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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捉蟲) 兩人的打雪仗……

    121

    景王夫夫沒住在悅府, 如今在景王府,否則一旦悅溪的身世爆出來,他們來也太顯眼了。

    悅屏襲從知道這事兒開始, 臉上就發熱。雖然事情是真的, 但是用這種事拉悅溪的腿,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覺得很沒品。況且,雖然他不太喜歡對方, 也沒想把悅溪害死。但景王跟他分析局勢, 他又得承認,目前這不死不休的局面, 也就這樣能打擊到碌王了。

    悅屏襲雙手攥緊,他發現了,自己確實是不懂政治,可這手段真的太臟了。

    看景王一直都皺著眉, 他才稍微放心了些, 或許, 這說明了景王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這事鬧騰得悅屏襲把之前的那股難受都給忘了, 畢竟周圍人都跟他說現在是生死存亡的時候,光顧著緊張了。

    “王爺!悅大人讓宮人給攙扶出來了,看架勢, 這是直接給送回悅家去了。屬下趕回來報訊,另有人馬繼續守在宮門、跟著悅大人呢。”

    “你辛苦了。”景王讓人下去領賞了。

    “只我大伯被架出來了?沒有傳旨的人出來……”悅屏襲道, “父皇是想把這事壓下去?”

    “該是如此。”景王點頭, “他大概是不知道,我們已經把事情傳出去了。”

    悅屏襲咬了咬下唇:“希望堂兄見了我娘,趕快跑。”

    清輝閣, 敖昱一走,趙大丫就來求見了。換個時間,小月亮不會再見她的。

    但前腳敖昱去宮里了,后腳她就來了,明擺著有事。正在處理碌州公務的小月亮停下了動作。

    “還請王夫讓旁人退下。”

    這回是在小花廳見的客,趙大丫見悅溪來了,便躬身行禮。

    “好。”

    外人都退下了,趙大丫倒是也爽快,立刻便將悅溪的身世說了,繼而道:“你快跑吧,這是沒命的事兒。”

    “多謝嬸嬸來告知此事,嬸嬸請回吧。”

    “……你別犯傻,雖然你是個男子,沒有混淆血脈的事情,但這事少說也是個欺君之罪,即便碌王要保你,皇上也不會容你的。”

    悅溪看了她一眼。

    趙大丫臉上一紅,她昨天口口聲聲說著一家子沒什么不能商量的:“確實這事兒是我們鬧出來的,但如今就是你死我活的時候。可是……可是我們還是不想害你一條性命的。”

    “你們是不是還給我準備了逃跑的路線,和躲藏的地點?”

    “對!不然你這樣一個人出門在外,也是逃不過去的。”

    小月亮眨巴了兩下眼睛,有點好玩,不過他得確定一下,對方確實玩得起:“你們真的能護住我?碌王將小叔的手指和腳趾一根一根都敲斷了,也能不說出我的下落?”

    趙大丫剛還在點頭,瞬間表情僵住了:“沒憑  沒據的,他還是個王爺,憑什么?”

    “‘你死我活’。”小月亮頓時覺得沒意思了,你追我逃的游戲玩不痛快,那就不玩了,“你們壞了我名聲,再將我‘救’走。還想靠著王爺對我的情,小叔對我的恩,讓王爺手下留情?鄭房允的下巴忘了?”

    鄭房允頭七過了沒?好像就這兩天吧。這就忘了?

    “不是!我們這是救你啊,就算碌王不會害你,但是陛下不會放過你的。”

    “哦,既說到了陛下,這讓我躲藏的地方,看來是景王安排的?怎么?他想讓我給他當外室啊?哈哈哈哈!這小子想得可真美。嬸嬸你也傻,這是給你們自己兒子添堵啊。”悅溪看趙大丫一臉天塌了的表情,收住了笑,“您跟叔叔和和美美過日子吧。我還有公事在身,不便與您閑聊了,告辭。”

    悅溪站起來,干活兒去了。趙大丫確實不是壞人,否則不會冒險來多這句嘴,可各有各的立場,她為了家庭和兒子,只能當一個悅溪的敵人。而且,她那表情看來是確實沒想到景王有外心,提醒她一句,也算是回報了這一點點善心了。

    趙大丫一肚子氣地出來,一邊覺得悅溪想的臟,一邊又有幾分懷疑,畢竟景王暗戀悅溪的事兒前兩年還眾人皆知。可她剛出來,就看見悅賁跟頭拉磨的驢一樣,在清輝閣盡頭的那條道上,焦急地原地轉悠。

    見她出來,悅賁焦急將她拽住:“壞了!壞了!”

    夫妻倆手拉著手卻沒有一點溫馨,只有驚恐。趙大丫讓他給嚇住了,也不敢多問,任由悅賁拽著她一路跑出去老遠,在角落里聽悅賁哆哆嗦嗦把話說完了。

    可趙大丫聽得一頭霧水,分開來都明白,合一塊兒全不懂:“怎么就……變王后了?三郎就成了王子了?這不是扯謊嗎?”

    “是扯謊,但只要事兒辦成了,就是真的!”

    “那芙蘭……可是一國啊。”

    趙大丫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嘆,而前后不差多久,悅屏襲也發出了類似于趙大丫的驚嘆。

    趙大丫是實在沒有概念,但芙蘭公主的事情在她所認知的世界里,鬧得挺大的,她家里的男人們包括景王都在談論。芙蘭公主是個大人物,芙蘭也是大國。她無法理解,這個大國在碌王的嘴里忽然就變成了螻蟻。

    悅屏襲則是對國家太有概念了,但不是古代國家,是現代的。且他的概念不是上層的視角,是平民百姓的。他雖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但基本上也都還給老師了,穿越前的幾年忙于生活,偶爾放松看看電視,看的也都是歪了八百輩子的電視劇(還不如小說呢),且他穿的時候世界還是大體太平的,某幾個地方還沒炸。

    他認為的各國交往,是“外交無小事”“尊重各國發展”“團結更多的朋友”。

    尤其芙蘭還是他的朋友,芙蘭公主阿麗婭的國家。

    碌王的這種發言,簡直喪心病狂。

    “這簡直是屠夫!獨裁者!不過他這次怕是吹牛吹過了,芙蘭民眾團結,彪悍善戰,哪里讓他說滅就滅!我等著看他被打臉!”悅屏襲特別篤定地咆哮著。

    景王原本有些動搖,但聽悅屏襲這么說,他也覺得碌王是夸大了。

    碌王當年和草原三族打得要生要死的,現在也是以互市的懷柔手段安撫各族,芙蘭和碌州更是離了十萬八千里。碌王的軍事才干,景王佩服,可如今碌王也沒親自回去,他就傳個信回去,芙蘭就滅國了?

    只有一國王子的分量足夠沖掉秦氏偷人所生的污點,他沒這個身份,名聲就徹底壞了,無論碌王是否放棄他,碌王的聲望也都會遭受沉重打擊。

    “我也這么覺得,要不了多久,碌王就得求旨回碌州去安定局面了,到時候卡他一下……”

    景王剛對著悅屏襲暢想未來,宮里便傳召了。他眼睛一亮,臨走給了悅屏襲一個勝券在握的自信眼神。

    皇帝看著景王在眼前坐下,嘆了一口氣,道:“朕把義州封給你,一應規制比照你王叔。”

    景王:“!”他是想著滿肚子好事來的,削弱了碌王的權威,最差也該有幾句嘉獎吧?結果當頭一棒。

    皇帝根本沒去看景王的表情,對于義州要出大禍事這一點,皇帝是寧可信其有的,但是,義州現在上下內外都是景王的人了,悅屏襲的麥香閣更是以敬縣為起點,盤踞到了義州的方方面面。

    顯然這個大禍事,景王一系是沒察覺的,皇帝若伸手,無論找沒找出這到底是個什么大禍事,讓景王察覺了,都會引發誤會,對皇帝沒有好處啊。且這禍事八成也是悅屏襲和景王招惹的,皇帝不想自己費心費力給他們擦屁股。

    所以,把義州扔給景王自己吧,有禍事讓麥香閣撐著。

    退一步說,即便碌王是危言聳聽,但皇帝也能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了。以后景王、碌王掰手腕,朝廷反而安穩。更要緊的是……他倆的伴侶都是男的,且這兩個王夫都有各自的勢力,碌王和景王都沒那么容易納妾生子。

    兩人最后要么絕后,要么還是得抱養皇家的孩子。

    不過是否能利用得起來,就得看疾珺(太子)自己了,皇帝是沒力氣再謀劃自己的身后事了。

    “兒臣謝父皇隆恩。”景王半點都不高興,可他現在得笑起來。

    “按理說,該在朕去后,你再赴藩。”頓了頓,皇帝又道,“不過真等到那時候你再接手,實在是匆忙了些。你們從現在開始,就準備起來吧。朕這就下旨,將你改封為義王。”

    大梁是沒有景州的,景王之所以叫景王,因為他前些年立下了許多功勞,皇帝方才獎勵他提前封王。可又覺得封他景王太厚待了,這才把安王也給捎帶著封了。

    “父皇!”真封了,他就徹底與奪嫡絕緣了。景王還要掙扎兩下。

    皇帝嘆氣:“你知道朕為什么一直猶豫不決嗎?因為你先是多年不娶,后來又娶了悅屏襲!”

    景王未封王的時候,不只多年不娶,還流傳愛慕悅溪才是不娶之因,有人直接問過他,他沒否認。后來這事也是他和悅屏襲之間的一場誤會(情趣)。

    悅溪要是個女的,就是侄戀嬸——你叔叔還活著呢!且位高權重。他能樂意讓你登基?!

    皇帝那時候就覺得,他這兒子是有些能力,甚至還有些氣運,某些事一落在他手里就變簡單了。但是吧……一沾私情,他就瞎了。

    好死不死,他娶了悅屏襲。

    悅屏襲也是男的,也是悅家的,還總被拿來與碌王夫比。且悅屏襲從揚名,便是踩著碌王夫的,這很難不讓人想歪。

    “你小王叔坐擁三州,震懾草原西域,一聲令下可得數十萬騎兵,朕能找個戳他肺管子的繼承人嗎?!咳咳咳!”

    越說越氣,太子是有些讓他養廢了。其他兒子太不爭氣,提上景王來,本來是真有心讓他繼位的。

    “都以為朕召碌王回京是找你的麻煩。”皇帝指著景王,“大錯特錯!朕是想讓你和你王叔和解!”

    景王大驚,跪在了地上。

    皇帝召碌王回京,當然不是為了景王,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今年碌王必須來,是他心里的最后底線,否則他會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對碌州開戰。

    碌王來了,他松了一口氣,碌王翻舊賬,到處鬧騰,揪著景王互毆,做盡一切荒唐事,他都無所謂。碌王是來發怨氣的,他要是規規矩矩小心辦事,皇帝才要提心吊膽——懷疑碌王是要熬過這陣兒,等傻侄子繼位了,再鬧一把大的。

    皇帝越想越氣,站起來踹了景王幾腳:“但你在做什么?!你在逼迫你叔叔對著你低頭?你何德何能?你不是在逼他低頭!你在逼他造反!你是不是還想著將他圍殺在京城的想法?”

    “沒有!兒臣沒有過!”

    “你最好沒有,否則你就是蠢豬一頭!北胡三州一盤散沙,完全靠著他個人的威望擰成一團,你用暗殺的手段害了他,就是山崩地裂。你的眼睛,不要只看著京城。”皇帝壓低聲音,“說句難聽的,占了京城不等于穩了天下。你若真有能耐,以義州而奪天下,朕樂見。”

    皇帝不怕這句話給了他不該有的想法,反怕他就這么一蹶不振了。

    他若真的以義州力壓朝廷與碌州,而得天下,那真是了不得,但大概只會發生在這傻子的夢里。他過去的成就,只是順勢而起,如今逆流而上,他到底能吃幾碗飯就徹底清楚了。

    皇帝疲憊地坐了回去,說了一句話:“這么多年了,你只聽說過老百姓拿碌王夫與你的王夫比吧?聽過有人拿你跟碌王比嗎?”

    “!”

    景王,不,義王離開了宮里。

    他心里亂糟糟的,雙頰灼熱如燒。他沒在車里悶著,而是騎著馬走在路上。因為沒穿蟒袍,也沒帶靜街的人馬,所以他也沒在意旁邊有馬車跟他并行,直到車簾子掀開,有個小孩叫他:“王叔!”

    他扭頭一看,原來是太子的小兒子。這孩子叫了他一聲就給拽回去了,車窗那兒露出了太子的臉。兄弟倆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太子就將簾子放下了。

    騎馬的,坐車的,也分道揚鑣。

    義王看了一眼,太子是去悅家清輝閣的?父皇讓他出宮拜訪的?

    一片雪花落了下來,下雪了。

    義王勒住了馬,便有更多的雪花迎面落下。

    十五年前,碌王出京時也是下了這么大的雪。

    當時,他站在人群里,覺得碌王殺了貼身太監的行為實在是可笑。

    殺雞駭猴,可也只能駭得住一時,他遠離京城,漸漸被父皇遺忘,在那荒僻之地,逃不過被碾做泥塵的命運,他是個失敗者。

    然后悅溪來了,里衣染血,馬踏紅泥。放棄了一切,跟著那個失敗者離開了。

    原本……他已經偷偷安排了人,會安置好悅溪的。

    悅溪走了,碌王寵他,但他身子嬌弱,根本不適應北方的苦寒。有一陣兒,義王總覺得會收到他去世的消息。他恨碌王,這人帶走了悅溪卻無法照顧好他,頂著寵愛他的名頭,卻讓他纏綿病榻,連房都出不了。

    悅溪好了,碌王更寵他,三州的政權都交在了悅溪手里,三州也確實讓悅溪管理得太平安穩,各族和睦。他高興,卻又……不高興。

    “鐺鐺鐺!”敲鑼的聲音響起,“碌王駕到!閑人退避!”

    碌王府的出來靜街了,義王的護衛過來問:“殿下。”

    “咱們退讓吧。”

    義王下了馬,退讓在一邊,碌王在這個時候出來了?

    難道……悅溪不知道碌王給他安排的身份,還是跟著岳母逃出來了,碌王這是在找人嗎?

    想到此處,義王感到自己有些雀躍。

    靜街前引的騎士過去了,接著是打著旗子前引的護軍。義王明白,他是想多了,這隊伍很悠閑,并不是著急尋人的樣子。果然,后頭是騎馬攜手的碌王和碌王夫。碌王蟒袍金冠,王夫紫衣銀冠,王夫沒戴著冪籬,但左右兩個華蓋都頂在他腦袋上了,王夫左手拿著一枝鮮紅的梅花,右手和碌王手拉著手,沒拉韁繩,只以雙腿控馬。

    義王牽著馬站在路邊,看著他們兩人說說笑笑就這么一路過去了。

    后頭的隨行隊伍里,他看見了皇太子的車……

    時間后退半刻鐘,敖昱回到了家,小月亮一句:“你差點就看不見我了。”嚇得敖昱手里剛脫下來的披風直接扔地上了。

    直到小月亮把趙大丫的事情說給了他:“本來想跟她走的,也很好玩。”

    “是好玩。”敖昱誠懇地點了點頭。

    “對吧?我們斗智斗勇,我躲你追~”

    敖昱過去抓住他的手:“我在追你的路上,殺掉一片,踏著血路來到你的面前。”

    “哈哈哈哈,然后你把我捉了~要不要鎖起來呀?哎呀~有點嚇人~”說著嚇人的小月亮,卻眼睛亮晶晶的。

    蘋果醋:emmm……你倆這夫夫情趣不是嚇人,是費人。

    敖昱抱著他,低低在他耳邊叫了一聲:“你跑不掉的。”

    “哈哈哈哈哈!”小月亮爆笑,“救命呀~”

    兩人鬧了半天,小月亮期待看著敖昱。敖昱摸摸他的頭:“我還沒洗澡呢。”

    小月亮無語,大黑魚明明也來感覺了:“難道不是我洗澡就夠了嗎……”

    “我回來時看天色大概是要下雪了,出去玩雪嗎?”敖昱身子前傾,小月亮也前傾,兩人手拉著手,額頭抵在了一塊兒。

    “好!”

    說著好,但他們額頭相抵了一陣兒,蹭了蹭鼻子,又膩乎在一塊兒吻了片刻,這才分開。

    兩人換了衣服,小月亮表示:“不想戴冪籬~我上次打架了也沒事兒~試試吧~”

    “唉……”敖昱能怎么辦?當然是……囑咐華蓋一定舉好了。

    兩人手拉著手,路上遇見了太子也沒改變行程,他也是出來玩的,那就一塊兒去玩唄。

    一行人出了城,直奔京郊的安懷寺,此處有京城最好的梅。

    不過現在這數九寒天的,寺里也沒什么人。

    天公作美,他們一路上只是飄雪,到了安懷寺后,才風雪大作。一夜過去,滿目銀裝。

    小月亮看著外頭,敖昱道:“打雪仗嗎?”

    小月亮的臉立刻轉了過來,他還以為敖昱不會答應:“嗯!”

    敖昱也換了一身窄袖短衫,走到雪地里時,他突然想起,上一回小月亮打雪仗,還是和別人打的——當年他們打雪仗,我怎么就沒加入呢?

    “嘭!”雪球正中面門。

    “哈哈哈哈!”小月亮十分開心,誰讓大黑魚走神的。

    “啪!”大黑魚快速反擊,雪球正中小月亮大笑的嘴:“咳!呸呸呸!”

    “小月亮,沒事……”

    “嘭!”

    小月亮大喊一聲:“戰——!”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來一個碗,直接舀著雪朝敖昱臉上甩。

    敖昱快速跑到一棵樹后邊,小月亮剛覺得不好玩,敖昱讓著他,就看見敖昱也嚎了一嗓子:“戰——!”端著個裝滿雪的笸籮出來了。

    “啊——哈哈哈哈!”

    這場雪戰,最后演變成他倆蹲在地上,把雪朝對方身上潑,以把彼此都埋成了半個雪人而告終。太子來過,敖昱和小月亮的吩咐,護軍也沒攔著,但太子帶著太子妃和三個孩子在月亮門后頭看了兩眼就走了。

    那不是該他們闖進去的快樂。

    太子拉著妻子的手,三個孩子因為看見了王叔夫夫的玩樂變得活潑了幾分,太子也忽然感覺到了幾分輕松。

    “咱們……也自己賞賞雪吧。”

    玩鬧夠了的敖昱,把小月亮抱進了屋里,灶房早就備好了熱水。

    “哈哈哈哈!”敖昱剛把小月亮放浴桶里,小月亮就直接撩起水撲了他一頭一臉,他簡直才像是一條在水里撲騰的大白魚。

    “你這個~”敖昱直接把人摟過來,以吻來罰。

    “大黑魚,來同游……”

    “嘩啦!”

    明月相邀,余(魚)自當從。

    晌午時,太子一家被邀來共用午膳。

    眾人在雪地里打起了邊爐,四周圍著棉帳子,中間還燃著篝火,一頭流油的肥羊正戳在篝火上轉著圈圈。羊油滴落在篝火里,滋啦一聲響,帶起一陣香。

    “王叔,火星子撩到帳子上,再引了火。”太子一開口,太子妃嘴唇立刻抿住了。

    這么多年了,太子還是這個性子。

    第122章 (捉蟲) 有包子嗎?……

    122

    太子也有些后悔自己在這個時候煞風景, 卻聽敖昱道:“殿下說得是。所以……快吃快吃!”

    他已經抽刀子去切羊肉了,小月亮道:“我要吃肋排!”

    敖昱給他切下來一大條,小月亮自己帶著佐料過來, 灑了上去, 風一吹, 三個小家伙沒聞過這味兒,既覺得香,又覺得鼻子癢, 都很乖地手帕捂住嘴, 轉身打了個噴嚏。

    乖孩子誰不喜歡呢?

    敖昱抬手對太子招了招手,等他過來把匕首塞他手里了, 小月亮把調料給了太子妃:“好好玩,好好照顧孩子。”

    但喜歡也不是他們的孩子,他們不會多手照顧的。

    太子有些拘束,太子妃卻很能放得開, 還能引導太子, 這一家五口漸漸也感受到了樂趣。

    吃飽喝足, 敖昱和小月亮搬出了箏, 兩人相坐對彈,沒事先練過,甚至沒商量過, 卻也能琴音相合……

    雪又開始飄了,風中卻又卷來了點點紅, 原來是風吹散了梅花, 裹香至此,便是落下來的雪花原來也有白梅摻雜其間。

    琴聲,風聲, 雪落聲。雪香,花香,美人香。

    此情此景,連年紀尚幼的小殿下也有些看呆了。畢竟,這是真的好看啊。

    悠悠閑閑過了三日,太子一家子走了。走的時候,敖昱借了他一輛車,三個孩子在一輛車上睡著。夫妻倆在另外一輛車上坐著,往日端莊賢淑的太子妃,卻終究是沒忍住撩開簾子,朝外看了兩眼。

    自從嫁入宮中,她少有這么快樂的日子了,如今卻是一眨眼就要回宮去了。

    太子默默將太子妃摟進了懷里,太子妃沒吭聲地轉身靠在了太子胸口。

    沒人說太子和太子妃愛不愛的,太子也沒跟太子妃說過愛不愛的。景王給悅屏襲的東西,他給不了太子妃。碌王叔給悅溪的東西,他也給不了太子妃。他能給太子妃的,就是自己能擁有的全部,現在是,以后也是。

    雪停了,敖昱和小月亮沒回京,他們先是去了已經凍硬了的九安湖,在湖面上玩冰戲,又鑿破了湖面釣魚,還將親自釣到的大魚送回京,獻給皇帝。

    京里悅溪芙蘭王子的事情并沒傳出來,畢竟知情人除了靜觀事態發展的,就是惦記碌王吹牛翻車的,碌王自己不傳,其他人也就守口如瓶。

    可悅溪.奸.生子的身份,卻傳得沸沸揚揚的。

    許多人一邊傳得眉飛色舞唾沫橫飛,一邊又用袖子遮著臉,表示“恥于談及這等卑劣之人”,然后又和旁人聊得眉飛色舞。

    至于碌王夫夫手拉手出城玩兒去了?

    “不過是維持顏面罷了。”

    去的是個和尚廟。

    “我說的沒錯吧?碌王夫不是死在里頭,就是大徹大悟突然出家了。”

    在和尚廟里喝酒吃肉,彈琴唱歌——有好事者還真頂風冒雪追出去了,碌王也沒霸道到不許別人進廟,只是有些地方不能靠近罷了。

    “假的!都是假的!”

    人家去玩冰戲,雪中釣魚了,在岸邊搭了帳篷。這次看見的人更多,畢竟湖面寬廣。許多人都看見了兩人手拉著手在冰面上轉圈圈。

    “一時的!”

    兩人坐雪橇去西郊獵場了,去黃園山賞雪景了,去羽化觀吃素齋了……

    芙蘭的事情還沒有一個結果,市井上議論的人終于都閉嘴了。

    即使碌王做這些都是給外人看的,但他要讓外人知道的,也不是“皇室的臉面還很好”,而是“我和王夫很恩愛”。再嘴硬也能看出來,人家出去就是知道城里烏煙瘴氣,帶著王夫避開了。連秦氏和王夫的大哥一家子,不是也都給挪到了王府里?

    日后帶著一塊兒回碌州,還是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閑人們也都明白了,別管外人怎么說,也別管碌王夫是什么身份,碌王喜歡,那就“關卿底事”?

    現在閑人議論也變成了說碌王糊涂、昏庸,什么“早晚碌王夫也給他戴綠帽子”“說不定現在就戴了”云云。

    但這種話說出來,周圍人很多就散開了,只剩下寥寥數人硬撐著吆喝:“我今天說的就放這了!碌王總有倒霉的一天!”這可委實太過無趣了。

    年關將近,宮中的皇帝已經掛印,碌王夫夫回來了,還是騎著馬牽著手。兩人又換了新的大衣裳,銀狐貍的皮裘,在陽光下頭能閃瞎人眼。

    六乘大車沒坐,就在后頭跟著,車上的紅綢沒了,卻換成了編入金銀絲的亮銀綢,這是南邊送過來的貢物,統共就六匹,皇帝都給了弟弟,弟弟都給了馬車。

    靠得近的市民可是能瞧見,碌王夫夫可是都笑得暢快極了,王夫那笑臉更是讓人看得忍不住走神。

    “怪不得不在乎呢?”

    “換誰會在乎那些?捧在自己手里,含在自己嘴里才算是真的。”

    “我覺得景王夫更俊些。”

    “你這人一向喜歡年紀小的。”“青柿子可不是人人愛吃的,和你說不到一塊兒去。”

    雖然義王夫年紀早夠了,但他怎么看怎么是個十五六的少年,甚至還更小些,之前也都道是天生麗質。

    除夕,本該闔家團圓,但京中三品以上官員,及受寵的公侯世家是團不了圓的。但這種不團圓,沒人不樂意。

    申時過半,車輛就開始在宮門口排隊了。

    敖昱和小月亮卻是酉時過半才來的,這時候宮門口已經清靜多了,寥寥幾輛排隊的車輛自然都為這輛熟悉的六乘大車讓路。

    大車不能進宮,但宮門口早有太監等著,皇帝給這位備受寵愛的弟弟賜了輦車,直接讓兩人乘輦進宮。

    宮中大擺宴席,眾臣自然也都知道悅家的事兒,但老學究們也最多轉個身子當看不見,沒人會在這個時候蹦出來找麻煩。

    “安兒,快!坐到朕身旁來。”

    說是身旁,其實就是皇帝右手邊第一張幾案,他左手邊的幾案是太子的。

    看來是皇帝特意安排的座次,因為他們倆的下首就是已經正式改了封號的義王夫夫——因宮內沒有皇后和太后,太子妃還做不得主,所以女眷如今是不進宮的,但是男妻反而因為性別能進宮。

    敖昱和小月亮坐下,侍奉的太監上菜,敖昱掃了一眼:“全撤下去,有包子嗎?不拘是水煎包還是尋常蒸包,要新鮮的,熱的。再換個熱的牛肉鍋子上來。”

    菜怎么上來的,怎么端下去了。不一會兒就有龍眼包子上來了,蝦仁荸薺、牛肉香蔥的,皇帝看見了道:“給朕也來一籠,給太子也備上,諸位大人有要的嗎?”

    要的還不少,雖然進宮就不是為了吃飯的,且來之前都吃了兩口,可現在還真餓了。

    過了片刻,牛肉鍋子來了,說起來宮里能肆無忌憚地吃牛肉也得感謝敖昱,否則皇帝可得為天下表率,不能擅殺,更不能隨意吃牛。

    敖昱和小月亮就著一個牛肉鍋,端著飯,一邊吃,一邊看歌舞,兩人的頭挨著頭,不時說笑幾聲。在這熱鬧的大殿里,他們兩人隔絕在了旁人的熱鬧之外,卻有著自己的熱鬧。

    他們吃喝好了,皇帝也招呼眾人出去觀看煙花了。

    “嗖——啪!”巨大的煙花在天空中炸開,耀亮了在場每個人的臉。

    美麗的煙花總是能讓人的心情變好,悅屏襲笑著轉身看向義王,義王卻看向了另外一邊。

    雖然隔著幾個人,但悅屏襲很確定,他看的是碌王那一對兒。

    宮宴散了,敖昱對著皇帝擺了擺手:“哥,弟弟走啦!”

    “去吧,回去歇著吧。”

    碌王竟然就拉起悅溪,跑了起來。兩人都身高腿長,他們的披風在身后展開,又飄到了一塊兒。倒真像是來親戚家做客,迫不及待回家的兩個大孩子。有些大臣看他們這個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義王也拉住了悅屏襲的手,悅屏襲把手抽出來了。

    【宿主,氣運條穩定了。】且這次是穩定到了七五到二五,不只沒有縮,反而更進一步【你們繼續,我就說一句。】

    果然,大黑魚沒理他,他和小月亮在快樂地奔跑。這一路可不近,他們穿著厚衣裳還拖著個披風當累贅,可兩人彼此牽絆,彼此追逐,速度一直沒有慢下來,到看見宮門,兩人的頭頂都開始冒熱氣了。

    敖昱忽然低頭,一把抱住了小月亮的雙腿,直接將他舉了起來,小月亮雙手撐著敖昱的肩膀,大笑了起來。敖昱最后沖刺,把他放上了車——這段時間,終于不用再像過去那樣把他輕拿輕放了,鍛煉加玩樂,小月亮的身體迅速強健起來,但體力終究還是差了一點。

    車里暖烘烘的,敖昱拽起薄被將他裹上:“睡吧。”

    “嗯……”

    小月亮抓著敖昱的手:“不想去悅家了。”

    “那就回王府。”

    “有點后悔……”清輝閣是他這輩子長大的地方,小月亮確實有幾分喜歡,這才以為自己不會在意清輝閣周圍的環境,荷葉也長在泥巴里,可現在還是覺得膩歪了,清輝閣附近的泥巴也太臭了。

    “沒事兒,悅家就快沒了。到時候把周圍都平了。”

    “不要,還是都帶回去吧。”小月亮道,“要回碌州的。”

    他說著眼皮已經在打架了,敖昱親親他的額頭,小月亮便抓著他的胳膊,睡過去了。

    悅屏襲在除夕晚上,回家住了。

    悅家大概是京城里過除夕最清冷的一家了。

    悅朗是真病了,雖是心病,但確實咳嗽個沒停。

    悅賁和趙大丫都陪著悅朗,白氏早已經不摻和家里的事了,除夕也沒到場。酒熱菜豐,悅朗強撐著坐了起來,但這團圓宴吃得三口人心里發涼。

    悅朗吃了半杯酒就放下酒杯,默默流眼淚。他一輩子注重名聲,老了老了卻成了個綠毛的王八,還是他自己翻出來的。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付出都這么大了,竟然毫無回報。

    “大哥,要不您跟我們一塊兒回義州吧。”悅賁也嘆氣,低頭看著自己的酒杯道,他剛說完就讓趙大丫踢了一下腳。悅賁頓時也知道不好,趕緊找補,“畢竟,義州是咱們悅家的祖宗之地,大哥您是悅家的當家人,也該回去看看了。”

    悅朗的官職沒了,老婆孩子也都沒了,如今徹底成了笑柄,當然得回鄉。悅賁頭一句話說的,倒像是邀請外人(悅朗)到家里(義州)住一樣。

    悅朗看了看酒杯:“二弟,我知道屏襲在敬縣辦了書院,你看,我可做得了這個山長?”

    悅賁:“……”

    “看來,你是覺得我做不了啊。”

    “大哥。屏襲的書院就是開著玩兒的,說是書院好聽,其實很多先生都是匠人,就為了教導那些孩子一門手藝,他們出來了再進屏襲的工坊干活,好人家都不稀罕去。許多匠人甚至大字不識,教得亂七八糟的。我去了一次都不想再去了,大哥你若是去了,怕是得氣出病來。”

    “哦?那我幫他將書院擔起來,讓書院走上正途,難道不好?”

    “……大哥,那書院里的孩子,就是為了給屏襲干活的。”悅賁紅著臉,最后不得不說出實話來。

    書院該是教書育人的地方,悅賁雖然放棄了科舉,但也是個讀書人,悅屏襲這樣的做法,還是讓他覺得難堪的。

    “那我在義州另開一個書院,你看如何?”

    “自然是好的。”悅賁松了一口氣,不盯著悅屏襲的書院就好,可悅朗還看著他,悅賁立刻明白了,“一切自然給大哥安排得清楚明白。”

    悅朗這才點了點頭,道:“你們回去歇著吧。”

    悅賁也沒多客氣,和趙大丫告辭后離開了。

    原劇情悅溪去了,悅朗反而靠上了碌王。直到后來知道了悅溪非他的親生子,這才在關鍵的時候,背刺碌王。

    現在悅朗當然是別想靠上敖昱了,但當了一輩子的悅家當家人,現在卻要靠著二房過日子,真是越想越氣。悅賁夫妻剛離開,他就把筷子摔了,咳嗽著躺回了內室。

    至于悅溪的身世是誰爆出來的……正是悅賁。

    悅賁早就發現了嫂嫂偷人,之前沒了的二郎就不是悅朗的,很難說是不是因為孩子長得越來越不像悅朗,才“夭折”了。大郎長得也好,可比去了的二郎,現在的三郎(悅溪),都差了許多。后來悅溪出生,悅賁會護著他,也是因為可憐他,畢竟稚子無辜。

    和趙大丫朝回走著,悅賁的腰有些彎:“三郎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愧對他。”

    “這有什么可愧的?你一個跟他本沒有血緣的叔叔,欠了他什么?”

    兩人正說著,下人來報,說四公子回  來了。

    兩人都是一喜,可又覺得不對:“義王殿下呢?”

    “并未一塊兒回來。”

    這就不對了,兩人匆匆趕到悅屏襲的院子,卻被告知四公子已經睡下了。

    不想見他們的意思很明白了,兩人雖憂慮,但還是沒強闖,只說明日一早再見。

    結果第二日一早,悅屏襲已經早早走了。

    敖昱和小月亮本想今天睡到日上三竿,結果一大早悅屏襲就來求見。

    敖昱摟著小月亮,被小月亮拽開了。

    “不是說有大禍事嗎?”小月亮問。

    “嗯……”敖昱哼哼唧唧,又抱上來了。

    小月亮戳他,他這個狀況有點怪——假如是對他們有影響的事情,敖昱已經去了。可現在他這是覺得該去,可實在是不想離開溫柔鄉,是事情對他們沒有影響,可在別的地方有很大影響?

    “我去見他……”掙扎一番后,敖昱還是決定起了。

    所以,適當地阻止一下大禍事,對他還是很有用的。

    “王爺,義王夫求見的是王夫。”內侍在外頭說話。

    “我?”悅溪看向敖昱,“所以,大禍事是糧食嗎?”

    敖昱笑而不語。

    悅溪突然戳了一下敖昱的軟肋,敖昱被他戳得慘叫一聲,倒床不起……小月亮已經跑了。

    昨晚上他們歇息在了王府的觀眇院。搬來的秦氏和悅家大郎一家子都在客房里,跟后院離得遠遠的。至于今日來拜訪的悅屏襲,他正等在前院的小花廳里。

    “義王夫,我們王夫問您可用了早膳嗎?”

    “我……”

    “您要是沒用,就一塊兒去用個膳?”

    悅屏襲一愣,他來得確實太早了,既不想去影響人家吃飯,可人家吃飯他在這兒等著,又有逼迫的意思。

    “義王夫,我們王夫已經備下了碗筷,就等您過去了。”內侍將悅屏襲神色越發猶豫,甚至朝著門口看,仿佛有離開之意,便笑著道。

    “……打擾了。”

    悅屏襲被帶著去了花廳的后頭,上了游廊,游廊垂下來的香球燃著淡淡荷葉味的熏香,暖得就像是陽春三月。

    悅溪在吃皮蛋瘦肉粥,配羊肉蒸餃、馃子和腌蘿卜。

    悅屏襲走進來愣了一下,然后才坐下,悅溪便笑:“以為我這里要有七個碟子八個碗?堂弟快坐,可有什么忌口的?”

    “并無忌口。”

    “那就先喝口熱的,暖暖。”

    悅屏襲強笑著,端起了碗。

    皮蛋的做法,皮蛋瘦肉粥的做法,是他教給外邊小販的。

    還真好喝,該是用雞湯熬的,還加了蘑菇。兩口下去,暖烘烘的熱氣從胃口蔓延到整個胸膛,悅屏襲默默吐出一口氣,腸胃動了起來,他還真餓了。

    結果他們倆就對坐著,默默吃飯。

    小月亮喂飽了自己,也大略觀察了一遍悅屏襲。

    幾次見面,悅屏襲看著他的時候,神色間帶著些好奇,有時有些憂郁,有時帶著些小得意,但沒有讓小月亮太討厭的負面情緒,這也是為什么他見了他。

    小月亮對他也好奇,這是除了他和大黑魚外,第三個魂魄有異的人。且,悅屏襲對大黑魚和小月亮自身都有影響。顯然對方的年紀不大,這是他的第一個……不,應該是他的第二個世界,之前還有一個讓他學習技能的世界。

    大吃一頓,果然能緩解心情,悅屏襲咽下最后一口羊肉包子。

    兩人都吃飽了,小月亮問他:“要喝奶茶嗎?”

    悅屏襲剛想說“哥們你真的也是穿的?!”就想起來他是西北那地方過來的,那里也有喝奶茶的傳統,就是名兒一樣,東西不一樣。

    “不,我飽了。”他這么說完,又覺得自己有些太失禮,悅屏襲手足無措。

    悅溪已經扭頭招呼人端上奶茶來了,果然不是甜口的,上頭灑了一層干果碎,更類似于酥油茶。

    這熱量,這鹽分……悅屏襲想想悅溪的身材,只能驚嘆對方的運動量一定不小。

    “我聽說,堂弟曾舉辦過一個‘天宮宴’?”悅溪喝了半碗,先出了聲。

    “是。不過,這聚會其實原名‘廣聚會’,說是天宮宴,不過是朋友們抬愛罷了。”

    小月亮看著悅屏襲,他最初的世界,人們依舊有社會地位的高低,有貧富的差距,但應該沒有了身份貴賤之別。他表現出的態度,并非來自身份對等的認知,而是他骨子里的平等觀念。他應該很少和地位高的人相處,沒有“上級”?但他其實又隱隱有些自卑與強裝出來的自信,他最初的家庭不會太好。

    前兩個世界的,尤其是江湖世界的后期,差不多就是一個十分平等的世界。

    悅屏襲的狀態,小月亮并不覺得稀奇。

    “哦?我在碌州時,得了一幅畫,便是‘天宮宴’。畫上數百人齊聚,美酒如泉,珍寶如山,美人如云……可否為我講解一二?”

    廣聚會是悅屏襲嫁給了義王一年多以后,在京城打開局面的一場聚會,算是他的得意之舉。

    悅屏襲提起這個,確實來了精神。

    悅溪聽他眉飛色舞地講述,總結起來就是——玻璃杯搭的美酒塔,羽毛扇子的康康舞,白糖畫出的小動物隨人取用(白糖價格在短暫的混亂后,穩定到了比紅糖略高的價位,依然算是奢侈的調味品),再加上各種玻璃制品與新奇玩具,造就了一場盛會。

    悅屏襲講到興奮處,算得上是眉飛色舞。

    悅溪就著他說的,喝下了另外半碗奶茶。

    桌子上重新擺上了小點心,悅溪卻沒吃了,他朝后一靠,笑看著悅屏襲。

    第123章 (捉蟲) 為什么有人不……

    123

    悅屏襲講著講著, 笑容僵住了,他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一個電影畫面。

    城里人不斷對著鄉下親戚夸耀自己的財產,鄉下人聽完之后, 很質樸地感嘆:“你可真富有, 我只有這些土地。”

    “這些土地?”

    “你眼睛看到的這些, 都是我的土地,山后邊還有一些被擋住了。看,我只有這些。”

    他也不是來說這些的, 人家問這個, 只是看他尷尬,所以才找了個話題罷了。可他卻揪著這個話題, 徹底說個不停了。

    悅屏襲閉了嘴,可這一安靜下來,反而更尷尬了。

    “堂兄……我想請您勸一勸王叔,讓他幫忙尋找芙蘭公主, 阿麗婭。”

    “這件事, 我們打聽過。公主是外出打獵時, 忽然失蹤的,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對!正是!這是在京城附近發生的事情,咱們得把公主找到!”

    小月亮眉頭動了一下,耐著性子道:“所以, 這事情我們不管。”

    “這……”

    “和親公主失蹤,要么是大梁內斗, 要么是芙蘭內斗, 和碌王有何關系?”還有第三種原因,公主自己跑了,但這就沒必要提了。

    “但異國公主在我國失蹤, 我大梁子民,不是應該……”悅屏襲看對面的悅溪,那雙清澈鳳眸里,即使左眼寫著“你有病”,右眼寫著“我很茫然”,依舊如秋水生波——找可以談,但要付出代價,“我愿意出錢。”

    悅溪笑了笑,繼續搖頭:“這事情麻煩得很,若只有錢,我們可是懶得出手。”

    “那你要什么?”

    “要你停止名下產業鋼鐵的冶煉。”小月亮想了想,覺得大禍事最大的可能是這件事上的。

    “!”悅屏襲面紅如血地站了起來,但想一想阿麗婭,悅屏襲還是忍住了,“鋼鐵不行,你換一個,甚至我可以用玻璃的配方換。”

    “其他的事情,我不感興趣。”悅溪擺了擺手。

    “打擾了!告辭!”悅屏襲轉身就走,一路上都在肚子里暗罵對方的無恥。但同時他又心生警惕——他在義州做的事情,原來碌王夫夫早已知道。

    對方讓他停手,說明也視此事為大患,憤怒之后,他又高興起來了。悅溪看起來高明,但提這種他絕對不能放手的事情,反而露了底,且提醒了他。這種嬌養起來的貴族子弟,果然只有表面上能看,繡花枕頭一肚子草包。

    悅屏襲振作起來了,他這次來,其實是想讓悅溪見一見義王,讓義王死心的想法。

    他愛上了姜疾琿,也無所謂姜疾琿曾有過去。

    現代世界有幾對是從初戀就在一起的?別說只是心理上暗戀過,就是身體上過去有過人,只要斷干凈了就無妨的,他腦子里又沒有裹腳布。可前提是“斷干凈了”,無論男女,誰看見伴侶和前任勾勾連連的能不膈應?

    如果是現代,他早和義王掰了。可這是古代,對方還是個王爺,他還名正言順與對方成婚了——當年結婚的時候,他有多高興這世界同性可婚,現在就有多覺得自己是個沙比。

    悅屏襲再傻白甜也清楚他們倆很難分手,日子還是得過的。

    但在這種事上求人,就像是過去看的電視劇里,那些倒霉的后宅原配,他實在開不了口,如今也算是意外之得了。

    馬車突然停了,義王姜疾琿鉆了進來。趕車的悅有錢一聲都沒吭,就把人放進來了。悅屏襲開始覺得這孩子有點討厭了。

    馬車很寬敞,但擠進來一個姜疾琿,空間頓時狹小了許多。

    悅屏襲“面貌若少年,手腳纖長,俊美非凡”,義王“高了他半個腦袋,寬肩乍背”,這倆是“最萌身高差”。

    剛對自己說了日子還得過,可看著義王,悅屏襲就覺得氣一陣陣朝上涌。

    “我們和離。”他張嘴這話就冒了出來,根本忍不住,“你心中沒我。”

    “屏襲,別鬧。”

    “鬧?我是正經要與你和離。”

    “我只是追溯往昔之人罷了,我心在你,從無偏移。”

    “別跟我拽文,我不通文墨!

    你的心也真神奇,分成了兩半兒,一半兒留在現在,一半兒留在過去。姜疾琿,我今日知道為何你會找我了,我像十五年前的悅溪吧?他還沒長成的樣子,可現在你看見真人了,人家長成了。小美人兒變成大美人兒了,儀態萬方文武兼修啊……呵呵,跟我這種泥腿子完全不一樣。人家多上得了臺面啊?無論在哪兒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絕對的明星。發現我比不上人家啦?”

    悅屏襲原本還贊嘆過姜疾琿不愧是王室子弟,后來看悅溪,他又知道了啥叫古代世家精養出來的富貴子。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說不盡的優雅風流,就是畫上最美的古人走出來的。

    他來這世界的年紀雖然也不大,是從小時候長起來,可趙大丫給了他自由快樂的童年,學問只要啟蒙了就夠了,他沒學過什么禮儀教養,直到現在他待人接物靠的還是現代的教養。

    “姜疾琿,我并不在乎你男王妃的身份,甚至王夫這個名兒,每次聽別人這么稱呼我,我都覺得渾身別扭。我想做自己,我不要做你的從屬。”

    “屏襲,我不會背叛你的,我請你相信我。另外,你是不是看看局勢再說現在的話?我受封義王,義州是我的封地,你也是你產業的根基所在。你要與我和離,然后呢?咱們怎么辦?”

    “和離之后,我們還是合作伙伴。”

    義王深吸一口氣:“這話,你自己信嗎?即便你我依舊可以合作,外人呢?和離在旁人眼睛里就是決裂,我如何治理義州,你又如何管理產業?!況且,悅家也失了圣眷,你大伯徹底毀了名聲,悅家在敬縣的聲望大跌,碌王與我擺明車馬對峙,你此時與我和離,你讓別人如何理解?”

    悅屏襲閉嘴,他前世打工的城市治安很好,他能涉及的商戰,也就是偷摸燙死別人發財樹的地步。至于政治斗爭,更是人家都完事了,他就聽一個“某某進去了”的響,什么都不清楚。

    更深入地了解還是和姜疾琿認識后,但那種政治斗爭也都很輕而易舉——某某是壞人,要找到他的證據,然后罷官抄家。一切都是姜疾琿的人負責的。

    也就瘟疫的時候,危險了些。但悅屏襲見識過現代的大場面,對自己的防護很到位,從頭到尾都不擔心自己出問題。

    “那就……暫時掛著名吧。”悅屏襲說著,忽然一笑,“我想起當初和你一塊兒去見我堂兄了,你現在應該也想起來當時的場景了吧?是不是更后悔了?我對政治一竅不通,他卻是七竅全通。我和他沒一點兒一樣,呵,要是他在這,就能輔助你整治了。”

    沒一點兒一樣的,七竅全通的小月亮,正在自家的大池子里游泳。他穿著一條雪蝏紗的褲子,這紗在水中不會包裹在他腿上,反而隨水展開,小月亮的雙腿看起來仿若純白的魚尾。敖昱端著兩個木頭小盆進來,盆里放著冰,還各有兩壺酒。

    “好冰!”敖昱拿出一瓶,將小盆一推,讓它漂到了小月亮面前。小月亮摸一下,便驚呼一聲。不過還是把里頭冰涼的酒壺拿了出來,淺淺啜了一口,“桃子酒?”

    “泡熱水你想喝燒酒?不怕咱倆一塊兒醉死?”

    “但這個也太低了,好像糖水。”

    “嫌棄就都別喝了。”

    “別別!”看敖昱真的伸手來奪,小月亮趕緊抓著盆游遠了點,“有的喝我就夠了,真的~”

    濕透了的黑發,團團漂浮在水中,一張俊臉讓熱水熏得透了明,雙頰又有些發紅,越發棱角清晰。他踩著水,肩膀手臂露出水面,雖瘦,卻肌肉起伏,透著力量的健康。

    “小月亮。”

    “嗯?”

    “我的這一壺是櫻桃的。”

    “我要喝!”

    敖昱一舉壺,全進了他的大嘴,小月亮剛有些生氣加失望,可敖昱眼神一望過來,他便全都明白了:“熱了。”說著嫌棄的話,他卻還是湊過去,飲了櫻桃酒……

    蘋果醋【啊……小黑屋……】

    他習慣了,不出所料,大黑魚和小月亮果然天天天天……

    他倆其實花樣極多,畢竟大黑魚的年紀不是白活的。可小黑屋結束時,小月亮的疲憊,是恣意又滿足的慵懶。他那時候看見大黑魚露出的心滿意足的笑容,讓蘋果醋的數碼核心都陣陣發燙。

    就那~~種~~快~~樂~~特別快樂~

    蘋果醋賽博捂臉,燦爛的幸福,仿佛煙花在眼前炸開,目眩神迷。

    小黑屋結束了!結束了!

    “嘩啦!”小月亮被敖昱抱著雙腿,從水里舉了起來,水花四濺,小月亮和大黑魚像是一對兒在水中起舞的白海豚……

    小月亮的臉上,果然又是那毫無陰影的肆意笑容,顯然,他此時身心皆歡暢。

    他撫摸著敖昱的臉頰,低下頭一下一下啄著他的臉頰、額頭和雙唇。

    蘋果醋表示:我拍攝留念了!這怎么能不留啊?!人間盛景啊啊啊~~

    然后大黑魚抱著小月亮進屋,蘋果醋也就又進小黑屋了……

    反正都是屋。四舍五入他也在一屋了。

    正月貓冬,大黑魚和小月亮也貓在家里吃喝玩樂,以及,做煙花。

    白天做完了,晚上就放。大的需要用個鐵管子打上天,小的他和小月亮拎著融雪玩兒。

    “大黑魚,你要作甚?”小月亮蹲在地上撐著下巴問敖昱,煙花一個接一個在天上炸開,他的眼睛也照射出了燦爛的光。因為用胳膊撐頭,所以他這笑得嘴有點歪,看起來壞壞的。

    敖昱也蹲了下來,同樣撐著下巴回答他:“殺人。”

    “好啊。”小月亮開心地笑了,“這次我不要在家里待著。”

    “嗯,我們一塊兒去。”

    上輩子研究蒸汽機時,敖昱就發現了,火.藥是他少數幾種沒點亮的技能之一。

    他的原世界也是修仙世界,使用純火.藥的煙花,是最劣質的煙花,修士隨便用手搓一搓就能得到漫天火花。妖魔鬼怪與修士的能力,比火.藥帶來的破壞力更是強大得多。這玩意兒在修仙世界沒有絕跡,完全是因為某些未筑基的丹修以煉制“火.藥煙花”為一種雅趣,會煉制完后,互相放煙花,比試誰的好看。

    江湖世界里,得知了主世界的歷史發展,琢磨出了火.藥的巨大作用,可后來他貪玩了——確實就是貪玩,他沉迷美色,沒什么好辯解的。折騰出來了蒸汽機,他就只想和小月亮吃喝玩樂了。

    結果,火.藥就只能放到現在研究了。

    正月十七,天氣晴朗,驕陽當空。大梁的規矩,官員放假到二十,二十一才開始工作。但多數尋常人,初十就出來干活了。正月十五這元宵燈會,更是商販們熱鬧的時候。所以這好天氣的十七,街道上更是行人如織。

    “閑人避讓——!”突然有背插紅翎的騎士,敲著鑼趕來。

    “這怎么了?哪兒打仗了?”

    “不是吧,沒說捷報,也沒說遇險的。”

    “剛才喊的是‘避’,后邊有人?”

    京城百姓半點不見慌亂,一邊讓在路邊,一邊與旁人議論紛紛,不多時,便聽見了嘈雜的馬蹄聲。見多識廣的京城百姓也驚呼了起來,兩百多騎士一塊兒策馬踏街,這可實在是過于壯觀。之前碌王帶來的騎兵是比這個多,但那護軍是散開護衛在王駕前后的,老百姓是沒見過他們一起狂奔的模樣的。

    “碌王的旗子!”“怎么這么多騎兵都讓進來的?”

    “哎?那中間的都是胡人吧?”“又是獻俘的?”

    “還有西域人,那衣裳和西域使臣們都是一樣的。”

    “這什么情況?怎么來這么多使節?”

    這兩百多騎士,其實就四十多是碌王的血騎打扮,其余人穿得五花八門,且多是高鼻深目,還有黃頭發、紅頭發的,都是西域人士,還有……他們的年紀都不小,看上去得有四五十了。

    這些人先去了碌王府,然后大門都沒讓進去,就被趕去萬國館。

    萬國館那邊鬧騰了快兩天,這群西域人洗澡凈面換衣服,還有的親自跑出來買衣裳的,他們沒帶錢,都是用昂貴的首飾珠寶來交換的,各家店鋪也樂意做他們的買賣。

    這些人到底是哪兒來的?他們來做什么的?

    京城老百姓實在是好奇得百爪撓心,他們也很快得到了答案。

    這些人,乃是西域各國的國王,他們來迎接王后的。

    他們的王后,是原國子監祭酒悅朗之妻,秦氏。

    “好像說是三十多年前,西域流行隱姓埋名游學,這些國主都來過中原,都說那時候跟秦氏有一場姻緣。后來他們回國,生了一場病,把這個事兒給忘了,后來最近這不是剛病好了嗎?就來找人了。”

    “……三十多年前,這么多人都來游學,都和秦氏有一段情,還都生了病,且都在最近好了?”

    “嗯、對。”

    一群閑人相顧無言,他們雖然不聰明,經常將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戲以為真,且以嚼大人物的舌根為樂,但他們還是人,腦殼里長的是人腦子不是豬腦子,那就不可能信。

    “你們聽說了嗎?芙蘭國……對,就是之前牛哄哄的,讓皇上賠他們錢的那個芙蘭國,被滅了。”

    “就那個正使讓碌王打死的芙蘭國?”

    “對。”

    “秦氏,是他王夫的親娘……”

    眾人默默地嗑著瓜子,吃著花生,半晌后,有人道:“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有人不想當碌王的岳父啊?”

    “我也想不明白。”“傻了吧?”

    “他弟弟也好好當著義王的岳父,這悅家全家,真就悅大人的腦子有毛病。”

    “嘿嘿,悅家的二老爺聰明啊。這以后的悅家,他才是當家人咯。”

    至于秦氏與人私通,悅溪出身不明這事兒,之前眾人就已經覺得沒勁了——要是碌王夫夫打起來了,甚至碌王把碌王夫掃地出門,他們才會大說特說。那消息剛傳出來的時候,就有人說看見碌王羞憤交加把碌王夫殺了,血噴了幾尺高;又有說碌王夫出家了,和寺院里的和尚爺爺私會云云,這些事兒最初時大家可是都太愛聽了。

    當然,他們不敢當碌王的面嚷嚷,也得躲著碌王夫護軍的眼睛,皮肉之苦誰都不想受。

    可后來人家碌王夫夫去了城外各處游玩,肆意快活,那些事兒大家就覺得沒勁了。嘲笑碌王必然早就戴了綠帽,或者傳什么碌王夫也早已和人私通之類的……更是漸漸被人有多遠躲躲遠了,那兩人寸步不離,哪門子私通啊?

    現在,是更不敢多說了,殺人、滅國,給岳母找國王,讓岳母當王后,碌王是真的都敢干啊。

    這么一尊殺神,能少說他一句,就少說他一句吧。備不住他哪天聽到了,把他們都砍了呢?

    但議論悅家大老爺沒事兒啊,好像……說義王夫夫也沒事兒,這倆不是最仁義的嗎?

    “總覺得義王也不像傳聞中那么仁義。”

    “對,悅家大老爺這事兒吧,其實難說真假。倒像是壞碌王夫的名聲。”

    “用悅大老爺的名聲壞碌王夫的名聲?”

    “那你想想,要是想壞碌王夫夫的名聲,還有別的招嗎?”

    “我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但我知道圣人都說‘家丑不可外揚’,悅大老爺直接一竿子捅到皇上那兒去了,義王也不攔著,就是壞!”

    “對!”

    外頭都傳瘋了的時候,秦氏這時候還不知道呢。她帶著大兒子一家搬到王府的時候,最初是惶恐的,可是,這里竟然比悅家更好。

    他們來的第一天,布料、皮子和各式頭面,就擺滿了院子,吃食也極為豐盛適口,仆人個個恭敬,并無怠慢。

    第二日還來了兩人,男子說是啟蒙的先生,女子說是宮里賜下來的教養宮女。

    所以,今日小月亮把秦氏叫來,發現她胖了一點,頭上戴著東珠金步搖,身上穿著藕荷色的褙子,嘴角還帶著一點點笑,小月亮覺得,他這位生母的人品雖然不好,但這心可是夠穩的:“娘,看哪個合眼吧。”

    下面八十多個中年帥哥,畢竟做戲還是要符合一點點劇情的,總不能弄太年輕的來。

    有三胡部落的族長,也有西域的國主,還有一些大商人家里推選出來的。

    這些人也沒誰心急火燎地嚷嚷,被小月亮一指,只是微微直起腰,抬起頭,讓秦氏看他們的臉,最過分的也只是舉起胳膊,展示強壯的小臂。

    “娘,你隨便選一個即可,不過是掛個名罷了。想跟他走,還是讓他侍奉您,都無妨。也可以直接讓他們滾蛋,您和大哥在碌州置宅過日子。”

    “我、我真的能當個王后?”

    “真的。”小月亮點點頭,“只要我還沒煩。”

    “……”

    小月亮對她笑了:“大哥前兩日說,把大哥兒過繼給我?我知道,大哥是說著玩兒的。”小月亮從旁邊果盤里抓了一顆核桃,攥在手里。秦氏聽見了吱吱嘎嘎的聲音,接著,小月亮將手張開,核桃殼與核桃仁,在他手里一塊兒碎成了渣滓。

    “可惜了。浪費東西了。”小月亮嘆著,拍了拍手,“娘,您記著,我警告過您了。”

    “我、我就隨便找個人吧。”秦氏嚇得哆嗦了,“我聽你的。”

    小月亮就找了個獅陀羅國的國王,這國王該也是個混血,面容更東方些,也是一對雙鳳眼,嘴唇和小月亮十分相似,兩人站在一塊兒還真有些父子相。

    這倆當下就給送進宮了,皇帝也很大方賜了婚,誰都知道是假的,這件事就硬生生給打成了過明路的真相。

    二月,碌王請歸,帝準。

    碌王府與清輝閣都暴土揚長的,碌王的護軍和工匠在拆家。敖昱和小月亮不會回來了,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他和小月亮的珍寶,怎能讓旁人觸碰?

    第124章 (捉蟲) 干鍋豆腐……

    124

    他們來的時候是百官接, 走的時候自然是百官送。

    坐著大車來的小月亮,走的時候騎馬著甲,他沒戴頭盔, 頭發扎板正地扎了起來, 鳳眸明亮, 腰板挺直,仿若蘭陵在世……

    馬出如龍,幾百匹馬的奔騰踐踏, 身處其中, 震耳欲聾。

    蘋果醋【宿主,我還以為你臨走會去暴揍義王一頓呢。】

    敖昱【窮途之人。】

    碌王歸家的隊伍里, 多了很多人。不是他丈母娘一家子,是未著紅衣但著甲的四五百人,他們大多數武將家的孩子,在發現目前皇帝的“寵愛”, 以及下一任皇帝的“寬和”后, 敖昱和小月亮那邊就多了很多帶著孩子的家長。

    家長走了, 孩子就留下了。前幾個這么干的, 還讓言官給彈劾了。皇帝直接一推奏折,道:“朕準的。我大梁平穩安泰,年輕的武將, 正該到邊塞去為國出力。”

    “恭送碌王!”大臣們覺得自己就像不存在似的。

    碌王和王夫的兩個人,四只眼睛的視線, 則像黏在了一塊兒似的, 完全無視了旁人。

    小月亮:“我們賽馬?”

    “好!”

    “駕!”X2

    蘋果醋【小月亮加油!】

    蘋果醋感覺到一道視線湊了過來,是天道:大兄弟,我家宿主斗倒主角只是時間問題。

    天道:確實勝負已分, 義王夫夫已是貌合心不合。且漠南、遼東、西疆納入中原已具雛形,他已奪天勢,他的民族大融合,我很看好。

    蘋果醋:……但是沒功德,對吧?

    天道:不過是他勝利的連帶結果罷了。

    蘋果醋翻了一個大白眼。

    十五年,對小月亮和敖昱來說,在西域發展已經是熟手。即使版圖略有差異,即使沒有了強悍的白馬豆,但基礎不變,兩人根據先前的經驗,少走了許多彎路。

    那天進京的西域小王和草原首領們,確實只是來給王夫之母選夫的,這代表的不只是碌王對兩地的絕對統治地位,還有兩地對碌王的從順之心。

    以目前的融合進度,等到草原上的城市建立起來,差不多幾十年,這些地方就會產生天然的向心力了。兩人死后,只要皇帝別太廢柴,還是能維護版圖穩固的。

    天道:他不能動蒸汽機,這是死規定,但除此之外,劇情結束之后的世界,任由他和他的伴侶玩鬧。

    就沒見過這么死摳門的天道!祂留下這么一句,滾蛋了。

    蘋果醋想掀桌:我家宿主難道能變成整天吃人肉的瘋子?

    雖然生氣,不過……我家大黑魚真強,嘿嘿嘿~哈哈哈哈!我當年可真有眼光!

    太子送了碌王剛回宮,就被皇帝召去了。

    “你王叔在京里的行事,你可看清了幾分?”

    太子猶豫了片刻,一咬牙,道:“王叔……有恃無恐,仗勢欺人。”

    “對。”皇帝斜靠在了御座上,“權勢,權為勢之名,勢為權之基。珺兒,你一出生便貴為太子,握權而誕,但是,你有勢嗎?”

    “……沒有。”太子低頭。

    皇帝“嘿”地笑了一聲,他知道,兒子八成在肚子里罵他呢。太子曾經也是有勢的,可是自從皇后去了,他就怎么看太子怎么不順眼,卻又總是會記著,這是他和皇后唯一的兒子。其他皇子找太子的麻煩,他樂見,可真鬧出事來了,他又恨他們。結果折騰來,折騰去,就折騰成現在這樣了。

    “你六弟與你君臣名義已定,他之下,老七才十二……”后宮爭斗起來,孩子一個接一個地死,早些年后宮讓皇后治理得太安穩了,皇帝甚至都沒意識到不對勁,一回頭才意識到近五年宮里都沒有立住的孩子了。

    接下來就是他年歲大的皇子,和早年相伴的妃嬪一個接一個地死了。他給她們一個體面,也給她們的家族一個好下場……

    “老六其實最像朕。”皇帝道,“可是,你王叔在世,他就不適合了。你王叔無意中原,他就是你的勢,你自己得知道,也得讓你的兒子知道,明白嗎?”

    “兒臣明白。”

    太子點頭,他當然明白,這是皇帝看他的狀態不對,認為他日后登基也是短命鬼,所以讓他趕緊教孩子去。

    “去吧。”

    悅屏襲此時正焦慮——麥香閣的點心鋪掌柜的,帶著玻璃秘方,還有一家老小,跟著碌王跑了。

    自從碌王夫夫補了婚儀后,麥香閣的點心鋪買賣越來越難做。

    生活奢侈的碌王夫夫,成了京城流行的風向標,他們不吃麥香閣的點心,許多人家就跟著換了店鋪。新鋪子點心的味道,也確實比麥香閣的好。畢竟,這個季節從草原上供應的奶制品可是量大質高又管飽。

    這位掌柜又找了悅屏襲幾次,但次次悅屏襲都是頭一回的說辭,告訴他沒事兒,酒和玻璃的出貨依舊穩定,以后點心鋪子改成賣平價點心,他也會得到妥善安置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麾下的人都是忠誠堅定的,從沒想過,最早跟在他身邊的點心鋪掌柜,竟然會跑。

    ——他之前氣運值高,  確實沒錯,有人產生了異樣的心思,也會陰差陽錯改換了想法,重新堅定信念,可現在氣運到了敖昱,尤其這事兒還和敖昱相關,人可不就歪過去了嗎?

    最后,他還是只能求到義王跟前,義王沉思片刻,道:“我去追,是能把他一家子追回來,但也無濟于事了。我……不可能讓王叔別用玻璃配方。”

    人是昨天就丟了的,不過卻是他們送完了碌王,悅屏襲店里的旁人才剛剛發現情況不對,來報他的。

    悅屏襲恨恨地坐在椅子里,想起了當年的紅糖變白糖之仇,可現在秘方早就落在碌王手里了。

    他咬了咬牙,多紡錘的珍妮紡紗機已經制出來了,還是紡紗賺錢吧。

    “我要把玻璃配方賣了!”他覺得碌王還會用當年那一招,與其讓碌王賺這筆賣配方的錢,不如他自己賺!

    于是,敖昱和小月亮在半路上,就聽說了義王夫要賣配方的事兒。

    “大黑魚,這個能賣不少錢吧?”小月亮目前對奢侈品,其實沒啥概念,不,該說他對花錢都沒啥概念,他和敖昱一塊兒的時候,在外頭流浪穿破衣爛衫,吃殘羹剩飯和他現在與敖昱住在宮殿里,穿錦繡綾羅,吃珍饈美味……啊,還有差別的。

    小月亮自然也喜歡過后者的日子,但是,兩人情況達不到,那就過情況能達到的日子,都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當富裕起來后,他基本上就單純享受,躺平平就好。

    “賣不了多少錢。”敖昱搖頭。

    “嗯?”

    蘋果醋瞪眼【同問!】做玻璃可是穿越者必備金手指之一。

    “玻璃是好看,可他的玻璃不抗熱,這就做不了茶具。做器物,也就是果盤和花瓶,還有小擺件,但就那幾個樣子,也就買個稀奇,比不了名瓷。如今買玻璃,是以窗玻璃為主,但大塊平板玻璃的價錢……打不下去。”敖昱給了小月亮一個眼神,“顧客也就稀少。而顧客稀少,自然想干這買賣的人也就少。”

    眼神的意思小月亮自然明白,他們的世界也有玻璃。

    平板玻璃確實昂貴了很長一段時間,隨著各類工廠規模的變大,平板玻璃的價格才終于下降到了一個平民老百姓也能接受的地步。

    早期的玻璃耐熱和耐壓都很差,過熱就會爆,這就不符合中原人的飲食習慣。

    從過去的情況看,悅屏襲是不可能解決玻璃耐熱的問題的,誰都解決不了,這得等工業大發展爆發,相關產業升級后再說。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識到玻璃受眾狹窄的,若有人去買了呢?”

    “……”敖昱想了想,小月亮說得對,“最好悅屏襲別太貪,否則這仇結大了。玻璃不是不可替代的,它是發展并不完善的后來者。悅屏襲能賺大錢,因為在他手里,這是獨一門的奢侈品買賣。無論多偏門的生意,只要是獨門的,都能賺大錢。可實際上,玻璃這門生意如一個新生的幼兒,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喂養才能發展起來。”

    蘋果醋賽博摸下巴,好新奇角度的大黑魚【宿主~宿主~我想看結果~求求求~】

    【可。】小月亮也好奇,那就繼續關注這件事唄。

    等敖昱和小月亮回到碌州的時候,結果出來了。

    悅屏襲通過招標的方式,將配方賣給了五家——三萬兩投標準入費,交錢才能參加,落標不退。暗標,出資最高的前五名得配方。

    最高一家的錢,出到了八十萬兩的總價值。其中二十萬兩為一處銀礦,三十萬為一處鐵礦。

    這一聽就知道,競標的該是哪個老世家,銀礦和鐵礦,只在早年開國的時候,曾經有幾位老勛貴得了賞賜。

    后頭幾個中標的,給出的價錢也都不低,除了現銀外,就是大片的良田山川湖泊。悅屏襲將這些土地都調換成了義州境內的,雖然義王還沒赴藩,但義州老百姓都傳唱“義州兩個王,夜里一個炕。”

    敖昱看著這個結果:“膽子真大,真敢拿啊。”

    小月亮等著看戲。

    蘋果醋一開始覺得大黑魚可能錯了,可是后來蘋果醋想到了一個問題——為什么古代一直是絲綢之路?一直是瓷器和絲綢從東向西輸出?玻璃卻沒從西向東輸入,引來東方的追捧呢?

    他去翻了翻史料,發現中國古代早就有玻璃了,但玻璃就一直被瓷器死死壓著,連個水花都沒冒。現在這個世界因為是小說世界,玻璃才只在西方流傳。但底層邏輯得有啊,商人們沒帶過來,顯然是過去帶過,但很快就發現收益和付出不對等了。

    大黑魚會有這樣的態度,因為他就是個古人啊,還是眼光頗高的那種。

    而悅屏襲……大黑魚冤枉他了,他不是貪,他是真的認為玻璃的配方值。

    畢竟看人設,悅屏襲對于古代的了解,應該也都是從小說上來的吧?

    跟蘋果醋一樣,認為玻璃是穿越的頂配之一。

    別的世界,靠氣運主角可能還真撐過這一波,可他沒氣運了啊。

    蘋果醋:好慘一主角,我笑得停不下來。

    “小月亮,我們要出去玩了。”

    “玩什么?”

    “把北方邊邊沿沿的一些人,繼續向北驅趕。”敖昱摸著小月亮的臉頰,小月亮回來的路上,常與他一起騎馬,沒出現臉上開裂的情況。敖昱現在看著他,忍不住親了親他鼻側的小紅痣。

    “不收進來嗎?”

    “不收,趕出去。因為……”

    “噓,不要說,我等著看好戲。”小月亮笑嘻嘻道。

    大黑魚過去的布局,是大陸內,是中原,現在,直接擴展到域外去了。他……要找天道的麻煩——大黑魚果然睚眥必報。

    小月亮笑出了小白牙,未來世界的發展一定很好看。

    六月,碌王夫夫攜手出征。

    敖昱在出征的路上對小月亮道:“其實我來得很幸運,恰好是個好時機。草原諸部落松散,可讓我各個擊破,他們才能在如今,如此順服。反過來,也正因為草原未曾一統,而中原壯大,草原才無法進入中原腹地。

    若是個大一統的草原,能戰之士數十萬的鼎盛之時……我便真的是在懸崖邊玩雜耍了。但反過來,若是個散亂的中原,那我的限制應該也有所不同吧。”

    “那就好玩了。結束天下戰亂的王爺,和高坐皇庭的皇帝?皇帝的屁股要燒成火炭了。”

    其實現在對皇帝來說,龍椅就夠燙的了。

    別看他對兒子們時,態度都很坦然,理智也告訴他,碌王不想造反,可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遑論那還是個牙尖爪利,經常發瘋的老虎?

    他召碌王回來,其實很想殺了他,但真不敢。

    出了西域諸王與草原諸部首領過來領王后這事,就更沒人敢多嘴了。他們現在有多乖巧,就代表著沒了碌王會有多瘋狂。

    皇帝不想弟弟造反,更不想讓草原鐵蹄踏入中央,背負他們蹂躪天下的惡名。

    “咳咳!咳咳咳!”

    “陛下!”

    聽說碌王又出兵了,皇帝咳血了。他就特害怕碌王虛晃一.槍,扭頭直接帶兵殺向中原,因為現在他甚至不確定佘州守軍到底是哪邊的,也就是打起來很可能佘州立刻陷落一半。

    不多時,義王接到了讓他提前赴藩的圣旨,圣旨上規定了時間,一個月內,必須出發。皇帝對這個兒子還是寄托了很多希望的,他是真的希望他能發展起來,抗衡碌王。

    出發前往義州的路上,有一位讓悅屏襲驚喜的客人,手持玉佩來拜訪他——芙蘭公主阿麗婭。

    可是兩人一見面,驚喜就瞬間消失了。

    “屏襲,我的國家被滅亡了,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大多被殺了。都是我的錯,對嗎?因為我沒有嫁給你們的皇太子。”

    “……不,和你無關。”

    “你不用勸我了。”

    悅屏襲張了張嘴,她的失蹤,對亡國兇手碌王來說,根本無足輕重。讓芙蘭亡國的,其實是中原的一場.奸.情,芙蘭很倒霉的,在那個時候冒了頭。悅屏襲此時此刻腦袋里蹦出了一句“弱國無外交”,他還以為這話只能放在近代積貧積弱的自家,從沒想過中原曾經也是列強,是于小國來說,極其可怕的怪物。

    ——大國國內兩個勢力打架,小國沒了。簡直地獄笑話。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來復仇的。芙蘭國只剩下我和我弟弟了,我們想復國,你能幫助我嗎?”

    悅屏襲看她的神情,對這位女孩無限同情,說起來也是他們的手段牽連了芙蘭:“怎么幫?”

    “我嫁給你們的皇太子,或者那位碌王,只要他們愿意扶持我的弟弟當國王。”

    “……”悅屏襲就有些心情復雜,雖然阿麗婭是他的好友,她是懷著十分悲壯的心情來為國家獻身的,這明明是小國的悲哀,但悅屏襲只覺得荒謬到可笑。甚至他要是在局外,已經笑出聲來了,“阿麗婭,無論是皇太子或碌王,又或者陛下,都對你沒有興趣。你國家的滅亡,也和你沒有任何的關系。”

    “不,屏襲,我知道你在勸我,可我……”

    “不要纏著屏襲了。”義王得到消息趕來了,他擔心阿麗婭傷害悅屏襲,一直在外頭守著,“你的人,換不來復國。”

    阿麗婭頓時癱軟在地,卻又很快燃燒起了一線希望:“我、我的弟弟呢?你們喜歡男子,他是一個俊美的少年人。”

    回答她的,是義王冰冷的視線:“你能拿到一筆錢,帶著這筆錢,做普通人生活下去吧。”

    阿麗婭走了,悅屏襲不是很確定地道:“所以,她故意把罪過朝身上攬,其實是……”

    “滅國之貌,有能之人自然爭搶。”

    悅屏襲閉嘴了,阿麗婭不是真傻,也不是真自戀,不過因為這是她僅剩的資本了,她當然得把資本炒大。

    “她一個女子能與滅國逃亡的弟弟會合,屏襲,此女不簡單。”

    “我知道,我以后不見她了。”

    “不,她于西域有些人脈,我已命人跟上了她,還是該與她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合作的,我們可以在西域釘一顆釘子。”

    “好……吧。”

    悅屏襲其實有些不得勁,過去他們和敵人都是善惡分明的,和他們作對的,自然都是貪贓枉法的貪官,好像從碌王進京之后,情況逐漸不一樣了。

    ——碌王是跟他們對著干,但碌王不能說是壞人吧?何況碌王現在駐守西北,屬于鎮邊功臣,釘一根釘子,是勾結外敵嗎?

    悅屏襲有點分不清,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他依舊和義王分居,義王也不逼迫他,他們倆現在倒是更像合作伙伴。

    這一年的年底,五家買了玻璃配方的店鋪,都開店了。

    這五家還算是商量過,兩家在京城開店,其余三家在南方開。

    結果在京城開店的,賠了個徹底,只賣出了少量的平板玻璃,其余昂貴的擺件,一件沒賣出去。

    中原的玻璃工藝剛出現幾年,平板玻璃能折騰出來,都是悅屏襲之前的主角氣運給力。且之前京城的客戶,多是從麥香閣買夠了,市場飽和,他們對差一級的新店怎么可能有興趣?

    南方的店鋪倒是好得多,都是沒能力去北方的當地商人,咬牙買上幾件回去裝點門面,也有大商人買平板玻璃回去裝門戶,畢竟從京城向自家運平板玻璃的消耗,不是誰都負擔得起的。

    可在南方開店鋪的商人,也意識到了問題。北方的經營慘淡,就是他們未來的寫照。

    其實要是將玻璃的價格壓下來,還是能夠提高出貨量的,這也是一門能夠世代經營的好買賣,但是,這就和他們付出的價錢不符了。

    小月亮趴在炕上,兩只腳翹起,正在看急報。

    敖昱端著個盤子從外邊跑了進來:“快快快!剛出鍋的蛋奶酥(舒芙蕾),不吃就要塌了!”

    小月亮趕緊蹦起來,兩人一人一個。

    松軟香甜、入口即化的口感,讓小月亮幸福地瞇起了眼——蛋奶酥就是那位麥香閣掌柜的意義,他們倆哪里是為了玻璃?

    “大黑魚,你說對了,買了玻璃配方的五家,確實找義王去鬧了。義王會還嗎?”

    “這事兒,如今看來,其實是義王與悅屏襲被坑了。”

    小月亮想了想,下意識舔了舔唇角的糖霜:“對,之前的地都換回去了。”

    “正是。”

    幾個月前到手的大片土地,悅屏襲很快就出手了,因為這些土地全國各地,到處都是。他的麥香閣雖然也開設了不少分店,但大多是加盟店模式——掛牌,賣他工坊制作的點心。他根本沒有這么多人手拆分開去管理這些土地和莊園,別說他,敖昱和小月亮都沒有。

    甚至那幾個礦,他拿到后只是高興了兩天,就又轉手出去了。

    在這個時代當礦老板,需要和當地的官府有著親密的關系。

    當、地、的。

    且得心黑又心狠,每年填進去幾十條人命,不能眨眼,很多礦就是拿罪犯填命。最缺德的礦主會專門買孩子當礦工,因為孩子個頭小,能鉆進更狹窄的礦洞里,可那也代表著他們更容易死亡。

    上個世界白馬會開的礦?那是江湖世界,身體狀況不能同日而語。這世界他們在三州境內的礦坑,也是用的犯人。

    這事兒悅屏襲干不來,礦也給賣了。

    “我想起來了,我聽說他賣礦的時候,還奇怪過,他怎么沒轉給義王管……”他看敖昱,“嗯,沒問你,我就想明白了。要么是他們倆已經有了齟齬,要么就是他直接認為義王也無法坐視幾十條人命的損失,管不來這個。那他們倆這可真是……倒霉蛋。”

    賣出土地的,都是大家族。

    悅屏襲將土地出手時,接手的自然還是原主,不過是中間換了幾手罷了。

    被悅屏襲換到最后的,都是義州的土地。

    可他在義州他已經發展了數年,悅家又原本就是義州最大的家族,換言之,好本地他本來就拿得差不多了,后來得到的這些,其實不過是聽著好聽,他拿到手的真正價值怕是要縮水個對折。

    至于競標中說的幾十萬兩現銀,當時賣家已經說好了是分期付款,這才小半年,誰知道賣家付了幾兩銀子?

    小月亮想了想,又道:“也不算倒霉蛋,就玻璃配方的價值來說,還是賺了的。可現在對方來索賠了……這事兒可就麻煩了。”

    小月亮吃完了,道:“想吃干鍋豆腐。”

    “好,我給你……”

    “我想做。”

    “嗯?”

    “做給你吃。”小月亮親親敖昱的臉頰,呼吸里還帶著蛋奶酥的香氣,“大黑魚,夫君~我想寵著你。”

    “小月亮,夫君,你可要好好寵我……”

    進了小黑屋的蘋果醋:你倆齁死我吧!

    算了,去看他倆的日常集錦解悶了。

    大黑魚沒吃上干鍋豆腐,但吃了一頓滑溜小月亮。

    兩人正膩歪在一塊兒,敖昱突然道:“這事兒……我懷疑是義王干的。”

    “啊?”

    敖昱親了親他鼻側的小紅痣:“六成可能。在京里,義王雖然被我按著打,但那是我。他可能看不出玻璃的價值被高估,但他不該看不出礦山和土地,背后都是坑。悅屏襲這么干,他竟然一直忍著沒冒頭,那就說明對他來說,這事兒他有所得。”

    “他要從悅屏襲那兒挖錢?不能直接要嗎?”

    “要來的,哪里比得上自己的?更何況,悅屏襲對自己的錢也都有打算的。不過,也只是我的猜測,人家兩人的事情,外人猜不準的。”

    “大黑魚,如果你遇到這件事呢?我是說,暗標索賠。”

    “不可能。”敖昱搖頭,“我就不會要這樣的標,我如果要了,那就是能擔起來。”

    “確實。”小月亮點頭,“嗯,我去給你做干鍋豆腐。”

    別人家的事情,比不了自家的一頓干鍋豆腐。

    小月亮的豆腐做著一半,敖昱這邊的氣運條……碎了。

    原著劇情徹底結束。

    第125章 (捉蟲) 義王戰死

    125

    敖昱專注于和面, 準備一會兒烙燒餅。小月亮在那邊炸豆腐,一邊炸一邊帶著敖昱偷吃那種,他現在又夾著沾了醬料的豆腐過來, 讓敖昱嘗了。

    甚至蘋果醋都懶得多說, 躺平多美好?

    這個世界, 從始至終,大黑魚都在與天斗。和主角攻受那不叫過招,更叫碰了兩下。

    劇情結束了, 大黑魚和小月亮的報復……才剛開始吧?

    三州開始統計糧草了, 抓出了幾個貪墨存糧的蛀蟲。

    因為地理的關系,三州的存糧很雜, 既有中原常有的豆、麥、米、粟、高粱等物,還有肉干和水果干。尤其棗子,這里有十幾個種類的棗,有些地區的老百姓是拿棗當主糧吃的。民間看見了棗樹, 都不會去毀壞砍伐, 甚至稱其為爺爺奶奶。

    三州從平定西域后, 就立下了規矩, 西域客商若能帶來足夠的糧食,還能適當減輕他們的稅款。最初,這個政策沒能帶來多少糧食的進項, 實際上這個政策掛了三年,才開始有動靜, 直到第五年, 才迎來了大收益。

    天竺產糧,問題隔著高高的山脈,想走陸路直運過來, 得從西南走,或者就得繞到西邊再走絲路過來。實際這附近就沒有大的產糧地,商人們來去傳遞消息,再到確定消息準確,是需要一段時間的。第三年才有商人在西域商路的那一邊收攏了糧食,帶來三州。

    通過這些商人的損耗,敖昱和小月亮根據不同的糧食,調整了優惠的政策。

    這件事還有許多額外的好處,他們了解到了這個世界附近各國的飲食習慣、作物收成情況,甚至王室的貪婪程度等等——這影響是波動的,糧食一層一層朝著絲路的另外一方集中,真有小國的王族過于貪婪,無限制地加稅收糧,引發了三個小國滅國。

    小月亮收集到了各式各樣的糧種,王府的試驗田,種了各種各樣的作物。

    可商人們若是從中原拉來糧食,白馬齋收糧,卻不會給他們優惠。有商人抗議,抗議完就沒有然后了,大家也就沒有意見了。

    靠著外來糧食的輸入,三州有著龐大且富裕的糧食儲備。

    那高高的糧倉,每年都會低價出售陳糧,無數百姓都會前來購買,甚至這已經成了當地的一樁盛事。

    次年四月,官府的告示榜文前,百姓看見皂吏張貼了新榜文,立刻自發前來圍觀。

    “張頭兒,這什么事兒?”不識字的百姓問皂吏。

    他們是皂衣衛,在官府辦事,卻是軍戶,在北胡三州,軍戶可是頂好的出身。

    “今年存糧會少出,且限購,得在官府拿著戶口簿掛號,按照人頭買。”

    “啥?今年怎么這樣了?”這糧食可是大事,朝廷出的糧價錢低,雖然明確說了是陳糧,但都是好糧食,無論什么種類,都沒有發霉的,更沒有摻和了泥沙塵土的,實打實的糧。自打官府每年出存糧,三州的糧價都降下來了。

    “中原三個州,今年的天氣都不大好,到現在都沒見一點雨,糧食怕是要遭殃……”

    “那關咱們什么事兒?”“這不是要讓咱們給他們送糧吧?”

    北胡三州的百姓——土生土長、災民、無路可投逃難來的。

    無論哪種,都很清楚,自己是被朝廷扔了的,他們有多擁護碌王,就有多恨朝廷。況且,現在說的可是糧食,這是老百姓最關心的,關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聽我說話!”張頭兒把準備好的鑼拿了出來,鐺鐺鐺一頓敲,老百姓捂著耳朵震得齜牙咧嘴,“王爺和王夫的意思,真鬧大了,咱們還是得幫一把的。別不樂意,咱們三州不知道多少人是遭災過來的,若當年不是王爺王夫幫的那把,你們也就不站在這兒了。”

    “……”

    在別的地方,倒是見過糧食朝庫里放。有些地方還見過救災舍粥,有些地方就沒見過,好像那舊糧食稀里糊涂就沒了,或糧庫是個無底洞,多少糧食倒進去都沒了。

    張頭兒又道:“說起來,這些糧食,其實都是王爺王夫的。你們自己大概也清楚,每年都有許多商人與王爺買賣糧食。別把這當成理所當然了,王爺王夫給,是恩情。不給,或給了別人,又如何?行了,想買就去衙門里登記,別在這兒聊閑天了。”

    老百姓還是不樂意的,他們哪管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自己損失了。但從張頭兒的態度里,他們知道了上頭的態度,那就不能鬧了。畢竟,他們王爺王夫雖然心善,可也心狠,愛哭鬼可是愛殺人的。

    七月,中原數州糧食價格開始直線升高。

    八月底,義州出事了。

    敬縣發生暴.亂,義王夫倉皇出逃,義王戰死,大量百姓一路打砸出了義州。

    義州鄰近各州根本來不及反應,京城接到告急公文時,加上義州在內,已經有四個州被波及了。這群暴.亂的百姓不同于過去的流民,組織性極強,戰斗力也強悍。

    蘋果醋咧嘴【廢話……這是一群有組織的工人,至少目前是。】

    小月亮在看義州這兩年的情報,敖昱在邊上,準備給他解釋。

    雖然知道小月亮未來魂魄完滿后,會成為仙人。但敖昱不準備肆無忌憚地把他“寵”成一個寶貝蛋,那不是寵,那是廢了他的四肢和腦袋。小月亮真恢復記憶,得把他撈上岸直接開吃生魚片。

    這些情報,小月亮是看過的,不過之前是情報來了,他就看,當時其實沒看出什么。可現在結果已成,以果推因,有些事就更清晰了:“大黑魚,大禍事是這個?”

    “不,若不加制止,大禍事還在后頭。”

    “?”義州早晚要有民.變,這件事不難猜,可民.變竟然不是大禍事,就讓小月亮不是很明白了。他重新在腦子里過了一下義州這些年的事,也是重新過悅屏襲的發家進程——賣鹵煮、賣點心、賣酒、建工坊、開學校、買地、建水車、賣玻璃、建紡織作坊……

    在倒霉之前,他的錢財,主要花在購買鐵礦和雇傭匠人上了。大梁有專司煉鋼的“鐵廠”,以鐵爐直接冶煉出大量的鋼來。

    但這是朝廷專營的,敖昱用各種名目找朝廷要來了許多封賞與匠人,這個東西他一直沒碰。

    悅屏襲……不知道他和義王是怎么想的,由此也可看出,皇帝是真寵義王了,根本是放任他們在義州折騰鐵礦。悅屏襲若只是鍛打兵器鎧甲,早就夠他造反了。

    不過他研究就一直沒上正途,他找來的,無論多有名的,也都是一錘一錘打鐵的匠人,沒摸過鐵爐。讓他們直接上手建出悅屏襲自己也說不明白的“高爐”,這實在是難為人家了。

    蘋果醋:原劇情也是直到劇情結尾,義王登基,悅屏襲徹底接手國家工部,鬧騰了好幾年的工部改革,才“發明”出高爐(可能是原本就有的),進而制作出合格的蒸汽機來。

    可是這群高級鐵匠的工錢可不低,損耗也極大。一車一車的鐵礦石拉進來,變成廢鐵拉出去。

    煉鋼的廢渣,都禍害十幾畝好田了。

    先前有了鐵礦后,悅屏襲本來以為能降低點成本,結果發現是他想多了,把鐵礦石挖出來,再一路穿州跨省運到敬縣,礦石的成本反而是他本地購買的兩倍,所以他賣礦賣得十分干脆。

    總之,就他這樣的發展路徑,快速完成了義州本地百姓城市化的進程。大量百姓從務農者,變成了工人。

    悅屏襲拉著同宗同族一同投資商業,看見悅家賺錢,許多義州本地的地主,也上了他的車,迅速變成了中小商人。

    悅屏襲大量收購土地,其中部分土地開始種植棉花,剩余土地雖依舊種植糧食,可土地上收獲的糧食都進入了點心工坊與釀酒廠。

    義州原本是產糧大州,可從三年前開始,就變成了糧食輸入大州——麥香閣作為原料要購買,本地百姓也要吃。且隨著悅屏襲進軍紡織業,從敬縣開始,大量跟隨他賺錢的地主,開始改稻為棉。但這地方的氣候就不適合棉花,當地老百姓也不會種,收成不高,且壞了地。

    工人雖然生產物資,但他們不生產糧食啊。

    修仙世界本來糧食產量就大,江湖世界白馬豆有了積累敖昱才敢動手。

    目前中原世界的糧食產量,撐不起來工業化。

    前幾年風調雨順還無妨,可今年有兩州鬧了旱災,一州墑情不好,減產是減定了。整個大梁的糧食都產生了波動,且許多商戶直接停止了售糧。

    可悅屏襲今年剛和義王前往義州,本身就憋著勁要大干一場。被商人們索要賠償,雖然商量過后沒賠那么多,卻也沒了幾十萬兩銀子,名譽還嚴重受損。但悅屏襲的高度酒,市面上一直沒有替代品出現。與此同時,他紡紗廠也開始盈利。

    悅屏襲要挽回損失,他選擇了進一步擴大生產,建造更多廠房,收購更多糧食,招聘更多工人。義州的糧價,在兩個月內竄天猴一樣竄了上去。比糧價升高更可怕的,是平民百姓根本買不著糧食。

    ——因為競爭關系,白馬齋沒進入義州。麥香閣那里,倒是還能買到點心,可點心的價格也水漲船高,抬高了數倍。

    然后,當又一支運糧隊到達,而隊伍徑直把滿車的糧食都送進了麥香齋的庫房時,工人炸了。

    “悅屏襲為什么一直不阻止?”小月亮還是沒找到大禍,但不妨礙他找到了別的問題,“和義王鬧別扭嗎?但悅屏襲不是一個殘暴的人。”

    他傻,他天真,但小月亮知道,悅屏襲不是“壞”人,所以有點難以想象為什么他會做出這種事來。

    “我也以為他會阻止。”敖昱攤手,“不過,即便他這次阻止了,也只是讓這件事退后個兩三年罷了。提前爆發,反而降低了損失。”

    小月亮一想:“確實……”

    他這次阻止,也只是給平民百姓分些糧食。但悅屏襲會停下擴大生產嗎?不可能。那有些事就是注定的。

    “大禍事,到底是什么?”

    敖昱嘆氣,終于不賣關子了,他捏了一下小月亮的鼻子,拿過了一本書,這是悅屏襲寫的《啟蒙》。小月亮每次都是隨便翻了兩頁,看里邊不過是“友愛尊重”“世人皆我兄弟姐妹”之類的,就扔到了一邊去。沒細看過,敖昱打開了第一頁:“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個太平盛世過來的,竟就這么大咧咧地教這些東西。”

    第一頁:人,生而平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無高低貴賤之分。

    第二頁:軍隊,是國家維護自身統治的暴力機關。

    蘋果醋傻笑【呵、呵呵。】悅屏襲在原劇情里,可是被稱為“啟蒙之父”。不過,按照天道的想法,他這桂冠應該也沒戴幾年,就國破山河在了……

    悅屏襲建的學校,教導的都是匠人之學,很多人了解到這一步后,就不再搭理這學校了。

    悅朗過去建書院后,倒是引來了不少大戶人家的子弟爭相入學(他在京城的名聲已經爛透了,但他是國子監的祭酒,必定十分精通科舉,這對于許多人家來說也夠了),悅朗收的束脩也高——結果這事也成了引發暴.亂的導火索之一。

    悅朗的書院都是高門子弟,在義州發生糧食危機的時候,他們卻不愁吃穿,畢竟義州又沒遭災,家里莊子的供應是不缺的,甚至三五成群日日宴飲。不遠處的技校子弟則將學校發的一顆蛋半塊餅小心藏好,帶回家去與家人分享。都是悅家的學校,書上滿篇平等,現實一片荒唐。

    悅屏襲的威信,他這些年帶給義州的好處,都在一日日的饑餓中被消磨干凈,反而變成了憎恨。

    因為正是這個教導了他們平等的人,徹底告訴了他們什么是不平等。

    小月亮驚愕地吐了吐舌頭,前兩個世界,這樣的思想已經到處傳播,小月亮不陌生,但那是合適土壤下,盛開的花叢。那是無數出色的學者,前赴后繼總結發展出的一整套系統的理論,其中流派各異。

    這個?一朵被移栽到還貧瘠土地上的孱弱小花,它現在看似在盛放,實則是正在吸收這塊土地為數不多的營養,最終的結果,只能是自己枯萎,也留下了一片荒漠。

    “下得了手嗎?”敖昱問小月亮。

    “沒問題。”小月亮頭點得很干脆,“早點結束,對誰都好。”

    【宿主,我還以為你會坐視。對不起!宿主你真是大好人!】

    蘋果醋剛剛一直在琢磨怎么讓大黑魚提前出手,他和小月亮停了減少了舊糧出倉的事,蘋果醋就知道他們會出手的,但他出手的時間早晚,學問可大了。大黑魚說了,他要報復天道。

    【蘋弟,我還以為你聰明了。】

    【啊?】這件事他竟然都想錯了嗎?

    【中原損失大量人口,高興的是天道。】

    【……艸!】這個天道看起來好像很公平,但總覺得祂其實  是偏外國的樣子(中原以外,都是外國)【宿主,你要對這些人口做什么?】

    【好玩的事情。】

    義州那地方,中原腹地,民風淳樸,儒家教化深入骨髓。坐鎮的還是頗有賢名的義王,其王夫更是頗通商業,誰都以為義州以后必定會治理得頗為富裕。

    這段日子,皇帝御案上,反對的折子不少,都認為義王未來會是國之大患。

    皇帝暗道:朕就怕他不成大患。

    實際上,他對義王的期待,比對皇太子的深。他對義王說的“以義州而奪天下”,是真心的。

    “朕的兒子,怎么會比當年朝廢里養的碌王差?”私下里,皇帝常常暗自嘟囔。

    結果,義州糜爛的速度也太快了!

    所有人都在關注其余旱災嚴重的二州,整個國家都開始調動人力物力準備賑災。

    義王倒是也發來過求援的急報,可皇帝只當他示弱、哭窮。糧食一車又一車朝義州運,義州怎么可能缺糧?

    皇帝甚至將義王申斥了一番——想跟那兩個受災的窮州搶糧?太沒良心了!

    結果,真受災的百姓,老老實實蹲家里等救濟。沒受災的直接反了???還把他兒子給殺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剛剛咆哮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待睜眼,皇帝第一句話便是:“問悅屏襲……到底怎么回事!”

    他自己親手殺了幾個兒子,但那是他自己殺的,現在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兒子,被一群亂民殺了。

    又過了幾天,滂州的奏報來了。義王言:“吾為藩王,守土有責。”遂與城殉。

    這也是從王夫悅屏襲嘴里挖出來的,唯一有用的一句話。悅屏襲還處于受驚狀態,整日混沌茫然,問不出什么來了。

    緊跟著碌州的奏報來了“臣弟厲兵秣馬,不日出關,助皇兄平亂。”

    皇帝一口鮮血噴出來,又昏過去了,他在昏迷中掙扎了兩日,再也沒醒過來,就這么殯天了——他在彌留之際的黑暗中掙扎時,大概比上次回答敖昱“悔了”時,更后悔。

    此時,京城之北,碌王夫率領兩萬先鋒,已經進入佘州了。東南邊,四個州陷入混亂。西邊,一個州正遭遇旱災(另外一個旱災的州已經卷進混亂里去了),百姓嗷嗷待哺。

    無圣旨,藩王軍隊私自出兵?這確實是大罪過,可從佘州開始,其余各州都保持了沉默。他們倒不是懼怕碌王兵鋒,實在是真的都沒糧食了,義州那邊一直在高價買糧,有些地方的官倉都賣空了。調集軍隊招惹碌王?軍糧哪來?

    皇太子私底下確實很希望壓在他頭上的父皇趕緊完蛋,但他在現在這個時候完蛋了,皇太子只覺得天塌了。

    兵臨城下了,父皇退位了——他和這種前輩皇帝的感覺,差不多。

    先停靈,暫時沒時間給皇帝出大喪。登基的事兒也推后,以皇太子身份監國。

    在和太子妃相對著枯坐了一個晚上后,皇太子表示:“各地暫不調兵,配合碌王叔,鎮壓反賊。”

    他不想做亡國之君,可碌王叔不是外人,也是他們姜家的,是換代,卻算不得改朝,他就不算大梁的罪人。更何況……碌王叔他沒孩子,而看過碌王叔和他王夫相處,皇太子很確定,王叔這輩子眼睛里不會有別人了——有了那樣的愛人,也很難想象,他再去找別人。而他們這代兄弟,留下后的也不多。

    總而言之,他怕死。想通了之后,皇太子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了起來。

    他當了四十年的皇太子,這要是外敵入侵,他會拼了,可如果是王叔,他樂意放手,只要讓他老婆孩子活著。

    私下里,皇太子對太子妃道:“挺奇怪的,我看義王……覺得他不會給我一條活路,甚至你們都危險。但我覺得,王叔大概不會介意給咱們一家子一畝三分地。”

    面對妻子,他一臉輕松,甚至還帶著點笑意。

    太子妃咬了咬唇,悄聲道:“殿下,義王比父皇還要面子呢。他在世的時候做的事兒,就沒有不是好人的。除去安王,您那幾個弟弟怎么沒的?都有他在后頭當推手,可他又次次出來當好人。說句不好聽的,臣妾過去一直不怕您被廢,還曾經想勸您主動請去,封到佘州去。就怕義王上位,您悄沒生息地,就沒了……”

    說著說著,太子妃便哭了出來。封到佘州,靠著碌王叔,她才覺得安全。

    太子沒覺得太子妃這話不好,他最艱難的時候,僅有的幾個親近的老臣都掛著閑職回家了,他除了個空頭皇太子的名聲,只剩下妻子和孩子了。那時候能給他們的,只剩下了拖累。眼看著就要一家子手拉著手,奔著陰曹地府去了。

    把皇位放下的皇太子,十分老實地和碌王合作。

    小月亮的前鋒一路暢通無阻,較寬松的州(武將有兒孫在三州的)還給他們送糧送肉,找向導給他們帶路。

    結果就是這兩萬騎兵,跑出了不像是冷兵器時代該有的行軍速度,十一天穿越三個州,直達戰場。

    第126章 (捉蟲) 驅狼

    126

    如今局勢糜.爛, 一在措手不及,二在三州受義州影響不小,臨近義州的城鎮里, 多有百姓在義州做工, 這些人成了義州亂軍的內應。

    說到這個, 不得不提皂衣衛。

    這么多年,北胡三州的皂衣衛吸納了越來越多的衙役、城衛、門丁、獄卒等等這些底層軍戶,真正誠心干事的人, 基本上都跑了。

    皂衣衛, 不單是他們自己的前程,更事關子孫后代, 在這兒一輩子看得到頭,在北胡三州日后能為官為將,誰樂意在原地待著?

    合格的城市底層管理人員匱乏,這在大梁全國都是個越來越嚴峻的問題。皂衣衛好不好?現實看來, 雖然依舊有卑劣者鉆空子, 但比之過去, 是好的。

    可皂衣衛拿走了案件的偵查權, 甚至成了官員理政的監督人,這使得文官們一直裝聾作啞。現在權力分出去,就是千秋萬代的事情。忍一忍, 忍到碌王死了,皂衣衛沒了, 一切恢復如常, 就好了。

    武將倒是鬧過,但皇帝這些年身體越發不好,不想鬧這么大動靜的事情。皇太子沒權, 說話不管用。義王徹底成了藩王了,跟武將結交得避嫌。

    現在,義州暴.亂,也恰好擊中了大梁的這個爛瘡——義州在快速城市化的同時,缺乏大量合格的底層管理者,不,甚至許多地區的底層管理者都不是“不合格”,只是“裝樣子”,且他們同樣遭受了缺糧的沖擊。

    這些底層管理者,本該是緝拿、抵抗的第一道防線,可他們要么如紙般一擊即碎,要么成了暴.亂者的引路人……

    悅屏襲教導了他的工人大道理,卻沒教導他們什么叫“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

    這群喊著高大上口號的人,走的還是古代多數農民起義軍的老路,又因這確實是一件突發的事件,他們從最初就沒有足以服眾的頭領,打起來后,又漸漸發展出十幾位素有威望的頭領,以至于很快隊伍就發生了分裂。

    搶劫、殺人、強迫……隨處可見。

    后頭三州反應過來了,各城城門緊閉,且城中人也都看見了逃難過來的百姓,知道這支“義軍”是什么德行,不該心存僥幸,因此雖然有幾座城鎮也發生了小規模的內亂,但三州總算是扛住了。

    正經地攻城,義軍竟也有兩把刷子。

    這也要感謝悅屏襲的掃盲教育,以及義軍中數量頗多的匠人群體了,之前攻下的幾座軍營中裹挾的軍士以及器械,還有多年不曾接戰的當地軍民,那根本不剩多少的勇氣了。

    “城破則父母妻兒亡!”“想想爹娘妻兒!”

    “義王夫你就站在這別動!”

    知府一個純文官,帽子已經掉了,但依舊站在城墻上敲鼓,鼓舞士氣。

    悅屏襲站在他旁邊,在混亂又熱鬧的戰場上,他看起來驚恐又茫然。

    “義王戰死!”“義王夫與我等同死!”

    城墻上忽然響起一聲驚呼,一開始沒人在意這個,但驚呼聲越來越多,整座城墻都在歡呼,這個時候知府才停下了敲鼓,大汗淋漓地走向城墻邊,悅屏襲也跟著一塊兒走了過去。

    洶涌得像是黑色潮水的義軍,被紅色的利刃切開了。

    那是一隊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騎兵,快速刺穿了一次義軍的陣形后。義軍自己明顯都還懵著呢,騎兵已經開始沖第二波了。

    黑色潮水……像是受到驚嚇的螞蟻一樣,潰散了。

    一聲慘叫聲,驚醒了城墻上的所有人。原來剛才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城墻上敵我雙方都愣住了,方才有守城士卒反應過來,把一個義軍推下了城墻。

    更多的慘叫聲響起,但只是一會兒,一切就又安靜了下來。

    紅色的騎兵已經在尸骸遍地的戰場上收攏好,有大概五十多人靠近了過來:“別開城門!余敵仍在!別開城門!”

    “好的好的。”知府扒著城頭,連連點頭。他又意識到下頭聽不見,趕緊招呼士卒回應。不過下頭的騎兵已經歸隊了。

    “哪兒來的援兵?”“全是騎兵。”

    “碌?”“碌王?!”

    “來得這么快啊?”

    “碌王是真強啊……”

    這支騎兵部隊稍后就在戰場邊上,城墻的射程之外扎了營。城里的官員們商量了一下,沒開城門,但是用吊籃放下了酒肉、糧食和飲水,送到了城外,對方把酒退回來了,其他收了。

    “不是碌王。”

    “啊?”

    “是碌王夫的先鋒。”

    “碌王夫?他在后邊?”

    “沒,就在軍隊里,我還看見他了。他剛脫了鎧甲,衣裳上還都是血,兩只靴子跟血里泡出來的似的。怪不得碌王的軍隊用紅衣呢?”

    “碌王夫不是嬌生慣養嗎?”

    “傳聞是如此,但這可是我親眼看見的。傳聞還說義王雄才大略,義王夫善于理政呢。”

    “呵,這也是。”

    悅屏襲:“……”悅有錢想出去理論,他一把將人拽住了,拉著他默默離開了。

    城里的軍民都興致勃勃地商議著勞軍之事,有些富戶甚至已經向知府申請,以自己的家作為碌王夫暫時的行宮。但一夜過去,白晝到來,人家碌王的軍隊就走了。

    剛松懈下來的軍民頓時又開始了哭爹喊娘,但隨著周邊各地的消息傳來,老百姓漸漸放松下來了。

    碌王夫率領的兩萬先鋒,用了二十多天,便徹底把幾支漸成氣候的義軍,打碎了。

    他不追殺,不收俘虜,投降的直接交給當地官員。

    有傻子官員直接殺俘,他也沒說什么,該打碎依舊打碎,己方士卒的傷亡也依舊不大。

    之后,敖昱帶著十萬大軍到了,他此時面對的,就是散得到處都是的義軍余孽了。

    “這還用孤教嗎?張告示,降者免死啊。還是你們想等孤和王夫走了,漫山遍野剿匪,爭軍功啊?”敖昱在知府衙門的院子里面對一眾官員道。

    主要還是怪那個殺俘的倒霉縣令,那家伙現在就縮頭站在最后頭。站他兩邊的縣令都忍不住朝邊上退了退,既怕一會兒他嚇得尿旁人腳上,又怕一會兒碌王砍他的時候,血濺了旁人一身。

    “孤是來殺人的,你們當地的事兒,孤不管。還站在這兒干什么?都滾!”

    他最后倆字說得有點大,后頭的倒霉縣令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凄厲喊了一嗓子:“屏襲救我——!”

    他連滾帶爬到了悅屏襲跟前,伸手去拽他衣服下擺:“屏襲救我!救我!我都是為了你!”

    敖昱:“……”

    官員們:“……”

    悅屏襲也慌,他來完全無奈,因為從品級與身份來說,他必須面對碌王。他也知道這個縣令是誰,此人名叫趙萬德,是趙大丫的侄子,小時候他們還在一塊兒玩過。趙萬德讀書,還是趙大丫供的。

    悅屏襲和義王(當時還是景王)成親時,趙萬德還來拜訪過他,含淚送上祝福。可悅屏襲根本從來對他都沒有過意思,現在更是對他的行為一頭霧水:“我不知道!我和他沒……”

    蘋果醋【喲吼~】主角受的愛慕者小炮灰。

    “阿昱!”鐵靴踐踏在地面上,帶來沉穩的節奏,小月亮走了進來,深紅皮甲,大紅披風,銀冠束發,英姿颯爽。方才一臉不耐的碌王頓時春光滿面地站了起來。

    兩邊的官員立刻散開讓路,地上的趙萬德這時候總算也理智回流,趕緊閉嘴爬向一側。

    小月亮奇怪看了他一眼,但敖昱已迎上去了,兩人結結實實抱在一起。是歷經戰火后,重逢的戰友,又是久久思念的愛侶。這兩人的擁抱,讓人難起一絲褻瀆之心。

    松開手臂,兩人竟就這么并肩離開了。

    “趙大人,您的事兒,本官已經上奏朝廷,日后自有公論!”知府對悅屏襲行禮,卻沒直視他,他盯著趙萬德看了看,一甩袖子轉身走了。

    “趙大人,趙萬德,我看您還是叫趙缺德好點。”

    “殺俘?碌王夫真出點什么事,亂賊卷土重來,咱們都得倒霉!”

    他的同僚也都罵罵咧咧甩袖子走了,他們還有好些話沒敢說——碌王與王夫鶼鰈情深,王夫若是折在了他們這兒,反賊殺不了他們,以碌王的脾性,能給他們好果子吃?

    幸好最后沒事兒,真有事兒,就是拉著大家一塊兒沒命。

    說句不好聽的,剛才碌王真宰了他,在場的官員不用威脅也都會當沒看見,事后一塊兒上個趙大人死于賊匪之手的折子。

    不過,碌王還是很知道分寸的。

    至于悅屏襲,雖然如今大家也知道了,這事兒就是義王夫折騰出來的,買了那么多糧食,竟全釀酒做點心了,是一兩都沒朝外放啊。早些年說的仁善慈和呢?呸!

    “累嗎?”敖昱拉著小月亮的手。

    “不累。”小月亮蹦跶了兩下,一身鎧甲卻輕輕松松。

    敖昱笑盈盈地把人拉進了屋,將小月亮的甲胄一件件解下來,連他雙腳都細細查看了,找到了些磨痕、水泡,都是正常細小的損傷,敖昱這才松了口氣,小月亮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看他松了口氣,讓他查看時一臉淡然的小月亮,此時卻臉紅地把腳縮了起來:“幸好我來找你前,洗了澡,還刮了胡子。”

    在外征戰,飲水是第一,當著飲水都限量的士卒的面,用水洗澡,這不是小月亮的性格。他是統帥,更不能找個清凈沒人的地方洗澡,否則一旦軍中出事,都來不及找他的人——軍中有各級軍官,可戰爭是最難說的,事等人的代價是巨大的。

    再怎么天生麗質,他今生也是凡人,是男人。十天半個月不洗澡,還不長胡子身有異香?那很可能是某些機能有毛病,外加糖尿病。

    “這些日子歇歇,咱們回家了再玩耍。”敖昱親他的額頭。

    “嗯……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小月亮閉上眼睛,放松地笑了。

    小月亮在知府安排的宅子里呼呼大睡,睡醒了就吃,敖昱還帶了王府廚子過來(雖然他們常常自己做飯,但王府里做飯的大頭,還是廚子),不過這地方剛經歷了戰亂,也沒什么好吃的。

    然后,敖昱出發了。

    “正是熱的時候。”

    “別擔心,我坐車。帶著硝石,隨時制冰。況且,現在我主要是震懾。你才是要照顧好自己,天氣越發炎熱,小心蚊蟲,痱疹。”

    “我又不是繼續去出征了,我是留在這休息啊,十天后去追你。”現在先鋒剩下了一萬六千多人——少的多為傷者,傷愈后多數人可歸隊。

    別看連番“惡戰”,實際這對他來說,從頭至尾都是很輕松的戰斗。敵人缺乏應對騎兵的經驗和……勇氣。他殺他們,和切蛋糕的區別,也只是前者需要更大的力氣。但小月亮沒手軟,他很清楚,手軟的結果不是敵人納頭便拜。

    但戰斗的輕松,不代表戰爭是輕松的,長期風餐露宿,士兵和小月亮一樣,需要好好的休息,需要洗澡,需要吃點好東西。

    “好,我等你來。”

    敖昱走的當日,小月亮反而沒去送,他依舊在呼呼大睡。快晌午的時候才爬起來,吃了東西,歇了歇,開始打拳活動筋骨。

    早飯消化下去了,小月亮覺得可以再吃點的時候,義王遺孀求見。

    “說我身體不適,吃了藥,睡下了。”小月亮道,“有吃的嗎?”

    “有,廚下剛燉了東坡肉,再給您上個熗筍絲?”

    “行。”

    義州一完蛋,小月亮對悅屏襲就沒有任何興趣了。《啟蒙》這件事,小月亮還可以理解。但他死掐著糧食,一點都不放出來這行為,無論出于何種原因,小月亮都難以理解,也沒興趣去理解。

    大黑魚顯然比他更早對悅屏襲失去了興趣,自此他們再無關聯,何必見面。

    悅屏襲被拒絕了,茫茫然回到了住處。

    爹和娘在隔壁,悶不吭聲。

    他是去向悅溪解釋的,另外他希望悅溪能幫助他向皇帝解釋一下,以及……他希望悅溪能讓碌王找一找義王,他總覺得,義王不該就這樣沒了,所以他甚至沒有多傷心。

    悅屏襲幾乎日日去求見,甚至有一天他放任悅有錢和其余下人在大門口鬧了起來。

    “我們義王夫也是王夫!為什么不能見碌王夫?!”“你們仗勢欺人!”

    但沒用,他的下人們打不過碌王的軍士,當然人家根本就沒打,只是阻攔罷了。聽見動靜圍過來的百姓,指責的也不是碌王夫,而是他。

    “倒霉親戚上門了。”“碌王夫指不定覺得多晦氣呢。”

    十日后,小月亮帶著休整完畢的先鋒與敖昱會合,又十數日后,前方送回了義王的棺槨。

    畢竟是個王爺的尸體,是義軍得到的最大的戰果,所以義王在被殺后,被做了還算高級的防腐處理。雖然因為天氣炎熱,尸體有些膨脹,但義王的面目還是很容易分辨的。

    在反復辨認了義王的臉和他的身體特征后,悅屏襲當場昏厥了過去。醒來后的他,狀若瘋癲:“我讓你和我走的!你為什么不和我走!”

    “王夫,義王守土而亡,壯烈殉國,您節哀。”

    “你為什么要這么蠢!”悅屏襲哭得聲嘶力竭。

    義王的尸首都送回來了,又過數日,前方剿匪徹底結束。

    大黑魚和小月亮對悅屏襲家里的瓜沒興趣,但蘋果醋十分想吃瓜【求求!求求!我就這個樂趣了。】他能了解到大致的變動,但無法偵測到細致的情況。

    所以,敖昱綜合得到的情報,把這個瓜給總結出來了——王府與悅家,都有家仆被裹挾,消息就是從這些人口中得到的。

    悅屏襲和義王在前往義州的路上,就幾乎徹底分開了,這個路途上沒有任何的交流。直到后來買玻璃的尋求賠償,悅屏襲才來尋求義王的幫助。之后的賠償,義王做了雙方的中人。

    蘋果醋【……果然悅屏襲是冤大頭,讓義王給算計了。】

    根據事后的情況看,悅屏襲沒發現義王和外人是一伙的,更不知道他交給義王的三十多萬兩“退款”,義王至少自己留下了十五萬兩。

    反而因為這次義王的出手相幫,悅屏襲和義王之間的關系重新緩和了。

    蘋果醋【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見到真人了。】

    義王用這十五萬兩和他過去積攢下的家底,開始招兵買馬,購置糧草,鍛打武器鎧甲。

    但是,這些兵馬糧草和裝備若放在了義州,他也不至于讓亂民砍了腦袋。可放在義州他就露餡了,悅屏襲再傻也不至于證據都拍在臉上了還沒發現不對。

    無論為了什么,顯然義王是希望維持這段婚姻的,他把兵放在了滂州,滂州最大的家族姓胡,是義王的舅舅家。滂州當地的知府,也是他的門下,知府還娶了趙大丫的侄女做繼室。屬于是義王的鐵桿了。

    蘋果醋【等于這夫夫倆其實私底下都有糧,但都不樂意拿出來?義王不拿還有點符合邏輯,畢竟是養兵的糧草,這時代的兵,沒糧草是真敢鬧兵.變的。可悅屏襲為什么啊?】

    還真有仆人聽到了兩人爭吵時,悅屏襲咆哮出來的合理解釋。

    ——“我和你成親,又不是賣給你們家了。我自己的產業還不夠花的,這次實在拿不出糧來。賑災不是朝廷的事嗎?我之前拿錢出來,因為那時候我手頭寬裕。我捐錢是道義人情,怎么你倒把這事兒當成理所當然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現在是窮的時候,別來找我。”

    【呃……他不該做大商人。多謝宿主幫我切瓜,我吃完了。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蘋果醋檢討,他原本以為會是個愛恨糾結的瓜,可沒想到現實如此簡單,卻又殘忍。

    悅屏襲……他真就是個有些善良的普通人。十分符合原劇情的人設了,勤勞肯干,有點小聰明,善良有同情心。本來這也只是個種田小甜文,不走腦子的。

    這邊的天道也沒想過讓景王守住江山,劇情結束后,等待著他們的,是關外三胡入主中原的“民族大融合”。

    能說悅屏襲錯了嗎?他顧著自己的產業有什么不對?憑什么道德綁架他,讓他把自己真金白銀買來的物資拿來賑災?

    當時悅屏襲可是一把掏出了三十多萬兩的純銀,糧價上漲又讓他的成本瘋狂飆升,他損失大了啊,這時候怎么還讓他做慈善呢?

    他假如是個小商人,這種思想是毫無問題的。他如果在現代,也是沒問題的,雖然會有人罵他,但也會有人支持他。畢竟他又不是發國難財,是正常的商業活動。

    可他是在古代呀,他頂著王夫的帽子,他周邊都是食不果腹的災民,他自己的工人日日做著點心,卻吃不上一口——有監工。

    這隨時要炸啊。

    蘋果醋去扒拉了兩下原著,又嘆了一聲。這是別看邏輯的微權謀原著啊,真的是微權謀啊。悅屏襲其實是一個挺標準的穿越者,身在古代,心向現代。

    誰能想到天降兩個大佬炸魚啊?

    暴.亂平息,事情卻沒完。五萬亂黨,都是青壯男子,被連成一串串的,分批次向碌州驅趕。

    路上的各州以為碌州是缺乏男丁,都沒管,反而給他們提供了部分食物,甚至蘋果醋都這么以為的。走的時候是初冬,可這么多人跋涉,速度不會快,走到一半就是隆冬了,人一片片倒斃在了路邊。

    蘋果醋【宿主……那個……這樣的人帶回去了,不會在碌州死心塌地過日子的。】

    其實蘋果醋不關心他們死活,這些人都不是好東西。五萬人很多,可放在波及四州的大規模暴.亂的人里頭,就不多了,這些都是確定手上有人命,燒殺搶掠沒少做的。

    敖昱【我碌州要一群盜匪作甚?】

    【那你……要啥?】

    【我要一群狼,出去幫我探路。】

    【啊?】

    五萬人,一路趕進碌州時,只剩下了三萬六千多。在短暫的休整后,驅趕他們的鞭子再次被揮舞了起來,他們被繼續朝西北趕。

    蘋果醋【宿宿宿宿主、你、你你你……】

    他們被趕向了絲路,甚至敖昱還貼心地為他們配備了向導——砍了一條腿的馬賊、盜匪,他們本是必死的,敖昱積攢了幾年,這次都拉出來廢物利用了。

    【嗯,讓他們去開疆拓土吧。等這邊穩了,我和小月亮跟在他們身后玩耍。】

    第127章 (捉蟲) 首領們和商人……

    127

    這邊穩了。等于“這邊的大.炮.穩了”。

    以下是過去的大.炮研究過程。

    最初型號的炮.管只比大腿粗了點, 一人多高。炮.彈卻已經是□□了,更確切地說,是煙花彈。但這玩意兒極其不穩定, 炮管不知道炸了多少了。

    火藥配方幾經修改, 火藥作坊如今在荒山野嶺里, 緊緊挨著溪流,作坊內部也迎了數條人工溪水。曾經有山民迷路,回去后告訴別人他在山里遇見了狐仙的宅子。

    “大黑魚, 炸膛, 能當武器嗎?”小月亮舉著個一寸厚的大盾牌,蹲在大坑里問, 別的不說,這個破片爆炸后的飛濺距離,是越來越遠了。

    蹲在他對面的敖昱摸摸下巴:“能。非常能!”

    敖昱在頻繁的炸膛后,先定型的武器, 竟然是拉線式地.雷。后定型的……是手.雷, 也是拉線觸發, 這玩意是陶瓷制品, 一掌可握,但可以加一個有田字格的鐵套,增加破片殺傷力。

    然后第一年新兵訓練, 就炸死炸傷了五十幾個。竟然有個傻大膽以為手·雷就是炮仗,拔了引信托在掌心, 他一口氣就帶走了十幾個。氣得敖昱和小月亮都跟一塊兒罵人了。

    蘋果醋:……

    蘋果醋:哈哈哈哈, 躺平平真快樂。

    然后敖昱開始小心地加大口徑,加粗炮.管。

    小月亮:“那是口缸?”

    敖昱:“不,那是大.炮。”

    蘋果醋捂臉:那是沒良心炮

    大黑魚這武器技能點都點歪到啥地方去了?

    轟隆一聲炸響, 敖昱和小月亮都惡心了兩天。

    目前武器主要問題在鑄造上,悅屏襲作坊的工匠……他詢問了幾句,全趕走了——這些匠人在敖昱看來,就是給養壞了。一個個臭脾氣特大,且傲慢得要命,張嘴就各種要求,但敖昱沒把他們塞進趕往希望的隊伍里,因為他們的手藝,未來會帶來麻煩。

    給他們扔在江湖世界后期是正好的,現在?滾滾滾,哪兒能滿足你們的要求,去哪兒待著。

    那被一路驅趕的五萬義軍,沒人知道到底有多少活著離開了碌州,但西方的歷史中,血河紀元由此開始。

    被敖昱趕過去的,活下來的,是一群心志堅定,無畏殺戮,極其團結,且對權貴充滿了憎恨的青壯年男性。就如敖昱說的,這是一群狼。他們的人性只在自己的同伴身上,有少數人還記掛著家鄉的父母妻兒,但沒人敢回去。

    他們一路向西,給陌生的土地,帶去了殺戮。

    自然有西方屬國跑到碌州來求援,悅溪道:“那是一群從我國逃過去的盜匪,那里太遠了,我們也毫無辦法。”

    蘋果醋:大兄弟,你來啦?

    天道:……

    蘋果醋:我說過啊,我宿主是正經的反派。未來史書上的暴虐之徒,必定有他一筆。

    【宿主宿主,天道來冒了個泡就走了。】

    【嗯。】

    敖昱也無所謂,這是件長久的事情,是要他和小月亮花一輩子去解決的事情。

    “大黑魚~”小月亮抱住了敖昱的腰,咬在了他的耳垂上,“我用了荷花油~”

    “我來了!”

    一輩子很長,今夜很短,還是今夜更重要些。

    碌州推出了一種耐寒抗旱且早結的新小麥——近些年,小月亮推出了許多種作物,但多以水果為主,而且沒能流傳開。這種小麥是小月亮多年前在春小麥田中發現的,它是最早發芽的,比其他同類早了至少二十天,做了標記后,也是最早結穗的。

    可惜小月亮和他的弟子們沒能發現其他與這根小麥類似的麥子,好像就是突然變異出來了這么一根。

    假如它沒有生長在小月亮的試驗田里,就是默默無聞地和其他麥粒一起,磨成面粉的下場。

    一棵麥子,經過多年培育,終于可以向外擴大種植了。

    這事兒碌州當地都盯著呢。

    “不能都種這種麥子,雖然莊子里是種了五年了,但它是新麥子,就試過旱和寒,這些年又風調雨順,澇、蟲、風、霜……”小月亮掰著手指頭,把作物最怕的天災挨個數了一遍,“還有各種病害,它都沒經過,你們可別太貪了。”

    實驗田里,現在培育各種雜交麥子,可真就是只有最初的原始麥種直系后代在各方面最優,到目前為止,也都沒出現過種子退化的情況。小月亮雖然沒學過現代的相關知識,但經驗告訴他,不能讓農作物的品種過于單一,否則一旦出事,一塊兒完蛋。

    “唉……當著我的面保證得挺好,轉過身去,絕對是有多少種多少。”小月亮回到后頭,跟敖昱無奈嘆氣,“也就是今年種子數量有限,明年就都是早春麥了。”

    “不會。早春麥雖然早收,可以更早種上別的作物,但真算起來,糧食產量還是比不上水稻。”

    這還是他們剛到碌州時,小月亮引進的。現在水稻和小麥的種植,在碌州是五五分。現在很多人家說吃豆飯,不是純豆子,都是雜糧豆子和糙米一塊兒蒸的。雖然這樣的飯,豆子還是很硬,但是米夠軟啊。

    ——從南到北,多數老百姓這輩子只在兩種情況下吃過純粹的大米飯和白饅頭,喜宴或冥宴。若是托生到了窮地方,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吃上。

    這一  年的六月,皇太子姜疾珺正式稱帝。次年,改年號為永安,封長子姜歸孜為皇太子。

    大梁的上下確實很喜歡“安”這個字,誰都惦記著平平安安。

    永安元年三月,皇長子奉皇命前往碌州。

    “見過祖父,爺爺。”

    叫他們倆爺爺的人不少,兩人坦然受了。如今的這位皇帝……該說他明智,軟弱,還是膽子夠大呢?誰聽說過把皇太子送給藩王當人質的?

    不過,這也是真高招。

    ——以大梁舉國之力,是可以滅了如今的碌州的,但這個“舉國之力”也剩不了幾分了。雙方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的關系,對誰都好。

    吃第一頓飯的時候,小月亮就問這個半大的少年人:“你遠離你的父母,你的弟弟卻在他們的身邊,朝臣們也將更了解你的弟弟,雖有遠香近臭一說,卻又有三人成虎。害怕嗎?”

    少年沉思片刻,答:“怕。但那是將來之事。如今我的父皇母后對我只有愛惜與無奈,我的弟妹對我也只有親密與崇敬。”

    小月亮笑了,他喜歡聰明的孩子:“知道如何保住他們對你的愛與親密嗎?”

    如果是個笨蛋,就隨便扔在一邊吧,讓他被遺忘,對所有人都好。

    “常常給他們去信,與他們訴說我的狀況,和我對他們的思念?”

    “確實算是個法子。”小月亮點了點頭,“但你更應該做的,是常常讓你的父母、弟妹記掛著你,主動來信詢問你的狀況。”

    “……”小太子神色一動,意識到這位爺爺說的并非表面的意思,思念之人自然會常常互相通信,但他們哪里是尋常的人家?他的父皇如今已經是君父,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母后不會再生育了,但未來很可能還會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出現,且身為皇后同樣要輔助父皇從別的方向管理國家,要忙的事情很多。

    弟弟妹妹更是會有他們自己要忙的。

    尤其是弟弟,他同樣是嫡子,是健康的皇子,且沒有受到碌王的影響(這對于很多朝臣來說,是弟弟的優點)。

    當他逐漸長大,幼年相伴的記憶變得模糊,權勢與富貴的香甜卻越來越清晰地吸引著他,他會不會認為,遠在碌州的哥哥,還是別回去為好?

    幾番猶豫,小太子終于沒忍住,問了出來:“怎么樣……能讓父皇母后一直記掛著我?”

    小月亮笑了:“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就如現在,你的父皇,與我們兩人的感情,可是頗為深厚啊。給你一個獲得‘財富’的機會,要嗎?”

    小太子驚了一下,卻又忍不住露出渴望,咬牙道:“要!”

    然后這孩子就被忽悠著去幼訓營了,同營的都知道他是太子,但無妨,碌州這地方誰認太子啊?也不需要他出類拔萃,只要他能訓練合格,未來碌州就是他的。

    不過小太子這倒霉孩子目前還不知道,天大的餡餅正懸掛在他腦袋上。希望這孩子不會被砸死在半路上吧。

    永安二年,佘州建皂衣衛,朝臣們反對之聲前赴后繼。向來有懦弱名聲的皇帝,砍了一波腦袋。

    聰明人可都沒跳,只冷眼看著——現在朝堂上的許多人,既是先帝的舊臣,也是義王的舊臣啊。

    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這些人,可是險些要了他們一家的命啊。

    都道皇帝仁厚,換了天子不換臣。不,他只是個有耐心的慢性子。

    砍了一波后,原本只在佘州試行的皂衣衛制度,改為在大半個大梁試行。

    之前文臣鬧騰的時候沒發聲的武將們,這時候站出來表示了支持——皂衣衛算是軍戶,衙役可沒這么多人,尤其高級別的皂衣衛,現在還是要從軍戶里頭調派,雖然進了皂衣衛就算是走了另外一條路,但也算是給了他們另外一條出路。

    碌州也來了些人,加入了朝廷皂衣衛的構架。

    但各州還是亂了幾年,畢竟文官不樂意,許多當地鄉紳也不樂意,且皂衣衛確實增加了各地的財政支出,又有良莠不齊的差役在進入皂衣衛后為禍百姓,鬧得文官反撲,人人喊打。

    不過,皇帝還是很穩得住的。他沒因為短期內的亂子就焦躁,反而更堅定地推動著皂衣衛的改革,有不合適的地方就修改政策,有壞人就處理掉壞人,但事情必須都查清楚了,該是誰的錯,就是誰的錯,不能因此擴大范圍。

    鬧騰著想借小事擴大打擊面的,能當場拿下就當場拿下,不能的就先在小本本記下,以后找到機會再說。

    朝堂上的大臣們打起來了,他也從來不著急,甚至他連自己的名聲都不在意。

    有人指著鼻子罵他“為君者,卻屈膝為一藩王前卒!”皇帝也依然是笑著的。

    回到后宮,皇后一臉疼惜地迎了出來,皇帝拍了拍妻子的手:“沒事兒,這點事算什么?朕是骨頭都被踏碎過的人,能活到現在,都是賺的。”頓了頓,他又道,“若沒有碌王叔,朕該會是個暴君。呵呵,瞧朕說的傻話,若沒有碌王叔,朕現在該躺在墳里。若有墳的話。”

    “碌王叔是對咱們一家有恩。”

    “你當朕是感恩啊?朕是……害怕。是碌王叔讓朕翻身的啊。”

    “!”

    “咱們得一直記得,別忘了。”別忘了,碌王有那個能力,把他們再碾碎了。

    皇后覺得皇帝這個態度有些過了,可面對皇帝細細叨念的模樣,最終沒敢出口勸。

    永安三年,還有一件事漸漸鬧了起來——絲路商人已經斷了兩年多了。

    絲路商人會斷流,不是新鮮的事情。畢竟這條絲路其實很脆弱,東邊這頭還好,西邊那頭一路上大小國家林立,某個國家發生了動亂,某幾個國家互毆,或者某個貴族發瘋開始打劫商人,都會將商路阻斷。

    但過去的經驗中,一斷也就是斷上三五個月,最多一年。很快西邊的國家會聯合起來,把找事的踢出去,恢復商路,畢竟他們都是靠這條商路活的。

    可三年了,太長了。

    大梁的富貴人家,多多少少都和絲路上的商人有聯系。黃金、白銀、寶石、香料,很多都是西邊帶過來的,甚至用著這些的大人物們自己都不知道,到了現在才發現,很多東西沒有了。

    多數可以用國內的代替,但寶石有些比外邊的更貴,有些成色不好,畢竟中原這邊各種礦產開發的時間太久了。還有最要緊的,與絲路商人交易,真金白銀的進項沒有了。

    然后這個商路斷絕的原因,一開始當然是先問碌王。當然,是私下里通過一位商人偷偷問的,畢竟多數關心這事兒的都掛著個書香門第的牌子,他們可是不能言利的。

    “前兩年有盜匪過去,把商道給截斷了。你們給錢,給糧,孤就給你們把商道打通了。又或者你們自己派兵,給孤一筆過路費,也可。”

    商人:“……”

    他哪敢答應?只能客氣笑著,告辭了。后來這事就沒有了下文,商人們倒有些意動,可是他們更上頭的官員們別管背地里怎么撈錢,這種事都是不敢干的。

    永安四年初,碌州派兵向西。

    大臣們一打聽才知道,原來西域諸國出錢了。中原能撐著,他們撐不了了,就跟當初的芙蘭一樣——所以當年芙蘭使者以阻止中原商人威脅朝廷……相當于用自殺威脅?

    敖昱要的也不多,不過是諸國加起來,分十年支付的一百五十萬兩白銀罷了。

    他派出去的軍隊甚至不是正規軍,其中七成是“三州與草原有志于剿匪的勇士”。這些人的武器、鎧甲、馬匹都要自備,但他們能獲得的收益——劫掠皇宮與國庫,但其中不包括人,男女都不行。

    草原人踴躍報名,他們過去也是如此,頭人“點騎”,每個大小部落需要出一定的勇士,能從戰爭中獲得什么,就看他們自己的勇猛了。或是搶劫,或是頭人看中后給予賞賜。

    【宿主……你這一手不只因為這些人便宜吧?】

    【對。】

    十多年了,草原部族年輕一代都長起來了,他們吃喝飽足,兵強馬壯。很多部族的頭領,也都換成了年輕人,這些人沒經歷過碌王當年的殺戮,現在變得躍躍欲試了。這一下,算是給許多部族都抽了血。而且,這只是個開始。

    蘋果醋覺得自己果然變強了不少,可又覺得心情有點復雜。

    唉……文明的碰撞,多數時候都是充滿血腥的呀。蘋果醋文藝又明媚的望天。

    至于那三萬血騎,帶隊的是狄季安的長子,狄曠業。

    一共十萬兵馬就去了。次年,回來了一萬士卒三萬雇傭兵與大群商隊。十萬大軍可不是都死在外邊了,是和狄曠業在那邊開疆拓土了……

    三萬雇傭兵給妻兒帶回去的,是大量珍寶。當年點騎沒點中的年輕人們,都跟著躁動起來了。野心家們也開始思考,雖然西去的路途是比較漫長和艱苦,但這是一條已經十分穩定的路,準備充分沒有危險。只要跨過這條路,等待著他們的就是可以隨意劫掠的富裕之地。

    敖昱也沒攔著他們,甚至主動接納了很多被拋棄的女人孩子和老人——并非特例,失去丈夫不想改嫁,或年幼的兒子還沒長大,這種家庭會在部族遷徙時,被拋下。敖昱最喜歡這種家庭了,這個時代做出這種選擇的女性,就算是個戀愛腦也是個堅毅的戀愛腦,孩子對拋棄他們的舊家族充滿了憎恨,老人們可能失去了工作能力,但總能有些知識。

    放縱部落“遷徙”的同時,敖昱請旨,派大臣去西邊管理。

    朝廷:“……”

    文臣都不想去,武將有點想去。

    文臣不想去很簡單,一輩子苦讀詩書是想“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中原的窮鄉僻壤都比聽都沒聽說過的西域好。

    哪個武將不想為國開疆?就是那地方真的太遠了,去了就一輩子回不來了。

    后來商人們聽說了,倒是都很想去。中原商人其實很有開拓精神,但中原商隊在西邊都很難走遠,因為容易被殺。

    和這邊大一統的東方不同,西方的諸多小國歡迎他們,卻不歡迎他們走得太遠,最好就和他們的錢一塊兒,留在自己的國家里。

    東方雖然強大,但至少大梁這個朝代,從來沒有為域外的人做些什么。

    不到半月,碌州又來催促,大意:朝廷不派人,孤派了?

    文臣這下子鬧了,這不行,碌王自己派人,這領土算是大梁,還是“大碌”?這地方不都成了碌王自己的封地了?

    后來干脆讓京城有功名(秀才就行)在身的文人與勛貴子弟自愿報名,再讓牢里有罪在身的官員自愿選擇,還真給敖昱湊夠了差不多一州的文官班底。好大一群人,再加上他們的家眷,陸陸續續就出京了,到了碌州后又待了大半年。

    有兩成讓碌王夫給趕回來了——雖然小月亮知道人不好集齊,但不是什么都能將就的。讓他們學當地語言都推三阻四陽奉陰違,送出去作甚?吃白飯啊?

    這段時間里,又有一支支的大商隊,緊跟著那些部族,踏上了西去之路。東邊這一段,只要跟著朝廷安排的向導,別作死,是絕對安全的。部族們不但沒難為這些商隊,還挺樂意跟他們同行的。

    有部族首領道:“你們先別著急賣東西,等我們把那邊的朝廷搶了,你們跟我們做生意。”

    商人:“……”

    然后商人們就這么干了,結果發現……這真的很賺。部落首領們樂哈哈,商人們也樂哈哈。

    部落首領:“你們要回去了啊?我們也有些人要回去,下次你們過來也能跟著他們,我們想要這個、那個、還有那個。”

    商人:“對!好!可!”

    西邊亂成了一鍋粥,那邊的人現在最怕的就是黑眼睛黃皮膚的騎士,最喜歡的也是黑眼睛黃皮膚的商隊,很多人追著他們商隊跑,不要錢,只要愿意把他們帶走,就樂意做奴隸。

    小月亮最喜歡買奴隸了,商隊們也不會多要碌王夫的錢,有些奴隸經過漫長的旅程已經奄奄一息,把人賣給碌王夫,也算是積陰德了。

    “我們的家鄉,現在成為了地獄……”

    奴隸們用復雜的目光看著坐在上首的悅溪,一些有身份有學識的人還是明白的,最初的惡魔就來自東方世界,后來又來了些友善的人,驅趕走了惡魔,也是一樣的黃皮膚黑眼睛,但過去的王室和貴族已經死光了,登上至尊之位的要么是些莫名其妙的人,要么就是國家分裂,幾個家族斗得要死要活。

    東方人不會驅趕土地的原主人,前提是原主人能拿的出證明。其余所有的無主之地,當然都是東方人的。

    東方人管理的世界是和平的,也只有他們管理的世界是和平的。在那之外的世界,混亂開始無限制地蔓延。有些人以為東方人好欺負,他們伸出去的爪子往往被剁得十分干凈利落。畢竟橫在中原世界外頭的,可是一條大黑魚。

    蘋果醋:你要的民族大融合。

    天道:……

    第128章 (捉蟲) 本世界結束……

    128

    天道又來了, 最近祂的窺探有一點點頻繁。

    蘋果醋感覺到了祂的焦慮,可這家伙身為天道竟然不但摳門,還挺傲氣的?一次次地過來, 卻也是一次次地探個頭就走。

    前兩個世界的大兄弟多好?不摳門還特豁達。

    蘋果醋也是明白大黑魚報仇的“點”在哪里了——這天道希望有一個多文明發展, 多種族繁榮的世界。祂自己大概還覺得自己挺好的呢, 畢竟這不是給東方一個機會來個民族大融合嗎?可前期這世界能量狹小承受不住也就算了,后期穩定下來了,祂也拒絕了讓文明躍遷的機會。

    大黑魚的報復, 是文明的融合。

    除了商隊之外, 最近商隊開始突然增多了,這些商隊的商品, 多是最普通的瓷器和棉布。敖昱和小月亮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他們——這些人其實是“偷渡客”。

    隨著皂衣衛漸漸穩定下來,且開始發揮職能,部分地區的盜匪失去了生存空間(雖然不是江湖世界,但山匪一樣有)。也有些地區的百姓過于貧苦, 聽說西邊是大把的無主土地, 也心一橫出關了。

    還有些人, 開始朝南邊去了。大梁的海運貿易還是有的, 只是不發達。隨著狄曠業占據了一座港口城市,西南海貿突然爆發了。

    姜疾珺登基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早晚得讓碌王拉下來, 他自己都以為,這皇位就是替碌王叔暫時占著。

    永安十年, 永安盛世已現端倪, 這一年的年底,國庫盈余一千五百萬兩。

    姜疾珺:“……”其實有點懵。

    國家發展得很好,北邊雖然停止了糧食進口。但南方交趾、天竺的糧食, 繼續通過海運流入中原。市面上糧食價格很低,這其實是一些世家大族給義州的事情嚇住了,義州的有錢人幾乎給殺絕了——人雖然經常不懂吸取教訓,但血淋淋的教訓在眼前的時候,還是會有一陣子守規矩的。

    敖昱當年趕五萬人出義州一路赴碌州的行為極為殘暴,但幾乎沒人說話,因為士林也不可憐他們,甚至一向討厭碌王的文人還有給敖昱寫詩歌贊頌他的。文人也一向如此,他們對百姓高喊仁義,一旦百姓變成起義者,文人高喊的就是“殺光”了。

    糧價也沒到谷賤傷農的地步,百姓的生活清苦卻平穩,商貿繁榮,吏治相對清明,這就是盛世。

    他年紀早就大了,心更累,最享受的是看皇后寫字看書,不想禍害小姑娘,從稱帝那一天開始,就沒選妃,也沒有心情修建宮殿。

    練兵?算了,別讓王叔誤會。

    修水利?前年和去年已經調撥了銀子下去了,再額外撥款,不是故意讓官員中飽私囊嗎?

    修路?這些年好像一直陸陸續續在修路。

    皇帝想了想,給碌王去了一封信,表面上是問好,實際上:王叔啊,這幾年國庫越來越充裕,您看,您有什么想干的,或者有什么想讓朕干的事情嗎?直接要錢也行。

    永安十一年春,皇太子歸來,事先毫無動靜。

    皇帝看著兒子,第一眼只覺得眼熟,還是太子跪在地上道:“兒臣見過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才認出來。

    周圍的官員也大驚,誰都沒想到,太子就這么讓碌王給放回來了。

    “父皇,碌王叔祖說他要西出,讓您……繼續準備官員。”

    “西出?”

    “對,三十萬大軍,但總動員人員,至少五十萬。小叔祖大概六月就要帶八萬先鋒先行出發了,叔祖最早八月,最遲十月,也要走。”

    五十萬是加上隨行的輜重兵、大夫、雜役等等的總人數。小叔祖指的是小月亮。

    “三州怎么辦?!”

    “碌王叔祖說,三州從始至終都是大梁的一部分,不過,三州有許多文武女官,所以,要請您改制,把她們同等對待。”

    眾臣一陣喧鬧,但皇帝道:“這是自然。”下面皇太子也露出放松的表情。

    眾臣只能暫時閉嘴,這事兒太過突然,他們得下去議論一下該如何統一口徑。男女同殿為臣,實在是……豈有此理!但三州重歸大梁治下,這可實在是難以讓人控制的吸引力。

    皇太子回來的第二天,皇帝就打了眾臣一個措手不及。

    調碌州知州森祈興歸京,任戶部尚書。戶部尚書方乾告老的折子,皇上終于在這個時候準了。至于升任碌州知州的,是個在京的官員都沒聽說過的名字——朵顏羅金。

    幾經周折,眾人才得到了朵顏羅金的生平。這是個混血兒,十五年前曾經跟隨碌王一路向北,砍過戕人的腦袋,在戕人的祖宗之地祭過天。后來因為他會幾個字,讓王夫給調走當了文官,從縣丞干起,一路在碌州干到了現在。

    他不是正經科舉出身,有人為這個嚷嚷兩句卻也不敢大聲,人家的實績,實在沒的說。

    皇帝:“碌王既走,碌州還是讓個當地人坐鎮為佳。”

    眾臣稍微了解了一下,便很輕松地將朵顏羅金過關了:“陛下圣明。”

    這其實正是昨晚上眾臣棘手的事情,說是回歸朝廷,且三州與關外已讓碌王治理了近三十多年,但無法改變的是當地胡漢摻雜與民風彪悍之事。

    能科舉過關的文人們,到現在也沒幾個想去投奔碌王的。這三十多年來,更沒一個大臣彈劾過碌王私任官員的,畢竟萬一彈劾,讓他們去怎么辦?

    “陛下圣明。”

    眾人認下了,但男女同殿為臣的事情卻是堅決不能在碌州之外施行的,結果直到三年后,朵顏羅金調入京城,他們才知道,“他”是個女的。

    不想認,也得認。而且,一直西進的碌王,要官員要得太兇,把太歪瓜裂棗的送過去,他會把人砍了,將腦袋和大罵的信件一塊傳回來——來回信件需要快半年的時間,那些腦袋經歷一路顛簸運過來的時候,都面目全非了,也更嚇人了。

    這下官員們更不敢去了,最后,在女官問題上開禁的前提,就是女官必須同意西去。

    皇太子罵這群官員缺德:“須眉男兒不愿開疆拓土,這事兒想起來巾幗女兒了!”

    武將:這事兒別連累我們。

    永安十三年,皇太子主動求廢太子位,欲西去。

    皇帝嘆了一聲,應了。三年來,太子根本不適應朝廷的狀況,他被說是“承碌王衣缽”,若不是年歲實在不對,這群混蛋怕是得把臟帽子朝皇后腦袋上甩。

    皇太子歡天喜地去了南邊,海上絲路已經徹底穩定了。中原大梁,沒人知道碌王到底去了多遠,只知道,永安十五年的時候,海港外擠滿了遮天蔽日的船只。其中最大的船,掛著“碌”字旗。

    永安十七年,姜疾珺駕崩,謚景。

    他的二子,姜歸黎繼位,次年改元謹樂。

    這位皇帝一上來就希望停止碌王的西擴,他信心滿滿地認為自己能做到。

    然后,他被朝中大佬們教做人了。文臣武將,一起反對,甚至往常最喜歡有事沒事罵碌王的文官們,指著鼻子罵皇帝“忘恩負義!小人之行!”

    皇帝懵了,支持他的官員很快被翻出來了各種貪贓枉法之事。即便他們自己沒貪贓,但總有親眷、家仆,然后通過他們把臟水栽在這些官員身上。

    最后只剩下兩個確實清如水,家里一貧如洗的,也火速被調出京城,前往外地赴任,這輩子能回來就是奇跡。

    不過半個月,皇帝就從雄心勃勃,變得滿臉茫然。

    “母后!母后!”皇帝幾乎是崩潰地沖進了太后的宮中。

    正在抄經的太后停下了筆,看著這個小兒子一臉無奈。她勸過他,無奈對方聽了個開頭就轉身離開了,直到現在,這是知道疼了,才轉頭來找她了。

    太后揮退了下人,皇帝直接就跪在地上抱著她的腿,開始哭:“為什么啊?為什么?!”

    “因為利啊。趙家、方家、劉家,都和大海商有勾連。你算算這三家就占了朝堂上多少人?薛家和李家是不做海上,但他們的鋪子都開到西邊去了,每年一船一船地運回來金銀和糧食,有三成就是他們家的。你讓碌王停止西擴?這不就是和碌王交惡,甚至和他斷了聯系的前兆嗎?誰樂意啊?”

    “這些人,怎么能為了私利,置國家大事江山社稷于不顧?”皇帝有精神了,他開始罵他的官員。

    太后頭疼,當年就不該讓太子跑去西邊,只是先帝覺得虧欠了長子,一定要放手。可姜歸黎就不是按繼承人培養的,當年他的老師和伴讀,也特意找的都是些大言炎炎小言詹詹之輩,覺得他以后能活得面上過得去便罷了。后來皇帝覺得,他之后是個無能的皇帝也好,不會惹事。

    誰想到姜歸黎是無能,但他膽子大啊。如今這也算是他們自食惡果了。

    “碌王夫夫遠在極西之地,待他知道中原不再支持他時,已經來不及了。”太后看著他,道。

    “對!”皇帝越發高興了。

    “不給他官員,不讓海船輸送糧食、鹽巴和布料,要不了多久,碌王便要敗亡。”

    “正是!”

    “兩代未除之毒瘤,陛下輕而易舉將之拔除,可謂圣天子也。”

    皇帝臉上微紅:“不不,母后切勿如此夸獎。都是父皇與皇祖父忍辱負重,方才使得我大梁休養生息,到如今才是時機恰好,正是……母后!”

    太后說完最后一句就站起來轉身拿東西去了,此時她一根金杖在手,朝著皇帝腦袋就敲了下去。太后一把年紀了,動作卻依舊十分穩健,抽得皇帝嗷嗷亂叫。宮人們匆匆趕來,看著這太后教子的場面,只敢站著,攔都不敢攔。

    謹樂朝被后世戲稱為“驚了朝”——皇帝和大臣天天打架,太后有空就追著打皇帝。后來皇帝年紀輕輕就沉迷后宮,不上朝,成了大梁歷代君主里,生孩子最多的皇帝。

    沒辦法,太后只能代替皇帝看奏折,把重要的拿去給皇帝,舉著金杖讓皇帝蓋玉璽。

    后來太后年紀太大了……就把大公主和皇后叫上了。

    太后駕崩后,將金杖交給了大公主。

    太后走了沒兩年,皇帝也去了。雖然后世對謹樂帝的故去,有各種各樣的猜測,但根據太醫院醫案的記載,他就是抑郁而亡的。這也是很諷刺了,他爹該抑郁的沒抑郁而亡,做了個中興有為的圣明之主。他一輩子沉迷酒色享樂,不理朝政,結果就抑郁了?

    大公主和皇后一起扶持小太子登基。

    老爺爺小月亮:“嗯?又換年號了?狩鼎,喲,挺霸氣的。”

    他正在六乘大車里處理著公文,悅溪的雙眼眼尾處多了魚尾碎紋,法令紋也深了些,黑發摻雜進了銀絲,但除此之外,他也沒啥不同的。他年紀大了,可依舊背脊挺直,穿了件阿拉伯長袍,腰間系著金色的腰帶,黑白摻雜的頭發攙著銀色絲線綁了個長發辮,甩在一邊。

    他們還在向西打,軍隊里的戰士面容各異,但都說著官話,就是有人說得怪腔怪調。他們白天趕路征戰,夜里還要集結起來“補習”,畢竟要當軍官總不能連軍令都寫不好,看不懂吧?

    他們前邊走,后邊官府和皂衣衛已經就位。男官多是本地征召(前期占領的土地)的,女官都是中原來的。所以,男官和女官反而很和諧,男官們非常恭敬地向中原女官員求問學問。能樂意西來的女官,也幾乎沒有跋扈的傻子,即使待人處事不熟練,可也不會得罪人。

    目前西方的百姓,尤其底層百姓,國族認同感不高,更多是宗教認同。敖昱不碰宗教,軍隊中的任免也不涉及信仰。

    ——說是鎮,甚至城的地方,基本上都和個村差不多。石頭要塞倒是挺堅固的,但大.炮轟倒沒商量,要塞和活墳墓差不多。前邊的人作出表率后,后邊的人就老實了,基本上大軍還沒到,他們就帶著妻子兒女跪在路邊,表示臣服了。

    現在這個世界的部分信仰還很野蠻,許多人有一種“你的國家戰勝了我的國家,等于你的神戰勝了我的神”的這種認知。

    畢竟他們的神就是神,是強大偉大的,反正跟人不是一個品種,不是中原的祖宗。

    可是他們改信的時候,就發現問題了——中原神太多,即便是和多神教相比,也太多了,所以,信哪個?

    還真有人大著膽子,問到了碌王跟前,敖昱便答:“信月亮神。”

    “月神不是美神嗎?”

    “一月出,則萬星避,星宿眾神不敢與他同出,你們覺得他只有美嗎?”敖昱一指在旁邊吃豆包的小月亮,“月亮神是這樣的!”

    悅·鼓著腮幫子·溪,提問時早已經人過半百,但他是個帥伯伯。

    現在怎么看怎么無害,但當時在場的人,都看過他這張溫柔的笑臉,濺滿鮮血的模樣——碌王是愛哭鬼,王夫是笑面佛,這倆一哭一笑,攜手無邊。

    月亮上的嫦娥姐姐沒有被替換,不過她是住在月亮上的。月亮化身的傳說開始出現在西方,正是一位男性武將的形象。傳說中,他和嫦娥是好友,兩人經常一起養兔子……

    小月亮抱著個肥兔子在懷里擼:“小兔子白又白,麻辣兔頭很好吃。”

    回到現在,敖昱躺在小月亮身邊,一會兒玩著他腰帶上的穗子,一會兒又玩他發尾上墜著的小兔子。他也是個老爺爺了,但雙目不見渾濁,依舊光彩熠熠,但臉皮比小月亮更老些。就是看行為,他反而幼稚回去了。

    天道終于開口了:能讓他到此為止嗎?

    當劇情結束,敖昱就是獲得這一場量劫勝利的氣運之子。天道禁止敖昱發展蒸汽機,也只能在這件事上禁了。否則在失去了劇情慣性的情況下,祂太頻繁地指手畫腳,也是巨大的消耗。

    敖昱在這個時代的規則下,以這個時代的力量,去擊碎其他文明,這是正當的。所以,天道沒辦法用雷劈他。

    敖昱要是弄個金帳汗國,天道不管,隨他。可金帳汗國,不是現在這樣。

    他帶過去的文明,看似文明,實際在同時代,卻具有最可怕的攻擊性。無視那些念歪了經的,這個文明的核心本質,就是上下和諧,百姓安定,平穩發展。

    有點腦子的中下層和進步的最上層,都會敞開雙臂擁抱她,并成為這個文明中的一員。

    這和金帳汗國那種把世界當成牧場,把除自己外的其他民族,都當成自己可以肆意處理的家畜,有事沒事就去搶劫、殺戮、強迫的情況,完全不同。

    蘋果醋:呵呵。死鬼~這次終于搭理人家啦~

    這位大兄弟和他的主角攻受可真像,都現在這個階段了,還是半點好處都不漏啊。

    或者你不漏好處,你客客氣氣道個歉也好啊。

    蘋果醋感覺祂這次大概還是不會下定決心,想了想大黑魚和小月亮的年紀,決定開始開口勸勸:大兄弟,我宿主今年七十了,他說感覺到體力明顯不成了,決定找個地方開始養老了。這兩年趁著他和小月亮的體力還沒退得太快,也是你最后的機會了。你別想著他死了這個龐大的軍團就分崩離析了,他們即便崩了,可文明核心還是一個啊。以后頂多就是個放大版的春秋戰國了。

    天道:!

    蘋果醋說的,也是他從敖昱那兒  問出來的。

    【宿主,之前趕過去和引過去的人,除了破開西方,給你的統治增加合理性,還有什么作用嗎?】畢竟大黑魚和小月亮現在還打著“受邀剿匪”的旗號呢,也是夠無恥的。

    蘋果醋捂臉,可是這種無恥,他不只是適應了,竟然有些喜歡。

    【給我和小月亮改良當地衛生習慣。】

    【……】哦,想起來了。上個世界他們倆去西方看熱鬧,然后被臟回來了。那些被一路朝前趕的家伙們,確實改善了許多地方的衛生習慣【宿主,這偌大的國土,你要交給誰繼承?】

    目前包括前皇太子在內,各大軍團的領袖,以及大梁的皇帝,都沒有絕對的威望繼承他和小月亮留下的龐大帝國。

    敖昱【繼承什么?讓它崩。】

    【!】

    【文明留下就夠了。不過,從局勢看,齊王(前太子)該能得到最大的一塊兒。】頓了頓,敖昱道【至于能不能與中原并起,看他的能耐了。】

    春秋戰國……所有國家都屬于燦爛的中原文明的一份子,都是文明的一部分。

    大黑魚的目標,就不是什么占領個大一統的龐大帝國,不可能的,他奔著碾碎文明去的。

    基本上一個地區占領五年,這地方就衣冠盡向東了。常常有他們的貴族偷偷潛回來煽動暴.亂,讓平民發現用石頭砸死的事情。

    他們對于換了衣冠十分歡迎,畢竟過去連衣服都沒有。他們對于有了道德也十分歡迎,因為這也是過去他們沒有的。

    他們的孩子或跟在騎士和皂衣衛身后,或在學堂里認真地學習著圣人的言語。

    說著不同語言的老百姓,也依舊是老百姓,在沒有國族認同的情況下,老百姓的向往很簡單——太平日子。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如今是天堂一樣的日子。

    殺掉貴族,同化百姓,宗教漸漸扭曲,文明就完了。

    可能幾百年后,考古工作者會開始追尋逝去的古代文明,也會有些懷舊者出現,但……文明斷代,不是那么容易接上的。甚至對舊文明的解讀,很可能驢唇不對馬嘴。再出兩個作假的混蛋,真真假假便更說不清楚了。

    蘋果醋:大兄弟,不,或許我該稱呼你為小家伙,你年紀不大吧?記著,你還有兩年左右的時間,你去找找年紀大的天道吧,讓他們給你講講道理。

    大黑魚和小月亮在貝蘭多河邊建了一座水榭,安度晚年。

    兩人正在自己家里釣魚,因為這里的河道直通外頭,所以魚的種類多種多樣。

    【宿主,天道服軟了。跟我說,讓你多少留一點余地。不過……祂能拿出來的,真的不多。但祂應該也是盡力了。】

    蘋果醋從來沒想到過,原來天道也有窮的。他過去的宿主,從來沒把天道逼到這種地步。以至于他總以為天道就是財大氣粗,高高在上的。這回濾鏡徹底破了。

    【我們目前這范圍就夠了,我知道他們有從海路跑出去的,不會追擊。等我和小月亮一死,這邊的統一戰爭,且得打上幾百年呢。就看跑出去的人自己有沒有能耐了。】

    【說起來這個天道何必呢?為了一點興趣偏好,把自己難為成這樣。】蘋果醋帶著點得意地碎碎念吐槽。

    【這卻不是偏好了,祂是天道,祂沒什么偏好。保持文明的多樣性,是必要。】

    【啊?】

    【唉……】

    這聲嘆氣讓蘋果醋知道,他還是個沒喂到足夠聰明的人工智障……

    【小月亮培育農作物,尚且要顧忌多樣性,何況天道培育一個世界呢?】

    【啊!】蘋果醋只覺得醍醐灌頂。不過,自從宿主是大黑魚,這種感覺他就常常體驗了。

    多絢爛的文明,都會有低谷期。多不堪的文明,也都會有特定的發展繁榮期。文明和文明之間,是互相影響、碰撞、吞噬著發展的。文明越多,對整體世界的推進越有好處。

    修仙世界給了他們那么多功德,因為作為徹底的單一文明,修仙世界雖然魔、道更替,可本質上,文明的發展已經停滯了很久很久了,除魔衛道或魔可壓正,改變的不過是宗門和人物的名字,其他一切都在重演。

    大黑魚徹底改變了世界,他們離開的時候,凡人已經有了登臺唱戲的資本,木甲文明、蠱蟲文明和修仙文明開始碰撞。人們有了別的路。

    江湖世界,大黑魚帶來了蒸汽機,可本質上還是東西貿易,他們沒去干涉另外一頭的文明發展。東方也還沒到需要從外殖民發展自身的地步,他們更樂意貿易。雖然江湖世界的中原版圖確實擴張了,可也維持在中原“有史以來”版圖的范圍內,文明依舊是百花齊放,甚至拉快了周圍文明的發展速度。

    屬于大家一塊兒跑步前進了。

    這個世界的天道,年紀太小了,也弱,死活壓著敖昱,于是就是目前的結果了。

    蘋果醋短暫地憐愛了天道小朋友一會兒,接下來就嘿嘿嘿地笑祂活該了——妥妥近墨者黑了。

    “這輩子也沒給你養個啥。”敖昱看著小月亮已經徹底白了的頭發,道。

    “養了啊。”這么說著,小月亮提起魚竿,將釣起的魚扔進魚筐里。

    “嗯?”

    老爺爺月亮對著敖昱露出笑臉,湊過來親了親他的唇:“養了一條……大黑魚。”

    他們平靜安逸又大權在握地,在水榭度過了人生的最后十幾年。

    ——主角?

    悅屏襲從失去義王的打擊中回復過來后,還是努力過試圖東山再起。他認為自己的產業其實骨架未損,畢竟土地都在,京城的主要人脈在,其他地區的加盟店也還在。

    但是很快,加盟店不給他錢了。敬縣的土地,也不是他的,而是悅家的了。且悅家將悅屏襲一家三口,都逐出了族譜(同時偷偷把悅溪加回去了……)。說他們罔顧百姓死活,激起民.變,喪盡天良。

    當時悅屏襲購買的產業,確實有不少是掛靠在宗族其他人名下的。可所謂的掛靠,就等于地契房契寫的是人家的名字。

    麥香齋的工坊,也顧不到人。就算用高出正常雇傭一倍的價格,也沒人給他干活。

    一方面是恨,一方面是怕。

    “義王夫不仁義。聽說義州餓死了許多人這才反的。”

    “過去的癡情都是假的,否則怎么義王死了,他沒事?”

    “他要是個女子,還有孩子要養活,那咱得贊一聲。可他是個大男人,義州起了亂子,他竟然拋下義王跑了?”

    “對,義王殉國,咱就不說他什么了。義王夫啊,嘖嘖。”

    蘋果醋:脫粉回踩比黑子還可怕。

    他拿著合約去告加盟店,人家卻各有各的應付法子。

    直接披麻戴孝蹲在他大門口哭,說他逼死人。有反告他偽造合約的,而當年的見證人,此時已經不樂意出來給悅屏襲作證了。最善心的人,也不過是交了違約金,摘了麥香閣的牌匾,然后繼續賣面包。

    后來,幾乎所有加盟店都采用了最后一種法子。

    “麥香閣牌子早就臭了,掛著還臭我們的門楣!”

    至于說不讓人家賣面包……如今這世上還沒有這種條款。他以為還存在的京城人脈,更是早就涼了,聽說他來訪,人家都閉門謝客。

    掙扎了幾年,東山是沒再起的,騙倒是受了不少。如果不是他作為義王遺孀,京城的義王府邸不要房租,朝廷每年給他三萬兩白銀,逢年過節又有許多賞賜,他們真得去要飯去。

    灰心喪氣了幾年,悅屏襲后來還是開了個面包房,叫閑樂哉。他總能做出些新奇的糕點來,然后很快就被旁人學去了。有來他店里買面包的,竟還常常指責他的手藝不正宗。對此,悅屏襲笑一笑也就過去了,他收養了很多孩子,沒告訴他們自己的姓名。

    外人都以為他生活安逸清閑,其實他每日都被噩夢驚醒。無數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夜夜都向他索命——為什么,你就是不肯舍一口粥?

    這一世,又是小月亮先走的,明明是敖昱先感覺到身體機能的大踏步消退的,蘋果醋也說,他最多還有兩年就要嘎的。

    可明明比他活蹦亂跳的小月亮,卻先一步消失在了黑夜里。

    他就那樣睡著睡著就沒了……

    敖昱是突然感覺不對勁,睜開的眼睛,他人還溫熱著,皮膚還是柔軟的,只是不再呼吸了。

    敖昱早就準備好了,地下有個大焚燒爐,爐子的溫度,足夠把他們的尸骨燒成灰——堆一堆柴火燒,那是烤肉,最多烤煳了。

    “兩個時辰后下來,幫孤取王夫的骨灰。”敖昱吩咐一聲,推著小月亮的輪車,下去了。

    “是。”

    通過機關滑落進焚燒爐的棺材里,其實是兩個人。

    第129章  黑水老魚出場

    129

    爐膛里, 火焰溫度極高,敖昱這個身體噶的速度非常快。

    蘋果醋快哭成烏鴉了【哇哇哇!】

    【沒事兒,我不會做承受范圍外的事情。】

    蘋果醋:……好吧, 這是一條不止一次自噶的魚。大黑魚哪兒都好, 戀愛腦……也好。嗯。

    【宿主, 有個……短期任務。這個短期任務的限制頗大,還要求記憶封鎖。】

    蘋果醋不確定,大黑魚是否還樂意接受短期任務。畢竟現在他和小月亮是郎情郎意, 下個世界從一開始就都是“成年人的世界”, 簡直不要太快樂。

    【給我看看這個任務。】

    【嗯。對了,宿主, 我連世界清單也給你吧。你能自己選擇世界了。】

    敖昱同時接到了短期任務的介紹和世界清單,但這個清單里……就一個世界,且只有一行字——病弱封建家長大哥哥。

    【宿主,反派BOSS這種級別的人物, 需要宿主代替的世界本來就少, 具體到古代就更少了。】

    要不然他也不會倆世界就登頂了, 現在三個世界, 更是穩坐第一把交椅。現在他都“不敢”去見系統甲和系統乙,那倆酸出天際了。嘿嘿嘿嘿嘿。

    【無妨。已經很多了。】第一個世界給他這么一句話,他可能還不懂, 現在就明白多了【這是……宅斗世界?】

    病弱很好理解。封建家長,大家族掌門人。是大哥哥, 不是大老爺, 未曾繼承家族,但擁有權力或聲望的年輕一代。

    【呃……】不能說劇情,說是宅斗, 就已經會暴露很多東西了【宿主你稍等,那邊的天道過來了。】

    很少見這種他們還沒進駐,天道就直接找上門的情況。

    天道:你好,蘋果醋系統。我是個新生的天道,十分脆弱且年幼。而且,我的世界不只有我一個天道存在。我這里即將面對的,是很輕微的量劫,對大勢并無影響。我去詢問過你們過去所經世界的天道,很羨慕你們給那些世界帶去的變化,但我無法支撐你們與外界的碰撞。如果你們來幫助我,我會盡量為你們提供我力所能及范圍內的幫助,我只希望這次量劫可以成功度過。

    蘋果醋直接把這段話復述給了敖昱,這種卑微的天道,他也是第一次見。跟著大黑魚,可真是能開眼。

    這種天道很可能他遇見過,但過去的宿主只困在劇情中,天道沒必要伏低做小,展現自己的虛弱。甚至偶爾天道自救的行為,都會被他們誤以為寬宏的幫助。

    蘋果醋嘆氣,翻出來當年的舊事,只覺得自己曾經真的是很傻很天真的小清新呢。有時候甚至不知不覺地,跟著天道一塊兒給宿主挖坑。

    捂臉,他前些日子偷偷去看了過去的宿主,給他們塞了些功德——很微薄,是蘋果醋自己的工資和獎金。現在他是一貧如洗狀態,反正作為系統他也不吃不喝的。

    【……宿主,我第一次知道世界還有多天道的。你好像不是太吃驚?】

    【我的原世界,天道沒一萬,也有八千。】

    【啊!】大黑魚的原世界很龐大,也算是“諸天萬界”了,每個小世界都有自己的天道,被小世界圍攏的仙界,也有一個最龐大的天道【但還是不太一樣的,祂這個是多個天道擠在一個世界里。】

    【我那邊也有,一般都是新生的小世界。初生的文明階段,明白了。我會盡量小心的。】這種雖然窮,但態度很好的,敖昱也樂意與祂互敬。

    其實敖昱也有問題,他本世界雖有單世界誕生多天道,那是因為文明等級都差不多,外加那是個高靈氣世界。這一封建,不是什么大師兄、教主之類的,顯然這也是個低靈,甚至無靈世界。

    若是按照主世界的情況來……中原稱呼自己為中原,說“中原之外皆為蠻夷”,那也是很有正當性的——上世界那小家伙的主體也是中原文明,無奈太年輕,下意識希望抑制中原,屬于是學傻了的代表。

    這世界既然是各文明各自誕生“天道”,其實不能說是天道了,只是個文明投影。以中原文明的根基,生出那種故步自封的小笨蛋已經是極限了。到底是怎么弄出來這種哭唧唧的“小可愛”的?

    不過,小可愛比小笨蛋聰明多了,祂的言辭里,其實沒讓敖昱收著。恰恰相反,祂給了敖昱“我力所能及范圍內的幫助”,等于是不把祂拆了,一切都好。

    但是……敖昱上輩子和小月亮過得實在是不舒心,最后相守時,已經是老得什么都干不了了,舌頭也都嘗不出味道來了。他想和小月亮休息休息,快樂一下,他就不想折騰了。

    【宿主,咱們去這個世界嗎?】

    【去幫忙,回來去這個世界。】

    【哎???】

    幫忙世界給出的資料就很多了,但這個世界有兩個極可怕的限制——記憶替代,系統禁言。

    和敖昱自身的靈魂強度無關,只要他接受了進入這個世界,就相當于達成契約,這種記憶替代并非強迫,類似于他自己力量的自我封印。和之前等待小月亮長大的封印差不多。

    幫忙世界是無限鬼怪世界的一個單元,存在時間只有三十天。這種殺殺殺的世界找到他頭上來,因為……原BOSS太弱了。所以那邊的天道來找了目前反派BOSS積分最高,并被其他天道一致好評的敖昱。

    ——連他們剛離開的這個面包天道都是好評連連,表示“他是真正的反派BOSS,嚶嗚”。

    【你問問那邊,給我裝上一腦袋殺戮的記憶,等于換上一個入魔的我,祂確定?】這是最壞的情況,畢竟敖昱是有過入魔想法的。但讓當年的完整版小月亮從天而降,給砸慫了……

    蘋果醋以為,即使只是一個月,大黑魚應該也更樂意和小月亮一塊兒過的【呃……那邊說很確定,祂就是想要個最高強度的BOSS。】蘋果醋這么說的時候,小心情略微有些復雜。

    他剛才還特意多問了幾句:天道大兄弟,我不坑你,我覺得你該跟面包天道談談,就是那第三條好評的。

    幫助世界的天道:我就是跟祂聊得很愉快。

    蘋果醋:行……吧。

    天道世界的需求,畢竟各不相同。

    【好,我們過去。】

    【宿主,準備……GO!】蘋果醋特意把聲音拉長,給大黑魚最后的思考時間,可大黑魚意志堅定。蘋果醋又想,反正只有一個月,確實大黑魚不算耽誤時間。

    幫助世界,萬良毅睜開眼,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座古風客棧的大堂中,他對此并不奇怪。

    作為“環天界”的資深玩家,這已經是他進入的第五個世界——環世界是一個有一天突然出現在地球外的巨環,但是對環繞地球的衛星與空間站沒有任何影響,它按照達到一定人數的國家抽取玩家進入。以至于初期有很多人會加入那些人口稀少的小國,結果很快就迎來了天降光束。光束掃過全球,人口在一萬以下的小國國民,徹底煙消云散。

    某些高等文明要做游戲,人類必須配合。

    萬良毅看了看其他人,伸了個懶腰,直接上樓去了,他找了間最豪華的客房,把自己埋進去睡覺了。

    一刻鐘后,所有大堂內的玩家全部蘇醒。一共二十九人,十一個資深者,十八個新人。現在已經是環世界出現的第三年,在場的人即使滿眼絕望,但總算沒有尖叫著逃亡的。

    資深者們已經交流過,這才第一天,大家至少表面上都很友善。

    一位叫高溪的女性資深者站出來為新人們做介紹:“沙洲鬼怪客棧地圖,三十天生存局……”高溪笑了笑,“我看你們應該也都清楚。大家別擔心,這個地圖只是環天界前期難度大,現在屬于被摸透了的地圖了。你們只要聽話,很容易過關。”

    沙洲鬼怪客棧地圖,早期全滅圖,現在隨著摸清了規律、資深者強大、新人聽話,于是這里就成了神州區很多資深者的刷分圖。

    “大佬,這地圖不是鐵定三十人嗎?咱們這怎么才二十九個?”

    “噓,‘那位’在呢。”有個資深者對他比了比唇。

    眾多打蔫的新人頓時都激動了:“太好了!這次一定能活下來!”

    環天界是全球直播模式,如今世界知名的資深者中,有一位“不可說大神”。

    敖昱看著客棧里鬧騰騰的凡人,覺得每個地方都不對勁。他們待在他的世界里,可這個世界狹小又逼仄,他想擴張,卻處處“碰壁”。

    他明明擁有這世界,卻又被無數規則束縛:他的基礎力量是“1”,每過一天,他的力量增長“1”,每死去一個凡人,他的力量增長“1”。隨著力量增長,他可以逐漸靠近客棧的核心,在最初,他只能看著,就如現在。

    敖昱感覺了一下自己的內心,他很確定自己喜歡規則,愿意遵守,但必須是合理的,對世界的發展有益的,這些古怪的規則卻不是——這里不是他的世界,這里是他的封印。

    敖昱向四周看著,力量的絲線流淌過整個世界,這些力量構建了這個世界,甚至構建了敖昱,又牢牢限制住了他。

    “你好,這個世界的主宰者。”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敖昱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一個戴著禮帽,身著燕尾服的男人出現在了這個中式的世界里。隨著他的侵入以及敖昱的放棄,方才敖昱存身的小房間快速崩塌后重建,拔步床變成了四柱床,雕花鑲金格柵變成了鏤空格柵,圓桌春凳變成了長茶幾矮腳凳,窗紙木門變成了……

    改變停止,雕花木門恢復成了雕花木門。敖昱重新出現在了剛才的位置,雙方開始了對抗。

    禮帽男依舊保持微笑,但他的手和腳已經變成了觸手,每一條觸手都閃動著光芒,它們同樣是禮帽男的施法器官,每一次閃爍代表著無數術法已經成型。

    但這個世界在快速恢復著。禮帽男俊美的臉,也開始融化變形。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他臉部的觸須蠕動著,發出足以讓無數人類只是聽見,就直接崩潰的聲音。

    “謝過兄臺助我解析此界。”敖昱踏前一步,禮帽男展開,化為條條透明觸手,意圖融入周邊的空間,卻終究隨著周圍的空間,一起被解析掉了。

    敖昱嘟囔了一句:“不是本體。”

    但大補。這突然出現的家伙,是規則外的存在,祂的力量也被限制,卻已足以打破這個束縛世界的部分規則——封印纏繞在敖昱身上的時候,是鐵鏈。被打碎了,是材料和營養。

    他目前的情況是到了13,而根據敖昱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他要到100,就能沖破那層限制,脫離這個世界,可是,即便殺掉所有人類,再到第三十天,他的力量也只是59。

    第三十一天開始的瞬間,假如他沒能打破世界的限制,就必須按照規則,陷入沉睡,當他醒來,他積攢的力量便再次消失得一干二凈,重新成為了第一天的1。

    把那些同樣沉睡在這個世界里,等待恰當時間蘇醒的鬼怪,也都吃了?

    敖昱掃了一眼,二十九個鬼怪。我是這個世界,卻也是這里的30?

    現在一個又一個沉睡在敖昱本體的某個空間內,他們空有靈魂,沒有任何的力量,等待著敖昱為他們注入力量,方才能夠蘇醒。且每個靈魂蘇醒所需要的力量并不相同,敖昱能激活的靈魂,只有十三個。

    敖昱看向17,那是位藍衣的青年,他和別人,不,別鬼不同,他是側睡的。別鬼都是仰躺著,跟具尸體一樣,只有他倒像是真的睡著了。

    這種小事,敖昱本來不該感興趣的。他看了一眼挪開了,可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敖昱發現自己的感知又挪過去了,并且這幾乎一刻鐘的時間,他什么都沒干,就盯著這個熟睡的青年了。

    “……”他撥弄了一下青年,青年翻……翻到正面又十分自然地轉向了另外一側睡著。

    蘋果醋:小月亮?他真在!大黑魚,那是你家月亮!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嚶嚶嚶!

    蘋果醋的核心里,此時重復了一萬遍虎妖吃了道士的恐怖故事。

    他竟然對那個故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當獸.性.在一個食血吞肉的靈魂上占據了上風,他遇見了喜歡的異類會怎么樣?那當然是吃了啊。

    大黑魚現在記憶抹除,以妖魔的姿態出現在這個世界,約等于入魔的狀態了。他要是把小月亮吃了,那……蘋果醋大概都不會再相信愛情了。

    敖昱撥弄了兩下17,毫無力量的17醒不過來,但在睡夢中皺緊了眉,還對著周圍揮舞了兩下。敖昱知道自己很無聊,但,這個17很有趣。

    17出現在了敖昱的小房間里,黑發如綢,披散在床上。

    敖昱看著他——為什么,我今天才感覺到了他的不同。為什么,我現在才意識到世界的不對勁。為什么,我……到現在才開始反抗?

    敖昱看向這個世界的天空,但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天黑了。

    客棧大堂,老手們已經完成了布置。他們雖然嚴陣以待,但臉上掛著的都是輕松和隨意。

    黑夜徹底籠罩沙洲的一瞬間,客棧里點亮了無數大紅的燈籠,原本空無一人的柜臺后頭,出現了一個小二。沙洲客棧地圖,第一夜,店小二甲一,精英級鬼怪。

    木盤手里托,汗巾肩上掛,甲一一臉堆笑:“諸位老客兒,可有吩咐?”

    “嗡——”甲一腳底下冒起鎖鏈狀態的符文,一聲嚎叫,甲一干瘦的身體在鎖鏈捆綁之前,化為一個青面獠牙的鬼面大漢,他扯開了鎖鏈,但靈力子彈與各類符紙向他轟去,眨眼間,甲一被炸掉了頭顱和胸膛,掙扎了兩下,煙消云散。

    “開門大吉!”“開門大吉!”

    資深者們彼此慶祝著,臉上都掛著喜悅,膽子大躲在角落旁觀的新手也露出了笑意。

    “大哥大姐們就是強。”

    “小精英而已。”

    一陣商業互吹后,其中一個隊伍的頭領拍了拍手,讓大家將視線集中在他身上:“從現在開始,到明天天黑都是安全期。客棧里的小謎題,我們資深者商量了,不會和你們爭。你們可以自己結伴尋找。不過記住,雖然鬼怪的威脅已經解除了,但一些小機關對你們這些新手的威脅還是很大。”

    “知道,謝謝大佬提醒。”

    “嗯,看過沙洲客棧的攻略,有幾個謎題即使知道答案,但還是很有難度的。”

    “兄弟,能和你結伴嗎?”

    {真好啊,現在這個時候是沙洲客棧的新手圖。}

    {早期沙洲客棧死了多少人啊……}

    {感謝前期的死難者們,祈禱輪到我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舊圖。}

    {怎么這種沒難度的圖,還有這么多人看直播啊?}{我是不小心點進來的}

    {因為想看看這種和睦穩定的,這樣才能不要太絕望。}

    {……前面的,你的話讓我好絕望。}

    {臥槽!出事了!出事了!你們看花臂劉的視角!}

    {騙子!}{黑屏?}{花臂劉一個特惡心的獨行者,色鬼,這是又跟哪個女新手鬧騰上了?}

    {看回放!剛進門的女新手現在正在樓下和其他新手找謎題!}

    {騙子騙子}{是真的!剛才進去的是什么玩意兒?}

    {9號、畫皮}

    {新手也出事了}{10號的小.BOSS蛛女出來了}

    花臂劉視角,黑屏解除,可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已經是黑白畫面了。花臂劉躺在床上,胸膛洞穿,脖頸只剩下一層皮連著頭和身。

    一個穿著紅白運動服的女人正在整理著花臂劉的物品,整理到最后,她走到花臂劉身邊開始“整理”他這個人,花臂劉的衣裳都被脫了,皮……也被脫了,她開始琢磨依舊戴在花臂劉左腕的手表,最終,她把這條左腕帶走了。

    {地圖提難度了}{他們要是稍微有點警惕……不至于這樣!}

    資深者和老手,所有人都太輕松了,完全沒有了戒心。花臂劉雖然色,但畢竟是活過六個世界的老手獨行者,其他世界不可能這么輕易就把陌生人新手放進門的。翻回放,花臂劉連檢查都沒檢查,房間里更沒布置任何后招,按理說這種鬼怪副本至少也要查一下是人是鬼的。

    {還好……蛛女出現,資深者們已經意識到不對了。}

    {也就是說,現在10以及10以前的鬼怪都能行動了。}

    {而且明天天亮,11的吊死鬼也要醒了}

    {麻煩了}{危險幾何倍數上升}

    沙洲客棧三十天圖能變成安逸刷分圖,完全因為這個地圖的鬼怪集結不起來。打這里真的像是打已經熟透了的游戲副本一樣,大家只要各司其職,就能推倒BOSS順利通關。現在經驗徹底失效,這里重新變成了符合三十人等級的地獄副本。

    {老天!最終BOSS!}{黑水老魚!}

    花臂劉的手表被帶走了,雖然花臂劉的直播視角這段時間都是些光怪陸離的扭曲顏色,但沒人躲開,都想看看畫皮把它帶走干什么用。

    可誰都沒想到,這地圖的最終BOSS黑水老魚竟然也醒了。

    雖然原劇情里寫的就是這個名字,但現場看見,蘋果醋還是笑得暫時緊張不起來了。

    其實目前沒人知道沙洲客棧BOSS的名字,但因為他的人設太像某經典電影里的鬼怪BOSS,所以這名字被叫起來后,大家就都這么叫了。

    敖昱拿過了這只手,手腕子上的東西,他看起來不是手表,是一只護腕。它死死黏在死者的胳膊上,畫皮能取下資深者的皮,卻取不下這護腕。

    敖昱將手按在護腕上,這玩意兒看似處于這個空間,卻又不屬于這個空間,看得見摸得著,卻無限接近于一個海市蜃樓的影子。

    小二被擊碎,回歸了方才他們沉睡的空間,再次陷入了沉睡。敖昱的力量沒有損失,依舊是13,但小二的魂魄受損頗大,需要一段時間調養恢復。敖昱直接把小二的魂魄分解吞噬了,他也毫無反抗,但敖昱依舊沒能得到力量點。

    第130章 (捉蟲) 黑水老魚的魚……

    130

    敖昱選了兩個業力最重的人(下意識的選擇)殺了, 根據那些人的說法,一個資深者,一個新手, 可與他們個體的力量強弱無關, 敖昱得到的力量都是1, 總力量數變成了15。資深者給的不會多,新手給的也不會少。資深者和新手多余的魂魄與力量,都在兩人死亡的瞬間, 被他們各自的護腕收了去, 留在這里的血肉之軀,不過是一團渣滓。

    ——他細聽了玩家們的每一句話, 他們可以通過擊殺鬼怪得到“積分”,但在“副本”進行中,顯然獎勵是不可取的狀態,他們商量的都是“回去后”, 要拿這些積分做什么。在所有的“副本”里, 這些護腕或別的什么東西, 都只是一個單向的記錄之物。

    真貪婪。敖昱看著這個護腕, 這后邊的東西,正在兩頭吃。

    但這個東西,也有限制。否則現在敖昱展現出來的異樣, 已經足夠祂過來施加手段阻止了。

    規則,束縛了敖昱本身的規則, 祂也必須遵守。

    那現在只有一個問題了, 敖昱放下了手臂,走向內室,看向睡得香甜的17:“我對你的特殊感覺, 是來自我自身的,還是‘祂’對我做了手腳?”

    已經到了第二天,他的力量點又增加了一點,變成了16,他再殺一人,或什么都不做等到明天,17  就能被喚醒了。

    一想到這雙眼睛能睜開,敖昱覺得心情頓時有些小歡喜。

    睡著了的小月亮又翻了個身,抱著枕頭,直接趴著。敖昱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上手把人撈起來了。抱枕頭可以,但不能趴著。

    把人掰扯好姿勢,敖昱把自己從這種歡喜中拽出來,可發現拽不出來,歡喜、喜歡,糾糾纏纏。把他的心情影響到這個地步……那就絕對不是外力造成的了。

    那個“祂”要是能把敖昱的內心影響到這個地步,也沒必要用規則把他束縛在這么一個地方了。

    敖昱把可愛17抱在了懷里坐了起來:“我腦子出了點問題,大概是把你給忘了,你醒過來了,可不要嫌棄我啊。”

    客棧里,16老板娘現身了,她體態豐腴,嫵媚多情,搖著扇子柳腰款擺著上了樓。

    資深者們都讓開了路,沙洲客棧中,1到9是精英怪,從10開始,全部是BOSS級。而玩家們所謂的BOSS,就是在10人世界中,可以作為最后守關怪的。

    老板娘敲響了萬良毅的門:“這位客官,主子讓我給您捎個話,讓您家里那位去跟我們主子見一面。”她又笑嘻嘻朝著其他資深者作了個揖,“諸位客官也莫怕,我們主子是條和善魚,從今兒算起,往后九天,你們都安安生生過日子吧。”

    語畢,她用扇子遮住唇,風情萬種地拋了個媚眼,化作一縷紅煙,消失在了樓梯上。

    無論是現場的玩家,還是外頭看直播的觀眾,此時都沉默地看著萬良毅房間的門。

    萬良毅也是個神人,他是個病秧子,不能跑不能跳,否則就臉色發青,隨時都要涼的樣子。他第一個世界是個10人的室內生存逃亡游戲,在迷宮一樣的世界里,他們在前邊跑,尋找線索,豬頭怪在后邊追,一旦被追上就是剁成肉塊的下場。

    其他人都沒管萬良毅,可那個世界,只有慢慢挪的萬良毅找到了線索,找到了出口。

    新手假如在第一個世界里拿到MVP,將獲得一次額外的抽獎機會。作為唯一幸存者,萬良毅當然得到了寶貴的抽獎機會——這可不是水貨的抽獎,包括萬良毅在內,目前在新手期拿到MVP抽獎的玩家,都是大佬級別的。已知的獎品有隱藏血脈、變異DNA、特殊武器,以及萬良毅得到的角色卡牌。

    萬良毅得到了一張邪神卡。

    剛抽出來時,就是一張普通的撲克牌,牌的正面是一個戴著禮帽的章魚邪神腦袋。

    但在萬良毅看到的一瞬間,這張牌就化為光點,消失在了萬良毅的手掌間。

    從那之后,萬良毅開始了他的躺平人生,字面意義上的“躺”。別管經歷的世界多么可怕,他都是一進去就找個地方睡覺,睡醒了就吃吃喝喝找出路。他幾乎不和其他人交流,但有玩家找他求救他也會捎帶著,只是那些人偶爾會突然橫死。

    惡意找麻煩的,或給萬良毅帶來麻煩的,死了也就死了。但經常有些不找麻煩,甚至提供幫助的人,也會死得莫名其妙的……有時候死在他身邊的,比被游戲世界弄死的人還多。

    于是玩家們漸漸就知道,該和萬良毅保持恰當的距離了。

    {這是任務世界的BOSS和邪神對上了?}{是敵是友啊?}

    {是因為邪神帶來的副本難度增加嗎?}

    {別出了事就朝邪神腦袋上扣帽子,好嗎?}{邪神是口鍋,哪里需要哪里搬。}

    {鞋粉有點AC數吧,又不是第一次因為他副本變異了}

    {黑粉才是有點臉吧,有點波折就說變異。變異NM}{瘋狂游樂園地圖的人基本上都是萬神救下來的,好嗎?}

    {呵呵,上來就炸了小丑樂園,難度瞬間提升到地獄級別。真得感謝他救下來的兩個人}

    {邪神的直播我去看了重播,他一直在房間里睡覺,吃東西,看小說,什么別的事情都沒干}

    {這不廢話嗎?過去所有邪神的直播,誰也沒見他有異常過。}

    {冷靜點,副本難度增加不會是無理由的。萬神確實什么都沒干,所以,要么是邪神私下里做了手腳,要么就是這些玩家有人觸動了某種禁忌}

    觀眾畢竟人數更多,還能在外頭借助設備一幀一幀篩選情報,昨天發生異變開始,就已經有很多人行動了,又過了一個小時,從公布出來的比對結果看,沒有玩家觸動之前無人發現的禁忌,或觸發隱藏劇情。

    不是玩家的事情,不是萬良毅的事情。副本變異原因只剩下了兩個——邪神干私活了,環天界提難度了。

    人們更希望是第一個原因,因為假如是后者,就太可怕了。

    蘋果醋戳了戳這個世界的天道:所以,你是環天界那邊的?

    天道:這是死生量劫……

    蘋果醋驚呆了:那你找我宿主干啥?覺得死得不夠快?

    天道的死生量劫,就是天道的死劫,過得去就更上一層樓,過不去就連帶著祂的整個世界,一塊嘎。

    很顯然這個外來的環天界,就是這位大兄弟的對家。祂還覺得反派不夠強,把宿主扔反派里去了?求死之意甚是堅定了。

    天道嘆氣:實不相瞞,正是從隔壁聽說了你家宿主的壯舉,我才提交了協助申請。好不容易把他塞進這個副本里頭的。我若過去了這一劫,定當重謝。

    蘋果醋:大兄弟,你是不是沒聽我說明白?唉,算了,我就當你是在夸了。我們可只在這個世界里三十天,我家宿主還有下個世界排隊等著呢。

    蘋果醋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他問的是天道把宿主塞進來,是加速他死亡。天道答,必有重謝。謝啥?謝把你嘎了嗎?蘋果醋總算是跟著敖昱走了三個世界的。

    蘋果醋:把我宿主的記憶蒙蔽,不是你故意為難,是為了讓他順利進入下面的副本?

    天道:這也是我的最后手段了。

    蘋果醋:……

    他不說話了,這位大兄弟已經慘到讓他都不忍直視了。

    萬眾矚目的萬良毅,沒動。他安安靜靜地在房間里睡覺,實際上,萬良毅根本沒聽見女掌柜說的話,從他進入這個房間開始,這里也就成了一個特殊的空間。但女掌柜的話也不是說給他的——邪神聽見了。

    萬良毅的直播間變成了黑屏。

    一條又一條觸手從萬良毅背后的未知之處冒了出來,它們蠕動抽搐著扭結在了一起,最終組成了一個人形。萬良毅張開了眼睛,看著躺在身邊的邪神:“你又要啊?我好累……”

    邪神湊近他,托起他的后頸,和他交換了一個漫長的吻。萬良毅的喉嚨脹起,待他的脖頸恢復正常,整個吻也結束了。

    “咳咳!咳咳咳!我說了、別、別這樣……”

    “我的愛,你的身體已經適應了,你可以承受我帶給你的所有樂趣。會感覺不適,只是你人類的靈魂在作怪。你會疲憊也因為如此。”

    “你愛的難道不是我人類的靈魂嗎?”

    “對,所以,我在慢慢等待你人類的靈魂去適應,而不是改造它。我要離開一會兒,你繼續休息吧。”

    萬良毅知道,他一定又去狩獵這個副本的BOSS去了。這次的BOSS看來比較弱,這么早就讓他摸清楚了。

    “去吧,去吧。”把環天界徹底解決了,也就世界和平了,不會有那些可怕的死亡和殺戮了。

    邪神踩在地上,他的腳下傳來一種黏稠惡心的聲響,突然,邪神消失在了原地,他出現在了敖昱小房間的客廳里。

    一身灰衣的敖昱正坐在茶桌邊喝茶,邪神的頭頂上,懸著一個看起來十分潮濕的洞口,仿佛某種昆蟲剛把那一部分的空間咬開。

    敖昱看著邪神,通過吞噬之前邪神的分體,他得到了一部分屬于邪神的知識。

    更準確地說,祂應該被稱呼為外神之一,來自星空中其他文明(大概率已經毀滅不存)的神祇,擁有著無盡的知識與可怕的力量。地球上的人類,根本無法直視祂,甚至只是聽見祂從久遠之處傳來的聲音,也會陷入瘋狂。只有一些特殊的被選擇者,才有資格信仰祂,聆聽祂的聲音,傳遞祂的意志。

    但即便是這些被選擇者,也往往會成為邪神玩弄的對象。

    邪神沒有憐憫,不存在道德,祂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滿足自己的樂趣。

    “您好,陌生的先生。”邪神摘下禮帽,向敖昱行禮,“能在這兒見到一位新朋友,對我來說,實在是一個驚喜。”

    敖昱也站了起來,向著邪神輕輕拱手:“那我倆便共樂吧。”

    “當然。”

    觸手從邪神的腳下涌出,向四周蔓延,甚至敖昱的衣服上也在瞬間涌出了無數觸手,但眨眼間它們都掉落在了地上,化成了金色或黑色的灰塵,而更多的灰塵從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飄散出來,漸漸飄向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力量的對抗,更是知識的比拼。

    若是能夠放大這些灰塵,便能看見無數金色的東方符文與黑色的異域字符,它們密密麻麻地組合起來堆積成了知識的迷宮,在不斷的碰撞中,勝利、失敗,或同歸于盡。

    與此同時,敵我雙方也在不斷學習著對方的知識,金色中開始出現異域字符,黑色中也開始閃現東方字符。

    隨著黑色東方字符的增多,邪神的身上開始出現一片片鱗片。可金色的異域字符卻忽然變成了金色的東方字符。

    邪神歪頭,在這個時刻,祂卻分神問了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你在用自己的體系解讀我的知識,為什么不像我一樣,擁抱更多面的知識呢?”

    這位邪神不算徹底的混亂者,祂對強者擁有一定程度的尊重。

    邪神身上的鱗片越來越多了,它變成了有鱗片的章魚。祂并不在意自己外貌上的改變,或者說,所有外貌的畸變對祂來說,都是力量和知識的一種標志。外神們混亂的外表,都并非毫無意義的,每一條觸手,甚至觸手上每一個斑斕的疙瘩,都是祂們力量的標記。

    “對我來說,更好取用。”敖昱道,“我也無法理解,你們擁有如這樣的知識,并以擁有知識而驕傲,但只是將它們當作誘捕智慧生物的餌料?”

    “知識如錢財,錢財眾多,且是我自家賺的,自是值得驕傲。我自家的錢財,自然也該自行決定用途。”禮帽章魚用半文不白的說話,實在是怪異。

    “但知識的寶貴其實不在于他本身,就如黃金若非有人的存在,也只是萬千石頭的一種。智慧生命使用知識,創造遠超于這個生命存在本身的價值,建立文明,且讓自己的文明脫穎而出,才是知識價值的體現。但你們不斷掠奪和積累起來的知識……其實已經成為了廢料。”

    邪神提供給“信徒”的知識,都經過了他自身的扭曲。知識的獲得,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知識的傳遞,同樣充滿了瘋狂的危險。

    敖昱看著邪神:“你自身文明的追求,就是毀滅吞噬他人嗎?你們是星空中的游牧者?無法自己創造,只能以欺騙、掠奪和毀滅中感覺到樂趣?你是個毫無立足之地的神嗎?你們失去了創造的能力嗎?”

    敖昱無法理解,為何對方會被稱呼為“神”。

    其實敖昱也已失去創造之力了,他腦子里塞的東西太多,已經習慣從過去的經驗中得到解決問題的答案——老人家的毛病。但他還保持著學習新生事物的能力,并強迫自己繼續學習,這一點其實和邪神算是殊途同歸。

    敖昱從對方的記憶里,看見了無數被邪神占據的文明,看見那些生命建立起祭壇,在壯麗的城市里,舉行的卻是野蠻原始的祭祀行為,將自己民眾的血肉靈魂獻祭給邪神,以各種各樣“壯闊”的殺戮獲得祂的好感。

    邪神吞噬那些痛苦哀嚎的靈魂,祭祀的混亂、痛苦與人類不擇手段的貪婪取悅了祂,祂降下了知識。這些知識都帶有污染,聆聽到知識的祭司們,也多多少少陷入了瘋狂,甚至傳抄這些知識的學者們,也都不再正常。那些文明變得越來越強大,也越來越扭曲,失去了曾經繼承自祖先的文明特征,最后要么徹底被邪神吞噬,要么自我崩潰。

    看著毀滅的世界,邪神有時發出輕笑,有時打一個飽嗝,有時因為未曾盡興留下厭棄的詛咒。

    邪神臉上的觸須蠕動著:“你的問題很多……我能感覺到你的古老和理智,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而你諸多問題的答案則只有一個——我們并不追求理智、理性,與邏輯。”

    越古老,越瘋狂。這本該是邪神所知的,神祇的鐵律,但在對方的身上卻發生了偏差。

    “原來如此。”規則失當,這是個缺少限制,或者限制者走了邪路的世界。修魔道的成神了。

    敖昱很確定,記憶里那個把男女誘惑到沙洲,吞吃他們魂魄血肉的,不是他,吃人作甚啊?弄一身業力,挨雷劈嗎?況且,他有17啊,他要是壞人,17不該這么干干凈凈的在他身邊。

    所以,意外進來的外神,就別出去了!

    他的力量弱于邪神,但這是他的空間,一切皆是“敖昱”。

    “哐哐哐!”“吱嘎”

    客棧發出古怪的聲音,不時搖晃著,大堂現在更是面目全非了,所有玩家都集中在了二樓走廊上,膽戰心驚地看著下面。

    “碰!”“杠!”“糊了糊了!”

    “炸彈!”“霧草!你還有啊?!”

    大堂里,有三桌麻將,一桌斗地主。

    十幾個被扔在地上看起來仿佛昏睡的BOSS,還有突然出現的一間精致小單間。

    他們數了數人數,包括之前出現過的小二甲一,打麻將斗地主的和躺地上的是二十九個“鬼”,

    還差了個17,這位是沙洲地圖的鬼怪里,人氣最高的,甚至最終BOSS都沒他高。

    因為他是最好看的,也因為他是最難打的,17比29的蛇妖姐姐難打,至于最終BOSS——他的難度,在于他塊頭太大。

    過去這個副本里甚至有一句話“過了17就平推”。

    眾人一直在找17的支線劇情,可除了知道他彈琴彈得很好聽之外,還有和長相成正比的武力值,大家對他的了解實在是不多。

    玩家出現了一陣小騷動,不過就算是最新手的玩家,也捂著嘴。

    17出來了,果然他在精致小房間里。

    “月小溪,我們三缺一,快過來快過來!”斗地主那桌的蛛女揮著手,他們早就想改麻將了。

    這甚至是他們第一次知道17的名字。

    小月亮看著周圍這些鬼怪眨眨眼,露出了快樂的笑容:“叔叔呢?”

    大黑魚在這個世界里,被稱呼為叔叔,所有鬼怪的叔叔。

    吊死鬼道:“在打架呢。”一張嘴舌頭就掉了出來,拍倒了他的牌,頓時一陣手忙腳亂。

    “哦。”小月亮應了一聲,“不打麻將。”他抬頭看向二樓。

    玩家們趕緊朝后縮。

    “喂!你們帶著零食沒有?”

    玩家們彼此看看,有人一咬牙,扔了一袋花生巧克力豆下去。

    小月亮扯開塑料袋,拈了一顆扔進嘴里:“這個好吃!”小月亮在前三個世界都還沒有吃過巧克力,其他鬼怪被他吸引過去,也分享起了巧克力豆。

    屠夫:“怪怪的。”廚子:“我喜歡里邊的花生。”

    馬妖:“還有沒有啊?”

    小月亮:“我想嘗嘗別的!”

    玩家們靠近了欄桿,差點沒被嚇回去,躺著的鬼怪又起來了幾個,這數量絕對已經過二十了。

    {傻愣著干什么?快給他們吃的啊!}

    {副本出變故了}{這不廢話嗎?}

    {我的意思是,這副本不是之前增加難度的異變,是發生別的事情了}

    {又是邪神在和BOSS打架吧?}

    {呃……我有個問題,這世界的最終BOSS這么強嗎?}

    {盲生你發現了華點}

    這世界的最終BOSS,就是這個沙洲,客棧其實是建立在黑水老魚身上的。

    第三十天的晚上,是月圓之夜,黑水老魚將能活起來。在此之前,人形的那個其實是黑水老魚的元神之類的存在,有智慧,可沒有戰斗力,玩家打他也像是打個幻影。

    不過,玩家只要能撐過第三十天的午夜十二點,就能順利過關。這也就前期是滅頂之災,現在的玩家們都有各自的應對方法。而且,遇見強力團隊,也能把這條大魚妖干掉,之前已經有過四五次成功推倒它的例子。

    黑水老魚真就是條個頭大點的……魚。

    {這條魚,原來能和邪神打到這個地步嗎?}{所以黑水老魚過去一直是在讓著玩家?}

    {那黑水老魚的魚品還怪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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