸞,是一定要在她最濃烈或者最尾端的時候嗅到她的香氣,發(fā)病期的尾端后勁香氣也很足。
只要聞到的那一刻,那一瞬就會有刺激。
感官都蘇醒。
翁思嫵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進行推斷,嬌艷的臉蛋不滿嚴肅的神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省思什么樣的國家大事。
“默秋。”
她對著殿里與其他侍女交代事宜的默秋喊,“過來,我有事要你幫我做。”
默秋對侍女道:“那就這樣吧,辛苦姐姐了。”
然后轉(zhuǎn)身朝內(nèi)殿里走來,步入翁思嫵的寢居,“娘子,是什么事啊?”
翁思嫵招她入內(nèi),耳語一陣,默秋一臉不理解的樣子,頗為反對,“不行,娘子何必讓自己受苦呢?往日里對發(fā)病避之不及,為何還要上趕著讓自己不舒服?”
翁思嫵的發(fā)病期是有規(guī)律的。
近些年才明顯些,要想提前進入發(fā)病期,就得用些涼的東西催化,情緒激動或是受到某方面刺激也會讓她有那樣的情況。
翁思嫵就知道按照默秋的性子,肯定會阻難她,身體為重。
翁思嫵的體型就是與大梁女子有些許不同,纖細有肉,但是那種柔弱是骨子里帶出來的,稀世少見。
“那就只有一個法子了。”見婢女不同意,翁思嫵柔柔開口。
勝負欲作祟,她一定要達成目的才行。
默秋愣了下,不貪涼的話,不動氣的話還能有什么方法?
翁思嫵大概自己也覺得這個法子很不好意思,先眸光不自然地閃躲,然后垂下眼簾擺弄起粉潤的手指甲:“我也跟你說了,他身上捈的不知是什么香膏,總引我方寸大亂對不對?”
她低眉垂眼,模樣楚楚可憐,很容易讓人被她牽著鼻子走。
婢女從小熟悉自家主子的行為,但年年如此,還是次次都無力抗拒,陷入圈套,“是,娘子是想怎么做?”
翁思嫵偏頭試探地看向默秋,似乎在觀察她有沒有生氣的意思,然后往她懷里靠過去,抱住她的臂膀,仿佛全身心都靠著婢女。
“好默秋。”除了翁思嫵天生帶來的香氣聞不出。
但她衣物上熏得很淡的香和脂粉的味道在一起,又憐又讓人覺得可愛心軟。
翁思嫵:“要么打聽打聽他使的什么香膏,拿來給我一用。”
這個難度其實頗大,帝王御用,豈會給其他人拿去呢。
翁思嫵眼角含春,松開剛剛咬過的下唇,又有新的想法冒頭:“罷了,還不如拿他的衣物,默秋,你有沒有辦法,去浣衣坊拿到一件衣裳,就是一件也夠用了。”
時至今日,翁思嫵還想不明白梁寂鸞身上怎么會用這么奇怪的香。
像生來就是用來對付她的,他日日夜夜經(jīng)常用,稱得上是帝王香了,那么只要是日常穿過的衣服,肯定也會沾染上。
跟默秋對視,婢女顯然一副天塌了的樣子,滿臉都是震驚之色,“娘子!”
拿衣裳比拿香難度小些,可是是什么緣由讓向來守禮的娘子這么大膽,已經(jīng)到了不遵從禮儀的地步。
翁思嫵也覺得害羞,但是想為自己爭口氣的心境到底占了上風(fēng),“我得讓他嘗到我的
厲害,默秋。”
翁校仲養(yǎng)女,雖說翁思嫵從小因為母親離世,沒有母親疼愛,父親后來郁郁寡歡無意在官場與人勾心斗角,回翁家一心照顧自己的獨生女。
翁思嫵也是在翁校仲和翁家所有仆從關(guān)注寵愛下長大的,性氣實則是一點都不低的,對輸贏沒什么概念,但也不是隨意看輕自己的女子。
談不上在意,卻會主動爭取在旁人眼中的分量,像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不能當(dāng)她輕如鴻毛,可以輕視。
宮中的浣衣坊是各宮下人往來最多的地方。
人員復(fù)雜,要有各宮的腰牌才能進入,門口還有侍衛(wèi)把手,維持紀律。
坊內(nèi)各司其職,洗衣浣紗有條不紊,浣紗女來去匆匆,倒有一人脫離隊伍走到門口。
門外也站著兩個身影,一前一后,默秋在前,翁思嫵拿著團扇擋在臉上,跟在婢女身后。
侍衛(wèi)攔住她們,“什么人?”
默秋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藍春殿腰牌,“看仔細了,我們是桂宮的人,我家公主上回送來的衣物有遺漏,掉了樣?xùn)|西在浣衣坊,派我過來取。”
侍衛(wèi)伸手接過去檢查,門內(nèi)的浣紗女走出來道:“是默秋娘子?我是浣衣坊的姑姑,還請到這邊來。”
侍衛(wèi)在她們之間巡視一番,“你們認識?”
浣紗女:“默秋娘子是芙徽公主身邊當(dāng)差的婢女,她說的確有其事,東西準(zhǔn)備好了,只要隨我去拿即可。”
腰牌確認過了,的確沒問題,侍衛(wèi)掃視默秋和她身后的小侍女,最后叮囑道:“快去快回,浣衣坊內(nèi)不許逗留。”
說罷揮手放行。
兩個女娘模樣的身影得以進入。
在她們走后,侍衛(wèi)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把守,過了不久,通往浣衣坊的路上來了一支隊伍,禁軍服飾,威風(fēng)凜凜。
下屬遞上腰牌。
丁松泉神色肅穆:“提審罪臣家眷,可都在里面?”
侍衛(wèi)指著剛才默秋等人進去的方向,“就在那里。”
第28章 第 28 章 貼身物。
浣紗坊在宮內(nèi)屬于刑訊司的下屬機構(gòu), 朝綱律法有規(guī)定,凡是犯過不可饒恕罪狀的臣子女眷,都會被充入浣紗坊和教坊等干活緩救罪行。
但在這里也不全是罪臣家眷, 多數(shù)還是有身家清白的宮人女子, 平日里會給她們派發(fā)任務(wù)。
翁思嫵橫了心要做一件事, 任是身邊的人再親近也阻止不了她。
為了滿足她的心愿,默秋借著這些時日來跟下面侍女的關(guān)系, 加上她也負責(zé)藍春殿的事務(wù)。
翁思嫵的浣洗衣物歸她統(tǒng)管,只要稍加找到浣衣坊內(nèi)負責(zé)藍春殿的浣衣娘子, 就能進來行事。
就是多了一個意外,翁思嫵硬要跟著她來這些雜亂之地。
進來后, 默秋心里還是有些擔(dān)憂,“娘子還是回去吧,這里有奴婢一人即可。”
就算出了什么事, 默秋也能替她擔(dān)了。
翁思嫵小聲回應(yīng),“不會出事的默秋, 你瞧我不是著了你的衣服?沒有人知道我是誰, 我們拿了東西就走,誰也不耽誤。”
浣紗坊的姑姑走在前頭, 忽然停下腳步。
翁思嫵跟默秋使著眼色, 讓她不要漏了餡了,她們今日能過來, 也是有提前做好準(zhǔn)備。
方才跟侍衛(wèi)們說的話都是真的,就因為默秋故意在浣紗坊的娘子來收衣服時,將翁思嫵的東西混了進去。
這才有理由理直氣壯地找上門而不露怯。
浣紗姑姑:“公主落在衣服里的耳墜找到了,在這間屋子里,娘子隨我去拿, 且看看是不是紅玉做的那一對。”
默秋點頭,像年長的對年紀小的吩咐,“你在這里等我,不要亂走。”
翁思嫵同她演戲,剛要答應(yīng),忽地捂住腹部,“哎呀,可是姐姐,我肚子好疼。”
默秋惱火道:“你這是怎么了?又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叫你不要貪嘴平日你就是不聽!”
翁思嫵:“姐姐,阿嫵肚子痛,去哪里才能給個方便?”
她在一旁嚶嚶,默秋便佯裝訓(xùn)斥,直到拿翁思嫵沒辦法了,才一副向浣紗姑姑求助的樣子。
“這不成體統(tǒng)的小娘學(xué)不會當(dāng)差,等我回去再狠狠教訓(xùn)她,姑姑可愿行個方便?讓她救一救急。”
旁邊袖手旁觀,但有不想多給自己添麻煩的浣紗娘子指著另一條路上的方向,“那邊有茅房,別在這鬧出大動靜,小娘子快去快回吧!千萬不要在路上惹事!”
“知道的姑姑,”翁思嫵抱著肚子,一臉疼痛難忍地退場,“姐姐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默秋望著嬌俏的身影離去,心中很是不放心,然而旁邊有人盯著,只能按捺下心跟隨浣紗娘子進去,盡可能的為自家娘子拖延些時間。
初次辦這些事,許是骨子里帶來的,翁思嫵自有她的機靈。
來之前就有想好對策,并非無頭蒼蠅在浣紗坊內(nèi)亂竄,有哪些布局,分東西方向,住著哪些娘子做著哪些事,負責(zé)哪個宮里的都事無巨細跟侍女們打聽過。
在浣紗娘子帶著默秋進屋后,翁思嫵又原路繞回來,往正在浣洗衣物的方向走。
各宮各殿貴人的衣物都在一個地方,為了不出差錯,她隨機在路上攔下一個落單的浣紗娘子。
神情威重,頗有風(fēng)范地拿出腰牌,“桂宮的侍女,有事要辦,帶我去陛下與太后浣衣的院子。”
……
默秋面帶尷尬的微笑和浣紗娘子面面相覷,為了拖延時間在接過耳墜后,趁浣紗娘子一不注意,調(diào)換了其中一只相似的。
隨即發(fā)出闖了大禍的感嘆,“哎呀,這耳墜怎么是壞的?怎生才好啊姑姑?!”
浣紗娘子跟著檢查一番,發(fā)現(xiàn)當(dāng)真有瑕疵痕跡,登時臉色大變,“這不可能,我撿到它時原先還是好的,怎么會這樣!”
默秋:“姑姑別怕,冷靜下來,咱們商議商議想想辦法……”
后宮之主的衣物由專人看管,翁思嫵在浣紗娘子的引薦下,見到了負責(zé)去桂宮跟永安宮收取衣物的宮人。
她到時對方正好將衣服運過來,浣紗女正要將這些衣裳分類浣洗,“等等。”
翁思嫵攔下抱著一盆明顯男子衣飾的女子,依舊偽裝成后宮來的侍女官,“把這盆衣裳給我,貴人有令,暫且不用浣洗,由我先帶回去。”
宮人見她面生,初始不愿給予,“你是誰?哪位貴人吩咐,又是在哪里當(dāng)差,怎么從未在此見過你?”
回憶初見侍女官的樣子,翁思嫵姿態(tài)拿捏得宜,揚眉冷道,極盡孤傲:“怎么一塊腰牌還不夠證明我的身份?是覺得我面生,好欺?”
“要不是今日當(dāng)值的侍女官不舒服,才換了我來,還不知道浣紗坊的人居然這么大臉面,我們永安宮當(dāng)差的腰牌不管用,看來須得請尊主當(dāng)面來談,才能拿回東西?”
有了侍女官發(fā)威的感覺,宮人看翁思嫵的眼神終于有所改變,“你可別胡說八道,何須讓尊主來請!”
翁思嫵冷哼,將耀武揚威的氣場擺露的淋漓盡致,“我是奉命來的,你只管聽令就是,難道貴人想做什么,什么都要和你說嗎?”
“給不給,不給我便回去稟告,不過拿回一件舊衣,你們浣紗坊的竟這般大驚小怪,如此,那我便走了!”
她跺跺腳,“再也不會來,你們自請去復(fù)命讓貴人降罪吧。”
“等等!”浣紗坊向來沒出過這種情況,但從前各宮宮人都會替自己的主子辦事,與浣紗坊來往都勤。
要回一件衣物并不算例外,況且翁思嫵氣態(tài)與尋常侍女官不同,不茍言笑時多了許多冷若冰霜的貴氣。
加之她又有腰牌,身份的確不假,不然也不能從守衛(wèi)那邊進來,宮人有所思量,最終示意旁邊的浣紗女將那盆衣物給她。
“宮中浣洗的衣物皆有登記,你拿去后,若是不需要了,切記回來傳告一聲,不然大家難以交差。”
翁思嫵改變了態(tài)度,有所緩和地說:“放心,都不會叫姑姑們?yōu)殡y。”
浣紗女聽從命令把盆放下,跟著宮人越過翁思嫵去運送別的衣物,在她們走后,翁思嫵終于松了口氣。
再僵持下去,她后背已經(jīng)微微出汗,經(jīng)不起細細盤問,定然會露餡。
目光落在繡金龍玉帶的衣服上,翁思嫵趕緊弄到一旁將她要的從中抽出來。
期間不小心掉出一件屬于男子的褻褲,初始還沒意識到是什么,等撿起來端詳時,忽然頭腦清醒明白是什么東西,當(dāng)即面紅耳赤地松手,讓它掉回盆里。
如此私密的東西,翁思嫵第一次觸碰已經(jīng)難為情到超越以往的次數(shù)。
僅憑氣息她便能分辨出屬于它的哪個主人,忍著羞,翁思嫵又擇了兩件雪白里衣,外袍的繡紋還是太過張揚明顯,須得用其他的來遮掩遮掩。
挑完大功告成的翁思嫵不再原地耽誤,急匆匆地趕去原來的地方與默秋匯合。
默秋從浣紗姑姑那里出來,對其安撫良久,“一對耳墜,倒不是故意讓它摔碎,待我回去向公主求求情,應(yīng)當(dāng)不會怪罪我等。”
“今日倒叫姑姑受驚了。”
默秋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賞賜塞進浣紗娘子手中,“公主脾性柔和,不會拿下人為難,只要姑姑閉口不提,你我都不會惹麻煩。”
浣紗姑姑在宮中生存多年,也不推諉謙辭:“我知道該怎么做,今日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你們快走吧,我要干活去了。”
默秋:“是,姑姑好走。”
她環(huán)視四周,在浣紗娘子走后,與她往不同的方向去尋翁思嫵。
好在用不了多久,翁思嫵那頭進展順利,主仆二人成功匯合。
“默秋!”
翁思嫵神色激動。
默秋同樣激悅地朝她靠近,“娘子,拿到了嗎?”
翁思嫵紅著臉只有點頭示意,過程還算順利,不過這種事只此一回,不可能再有下次了。
翁思嫵:“回去吧,快走。”
她們出來許久,生怕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不敢在此久留,二人相伴著往浣紗坊的出口走去。
然而不巧,就在快到門外時,一道聲音將翁思嫵叫停。
丁松泉審視著翁思嫵和默秋的背影,“芙徽公主?”
翁思嫵如同被抓住把柄,當(dāng)下面色瞬變,連同身旁的默秋身形都僵直不已。
丁松泉:“方才還以為是看錯人了,沒想到真是公主。”
他打量翁思嫵跟默秋懷里各抱的東西,“兩位拿的是什么?”
翁思嫵大腦一片空白,憑著直覺道:“是我的衣服。”
她緩緩轉(zhuǎn)過身,已經(jīng)忘了當(dāng)時自己會是什么樣的表情,只知道她不能露怯,更不能讓丁松泉瞧出任何問題。
不然,讓他知道她偷拿了梁寂鸞的衣物該怎么解釋?
真正出事,翁思嫵比想象中的似乎要鎮(zhèn)定許多,她跟禁軍統(tǒng)領(lǐng)對視,在那雙打探的視線下,發(fā)覺自己依舊口齒清晰,讓人吃驚。
“侍女清理我的衣物時,不小心將我重要的東西一起帶到這里,阿母留給我的,我很著急,就讓默秋帶我來這里尋。”
翁思嫵:“順便再將其他的衣裳帶回去。”
她神色平平,最重要的是那句“阿母留給我的”代表了她來這里的重要意義。
看重遺物,心情焦急,合情合理。
丁松泉:“方便借物一看,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嗎?”
翁思嫵讓呼吸已然調(diào)整回來的默秋上前,“把阿母的玉墜給丁統(tǒng)領(lǐng)瞧瞧。”
丁松泉見此情形,目光落在默秋攤開的手掌里,再將其中一個墜子拿起觀察一番,窺其樣式和光澤,的確有了些年代。
翁思嫵一顆心早在看見丁松泉時已經(jīng)提得很高很高,現(xiàn)下用了極大的鎮(zhèn)定才不讓自己聲音發(fā)顫,“如何?丁統(tǒng)領(lǐng)還有什么要問的?”
“如果沒,玉墜摔壞了一只,我跟默秋還要回去修補,就不耽誤你忙碌了。”
兩雙眼睛都眼巴巴地望著丁松泉,禁軍統(tǒng)領(lǐng)頓時寬厚一笑:“這是自然,公主有急事,臣就不多留了。”
沒想到這么容易糊弄過去,翁思嫵按耐不住身形吩咐,“走吧,默秋。”
她迫不及待邁開腳步,就在上了臺階,即將走出浣紗坊時。
丁松泉的聲音又在背后道:“芙徽公主。”
侍衛(wèi)因丁松泉的呼喚對她們投以矚目,這時候若她露出一點馬腳,后果不堪設(shè)想。
翁思嫵微微側(cè)首,渾身僵硬,“還有事嗎丁統(tǒng)領(lǐng)?”
丁松泉說:“也沒什么,只是這兩日沒見芙徽公主,陛下那里的貓兒長大許多,若有空,還請公主多去看一看,瞧一瞧。”
“知道了。”
翁思嫵維持淡定,在回了丁松泉的話后,與默秋再次結(jié)伴而行,這回丁松泉終于不再叫住她們。
收回目光,丁松泉忽地在她們之后臉色沉下來,“來人,把今日見過她們的浣紗女都找出來。”
兩儀宮小內(nèi)朝剛剛結(jié)束,受梁寂鸞私人接見的臣子們正在散去,還沒徹底離開的大臣只見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下屬親衛(wèi),攜帶了兩名浣紗坊的娘子入內(nèi)覲見。
“陛下。”
梁寂鸞坐在殿內(nèi)高處,旁邊有內(nèi)侍伺候筆墨,還有兩三個親近的臣子在旁述職。
三人年歲都不大,比一些資歷老成的都要年輕,梁寂鸞與他們在一起,仿佛群英薈萃,雍容華度。
其中一人代為答道:“匡媵,你上司呢?怎么帶兩個浣紗女來,有何事要向陛下請奏。”
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親衛(wèi)道:“丁統(tǒng)領(lǐng)正在審訊罪臣家眷,他讓屬下帶著兩個浣紗女來,說是有要事要向陛下稟告。”
“由于涉及芙徽公主,他不便在場,所以讓這兩個女子自己來跟陛下說道。”
三人齊齊看向座上的梁寂鸞,他們也是棟梁之才,出身世家,效忠帝王,但對于那位突然就被封了公主的世家嬌女,卻沒有一人親眼見過。
以丁松泉的意思,他往日替梁寂鸞辦事最多,有什么事宜通常都是自己前來稟報,如何會使喚下屬前來。
三人嗅出突發(fā)事件里的波譎氣息,君上不趕他們走,就當(dāng)不需要回避。
梁寂鸞猝然聽見翁思嫵的名號,波瀾不驚地俯視下來,“什么事?”
匡媵看了看旁邊三位大人,前御史家的公子新晉的門下侍郎白鄭锜,左家負責(zé)審理百官及刑事案件的大理寺少卿左子卿,以及帝王親封的前狀元郎現(xiàn)今的戶部侍郎廉明毅。
都閉不吭聲,興致濃厚地盯著這里。
既然都不避諱留在這,匡媵低頭吩咐浣紗女們,“把今日之事,稟報給陛下聽。”
浣紗娘子瑟瑟發(fā)抖,抬了下頭,“今,今日,芙徽公主裝作宮中侍女的樣子來浣紗坊,帶走了一些衣物。”
“是,是陛下的貼身衣物。”
第29章 第 29 章 病態(tài)紅。
藍春殿遠居桂宮, 環(huán)境清幽,其實很少有人來打擾,自成一方小天地。
翁思嫵在這里做什么都不會被輕易發(fā)現(xiàn), 底下的侍女安守本分, 并不難相處, 即使看到什么都不會多說。
多說多錯,更何況她們一個宮當(dāng)差, 藍春殿的主人就是她們的主人,共為一體, 一損俱損。
大家都不想日子不好過。
離開浣紗坊,這場經(jīng)歷算是有驚無險的完成了, 翁思嫵回了宮也快速換回自己的衣服。
壞掉的耳墜由默秋拿下去讓侍女們?nèi)ピ煲笔鹦迯?fù),帝王的衣物到手,翁思嫵留了一件, 其余的放進柜子里。
看著自家娘子把外袍鋪到床上的樣子,像極了窗外銜枝筑巢的鳥。
鳥類在想要成家孕育子嗣的時候, 經(jīng)過漫長的求偶結(jié)合時期, 就會進入筑巢孕育雛鳥的階段。
雄鳥銜枝,母鳥編造, 周而復(fù)始, 直到幼崽的出生。
但是翁思嫵還很年輕,翁
父在世時最后一段時間, 她才及笄,正值青春,美麗逼人。
要想談婚論嫁,她還有好大把的歲月和時光,像母鳥面對追求它的雄鳥一樣, 去挑揀適合她的夫婿。
現(xiàn)在的翁思嫵充其量不過是個玩心還很重的小娘,尊嚴氣盛,才會想要跟年長她的帝王比一比輸贏。
度過心中感慨,默秋終于走上前:“還是我來給娘子幫忙吧。”
翁思嫵對著那完全占滿了她的床的繡金外袍正在發(fā)呆,聞言告狀似的跟默秋道:“好大啊,默秋。”
從衣物的尺寸上來看,就知道這件衣袍的主人身形是如何的頎長偉岸,跟它一比,原床的主人充其量不過是它懷里的一團。
吃驚過后是滿面腮紅,翁思嫵說:“我要是穿上它,像不像從前偷偷套了父親的衫子。”
默秋:“娘子不怕衣服上的氣息讓您難受了嗎?上回奴婢記得第一次見陛下,娘子把他帶回來用了你的被褥,娘子當(dāng)時都被熏哭了。”
翁思嫵:“可我眼下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怎么怕它了。”
默秋并不否認,“娘子說是就是吧,只是今日這種事,以后可千萬不能再有了,一回是僥幸,二回被發(fā)現(xiàn)了,可能會被宮規(guī)處置,到時候……”
她跟翁思嫵都撇不開干系,也不知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還得麻煩陳太后搭救。
翁思嫵被這樣一說,嫣紅的臉蛋微微一愣,目光閃過猶疑,又很快安慰起自己,“那是自然,就只有這一次,我可不愛次次都拿別人的衣服!”
“只是借用。”
“他不會那么小氣的。”
木已成舟,默秋成了幫手,這時候說什么都沒用,只有達成翁思嫵的目的,讓她高興才算完成任務(wù)。
幫完了忙,默秋道:“娘子一早出去還沒用過吃食,奴婢這就讓人送吃的過來。”
翁思嫵:“讓人多準(zhǔn)備些,默秋,你也還沒吃呢。”
她在婢女身后道:“等你回來,跟我一起享用。”
在默秋心中,大多時候翁思嫵都是很乖的,小娘子年幼失獨,只有父親一人。
父親還在仕途尚且為著官,公務(wù)不少,心中又悼念著亡妻,個人心事重,縱然再看重女兒,在照顧上偶爾難免疏忽。
小時候翁大人難過,娘子就會很乖,不吵不鬧在他身邊陪伴著。
是以外人來看,都會夸贊娘子年幼懂事,溫婉得體,風(fēng)范閨秀,但默秋知道,娘子還是那個有著少女心事的娘子。
只不過是生母不在,才將調(diào)皮的一面在經(jīng)年里長期壓抑下去。
現(xiàn)在好不容易終于有一個人忽然能讓翁思嫵,與尋常娘子有活潑氣,心思也不在緬懷雙親早逝的痛苦上,簡直是默秋再樂見其成不過的結(jié)局。
但愿這樣聰慧秀麗的娘子能永遠保持這樣的活躍快樂。
一刻時間后,默秋從宮中食膳坊回來。
剛走進寢居就聽見一聲哀戚的慘叫,“默秋!”
口口聲聲說著早已習(xí)慣的翁思嫵將那件紫金外袍揪出床外,捏著鼻子,雙眼通紅,眼淚婆娑搖搖欲墜地向她求助,“幫我……”
“受不了了,拿走,拿走。”
默秋:“……”
于其他人來說,紫金外袍上的氣息并沒有多特殊,不像翁思嫵嗅覺里聞到的那種,除翁思嫵外,默秋根本聞不著。
只知帝王所穿的紫金外袍用的是宮中御用的熏香,用以避免衣物受潮、防蟲以示潔凈,每日都會換下拿去浣洗。
是以默秋等人聞到的只有熏香的香氣,而不是梁家血脈里的味道。
衣服穿過一日,用的時間不長,還算潔凈,否則默秋也不會贊成翁思嫵將它放進自己被窩里。
眼下用不了多久,就把自己從被窩熏出來,也不知是折磨了誰。
為了逼出自己的發(fā)病期,翁思嫵七進七出,終于在深夜里疲累的時候被紫金外袍降伏,哭得鼻紅眼腫的小臉貼著那昂貴的絲織物陷入沉睡。
一日過去,枝頭鳥鳴如往常在曙色中響起,翁思嫵臉上還留有哭到干涸的淚眼痕跡。
門外庭院里已經(jīng)有侍女晨起干活,再過半個時辰,默秋也來喚醒翁思嫵,“娘子,醒醒。”
翁思嫵把臉更深地埋進被褥里。
杏臉桃腮,閉著眼更有春意。
默秋微微皺眉,回頭忘了一眼殿外,不得已嘆了一聲氣:“娘子,該醒了,桂玉宮來人了。”
桂玉宮,陳太后,翁思嫵心有余悸睜開眼,“太后?”
桂玉宮的侍女官不是一個人來,身后跟著兩個熟悉的侍女,笑著問候翁思嫵,“芙徽公主醒了?幾日不見,公主氣色似乎瞧著越發(fā)好了。”
得知是太后派人來,翁思嫵梳妝匆忙。
不施脂粉,簡單整理一番儀容,睫毛上還掛著洗過臉留下的一點水珠,明眸如水,麗質(zhì)清新。
她說話帶了點鼻音,小心試探,“勞耿娘子關(guān)心,太后貴體可好?幾日沒去請安,姑母不會怪我吧。”
侍女官:“公主多心了,公主可是太后心尖上的人,如何會責(zé)怪公主你呢。”
“太后知道公主前幾日,出宮同陳家的娘子參加了花萼苑的慶典,肯定是暢玩累了,回宮后肯定會不想出門好生歇息,也就沒有命我們前來打擾。”
“同樣,太后身體也并無不適,今日我來,是代太后給娘子送新衣的。”
“送新衣?”聽到是這樣的安排翁思嫵跟一旁的婢女心中皆是一松。
翁思嫵受寵若驚:“新衣,上回姑母才送過,這回又……”
“耿娘子,還請回稟了太后,我衣裳還有許多,又做新衣會不會太麻煩了,姑母待我這樣好,我卻沒有什么能孝敬給她的。”
侍女官笑著按下翁思嫵推拒的手,“公主不必客氣,這衣服也不是同以前的一樣,這回送的是用來節(jié)日上穿的。”
“節(jié)日?”
侍女官:“莫非公主沒有聽過,四月秀葽,五月鳴蜩,榴花照眼,見子初成,祈朝來兮,祈朝悅兮。”
翁思嫵怔怔道:“祈朝節(jié)?”
“不錯,”侍女官立刻讓侍女把衣服和首飾都呈上來,說:“既然公主對太后心懷感念,很快就是祈朝節(jié)了,按規(guī)矩宮里都要擺宴慶賀。”
“公主若要為哄太后高興,不如表現(xiàn)一曲,也好叫大家欣賞一下公主的風(fēng)采。”
祈朝節(jié)是民間用來祈福的夏季節(jié)日,深受百姓喜愛,為了彰顯與民同慶的恩寵,不管是平民還是貴族都盛行用這一日來祈禱國泰民安。
宮中也會擺上家宴,以前先帝在時,后宮有后妃在,還稱得上熱鬧。
近兩年人數(shù)變少,梁寂鸞遲遲沒有納妃,家宴都是與陳太后度過,未免顯得太過冷清。
今年多了翁思嫵,想必情況又不一樣了。
侍女官一走,藍春殿里恢復(fù)清凈,默秋和侍女們替翁思嫵拿出太后送的新衣過目。
件件精致,樣樣貴氣,陳太后先是替她請封,后又是待她如親女,至少這個待遇是按照真正的公主品階去給的,可以說確實對她極為上心。
方才侍女官說的話,翁思嫵就不得不聽進心里去。
她暫時就不能單獨去見帝王,讓他知道她身上有香氣。
祈朝節(jié)很快就到,一到那日天色舒朗無比,清早就有曦光盛放,翁思嫵在侍女的服侍下?lián)Q上陳太后送的新衣,再由默秋為她梳妝打扮。
當(dāng)一切準(zhǔn)備就緒,鏡子中倒影出小娘標(biāo)致的身影,峨眉輕掃,鬢聳堪觀,露濯蕣姿,如唇奪夏櫻。
侍女在門口請,“時候不早了,太后儀仗就要出發(fā),還請芙徽公主快去吧。”
“是,即刻就走。”默秋答應(yīng)下來,護送翁思嫵出門。
祈朝節(jié)興盛,全國上下一整日都在慶祝,宮中亦準(zhǔn)備了許多節(jié)目,翁思嫵同陳太后匯合,伴駕而行,去往儀秋殿。
路上翁思嫵在準(zhǔn)許下,備受寵愛的上了陳太后的御駕。
陳太后今日有精細打扮,一眉一眼都散發(fā)著六宮威儀,她掃一眼翁思嫵,倏地開口,“你的臉,怎的這樣紅?”
坐在她下方的小娘子驚訝地眨
著眼,眸子猶如豐沛的秋水,瞳孔含星,摸了摸臉頰,帶起淡淡的鼻音,“會不會是胭脂……”
“今早阿嫵梳妝,用了宮里新進的胭脂膏,要是姑母覺得不好看,阿嫵這就把它擦掉。”
陳太后細心觀察她的面容,驀了搖了搖頭,什么樣的胭脂能有這樣的好顏色,不過全憑年輕小娘的血氣。
她勸道:“好了,別弄你的妝了,好不容易梳成這樣,亂了可沒人給你理,待會到了儀秋殿,叫那些大臣命婦看見,豈不笑話你。”
翁思嫵觸碰的手微微一頓,這才知今日的宮宴居然還有外面來的人。
陳太后道:“這樣大的節(jié)日,是與民同慶的好日子,亦適合用來聯(lián)絡(luò)臣子臣下,為嘉獎他們,陛下會特許為國有功的大臣攜帶家眷覲見天顏,入宮領(lǐng)賞。”
翁思嫵不是宮里長大的,知道的少,陳太后不介意提點她,為此還特意說到,“這次來的不僅有女眷,還有好些勛貴人家的公子,阿嫵,你可以與他們多結(jié)交認識。”
“年輕娘子,美艷不可方物,正是招惹愛慕的時候,你有這樣的本事,完全不需要藏拙。”
似是想要摸一摸她的臉,翁思嫵一下屏住呼吸,也不知是不是因陳太后話里的暗喻而緊張。
最終那只手并沒有落到實處。
陳太后含笑:“好孩子,待會見了你阿兄,也一定要多與他親近。”
異姓公主不僅看身份,還要看她身上的寵愛由誰落在實處。
若翁思嫵能展現(xiàn)與帝王兄妹情深的一面,也是給她的身份加了不少籌碼,屆時,來參加宮宴的王孫公子皆會對她趨之若鶩。
提及梁寂鸞,翁思嫵想起昨夜還被枕在她床里的衣物,當(dāng)即在陳太后跟前看向它處。
她的心微亂,耳根已經(jīng)不自覺發(fā)熱滾燙起來。
永安宮的侍人們同樣在為今日的宮宴做著準(zhǔn)備,內(nèi)侍總管茅福臨檢查著下面人呈上來的冠服。
在聽見屋中水聲歇住后,登時扭頭,朝侍人吩咐,“陛下出浴,拿布巾過來,快。”
浴池內(nèi)一道身影已走出至屏風(fēng)處,即便沒走近就能窺見半個人頭。
待內(nèi)侍總管送去布巾時,梁寂鸞已經(jīng)拿起架子旁的白巾擦拭脖頸,勁瘦的腰間還圍了一塊。
剔透的水珠緩緩從寬肩落至腿下,可窺其中偉岸挺拔的風(fēng)景。
“陛下,該換塊布巾了。”內(nèi)侍總管謹慎靠近,明顯對日益威嚴的帝王心存敬畏。
梁寂鸞:“讓人把床榻之物都處理了。”
內(nèi)侍總管:“是,陛下元陽之氣泄出,是為火氣過重之故,奴婢已經(jīng)按照徐御醫(yī)的吩咐,備了清火解熱的涼藥,陛下更衣之后就能喝到了。”
也不知是否最近天漸熱的原因,后宮吹來的南風(fēng)總讓人神思不凈。
就連只有在發(fā)熱期難以控制下才會紓解自己的帝王,竟也因為那若有似無的香風(fēng)在龍床之上,連續(xù)幾回有了意外沖動。
只是內(nèi)侍總管不明白,在帝王與徐御醫(yī)的對話中,陛下好像知道自己的情欲是因何而起,卻遲遲沒有下達找尋正主的命令。
梁寂鸞:“什么時辰了。”
內(nèi)侍總管恍然回神,對已經(jīng)穿好冠服的帝王道:“已是辰時了陛下,丁統(tǒng)領(lǐng)早早出發(fā)去了儀秋殿那邊督促禁軍侍衛(wèi)維持秩序,派兵把守。”
“奴婢得到的消息,據(jù)桂玉宮那邊來報,太后和藍春殿的芙徽公主在一起,已經(jīng)在前往儀秋殿的路上了。”
“還有……”
有機會入宮面圣出席宮宴的臣子及其家眷,都會提前在平旦之時完成準(zhǔn)備,排隊入宮,以免誤了時辰。
后話梁寂鸞沒有再問什么,內(nèi)侍總管隱晦地對他進行察言觀色,發(fā)覺陛下的神情始終平平。
上回單獨請芙徽公主到斜月臺一敘,沒過多久芙徽公主就急著走,陛下也是這般令人猜不透情緒。
那雙冷矜烏黑不怎么會漏出過于強烈感情的深眸,內(nèi)侍們時常不敢與之對望。
縱使帝王沒有發(fā)怒,亦有鞭笞天下,睥睨萬物的森森深威。
倏地梁寂鸞開口,“去把先帝戴過的指環(huán)取來。”
內(nèi)侍總管聞聲愣住,似是不太確定,詢問道:“是用紅玉鍛造的那件?”
紅玉特殊,往常縱使再難受,帝王都會選擇不戴它,從很多年起就在堅持擺脫對紅玉的依賴性。
內(nèi)侍總管從未想過成功那么多年,陛下還會重新啟用。
梁寂鸞給予肯定回復(fù),“取來。”
不敢有半刻耽誤,在確定對方的意見后,內(nèi)侍終于快步繞出屏風(fēng),召集人手,“去私庫,取指環(huán)。”
儀秋殿在修建之初就被賦予使命,當(dāng)做用來招待宮中客人的殿宇使用,旁邊還有相輝高樓,同樣方便宴客和觀賞歌舞。
翁思嫵是初次過來這邊,就如頭一次去星虎苑一樣,不慎熟悉。
她跟陳太后到時,正是吉時,帝王還沒來,但是官家的臣子臣婦,以及那些個年輕些的富貴公子貴女,都提前到了儀秋殿外默默等候。
翁思嫵放眼一看,園中已經(jīng)擺好設(shè)宴用的桌臺,而來的世家貴人們不在少數(shù),張張陌生面孔。
衣著樣式各有各的差異,貴婦娘子們花費許多心思妝點,頭上戴的美玉花釵繁雜無比。
一時間認不清人的翁思嫵竟瞧得眼花繚亂,有些臉盲。
“太后到,芙徽公主到。”侍人對著園中的貴人們通傳,很快吸引來許多視線。
翁思嫵可以感受到那些目光有一大半都從陳太后身上,投向了她。
畢竟她是異姓,又是數(shù)十年養(yǎng)在閨中極少見外人的女子,只要知道她的家世,亦或是消息靈敏的,皆會對她感到好奇。
群臣命婦們開始朝陳太后的方向聚集靠攏,一齊拜見的大禮,“參見太后,太后萬壽,福澤安康。”
陳太后傲視著在場所有人,“都起來吧,今日是祈朝節(jié),普天同慶,只為祈福,諸位不必太過拘禮。”
“謝太后。”
眾人接著一個個的站起來,翁思嫵在當(dāng)中發(fā)現(xiàn)了有人對著她笑,她仔細看去,卻發(fā)現(xiàn)今日的賓客里,居然少不了陳太后的母族。
韋伯侯和端陽夫人的子女,許久未見的陳詩予陳詩問陳詩織兄妹。
首當(dāng)其沖的陳詩問一看到翁思嫵的眼神投過來,便笑的更加柔情明顯,仿佛翁思嫵于他,是十分想見到的心上女子。
那天在花萼苑也是這樣,明明是不親近的關(guān)系,但陳詩問哪里都不肯去,就是要守在她身邊和翁思嫵說話。
以至于見到那樣場面的公子貴女,都對他們投以曖昧的目光。
可是陳詩問太過肆意輕狂,根本不是翁思嫵喜歡的類型,她對他不假辭色,本以為態(tài)度冷淡些就能讓人退避三舍了。
不成想,今日再見他好像還是賊心不死的模樣。
翁思嫵如視無物般連同他的兄長妹妹一起挪開視線,就在此刻,位高的朝臣和命婦上前跟陳太后見禮寒暄之時。
侍人的通傳聲再次響起,像根棍子敲打在眾人的脊椎骨,令所有人思緒一清,專注地朝前方來路看去,“陛下到。”
翁思嫵最是反應(yīng)最大的那一個,心中震撼不輕,尤其聽到梁寂鸞的聲音,“平身。”
再癡望著那具高大身影領(lǐng)著近臣跟著侍衛(wèi)侍人,在萬千矚目中被簇擁著走近,翁思嫵近來的所作所為被徹底喚醒。
她期望于梁寂鸞沒有發(fā)現(xiàn)她做過的事,又擔(dān)心因他的出現(xiàn)而變得不像自己。
可是,下一刻翁思嫵鼻子皺了皺。
今日很怪,她以為是自己出了問題,竟然沒在梁寂鸞來到之前,就感應(yīng)到他的氣息。
而且離這么近,她居然不像往日數(shù)回那樣,對他的存在有強烈反應(yīng)。
是她的鼻子壞了,還是梁寂鸞……沒捈那奇怪的香膏啊?
她盯著他的眼神因為疑惑而忘了分寸,過分久了,以至于帝王十分敏銳地察覺出來,透過參見過的人們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視線交匯的瞬間,像
電流一般,黑瞋的眼珠帶有令人目眩神迷的溢彩,讓翁思嫵情不自禁腰身酥麻。
這時她才意識到,似乎不用梁寂鸞身上的氣味,只要一個照面,被那雙充滿侵略性冷靜又威懾的眼睛盯著,照樣叫她小腿發(fā)軟。
而不知是什么原因,今日的她感覺格外強烈,時刻想暈。
翁思嫵想起這些天仿佛貪戀上那股氣息包裹住自己,于是跟紫金外袍做斗爭,夜夜都枕著它睡覺。
也不知有沒有起效,她的發(fā)病期無法掌握是否來到。
但愿是沒有,否則時間太快,又是在祈朝節(jié)的宮宴上,出了岔子她的名聲可就要傳遍宮內(nèi)宮外了。
為了不讓自己失態(tài),翁思嫵壓抑住體內(nèi)那股想要向帝王靠去的沖動,媚了身子骨,于是硬生生先拔出對視的眼神。
難為情地,含緊櫻唇,低下了頭。
在梁寂鸞眼中,當(dāng)眾用透著濕意如氣如霧的眼睛仰望著他,由他親擬封號的芙徽公主。
一張美人面孔,雙頰和唇都有一種病態(tài)似的不正常的紅。
第30章 第 30 章 胭脂重。
身側(cè)侍人提醒, “陛下,吉時已經(jīng)到了,可以開場了。”
梁寂鸞收回那絲隱晦得不能再隱晦的目光, 下令道:“各卿家都落座吧。”
臣子命婦們聽從安排, 在梁寂鸞先行入主尊位, 跟在他身后,等帝王落座了方才按照宮人之前引領(lǐng)說到的位置上桌。
宮宴以天家為尊主, 主東方,左右兩側(cè)為南北大臣賓客。
翁思嫵跟著陳太后, 很自然地被安排在陳太后身下側(cè)方的位置坐著,她既能抬頭看得見陳太后和梁寂鸞, 他們二人也能輕易目視到她。
從上回離開斜月臺后,翁思嫵跟梁寂鸞就沒有說過話,仿佛一下從稍微熟悉, 又變得陌生不已。
主要還是帝王身份過于尊貴,加上梁寂鸞在人前的性子都透著涼薄, 遠不像翁思嫵私下里見到的平和。
是以跟之前問她要不要養(yǎng)貓的梁寂鸞比, 現(xiàn)在凌駕于所有人之上的帝王才是眾人眼中的他,翁思嫵才會感覺到陌生和疏離。
而且剛才見到她, 梁寂鸞好像也沒有特別的關(guān)注, 這讓翁思嫵覺得自己在他那似乎也沒那么特殊。
一股淡淡的失落感和莫名的在意,讓她總是忍不住會分心帝王那邊的動靜。
他眼里到底有沒有……
“阿嫵。”陳太后的聲音忽然打斷她的出神。
這下不用往梁寂鸞那邊看去, 翁思嫵就深深有感,有另一道視線從尊位的方向落在她身上。
將往那邊扭頭的沖動強制壓下去,翁思嫵心跳加快,如同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對梁寂鸞不分一絲眼神,卻微微揚起秀頎的脖頸, 讓更多人能看出她外露的冰肌玉骨,優(yōu)越而艷麗驚人的側(cè)顏線條。
如光容鑒物,春桃拂臉,矜持穩(wěn)重,細聲媚嫵,“阿嫵在,姑母有何吩咐。”
她鎮(zhèn)定得與胸脯里狂亂的心跳聲截然不同,翁思嫵知曉梁寂鸞這時正在看她,她便偏要顯得更不在乎他的目光一樣。
她只專注望著陳太后,過分到惹人嬌憐。“阿嫵,耿珍說你為了祈朝節(jié),有所準(zhǔn)備,要一鳴驚人是不是啊?”
陳太后笑看著翁思嫵問。
那日侍女官來給翁思嫵送衣服,又提了祈朝節(jié)演奏的事,就是為了討好太后。
翁思嫵為了報答太后對她的好,博個開心,沒有反駁就代表應(yīng)下了。
不過當(dāng)時以為是純粹的家宴,人數(shù)不多,直到今天才知道還有這么多人。
大庭廣眾之下,要接受所有來客的眼光,也是件壓力不小的事。
陳太后:“怎么了阿嫵,讓你演奏一曲,是被嚇到了,還是害羞了?”
陳太后的問話很容易讓人想到翁思嫵的成長經(jīng)歷,她是在深閨中被養(yǎng)大的,翁校仲有意將她與外界隔開。
也就是她父親死了,她才暴露在世人視野。
這樣很少見過外人和大場面的小娘,可不一定有當(dāng)眾演奏的膽量。
卻見那個生面孔第一次參加宮宴的芙徽公主,竟當(dāng)眾站起來,“阿嫵只是在想,該用什么樣的曲子來慶賀。”
“阿嫵,是不會讓姑母失望的。”
她這樣的表態(tài),堪稱勇氣,讓盯著她的人都知道,她并非沒有膽量。
同時也讓人對她生出更多興趣。
“好,好好。”陳太后頓時喜笑顏開地向梁寂鸞看去,“你瞧瞧你阿妹,多么可人疼,真是個聽哀家話的好孩子。”
這樣意有所指的說法,明顯是陳太后故意說給梁寂鸞聽,用他跟翁思嫵作對比。
一個是認的義侄女,一個是親兒子。
身為兒子的梁寂鸞卻遠不如義女貼人心。
太后有所失望,被抱怨的帝王就會因為太后的話而對公主的感觀不好,夾在當(dāng)中的公主則會左右為難。
翁思嫵身陷這樣的處境,終于朝梁寂鸞的位置狀似無辜懵懂地看過去。
他的眼神里,會出現(xiàn)對她的反感嗎?
因為陳太后拿他跟她作對比,會顯露出一絲厭惡嗎?
翁思嫵盯得很緊,探索的目光接近直白。
梁寂鸞在聽完陳太后的話后,似是并不打算接茬的,神色不起波瀾,可是抬眼一瞥,忽然對上一道似有愁眉微攏,如水霧般的目光。
座下的娘子毫不避忌地與他對視,鼻息微促,嘴唇紅潤飽滿。
眼睜睜的,執(zhí)著想要一個答案。
他停頓了下,倏而,也在翁思嫵的注視中微微扯開了唇角。
難得的一笑,讓剛剛被陳太后掌控的氣氛被化解,也讓人再次瞧見了帝王的宅心仁厚,寬容大度。
梁寂鸞:“阿妹確實可人。”
翁思嫵睫毛如蝶翼般飛顫,難以置信在梁寂鸞嘴里居然聽見對她的夸詞。
帝王熟稔于心地配合陳太后的挑刺,“朕與母后所見略同,等演奏后,不管好與否,都會給阿妹另行賞賜。”
陳太后只是習(xí)慣于讓兒子不痛快,但是梁寂鸞也同樣不痛不癢地回敬給她。
她要笑不笑地叮囑翁思嫵,“你阿兄都這么發(fā)話了,阿嫵,可不要辜負他的期待啊。”
“你父親自小就通琴藝,他應(yīng)該教過你,在座這么多王孫,就讓大家都瞧瞧翁氏的遺風(fēng)。”
翁思嫵跟梁寂鸞視線接觸,那雙溫涼的眸子始終蘊著平靜之色,沒有明顯的討厭或是厭惡情緒流露。
確定后,翁思嫵聽從陳太后的吩咐,在眾目睽睽之下跟隨侍女默默離開。
她需要一把樂器,用來在今日給陳太后長臉。
翁思嫵的動靜牽引了不少暗中關(guān)注她的目光,陳詩問剛好起身,忽然被身旁的手給按住。
他大哥陳詩予仿佛極為了解他,不讓他動,“你想去哪?今日是祈朝節(jié),你是在宮中。”
陳詩予可不希望上次在星虎苑游湖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陳詩問見意圖被看穿,抬起的身子又回到座上,頗有些隨性地與陳詩予道:“我知道,不必攥我這么緊吧,就算我跟上去,難道以為我會做什么?”
陳詩予沉默不語,像在反問,“難道不是?”
陳詩問:“只是好些天沒見,想打個招呼。”
一旁陳詩織察覺動靜,靠過來傾聽,摻和進來低聲告狀,“二哥還沒死心,他往宮里送了好幾封信,藍春殿一次沒回。”
“他對芙徽有意,人家可不見得對他上心。”
陳詩予告誡陳詩問:“我告訴過你,太后那邊要給她相看夫婿,但讓誰做那個貴婿,自有太后的安排,你上趕著想做那個人選,對你有什么益處?”
翁思嫵是陳太后掌握在手里如花似玉的人脈,陳家已經(jīng)家大業(yè)大了。
娶翁思嫵進門,其實沒太多助力。
反倒是將她嫁給想與太后交好的世家,反而收獲會更大一些。
陳詩問就是少年心氣,被翁思嫵招惹了覺得不服,少有人不吃他的魅力,翁思嫵是獨一個。
一個倚仗不多入宮求生的孤女,有什么值得傲的?
他被說中,也不生惱,反而給了陳詩織一個白眼,跟自己兄長相對,冷笑,“大哥,何必說我?難道對她你就沒動過心思?”
“都是男子,別說我不知世事,我可不是陳詩織這個傻子。”
陳詩織反應(yīng)甚
大:“二哥你罵我?”
陳詩問冷哼,旁邊陳詩予的沉默不語,就說明一切問題。
對第一次見就給了他們下馬威的小娘子,只要換做任何一個心高氣傲家世非凡的男子,都不會輕易放過。
只能說,他這位大哥比他要老成會裝許多。
兄長一個二個接著不生事了,陳詩織開始說道,“其實,小娘子哪有那么難追呢?”
“二哥就是太不懂事了,以為任何一個女子都會吃他那一套,以為稍微難纏一點,逗一逗就會臉紅了。”
陳詩問跟陳詩予都將目光投向語出驚人的妹妹。
陳詩織玩著帕子,抬頭沖他們一笑,“可有的人天生就不喜歡嘛,要么壞到底,要么一路討好,日久生情,用天地可鑒真心。”
“如果還行不通,那就只能用點小手段了,怎么大哥二哥,連這點小事不明白嗎?”
世家出身的有幾個心思純凈,不是你斗就是我斗,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都習(xí)慣于得到自己想要的。
得不到的就用不擇手段來獲得,陳詩織哼了一聲,覺得聽兄長們說話都累。
這么簡單的道理她都懂,他們卻還在那你來我往地打機鋒。
她倒是無所謂翁思嫵做誰的妻子,嫁給大哥還是二哥也好,入了陳家的門,就不是她說的算了。
這樣,曾經(jīng)因翁思嫵而倒的霉,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閣樓上的琵琶聲驟然響起,隨之教坊里出來舞姿翩躚的女子上場,為慶賀祈朝節(jié)的宮宴因此象征著,才正式開始。
宮人們從另一次魚貫而入,斟茶倒酒,臣子們相互禮讓,最后由官位最高的大臣領(lǐng)頭,舉杯向帝王跟太后表示祝福。
一杯過后,陳太后座下的命婦隊伍中,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道:“這琵琶聲穿堂而過,一聲入耳,萬事離心,技藝了得,不愧是翁家絕學(xué)。”
陳太后順著眾人目光看向相輝樓上,抱著琵琶彈奏的婷裊娘子,嘴邊的笑意越來越深,與有榮焉道:“看來此曲頗得平南夫人喜愛。”
話音剛落,又有幾道聲音附和,“何止是平南夫人喜歡,我們對這位芙徽公主也甚是欣賞。”
“不知這位公主芳齡幾何,婚嫁沒有?”
真是問到點上,陳太后極為滿意地接過話頭,“你們瞧她進宮才幾時,她父親出喪才不到一年,生前也沒為她定下任何一位好人家。”
平南夫人:“那就是未婚呀,這樣喜人的娘子,也不知最終該花落誰家。”
陳太后:“你問哀家,哀家也正在想呢,這京中那么多勛貴兒郎,哪個才配得上她?”
她意味深長地逡巡一圈座下跟著家里的恩賞,或是有了一官半職的年輕男子。
暗示意味濃厚,在場的命婦都是人精,瞬間無不心里有數(shù),向陳太后道:“那當(dāng)真得,好好挑一挑了。”
相輝樓中,翁思嫵抱琴而立,距離離樓下的舞姬雖遠,在空中看座上的位置卻是近的。
她目光繞了一圈,自然而然地去找尋底下的最尊貴的身影。
宮宴上的梁寂鸞很少回應(yīng)大臣的敬酒,應(yīng)當(dāng)是大家都深入了解了他的習(xí)慣,除非重要之事,臣子們都很少打擾他。
大家多數(shù)都在觀賞庭中的舞姬,梁寂鸞也不例外,這讓翁思嫵徒生不滿。
她在撥弦的下一刻忽然改動了音律,并不突兀地融入其中,成功吸引了懂行的大半目光。
她小有得意,并在梁寂鸞的視線終于停駐在她身上時加了更多技巧進去,然后掀眸眨也不眨地從他臉上看回去。
答應(yīng)陳太后當(dāng)場演奏,雖是討這位姑母開心,可她也想讓他見識她的優(yōu)秀。
她很會彈琵琶,卻不只會彈琵琶。
翁家的曲譜在當(dāng)世中凡是有底蘊的世家都遐邇所聞,翁思嫵在翁校仲培養(yǎng)下通曉音律,可不是什么都不會的笨蛋。
如果還想知道她更多,就應(yīng)該主動來了解她。
而不是光盯著那些舞姿,就算看,也應(yīng)該把目光都投注到她一個人這里。
太后座下平南夫人驚呼:“怎么弦樂變的有殺氣了,這翁家曲譜果真彈的不凡啊!”
梁寂鸞離得近,自然光速傳入耳朵里,他眼神跟相輝樓中越彈越激昂地年輕娘子相碰,對方眼里像有鉤子。
只要對視就會被她牢牢勾住,他似微微一怔,眼眸多了一絲詫異之后,又露出那副欣賞而委婉的淡笑。
樓上的翁思嫵不懂他是什么意思,還很不滿意他竟是這副態(tài)度。
好像她更愿意看到的不是梁寂鸞眼中的清醒,而是神迷,也許是他見多識廣,更也許是他飽覽天下美色,所以修出一雙慧眼。
翁思嫵一點都不覺得是她這首破陣曲彈得不好,父親說她襲承了翁家最厲害的琴技,若梁寂鸞不為她動容,那只能說是他太過挑剔。
她有自信博得全場稱贊,他怎么可以對她有所挑剔?
琴聲的氣勢更甚了,翁思嫵看梁寂鸞的眼神里更多了一絲幽怨的嗔意,他好像動了下眼睫。
翁思嫵卻為了拋掉這惱人的滋味,慪氣不再看梁寂鸞。
小娘子不含一絲笑意,垂眼撥弦,細密如漆鴉的睫毛遮擋住眼簾,紅唇失了微笑淡淡抿起。
柔和的眉眼有了懨懨的春態(tài),也別有一番滋味。
底下就已經(jīng)有年輕氣盛的勛貴公子屢次提及她的名字,場地雖大,安排的座位就這么多,聲音嘈雜,很容易有一兩聲傳進耳朵里。
“翁氏有琴技,得其父真?zhèn)鳎赡銈冇钟姓l知?比翁氏風(fēng)骨更有名的是什么?”
談笑之人吊足了周圍胃口,緩緩?fù)侣叮帮L(fēng)骨之上,當(dāng)然還有一骨,那就是……”
“翁氏媚骨,渾然天成。”
話語一出,惹得身邊男子皆用隱晦地目光朝上打量那道嬌憐的身影,更有甚者發(fā)出意味不明的笑。
丁松泉逛蕩一圈正好就在附近,循聲問去,“這么好笑,公子們在笑什么?”
隨著他近身,剛才還嬉皮笑臉的勛貴少年們齊齊收聲,都知道他是梁寂鸞的人。
有的小心謹慎,越過他的身影朝不遠處座上的帝王望去。
在看到梁寂鸞似乎沒留意到這里,他正在觀賞歌舞,神色平靜沒什么不悅,應(yīng)當(dāng)是不知他們在討論什么。
登時松了口氣,轉(zhuǎn)頭就拉常年混居軍營出身,更能與他們談笑風(fēng)生、生冷不忌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下水。
“丁統(tǒng)領(lǐng),我們再說曾聽過的翁家傳言呢……”
張張笑臉被隱晦和促狹占滿,“翁氏女子媚骨天成,只在傳聞,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呢……”
翁思嫵專心彈奏,撥弄琴弦,對所謂傳言一無所知。
她只是這一刻忽然不想理梁寂鸞了,更不在乎他現(xiàn)在心神有沒有在她身上,如果沒有,那只能代表他沒有眼光。
而他在她心里的形象,也不過和世上任何被她唾棄膚淺的男子一樣。
想必就這樣,她也很快會擺脫他對她的影響,漸漸喪失興趣。
整理好情緒,心情已恢復(fù)平靜,翁思嫵重新抬眸往相輝樓下眺望去,卻意外撞進一雙溫涼而深邃的烏漆眼睛。
翁思嫵不知道梁寂鸞什么時候調(diào)整了在座上的姿勢,他的方向全然正對著她。
微側(cè)著頭顱,視線一直都有在她身上似的,仿佛盯了良久,沒有挪開過分毫。
即便翁思嫵現(xiàn)在看過來,被發(fā)現(xiàn)了,梁寂鸞也沒有遮掩回避的心思,如同感受到翁思嫵所需要。
他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這里,出奇專注,不像那些窺探她抱著不可言喻心思的眼神。
他的眼里只有跟翁思嫵對視時,捉摸不透的濃黑深意,注視久了,翁思嫵反倒感到不自在起來。
欲蓋彌彰略微害羞地想要往其他地方躲避,可這樣的閃爍不過短暫地出現(xiàn)一刻。
見不到梁寂鸞的表情,從眉到眼,鼻梁高聳挺秀的五官輪廓,她又心生不甘。
于是便憑著一股叛逆催生出來的勇氣,深吸一口氣,更有神的凝睇回去。
在那張過分神俊的臉露出一絲淺淺訝異
時,翁思嫵終于有了贏了一回的興奮雀躍的感覺。
她覺得今日真是奇怪,也真是痛快。
她不想讓梁寂鸞誤把她當(dāng)做尋常女子那樣,毫無分量。
所以拼著陳太后給的機會,即使在這么多生人賓客關(guān)注下,也要讓梁寂鸞的眼里只容下她的身影。
他很明顯因為她而詫異了兩次,即使不算一鳴驚人,也只要驚到他就算達成翁思嫵的目的。
明明是兩個人的游戲,遠不能只讓她在其中兵荒馬亂吧。
翁思嫵抿著的唇終于有了松動的痕跡,一笑生花。
她突然的笑讓下面還有關(guān)注她的人也漸漸騷動起來,可探遍四周,都沒有一個人能了解到能引起她發(fā)笑的原因。
唯一能知道的那個人還坐在下意識被忽略的尊位。
以梁寂鸞的秉性和身份,都不會讓人想到他在跟一個撥弦彈琵琶的小娘子對視良久。
他身處高位太久,從出生起就被封為太子,他是被權(quán)勢捧著長大的。
由于梁家血脈特殊,雖然在先帝離世前還有其他皇子出生,但能擁有和先帝同樣特質(zhì)的,只有梁寂鸞。
他從十歲起就成功分化,血脈的特質(zhì)讓他從小異于且優(yōu)于其他皇子。
才學(xué)才智明顯比周圍人拔高一大籌,他當(dāng)真非常特別,與先帝一樣有著堪比兵器般的沉穩(wěn)冷靜。
先帝會死,是因為血脈里帶來的遺憾,一輩子都尋不到契合梁家的命定之人。
而他們的一輩子,壽命也極為短暫,常被暗地里稱為天妒英才。
不出意外,分化了這樣血脈的梁寂鸞,也會在這樣的情勢里步入他父親的后塵。
況且,這些年自從梁寂鸞登基,都沒見他動過女色,常人便都習(xí)以為常地以為,他一如他父親和梁家有特殊血脈的先輩一般。
放棄了。
又如何會對一個如幽花未艷,嫩玉生香仿佛一笑便活了過來的小娘,產(chǎn)生興趣呢。
翁思嫵心說有哪里覺得怪,她撥弦那么久,往日接連彈奏,尤其是這么凌厲的破陣曲,總是感到精力疲乏,勞力勞神。
但今日在跟梁寂鸞目光有所交匯,你來我往后,她渾身血液仿佛被喚醒。
正在她體內(nèi)奔涌躥流,她有種莫名的興奮,且身體發(fā)熱,體溫遠高于往日,尤不覺得累。
她鼻尖出了許多細汗,呼出的氣好似都能呵出淡淡的白霧。
面上的浮紅如鮮艷的花瓣,正不知不覺朝著眼皮眼尾、下頷以及脖頸在蔓延。
可是今天,她沒有嗅見梁寂鸞能帶給她感覺錯亂的氣息。
像被屏蔽遮擋,熟悉了那股氣息的翁思嫵一直不能再聞到,不禁在渴望和難耐間,連帶著對本尊都產(chǎn)生了強烈的不滿。
為什么不給她聞到那股氣息呢?
為什么不獎勵她呢?她的琵琶彈得那樣好,她該得到屬于她的獎賞才對。
舞樂聲停,翁思嫵的琵琶聲也穩(wěn)穩(wěn)隱匿,消失在最后一個音弦中。
相輝樓下全是對她的稱贊與喝彩,她目眩神迷地望向一直未眨眼注視她的梁寂鸞,含有嗔怨。
翁思嫵從頭到腳都很紅,她的唇肉飽滿而嬌艷,全身上下都充斥著引人垂憐的質(zhì)氣。
她在那一瞬間,腳軟趔趄,最后穩(wěn)住身形,不勝嬌弱地抱著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