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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沉溺 “我的了。”

    “你怎么……唔!”

    溫辭的話還沒說完, 柔軟的唇舌便徹底地落入了他人的掌控之中。

    此時的宋晏懷,像是一個在沙漠中干渴許久的旅人,有些急切地汲取著溫辭這汪清甜的水源。

    那微涼的舌尖, 帶著讓人無法忽視的粗糙觸感,從溫辭口腔的軟肉上一寸一寸地侵襲而過, 激起了溫辭一陣又一陣地顫栗。

    剛剛才被清理掉淚珠的眼尾, 漸漸彌漫起一陣萎靡的紅。

    半晌過后, 又要掉不掉地掛起了一滴晶瑩的淚珠。

    “宋……”

    溫辭艱難出聲,一個字還沒喊全, 舌尖便被追逐纏繞上, 將溫辭拉扯進仿佛墜入沼澤般的眩暈中。

    無法再發(fā)出一點聲響。

    這是怎么了……

    溫辭在愈發(fā)潮濕悶熱的空氣中艱難地睜開雙眼, 就看見將她拉扯進這片陷阱的宋晏懷,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眼底是溫辭很久不曾見過的暗潮洶涌。

    他就這樣靜靜地欣賞著溫辭萎靡的情態(tài),像是在欣賞一幅絕美的油畫。

    溫辭被宋晏懷的眼神,看得心口仿佛漏跳了一拍, 同時也在他愈發(fā)深沉的瞳孔中, 看到了幾近狼狽的自己。

    就這么一個吻, 就能讓自己如此失態(tài)。

    溫辭有些不甘, 她盯著宋晏懷深邃的眉眼,重重地在那不停入侵的舌尖咬了一口。

    宋晏懷不動了。

    有什么微涼的液體,就著兩人貼合的唇齒, 流入了溫辭的口腔。

    像是帶著一股強烈的酒精氣息。

    什么……?

    溫辭掙扎著側了一下臉,終于將那存在感十足的舌尖推了出去, 她看著宋晏懷水光瀲滟的唇舌,又羞又惱。

    “你這是怎么了!”

    她舔了舔口腔殘留的那股味道,舌根隨即泛起一陣酸痛。

    “為什么你的血會是酒精氣息……”

    “因為我喝多了。”

    “而且不是阿辭說要看看醉酒狀態(tài)的我嗎?”

    宋晏懷聲音有些嘶啞,

    “醉酒,意味著放松對自我的管控,”

    “將內里與本真一起暴露出來。”

    “就像上一次的阿辭,暴露出來的熱情和主動。”

    宋晏懷瞇了瞇眼睛,像某種壓制著獵物,思考如何挑選合適部位下口的獸類。

    “這樣的我,阿辭會害怕嗎?”

    溫辭并不害怕,她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后又落入了宋晏懷的下一個陷阱。

    “阿辭,你還記得嗎?”

    “你還欠我一個禮物。”

    宋晏懷聲音像是帶著一絲蠱惑,微涼的氣息又不容拒絕地湊了上來。

    他的唇舌輕輕地撥弄著溫辭的耳垂,直到它在燈光下泛起了淋漓的水色。

    “阿辭,把你當成禮物,送給我。”

    “可以嗎?”

    溫辭懷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宋晏懷的意思,直到她側過頭,看到了眼前人那漆黑的眼底,泛起的毫不掩飾的、洶涌的欲望。

    這就是他醉酒的代價嗎?

    或者說,這就是壓抑在他這副木偶軀殼下,最純粹的愛意嗎?

    溫辭感覺自己可能也有些醉酒。

    一定是宋晏懷那幾滴帶著酒精味道的血,讓她此時也有些迷醉起來。

    罷了,遵從內心吧。

    畢竟自己……

    也不知道還能陪這木頭人多久。

    她抬手關掉了玄關明亮的燈光,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借著窗外傾瀉而下的如水月色,溫辭獻祭般地吻上了宋晏懷凸起的喉結。

    “抱我,去房間……”-

    溫辭再次墜入了名叫宋晏懷的深海。

    過于濃郁的烏木沉香氣息,無孔不入地入侵著溫辭的每一個毛孔。

    她將臉埋在親手為宋晏懷鋪就的松軟床鋪里,在黑暗中感受著身后那人愈發(fā)滾燙的身軀,和落在后頸處密密麻麻的吻。

    溫辭被那灼人的溫度,燙得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有些難耐地往前掙了掙。

    “阿辭,別動……”

    宋晏懷的語氣,沙啞得讓溫辭覺得有些害怕。

    她想回頭看一看宋晏懷的樣子,眼睫上卻被覆上了一條絲巾,還在腦后打了個結。

    “晏懷……”

    溫辭有些無措地眨了眨眼,原本還能借著月光看到一些朦朧的輪廓,現在徹底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想抬手去扯,雙手卻被桎梏著無法動彈。

    當視線被徹底剝奪,其他的感官便會成百倍的放大開來。

    潮濕悶熱的夏夜,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就這樣傾瀉而下。

    暴雨瘋狂地拍打著盛開在雨夜的嬌嫩花朵,將那柔軟無助的花蕊拍打得搖搖欲墜,只在暴雨的侵襲中止不住地顫栗。

    花蕊羸弱不堪,沒多會兒,便徹底凌亂在暴雨的洗禮中。

    不知過了多久,溫辭終是發(fā)出了一聲哭腔。

    “不要……”

    “我不要這樣……”

    “晏懷……唔,我要抱……”

    一句完整的話也變得破碎起來。

    溫辭可憐兮兮地抓撓著宋晏懷緊扣住自己的五指。

    “不要……要抱……”

    身后的人像是壓抑著嘆息了一聲,溫辭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人摟著,跨坐在了滾燙的懷抱中。

    像是終于得到了喘息的空間,溫辭得到自由的手,立刻撫上了遮蓋住眼簾的那條絲巾。

    “阿辭,別摘。”

    宋晏懷的氣息噴灑在溫辭唇邊。

    “看著你的眼睛,我真的會,控制不住……”

    溫辭的手僵在眼睫邊。

    半晌后,那人又蠱惑般地補充了一句。

    “還是說,阿辭想體驗一下,徹底失控的感覺?”

    溫辭最后還是沒能摘下那條絲巾。

    她摟宋晏懷的肩膀,將臉無助地靠在他的頸側。

    她感受著那壓在自己腰窩處溫熱的雙手,和不容反抗的力道,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一個爆炸的氣球。

    溫辭張著嘴,口鼻卻無法呼吸。

    似乎再多吸入一口這悶熱潮濕的烏木氣息,身體就會徹底破掉,像一顆漂浮在空中的七彩肥皂泡,破裂四濺。

    而那個罪魁禍首,則滿臉饕足的湊了過來,趁著溫辭失神的片刻,堵住了她唯一空閑的嘴。

    要完蛋……

    溫辭在暴雨匯聚而成的河流里沉沉浮浮,后知后覺地覺得,自己今天很可能,會溺死在這片汪洋中。

    暴雨終歇。

    花落滿地。

    溫辭一動不動地窩在被子里,眼睫上的絲巾終于被好心人取下。

    她感覺渾身像是快要散架了,哪哪都是酸痛不已。

    她閉著眼睛,任由那熟悉的氣息將自己抱起,最后落入了浸滿熱水的浴缸。

    浴室開了一盞暖黃色的小燈,溫辭破罐子破摔般任由人清理著。

    直到那修長的指節(jié),探入了還酸痛紅

    腫的地方。

    “你做什么……”

    溫辭一個激靈,困倦疲乏都被嚇退了兩分。

    她長腿微屈,擋住了那人試圖更深一步的舉動。

    只是露出水面的皮膚上,紅痕點點,萎靡不堪,實在沒有威懾力。

    “阿辭,你受傷了。”

    “我?guī)湍憬鉀Q一下。”

    宋晏懷語氣真誠,很像一個正人君子。

    溫辭放下了緊惕,她太累了,只想就這樣睡過去。

    但她還是太天真了。

    她怎么能要求品嘗過美味的狩獵者,就這么輕易地放過已經叼在嘴邊的獵物呢?

    直至月落參橫,天色將明。

    浴缸里不停激起漣漪的水面,才漸漸平復停歇。

    繼而有虔誠而繾綣的吻落在溫辭眉心。

    “阿辭,我的了。”-

    [愛意值百分百。]

    [崩壞值百分之二十。]

    溫辭從昏睡中清醒,思緒剛一回籠,便聽到了027遲到的播報聲。

    前天夜里027自行下線,去找026和028斗了一夜的地主,等天亮了才回來。

    那時溫辭睡得正沉,它感知了一下溫辭的身體狀況,發(fā)現并無大礙,只是過于疲倦后,便也放松下來。

    只是沒想到溫辭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溫辭聽著完027的播報,也沒說什么,只呆愣愣地看著天花板出了一會神。

    直到宋晏懷推開了房門。

    那人衣冠楚楚,神清氣爽,正拎著溫辭最近很喜歡的早點,有些討好地將它們放在了床邊的矮柜上。

    “阿辭,我感覺你應該快醒了,”

    宋晏懷將那些食物逐個拆開擺好,朝溫辭十分寵溺地開口。

    “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說完,還幫忙往溫辭身后墊了兩個靠墊。

    溫辭看著眼前同昨夜判若兩人的宋晏懷,腦袋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那些混亂破碎的片段。

    她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fā)熱,剛想開口說點什么轉移一下注意力,卻發(fā)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啞得像是一只叫了一夜的鴨子。

    “我……”

    “這……”

    溫辭說了兩個字,便被自己難聽的嗓音嚇得不敢再開口。

    她有些驚慌地朝宋晏懷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他解釋一下發(fā)生了什么。

    宋晏懷十分平靜,像是毫不介意溫辭的嗓音,他遞過來一杯溫水,語氣含笑。

    “阿辭前天夜里累到了,不用擔心,很快就會好的。”

    說完,將水杯湊到了溫辭的嘴邊。

    溫辭立馬明白了宋晏懷話中的含義。

    她臉色爆紅著接下了那杯溫水,在宋晏懷有些戲謔的注視中,將水一飲而盡。

    見溫辭喝得這么急,宋晏懷忍不住開口提醒。

    “慢一點。”

    就這么平平無奇的一句短語,卻讓溫辭差點嗆咳出聲。

    她的腦中像是被觸碰到了某個開關,自動播放起那些,仿佛包裹著濕熱空氣的對話來。

    慢一點。

    阿晏……你慢一點……

    第42章 時光 “我不想走。”

    眼看思緒即將不受控制地越飄越遠, 溫辭連忙端起一份早餐,轉移注意力般地吃了起來。

    食物的美味頓時侵占了溫辭的味蕾,在一頓飽餐后, 饑腸轆轆的胃部得到了滿足,溫辭胡亂紛飛的思緒也短暫停歇了下來。

    眼看宋晏懷還坐在床邊看著自己, 想查看自己狀況的溫辭只得先將人支開。

    “我想換衣服……”

    “你能先出去嗎?”

    溫辭被宋晏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總覺得這人此時衣冠楚楚的外表下, 說不定又藏著什么狼子野心。

    “為什么要出去?”

    “我都幫阿辭清理過身體了。”

    宋晏懷一本正經地反問:“阿辭還藏有什么不能被我看到的地方嗎?”

    “你!”

    溫辭一下聯想到了在浴室里,這人借著幫自己清理, 肆無忌憚地探索與發(fā)現, 最后徹底將浴缸演變成了浴床。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 一下子炸了毛。

    她顧不得渾身的酸軟,從床上一下跳了下來, 揪著宋晏懷的耳朵就將人拎了出去。

    “讓你出去你就出去!”

    “還想看!”

    “沒有了!”

    門被啪地一聲關上,溫辭聽到宋晏懷在門外嘀咕了一聲。

    “阿辭,好兇。”

    溫辭清了清有些冒火的嗓子, 又灌了一杯溫水下肚, 這才停在落地鏡前, 仔細地打量起自己來。

    這里是溫辭的房間。

    估計那邊是一片狼藉得睡不了人了, 宋晏懷才舍得把自己送回這邊。

    這塊溫辭照過無數次的巨大鏡子,此時正靜靜地豎立在房間,里面赤條條地映照出一個渾身遍布紅痕的少女。

    從前胸到后背, 從腰腹到腿根。

    所有不被暴露在日光下的部位,皆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吻痕。

    讓人不禁聯想到制造這些痕跡的人, 到底是有多渴望在這具白皙的身體上,留下獨屬于自己的痕跡。

    溫辭低聲抱怨了一句。

    “這哪是木偶人,這簡直是狼人, 牙口鋒利的……”

    溫辭按了按胸前軟肉上一道特別明顯的痕跡,紅是紅,但溫辭沒感覺到疼。

    這些印記,更像是一些特別的標記。

    溫辭動了動,全身除了肌肉稍微有些酸痛外,并沒有其他什么難以言說的疼痛。

    溫辭輕輕哼了一聲。

    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語道:“算了,我也是自愿的。”

    等溫辭收拾好從房間出來,宋晏懷正有些委屈地坐在門前的地面上,見溫辭出來,一下站了起來。

    “阿辭,是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宋晏懷明明長著一副冷冽而不食人間煙火的矜貴模樣,此時卻罕見地露出了些許委屈的表情。

    溫辭不免被這反差弄得有些心軟,一時懷疑剛才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兇了。

    “其他也沒有……”

    溫辭捏了捏自己的咽喉處。

    “就嗓子還有點疼。”

    “哦。”

    宋晏懷聞聲湊了過來。

    “嗓子里面也要對癥下藥。”

    “阿辭之前睡著了不太方便。”

    “現在醒了,應該可以了。”

    “什么?”

    溫辭的疑惑還沒來得及發(fā)散,便被人捏住了下頜。

    那人手指微微用力,溫辭的唇齒便不受控制地順勢張開。

    有冰冷的指節(jié)捏住了溫辭的軟舌,一番探索后,入侵至咽喉深處。

    指腹粗糙的質感,像某種沒有人情味的機械儀器,按壓著人類咽喉的軟肉。

    溫辭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愣在了原地。

    她感覺這個動作似曾相識。

    直到那人抽出了水光淋漓的手指。

    表情卻像是一個再正經不過的喉科醫(yī)生。

    “好了,阿辭。”

    那人自顧自地走進洗漱間,水流聲嘩啦啦地響起。

    片刻后,用那剛才還在溫辭口腔探尋過的手指,同溫辭十指緊扣。

    “走吧,我們去散步。”

    溫辭總感覺這個發(fā)展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

    偏偏宋晏懷的樣子,又是那樣的……

    溫辭總結,那樣的深情無害,正直嚴肅,偶爾還會裝傻充愣。

    以至于接下來的日子,她總會莫名其妙地掉入宋獵人設下的,各種各樣的陷阱。

    直至一遍一遍地,被吃干抹凈-

    高考成績很快出爐,沒過多久,A大也相繼送來了兩人的錄取通知書。

    同學群里沸騰得不像樣,除了感嘆溫辭簡直是一飛沖天外,更是紛紛祝賀起兩人這讓人唏噓的感情來。

    外公外婆得知這個消息,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樂呵呵地讓溫辭趕緊回來再住一段時間,好讓兩位老人

    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溫如時是真的沒想到溫辭會一鳴驚人,直接拿下國內top級學府。

    她在溫外婆口中得知溫辭為愛苦學的原委后,不禁感嘆起來,她這個做母親的,似乎對女兒的關心,過于稀少了。

    她立即往溫辭賬戶里轉了一筆錢,另附帶了一句話。

    你只管往前飛,媽媽永遠是你的后盾-

    得知兩人即將離開南城,去往A大學習讀書,阿月做了一桌大餐,來為兩人餞行。

    阿照悶悶不樂地坐在餐桌旁,面對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然沒有了平日里活潑好動的模樣。

    最近宋晏懷為即將三歲的阿照,做了一套仿真度十分高的皮膚。

    穿上皮膚后,阿照就徹底變成了一個,白白胖胖的人類小男孩。

    “我和月姐姐可以一起去嗎?”

    “我不想和你們分開。”

    他伸出白白肉肉的小手,揪住了溫辭的衣角,委屈巴巴。

    “可以嗎,阿辭姐姐。”

    “當然可以啦,可愛的小阿照。”

    溫辭一把摟過阿照,將他抱來自己的腿上。

    “你阿辭姐姐有好多好多錢,我們可以租一個大一點的房子,我們四個人一人一間。”

    “然后給阿照找一個幼兒園,讓阿照交好多好多的朋友。”

    “好不好!”

    宋月看著阿照,有些寵溺地笑了笑。

    “快從阿辭姐姐身上下來,小心你阿晏哥哥生氣。”

    阿照有些膽怯地對上了他晏哥哥的視線,連忙害怕地挪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阿辭姐姐,兩間房就可以啦。”

    “我怕黑,我要跟月姐姐睡。”

    “晏哥哥也怕黑,那你們倆睡吧~”

    說完開心地動起勺子,品嘗起眼前的美味來。

    “月姐姐,你做的湯真好喝!”

    “誰告訴你我怕黑。”

    宋晏懷不能在溫辭面前丟了面子。

    更何況還是這種阿照害怕的東西。

    “月姐姐說的呀,”

    “你老纏著要跟阿辭姐姐睡,就是因為怕……”

    黑字沒有說出口,阿照嘴里被塞了一個大大的肉丸。

    “阿照,你記錯了,快吃。”

    阿照眨了眨他水汪汪的大眼睛,被肉丸子轉移了注意力。

    “謝謝月姐姐,肉丸也好好吃!”-

    溫辭在選專業(yè)的時候犯了難,倒是宋晏懷沒怎么考慮,便選了醫(yī)學。

    溫辭有些好奇為什么。

    沒想到宋晏懷一本正經地開口。

    “阿辭不是總說我,像什么研究病患的變態(tài)醫(yī)生嗎?”

    “我總不能辜負阿辭的想象力。”

    “對嗎?”

    溫辭傻傻地點了點頭,隨即選了一個與醫(yī)學八竿子打不著的社會學。

    A大入學這天,新生群里有人偷拍了一張宋晏懷報到時的照片,瞬間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停地有女同學開始打聽起宋晏懷的信息來。

    但很快大家就發(fā)現,這位智商情商雙高,還擁有建模一樣無法挑剔英俊臉龐的青年,似乎已經有了一位十分恩愛且明媚動人的女友。

    兩人除了在各自的課程外,其他時間幾乎形影不離。

    大家經常能在校園的食堂、圖書館、操場上,發(fā)現他們的身影。

    金童玉女般登對的外貌,也打消了不少人對兩人的臆想。

    也讓兩人榮登了A大最讓人賞心悅目情侶榜首。

    某天夜晚,溫辭正窩在宋晏懷的懷中,百無聊賴地講述著她學科中的趣事,宋晏懷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溫辭的烏發(fā)。

    這時,沉寂已久的027突然出了聲。

    [崩壞值減10%]

    [目前崩壞值百分之十。]

    [小辭,快了。]

    027并沒有說什么快了。

    但溫辭知道那沒說完的內容是什么。

    崩壞值歸零,溫辭離開的日子,就快要來了。

    這次播報,距離上一次在高考結束后,初次坦誠相對那個夜晚后的播報,足足間隔了一年。

    說是足足,似乎也只是彈指之間。

    溫辭還以為它會來得更慢一點。

    沒想到,就在這么一個平靜、安逸的夏夜。

    她就這樣窩在他懷中,絮絮叨叨述說那些紛雜瑣事,也能消除他深藏在心底的崩壞欲。

    出人意料。

    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溫辭停止了講述,她仰起頭,向同時垂頭看向自己的宋晏懷,索起了吻。

    “講這些,不如接吻。”

    “阿晏,吻我……”

    宋晏懷從來都是一個行動派,更何況是在溫辭主動的情況下。

    臥室里很快就變得熱意翻騰起來。

    溫辭在累到昏睡過去的前一秒,眼尾似乎落下了一滴晶瑩的淚水,暈濕了那塊深灰色的枕巾。

    她發(fā)出了一聲宋晏懷從未聽過的哽咽泣音。

    “阿晏……”

    “我不想走……”

    第43章 重置 “我等你。”

    027想勸一下, 卻又無從勸起。

    它宿主所擁有的這顆情感充沛的心,既是促使她完成任務的助力,也是阻止她快速抽離情感的絆腳石。

    [小辭, 你要向前看。]

    [只有回到現實世界,才能繼續(xù)你真正的人生。]-

    溫辭覺得宋晏懷變得越發(fā)黏人了起來。

    他經常在兩人約定好分床睡的夜晚, 半夜偷偷爬進溫辭的被窩, 用它烏木雕刻的修長手指捏著自己的下巴, 好似委屈地開口。

    “你最近都不怎么跟我接吻了,是我嘴唇太硬了嗎?”

    溫辭睡意蒙眬地看著它漸漸褪去人類外殼, 露出銀灰色綢緞般潤澤的烏木身體, 呢喃不清地開口。

    “好像是有點硬, 你還能換換,用果凍做嘴唇嗎?”

    話音落下, 有木質的沉香氣息狠狠地落在了溫辭的嘴唇。

    “不能。”

    溫辭在困倦中被人擺弄,想起了兩人關于夜晚做一休二的約定,后知后覺地嘟囔起來。

    “你又不守規(guī)則……”-

    時光流逝。

    兩人在學校里繼續(xù)著各自的學業(yè), 閑暇時像所有平凡而恩愛的情侶一樣, 約會旅行。

    趁著大三時的暑假, 兩人來到了泰山, 準備欣賞這山川間最瑰麗的日出。

    當日光沖破云海,絢爛璀璨的橙色霎時染紅了整片天空。

    溫辭困倦疲乏的心頓時激動起來。

    她興奮地抬起手,指向那片絢爛奪目的云層。

    “阿晏!日出!”

    “真的好美!”

    溫辭由衷地贊嘆起大自然的壯闊山河來, 卻不知此時的她,在宋晏懷眼中, 比日出更美。

    生動的、鮮活的、熱烈的。

    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讓人忍不住想一直守護著她,給她這世間最好的一切,直至天荒地老。

    崩壞值清零的這一刻, 來得猝不及防。

    宋晏懷感覺有什么桎梏著自己靈魂的東西,在溫辭比日出還要瑰麗的笑容里,分崩離析、煙消云散。

    然后他就看見了,溫辭錯愕、驚詫、然后通紅的眼。

    他的阿辭,怎么就哭了呢。

    [崩壞值清零。]

    [任務完成。]

    [預計五分鐘后,你會脫離這個世界。]

    027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事已至此,將宿主安全帶離,就是它唯一的任務。

    [他會重啟他的人生。]

    [小辭,好好告別吧。]

    “阿辭,”

    看著溫辭通紅的眼眶,宋晏懷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他像一個即將失去珍寶的惡龍,一把將溫辭摟入了懷里,像是要將眼前的人,深深地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別走。”

    “我知道你不屬于這里……”

    “但你別走,好不好……”

    溫辭睜大了雙眼,感受著宋晏懷近乎桎梏的力道,嗓音微顫。

    “你知道……?”

    “對,我知道。”

    宋晏懷的聲線低沉沙啞。

    “從你出現在老舊宿舍樓,說要幫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阿辭,你不是原來的溫辭。”

    “原來的溫辭,她沒你勇敢。不會用那樣無所畏懼的眼神看我。”

    “你是誰沒關系……”

    “只要你留下來,別離開……”

    “好不好……”

    “我……”

    溫辭透過宋晏懷

    有些顫抖的肩膀,看向了遠方橙紅的朝霞。

    那里像是一塊即將破碎的鏡面,一道道裂紋在視線的盡頭里漸漸蔓延,逐漸侵襲了整片天空。

    溫辭耳垂那枚小小的烏木耳釘,此時正散發(fā)著灼熱的溫度,像是同它的主人一樣,迫切地挽留著自己。

    [小辭,要走了。]

    027催促起來。

    [世界即將重置,將崩壞源的人生拉回正軌。]

    [你作為外來者,是一定會被彈出這個世界的。]

    溫辭閉上了眼睛,將臉埋入了宋晏懷灼熱的懷抱里,任由淚水滑落。

    她像是安撫著宋晏懷,也像是安撫著自己。

    “別害怕。”

    “今后的你,會擁有更完美的人生。”

    “平安順遂。”

    “無憂到老……”

    你會忘了我,開始你的新人生。

    [走!小辭!]

    [開始重置了!]

    隨著027的聲音,溫辭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陷入了兩股巨力。

    一邊是拉扯著要將自己拽走,另一邊是桎梏著不讓自己離開。

    溫辭頭暈目眩,像是被卷入了風暴的中心。

    [小辭!]

    [糟了!]

    027驚呼出聲。

    溫辭想睜開眼看看發(fā)生了什么。

    她艱難地從眩暈中抬起頭,只看到了漫天破碎的橙色云層。

    和近在咫尺,宋晏懷完全露出本源,暗芒涌動、銀光流轉的臉。

    溫辭耳邊一片轟鳴。

    看到宋晏懷正死死地盯著自己,那不斷開合的嘴唇,似乎只重復著兩個字。

    “別走。”

    溫辭沒法開口,她陷在風暴中心,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似乎聽到了027一連串焦急的話語聲。

    [小辭……]

    好困,來自靈魂的困倦。

    溫辭閉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了黑暗-

    “小辭怎么還沒醒?”

    “應該快了,醫(yī)生檢查過了,只是低血糖,你別擔心。”

    溫辭似乎聽到有人在自己身邊,小聲地說著些什么。

    她有些茫然地睜開雙眼,入目是一片溫和的暖黃。

    “小辭!”

    “你醒了!”

    有一道焦急的女聲傳入溫辭耳中,溫辭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了一個女人擔憂的臉。

    “小辭,你感覺怎么樣,嚇死媽媽了!”

    女人親昵地握著自己的手,朝旁邊站著的人開口。

    “老趙,快去倒杯溫水來。”

    被叫作老趙的男人連忙低聲應和著,給溫辭端來了一杯熱水。

    “來,小辭,喝點水。”

    男人溫和地看著溫辭,十分心疼地開口。

    “我們的小辭已經這么瘦了,還是不要減肥了。”

    “這樣多好看呀,爸爸認為,健康才是美!”

    媽媽?爸爸?

    溫辭在被窩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她一個激靈,差點叫了出來。

    她忍住臉上的異樣,接著她又在腦海中呼喚起027。

    [027,027,你在嗎,現在這什么情況!?]

    像是觸發(fā)到了什么關鍵詞,溫辭腦海里播放起一段留言起來。

    里面是027焦急而快速的聲音。

    [小辭,長話短說。]

    [因為宋晏懷對你百分百的愛意值,導致你們之間產生了無法分割的羈絆。]

    [那枚蘊含著崩壞源力量的耳釘,更是加深了這份羈絆對你的影響。]

    [也是因此,你無法順利脫離任務世界。]

    [你會獲得一個為了補全這個漏洞而制造的新身份。]

    [但我無法確定,你會回到世界重置后的哪一個時間節(jié)點。]

    [也無法確定宋晏懷在世界重置后,還會不會擁有原來的記憶。]

    [你將會在這個世界,直至壽終正寢,才會重回系統(tǒng)空間。]

    [小辭,身為系統(tǒng),我無法留下。]

    027停頓了一下。

    [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們下個世界見。]

    溫辭聽完這段留言,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耳垂,腦袋里陷入了短暫的空白,接著便是一陣巨大的驚喜。

    她真的留下了!

    她雙眼放光地看著眼前陌生的老趙和自稱是自己媽媽的女人。

    神色驚喜。

    “小辭,這……”

    被叫作老趙的男人有些擔憂地朝女人看了看,

    “要不還是喊醫(yī)生再來看看吧,”

    “我們就這一個女兒,別餓傻了……”

    女人有些怨嗔地瞥了老趙一眼,“讓你亂說!”

    溫辭被兩人嘮叨著從上到下做了一遍檢查,從醫(yī)生口中得到了“多吃點就可以了”的結論后,才終于被放離了醫(yī)院。

    出了醫(yī)院溫辭才發(fā)現,她現在的城市,是她以前從沒去過的東城。

    而且,她又回到了高中時期。

    現在的她,叫作趙辭,母親是一名普通的職工,父親是一位老師。

    兩人兩情相悅,在家人的祝愿下結了婚,生下了小辭。

    可能現在唯一的困惑,就是原本一直鬧著減肥的溫辭,突發(fā)奇想地要出去旅行。

    正值高二的暑假,本來溫辭就對學習不太上心,讓作為老師,又作為父親的趙遂苦惱不已。

    奈何女兒苦苦哀求,甚至許下承諾,下次考試一定進步,讓趙老師長臉。

    趙遂十分狐疑地打量了溫辭好半天,最后夫妻兩人同意了溫辭出去旅行的計劃,千交代萬囑咐后,才將溫辭送上了飛往南城的飛機。

    東城與南城之間的距離并不算遠,飛機更是很快就落地了。

    南城的出租車司機,見溫辭一副背包旅行的樣子,很是熱情地介紹起南城的風土人情來。

    溫辭聽著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介紹,看著車窗外恍如隔世的風景。

    激動又擔憂。

    她不確定,重置世界后的宋晏懷,還會不會記得自己。

    就算記得自己,還能不能認出她這幅同原本有兩分變動的臉。

    她在南城中學門前下了車,告別了熱情的出租車司機。

    依舊是記憶中的南城中學,并沒有什么變化。

    此時正值暑假,校園大門緊閉,只有門衛(wèi)室還留有一個看門的老大爺。

    見溫辭提出想進去看看,老大爺連連擺手。

    “小姑娘,現在不行,要參觀可以等開學以后再來哈。”

    溫辭吃了一個閉門羹,百無聊賴地在校門口晃蕩起來。

    雖然已經臨近傍晚,天氣依舊熱得不行。

    溫辭背著她的旅行包,汗流浹背地坐在校門前的花壇邊,看著遠方的晚霞發(fā)呆。

    忽地,她的視線在校門旁張貼的榮譽榜上一掃而過,好像看到了一張十分熟悉的面孔。

    她放下手中的背包,一下沖到了榮譽榜前。

    那個本屆高三高考榮譽榜前,排在首位的,赫然就是宋晏懷那張依舊英俊冷冽的臉。

    下面跟著一行大字。

    晏懷,榮錄A大臨床醫(yī)學。

    是宋晏懷!

    雖然名字少了一個字,但溫辭十分確定,那就是宋晏懷!

    溫辭差點在榜前激動得跳起來。

    名字變了沒關系,已經考入A大了也沒關系。

    只要知道了他在哪里,她就算再苦學一年,明年也要跟過去。

    溫辭在那榮譽榜的照片下不知道看了多久。

    直到天色漸黑,她才像回過神來,結果一回頭,她原本放在花壇邊的行李不見了。

    衣物也就算了,但溫辭的證件,也還放在里面。

    溫辭焦急地在花壇邊轉了好幾圈,沒了證件,這讓她怎么住宿,怎么度過第一個夜晚。

    難道這就要找趙老師搬救兵了嗎?

    溫辭兩眼空空地蹲在花壇邊看路邊的螞蟻,直到視線范圍里,闖入了一雙運動鞋。

    運動鞋的主人朝溫辭開口,清冷的音色如斬冰碎玉,格外好聽。

    “這是你的行李嗎?同學。”

    溫辭愕然抬頭,落入了一雙漆黑的雙眸中。

    那人額發(fā)微垂,眉目深邃。

    明明是少年人清雋的模樣,

    眼眸中卻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深意。

    他就那樣低頭凝視著蹲在地面的溫辭,在溫辭有些恍惚的目光中,再次開口。

    “這是你的行李嗎?阿辭。”

    溫辭感覺眼眶又開始酸澀起來。

    分別好像還是昨日,對宋晏懷來說,卻不知過了多少年。

    她站了起來,不顧自己渾身的臭汗,一下撲進了宋晏懷清新干凈的懷中。

    是真正的,人類的觸感。

    “我還以為,我終究沒能留下你。”

    宋晏懷在路人的唏噓中,環(huán)抱住了眼前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孩。

    “我還以為……我注定等不到你……”

    “對不起……我來遲了。”

    溫辭被宋晏懷緊緊擁在懷中,像是惡龍又找回了它的珍寶。

    “嗯,沒關系。”

    宋晏懷松開了溫辭,注視了溫辭好半天,最后捋了捋她鬢角汗?jié)竦臑醢l(fā)。

    “走吧,我?guī)慊丶摇!?

    晏父晏母十分溫和,得知兒子破天荒地帶了個女同學回家,先是驚詫,接著便是驚喜。

    他們一直覺得晏懷過于沉穩(wěn)冷冽了,有時候真的會擔心他以后會不會單身一輩子。

    這下好了,高考結束不僅拿了A大的錄取通知書,更是帶回來了一個如此活潑動人的女同學,這其中的深意當然就不言而喻。

    晏母趕緊準備了一桌好菜,對著活潑開朗的溫辭笑得合不攏嘴。

    在得知溫辭是從東城過來游玩的后,更是立馬收拾出家里的一間空房,連夜給溫辭布置好了起居用品,熱情地邀請溫辭就在此住下。

    溫辭本就是奔著宋晏懷而來,自然是答應了。

    晚飯后晏母拉著溫辭說了好半天的話,知道溫辭比晏懷小一級,并且明年的志愿也是A大后,連連夸贊起溫辭來。

    最后還是兒子過來,拉走了被夸得有些羞澀的溫辭,晏母這才偃旗息鼓。

    宋晏懷帶溫辭下樓散步,還遠遠地瞧見父母兩人,在陽臺邊對著自己和溫辭的方向張望個不停。

    “他們,看起來對你很好。”

    溫辭同宋晏懷十指相扣,在綠油油的梧桐樹下溜達。

    “嗯,他們很好。”

    宋晏懷揉搓著溫辭細白的指尖,像是不經意間想到了什么。

    “027還在嗎?”

    溫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面色如常的宋晏懷,“你……你知道?”

    “嗯,我知道,你有好幾次,在睡夢中說漏了嘴。”

    溫辭大為震驚,最后結結巴巴地回答了宋晏懷的問題。

    “027,它走了。”

    見宋晏懷那深邃的雙眸又看了過來,溫辭連忙補充道。

    “我是其他世界的幽魂,不小心繼承了已經死亡的原主的身份,027是輔助我離開這個世界的系統(tǒng)。”

    “我現在這具身體的身份,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女孩。”

    溫辭一口氣說完,她說的都是實話,她不怕。

    “難怪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宋晏懷只輕輕哼了一聲。

    “那你還會走嗎?”

    “不走了不走了,027已經離開了,我想走也走不掉了。”

    “你還想走……?”

    “不想!”

    溫辭有些討好地拉住了宋晏懷的手。

    “我這輩子只想當一個好吃懶做的咸魚,可以嗎,晏醫(yī)生。”

    宋晏懷看著溫辭撒嬌的模樣,目光暗了暗。

    “不行,你剛剛在我母親面前夸下海口,說你也要上A大。”

    溫辭頓時像打了霜了茄子。

    天吶,這可怕的高三,她居然還要再來一次。

    “好吧……”

    溫辭將頭輕輕地靠在了身側人的肩膀上。

    “為了你,我只能再努力一次了。”

    “嗯,我等你。”

    卷一完。

    第44章 入島 “真的是園丁嗎?”

    一艘白船停泊在岸邊, 在黑沉的海浪中左右搖晃。

    溫辭環(huán)視了一圈海岸線,寒風四起,四下無人, 讓這一片顯得格外空曠寂寥。

    “是去鏡島的船只嗎?”

    溫辭小心翼翼地踏上甲板,這才看到一位約四十多歲的男人, 正叼著一支煙, 在船頭擺弄著繩索。

    那人聽到動靜, 回頭看了溫辭一眼,將煙頭按滅在甲板上:“你的名字?”

    “我叫溫辭。”

    那男人點了點頭, 指了指船艙:“上船, 就等你了!”

    溫辭隨即踏上了晃晃蕩蕩的甲板, 她鼻尖凍得通紅,視線落在遠方黑云翻卷的海面上空, 莫名感覺到了壓抑與窒息。

    船艙里暖和了很多,陳設布置得很是低調。

    溫辭看見船艙里,還有一個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 正坐在最靠里的沙發(fā)上, 身上裹著一層毛毯, 閉著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溫辭也不好打擾別人,隨意找了一個沙發(fā)落座。

    先前在甲板上的男人隨后也跟了進來,他朝溫辭看了一眼。

    “航程會有點久, 大概三個小時。”

    見溫辭點了點頭,他又補充道:“你不暈船吧?”

    “應該……不暈船。”

    溫辭為自己模棱兩可的話, 有些抱歉地朝男人笑了笑。

    “我沒坐過那么久的船,所以我也不太肯定……”

    “感覺暈船就吃一顆。”

    男人從兜里拋過來一個包裝完好的糖丸。

    “別吐了弄得到處都是。”

    溫辭抬手接過,禮貌地朝男人說了一聲謝謝。

    旁邊那男孩聽到兩人的動靜, 掀開眼皮朝這邊看了一眼。

    見溫辭看過去,立刻轉了個方向,背對起溫辭來。

    [沒問題,確實是普通的暈車藥。]

    027檢查了一遍溫辭手上的糖丸,繼續(xù)道:[小辭,我已經封存了你上個世界,關于任務目標的記憶。]

    [等全部任務完成,你可以選擇是否收回這些記憶。]

    溫辭試著回想了一下剛剛結束的任務世界,發(fā)現腦海里一片空白,像是被人切去了一塊,空蕩蕩的。

    [小辭,別想。]

    027提醒,開始解釋起這次的任務來。

    [接下來我們要去的鏡島,是沈家的產業(yè)。]

    [沈家,是東大陸上歷史最為悠久且最為顯赫的家族。]

    [沈氏家族的勢力,滲透在東大陸各個領域的頂層。]

    [普通人聽到沈氏二字,都要退避三舍,唯恐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人。]

    [聽聞鏡島,就是某位沈家成員的私產。]

    [也是這次崩壞源的中心。]

    [你這次的身份,是一個不愿意讀書,剛成年就步入社會,每天為了生計發(fā)愁的孤兒。]

    [偶然看到了沈氏發(fā)布的,為鏡島招募園丁的信息后,前來應聘園丁工作。]

    溫辭有些疑惑。

    [應聘的話,像沈氏這樣的高門貴族,應該有不少人都想進來吧。]

    [我這樣的學歷,是怎么通過篩選的?]

    [他們并沒有篩選學歷,只需要通過他們的體檢,就能入島開始試用期。]

    [其他人估計都已經入島了。]

    [你的體檢單是我黑了管家的郵箱塞進去的。]

    [管家以為是看漏了一人,這才單獨派船出來接你。]

    [鏡島規(guī)矩極多,你入島之后,千萬小心。]

    [嗯。]

    溫辭輕輕地嗯了一聲,便沒再開口。

    溫辭感覺他們肯定不止在海上飄蕩了三個小時。

    剛駛離海岸線沒多久,海面便下起了冰雹,砸得船艙噼里啪啦得響個不停。

    等到這陣駭人的冰雹過去,在溫辭終于放下心來時,整片黑壓壓的天空,又飄起了大雪。

    黑云密布,視野里一片烏黑。

    遠處的天與海已經連成了一片,像是要將這艘白色的小船,擠壓進一個漆黑的深洞里。

    溫辭沒忍住,在洗手間里吐了個天昏地暗。

    最后一把將那男人給的暈車藥,塞進了嘴里。

    接下來的行程,溫辭便一直像那位一動不動的男孩一樣,窩在沙發(fā)里,不敢再去看窗外那片讓人窒息的大海。

    溫辭在海浪的晃蕩中迷迷糊糊睡著前,還在心中思考。

    萬一她沒能被選中留在鏡島,那豈不是還要再顛簸一遍被遣返。

    這也太難受了-

    溫辭覺得她在現實世界,應該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海上漂流記。

    等船靠岸,艙門被打開,冷風呼嘯著涌入溫暖的室內,溫辭被搖晃得渾渾噩噩的神

    經,終于得到了解放。

    溫辭被冷風吹了一個哆嗦,她捏緊了自己的衣領,發(fā)現剛剛那窩在沙發(fā)里睡覺的男孩,早就已經下了船,正同那四十多歲的男人一起搬運著采買上島的物資。

    原來這一趟,還順帶采購了物資帶回。

    也是,這么危險的海上航行,來回一趟,只帶溫辭一個人,確實很不劃算。

    見溫辭在那里被凍得耳朵通紅,那男人提醒了句。

    “接你的人馬上就來。”

    溫辭點了點頭,在原地也沒動,只看著遠處島嶼的最高點,那里似乎屹立著一座歐式風格的老舊建筑。

    建筑外墻的屋檐上,還覆蓋著一層晶瑩的薄雪。

    “是溫辭嗎?”

    溫辭聽到有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側頭,看見了一個年紀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正穿著只在電視里看到過的管家服飾,十分友善地看著自己。

    “是,我是。”

    溫辭連連點頭。

    “跟我來吧。”

    那管家說完,上了一輛轎車,并示意溫辭在后排落座。

    見溫辭上了車,便開始給溫辭簡單地介紹起來。

    “我姓崔,你可以叫我崔管家。”

    “暫時負責你們這一批新人的禮儀及規(guī)范。”

    “你來得比其他人遲了兩天,落下了一些課程,稍后我會讓人給你送去《島內須知》,你務必熟讀,知道了嗎?”

    原來這種底蘊深厚的大家族,連應聘園丁都需要學習禮儀規(guī)范,溫辭并沒有發(fā)出任何質疑,只十分順從地點了點頭。

    溫辭安靜地坐在車里,看著窗外的景色,不由得感慨起來。

    真的很美。

    他們正在穿越一片林海雪原。

    不同于那些被人工雕琢過的風景,這里的雪原,充滿了自由與生命的氣息。

    薄雪覆蓋的荒原,三三兩兩地生長著溫辭叫不出名字的植被。

    偶爾還有成群的馴鹿,在林海深處一躍而過。

    溫辭有些想象不出,這樣的家族和這樣的環(huán)境,會造就一個什么樣的崩壞源。

    約莫二十分鐘后,轎車在一片低矮建筑前停了下來。

    崔管家下車,將溫辭交給了一位年長的婦人,并再次對溫辭叮囑道。

    “鏡島的夜晚不僅冷,還經常會有大型動物出沒。”

    “所以在夜晚,請不要外出。”

    說完對著那婦人開口。

    “她叫溫辭,給她安排房間吧。”

    那婦人點了點頭,將溫辭領上了樓。

    婦人給溫辭安排了一間三樓盡頭的房間。

    溫辭在房間陽臺朝外觀望時,正好看見崔管家那輛漆黑的小轎車,蜿蜒直上,駛入了島上最高的那片老舊建筑,消失在建筑前茂密的針葉林中-

    很快有人送來了食物水果與書籍。

    溫辭泡了一個熱水澡,稍微驅趕掉了些許疲倦。

    她吃了點食物安撫了吐得空空如也的胃部后,便開始研究起那本《島內須知》來。

    這份幾十頁的《島內須知》,囊括了島內生活的方方面面。

    溫辭粗略地看了一下,發(fā)現上面不僅僅羅列了在島上需要注意的各種事項,還對在島內生活的人員,細致地做了各種要求與規(guī)定。

    溫辭翻到有關園丁的那頁。

    從幾點起床、幾點需要照看什么植物。

    到哪些植物需要在哪些固定的位置,曬固定時長的日光。

    密密麻麻,看得溫辭頭暈眼花。

    027掃描了一份電子文檔存儲下來,很體貼地開口。

    [小辭,你不必記這些,遇到問題,我會提醒你。]

    溫辭如釋重負,她隨意地翻閱了一會,沒過多久,便聽到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是那自稱陳姨的婦人,給溫辭送來了一套服飾,說是明天上午禮儀訓練時,需要用上的著裝。

    溫辭朝陳姨道了聲謝,關上門后,抖開了這件略顯繁重的服飾。

    乳白色的、層層疊疊的厚重裙擺,搭配著緊掐腰線的褶皺鑲邊,還有那寬大的領口與隨處可見的繁復蕾絲。

    “這是……園丁服?”

    溫辭目瞪口呆,她有些懷疑是不是陳姨拿錯了衣裳。

    她追了出去,在樓道處喊住了準備離開的陳姨。

    “陳姨,衣服是不是拿錯了?”

    “這……”

    溫辭將手中的服飾往前一遞,就看到陳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沒有錯,就是這樣。”

    “在花園里照看花朵的姑娘們,是需要比花朵更美的存在。”

    說完還安撫地拍了拍溫辭的手背。

    “回去吧,天要黑了。”

    溫辭回到房間,看了那襲長裙半天,有些懷疑起這份工作的性質起來。

    有什么工作,是只需要年滿十八的女性。

    并且還要外貌姣好,體檢過關。

    最后還要穿上這樣仿佛帶著好幾個世紀前審美的繁復禮服。

    [027?]

    [你確定你沒弄錯嗎?]

    [你給我填寫的意向工作,真的是園丁嗎?]

    第45章 園丁 “耕耘家主?”

    [沒錯噢, 就是園丁。]

    027的話讓溫辭徹底陷入了沉思。

    她將這件奇怪的衣裙扔在了沙發(fā)上,在腦中回放起這一路的見聞來。

    淵源深厚的家族,與世隔絕的孤島, 細致繁雜的島規(guī),還有那兢兢業(yè)業(yè)的管家與仆婦……

    溫辭毫無頭緒, 半晌后, 她將那件衣服, 一股腦地塞進了衣柜里-

    夜半時分,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溫辭聽到了027的提醒。

    [小辭, 外面有動靜。]

    溫辭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么了?]

    [你去露臺。]

    溫辭披了條毛毯, 推開了露臺前那扇厚重的玻璃門。

    露臺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溫辭踩上去時,薄冰破裂, 發(fā)出了細細碎碎的聲響。

    眼下萬籟俱寂,四野寂寥,唯剩那座屹立在島巔的灰白建筑, 燈火通明, 隱約可見有人在門前進進出出。

    [那邊怎么了?]

    溫辭開口。

    [有些遠, 聽不太真切。]

    [像是有人生病了。看這陣仗, 動靜不小。]

    溫辭皺了皺眉,問道。

    [會不會是崩壞源?]

    [小辭,崩壞源不會生病。]

    [他們是崩壞世界里最為強大的存在, 沒有生病這個說法。]

    溫辭輕輕點了點頭。

    她回到房間,并沒有拉上窗簾, 就隔著那扇厚重的玻璃門,遙遙看著島巔的建筑。

    直到玻璃上因為溫差,漸漸模糊, 溫辭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終于睡著了-

    早上是陳姨過來叫醒的溫辭。

    被敲門聲叫醒時,窗外的天空才剛剛泛起一絲青白。

    陳姨很是溫和地提醒著溫辭,接下來幾天早上都是這個時間起床,下樓用完早餐后,崔管家會親自前來教導。

    陳姨最后補充了一句。

    “記得換好衣服,再下來。”

    溫辭關門送走陳姨后,很是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開口。

    “為什么我總覺得,這個早起的感覺,十分的熟悉。”

    027心想,怎么會不熟悉呢,上個任務世界,你可是重復了幾遍起得比雞早的高三生涯。

    [快收拾吧,別遲到了。]

    溫辭洗漱完,費了好大工夫才研究透那件復雜到不行的服飾。

    她看著鏡子里挽起發(fā)髻,露出大片白皙肌膚的前胸,與全部暴露在空氣中的修長脖頸,還有那被束縛得仿佛不堪一握的腰線,很是無助地詢問起027。

    [你看這像是去鋤草修剪枝椏的樣子嗎?]

    [確實不像。]

    [可能這個世界的‘園丁’,與廣泛意義上的‘園丁’,含義略有不同。]

    [這只是‘略有’嗎?]

    溫辭深深地吸了口氣,往上扯了扯快要走光的衣領。

    [罷了,先下去看看。]-

    溫辭在一位女仆的指引下,來到了一處古樸典雅的餐廳,一進門,溫辭就驚呆了。

    餐廳里那張規(guī)模頗為壯觀的長條形餐桌,正坐滿了同溫辭一樣著裝的少女。

    皆是膚白貌美,青春動人。

    溫辭的大腦短暫的宕機了兩秒,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什么選美現場。

    直到餐桌首位的陳姨,指了指餐桌最末端的一個空位。

    “溫辭,你坐那兒。”

    溫辭在十幾位佳麗地打量下,慌忙落座,整理好冗長的裙擺后,聽到陳姨隔著遙遠的長桌,對她開了口。

    “溫辭,以后行事,不能這樣慌張。”

    “念你是第一次,只口頭批評一次。”

    “若有下次,需要罰抄島規(guī)十遍。”

    “知道了嗎?”

    溫辭內心十分震驚,但面上立刻順從地點了點頭。

    “嗯。”

    陳姨滿意地收回了視線,便開始指導大家的用餐禮儀來。

    好在027及時在島規(guī)中,找出了用餐那部分的禮儀規(guī)則,否則面對這么多復雜的刀叉碗碟,溫辭真的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陳姨在路過溫辭身邊時,很是欣慰地點了點頭。

    “是個有天賦的。”

    惹得周圍的幾名女孩,頻頻看了溫辭好幾眼。

    冗長地用餐環(huán)節(jié)終于結束。

    溫辭感覺自己吃也沒吃飽,倒是胳膊舉刀叉舉得有點累。

    “好了姑娘們,去訓練室吧。”

    女孩們聞聲齊齊起立,托著裙擺魚貫而出,溫辭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好跟著人群行動起來。

    陳姨口中的訓練室,是一間十分空曠,裝滿了巨大落地鏡的房間。

    有點像現實世界中的舞蹈室。

    只不過這間布置得更為奢華,除了那些頗具古典氣息的壁燈擺件外,地面更是鋪滿了柔軟的羊絨地毯。

    溫辭學著女孩們的模樣,在進門前脫掉了鞋子。

    那不經意間露出來的乳白色絲襪,正被勒至腿根的絲襪夾緊緊地桎梏著。

    溫辭彎腰時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看來剛剛勒得有些緊了,讓她有些不太舒服。

    溫辭慶幸了一下,還好出門前穿上了這雙讓她有些別扭的長筒襪。

    不然的話,別人行走間露出的是乳白色的襪尖,自己就要尷尬地露出彩色的棉襪了。

    崔管家很快就來了。

    他依舊是一身低調內斂的管家服飾,戴上了一雙白手套,手里拿著個戒尺一樣的東西,指導著在場女孩們的行走儀態(tài)。

    “讓你們綰起頭發(fā),是為了露出你們優(yōu)越的肩頸線條。”

    “不是為了暴露出你們含胸駝背的弱點。”

    崔管家手中的尺子,點了點一位有些含胸的女孩子的肩胛。

    “抬頭,挺胸。”

    女孩很快調整了姿勢。

    崔管家在女孩們身側逐一檢查,調整,來到溫辭面前時,竟沒有找出溫辭任何的毛病。

    崔管家十分滿意,隨即提點起大家來。

    “既然各位經過了層層篩選,終于來到了鏡島,就不要辜負了這萬里選一的機會。”

    “如果再幸運一點,能入了家主的眼。”

    崔管家停頓了一下,掃視了一圈在場心思都寫在臉上的姑娘們。

    最后落在了顯得十分茫然的溫辭的臉上。

    “那就是各位天降的福氣了。”-

    結束了一天軍訓般的儀態(tài)訓練,溫辭感覺全身都不對勁。

    她很是優(yōu)雅地隨著女孩們一起,同崔管家告別,然后在崔管家轉身后,第一個沖向了房間的方向。

    她將那條折磨了她一天的絲襪與絲襪夾脫下來,遠遠地甩在沙發(fā)背后。

    再艱難地拆掉束縛了自己一天的腰帶。

    她只穿了個貼身內衣,就這樣耷拉著攤在了床上。

    還是027提醒她有些不雅后,她才翻了個身,將自己卷進了柔軟的被子里。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園丁’到底是個什么工作了嗎?”

    溫辭聲音有氣無力,像是真的在花園鋤了一天的地。

    [抱歉小辭,只能怪他們的用詞太過隱晦了。]

    [我篩選搜查了大量的信息,得出了這份結論。]

    [這座鏡島,原來是沈家家主的私產。]

    [園丁,是給那些來為沈家家主開枝散葉的女孩們,起的一種代稱。]

    [聽聞沈家家主身體十分不好,如今常年臥病在床,且至今未曾婚育。]

    [代稱園丁,是希望女孩們能像園丁一樣,勤勤懇懇地開拓家主這片貧瘠的土地,好歹能讓沈家家主,留下一絲血脈,不至于后繼無人。]

    “什么!”

    溫辭一下掀開被子,也顧不得暴露皮膚上被勒出來的各種紅痕了。

    “耕耘家主!??”

    溫辭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在027重復著解釋了一遍后,依舊難以相信。

    027繼續(xù)道:[我至今搜索不到關于沈家家主的任何信息,在這個世界所有傳媒的記錄中,沒有一條關于沈家家主。]

    [只知道最近幾年,鏡島偶爾會有對外招聘‘園丁’的啟事。]

    [估計那些女孩,都是有特別的渠道,才能被送進來。]

    “連家主是老是少,是丑是殘都不知道,就能讓這么多女孩趨之若鶩嗎?”

    [小辭,你可能不太理解沈家在東大陸的地位。]

    [這個世界的階級構成有些特別,如果打個比喻的話,你可以將沈家理解為皇室。]

    [家主自然就是手握大權的皇帝了。]

    難怪,溫辭突然想起了白天,女孩們不約而同流露出來的,對周圍人的敵意,原因竟然在這里。

    半晌后,她回過神來。

    “可是我的任務是接近崩壞源,現在崩壞源還沒找到,萬一我被選上了怎么辦!”

    [據查,這么幾年,沒有一個女孩,能順利留下。]

    [不然的話,崔管家也不必這么盡心盡力、年復一年地培訓篩選了。]

    [小辭,你還有時間。]

    溫辭嘆了口氣,她還能怎么辦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重新將自己卷進被子里,任由思緒天馬行空。

    如果崩壞源是家主就好了。

    自己為了在這規(guī)矩繁多的島上,順利接近崩壞源,至少能稍微忍耐些這讓人難受的各種訓練。

    可惜,027說了,崩壞源不會生病。

    那家主,就不可能是崩壞源-

    鏡島最高處的主宅里,崔管家站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門外,壓低聲音,詢問起在家主身邊服侍了一天的韓章來。

    “先生今天情況怎么樣?”

    韓章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伙子,臉上還藏不住事,頓時臉色有些萎靡不振。

    “還是老樣子,您吩咐端進去的湯藥,先生在我們走后,全部倒進了窗外那片花圃里。”

    “崔伯,我也不敢勸……”

    “您知道的,先生雖然看起來十分溫和,但他決定了的事……”

    “好了,我知道了。”

    “你先去休息吧。”

    崔管家拍了拍韓章的肩膀,待韓章離開后,輕輕地敲了敲那扇厚重的木門。

    半晌后,里面?zhèn)鱽砹艘粋略顯低緩的聲音。

    “崔管家,進來吧。”

    第46章 冰湖 凝固的鮮血

    崔管家進來時, 一個衣著單薄的頎長身影,正靠在露臺邊,對著不遠處的一大片花圃出神。

    “先生, 怎么不披件外衣!”

    崔管家拿起置放在一旁的大衣,步履焦急地來到了那人的身側, 神色似有懇切。

    “先生, 還是披上吧, 天寒地凍的,您的身體……”

    那人接過外衣, 在崔管家的注視中, 將其隨意地披在了肩頭。

    “崔今, 聽人說……”

    是十分年輕的嗓音,語氣中還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溫和。

    “你又安排了一批人入島。”

    并不是詢問的語氣。

    崔今微微朝那人躬了躬身, 視線落在了不遠處花圃里,那幾個比花朵還要嬌艷的女孩身上。

    女孩們挽著端莊的發(fā)髻,露出了修長的脖頸, 正替開得茂盛的花朵們修剪著枝葉。

    只是本該專注枝葉的目光, 常常會在不經意間偏移, 投向兩人所在的主宅方向。

    “回先生的話, 是的。”

    “都說了不用。”

    那

    人像是有些無奈,朝著花圃的方向輕輕地搖了搖頭。

    “崔今,你知道的……”

    “先生!”

    崔管家有些年邁的身軀彎得更低了一點。

    在外人面前一直得體而從容的表情, 罕見地有些激動起來。

    “或許還會有其他的辦法……”

    “沒必要用這種……最糟糕的……”

    “崔今。”

    那人沉默了片刻,像是不愿意再待在空曠的露臺。

    他將外衣又遞還給了還弓著身子的崔管家, 自顧自地走回了室內。

    “別再讓人給我送湯藥了。”

    “我不喝,熬再多也沒用。”

    “還有那些女孩……”

    那人像是思考了一番,

    “找個合適的理由, 盡快送離出島吧。”-

    崔今離開主宅后,徑直去了農場。

    正值冬季,大部分動物已經被集中馴養(yǎng)在安有暖氣的室內。

    只有少部分耐寒的動物,還在室外自由活動著。

    正在暖房里為畜牧們準備口糧的漢子,在看到崔今到來后,連忙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迎了上來。

    “崔管家,您怎么來了,”

    那漢子有些討好地看向了崔今。

    “是家主那邊對送去的食材不滿意嗎?”

    崔今看了眼暖房里收拾得最干凈的一塊區(qū)域,那里像是才被打掃過一遍,一點排泄糞便都沒有看到。

    只有七八只毛茸茸的羊羔幼崽,正畏畏縮縮地擠在一堆,其中有兩只后腿還打著繃帶,十分害怕的樣子。

    “從今天起,不用送血過去了。”

    崔今指了指那群小羊羔,

    “讓它們回羊群里去,正常喂養(yǎng)吧。”

    “啊?”

    漢子很是吃驚地啊了一聲。

    “這才幾天?就不要了嗎?”

    眼看崔今眉頭皺了皺,他立刻察覺自己似乎有些多嘴了,連忙賠笑道。

    “行,您怎么說,我怎么做。”

    崔今點了點頭,沒再看那幾只弱小的羔羊,轉身便離開了。

    那漢子見崔今離開了,還是嘟囔了一句。

    “把這幾只羊崽子當寶貝一樣養(yǎng)了這么久,沒放兩天血就不要了。”

    “這主人家的心思,真是一天變一個。”

    他拉開柵欄,將那群小羊趕了出來。

    “走吧,羊崽子們,這會是一個安全的冬天!”-

    連續(xù)一個星期的特別訓練后,溫辭終于得到了‘出師’的通知。

    在這幾天里,陸陸續(xù)續(xù)有表現得特別優(yōu)異的女孩,提前結束了訓練,前往崔管家給她們安排的下一個任務中去。

    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聽周圍的女孩講,提前進入下一個任務的那些女孩們,因為沒有一個能得到家主的賞識,已經被相繼遣送離島。

    在僅剩的幾名女孩的唏噓聲中,溫辭不禁為自己緊迫的時間擔憂起來。

    [027,不能再這么被動地等待了。]

    溫辭緊握著那份《島內須知》,在腦海里喊起027來。

    [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溫辭今天睡得特別早,等到凌晨一點的時候,027叫醒了溫辭。

    [小辭,到點了。]

    溫辭緩了兩分鐘,隨即麻溜地從床上坐起來,將自己里三層外三層地包了個嚴嚴實實。

    看著像粽子一樣的溫辭,027提醒了一句。

    [小辭,第二個世界,我升級了,你可以使用積分兌換一點小道具。]

    [比如保暖小道具。]

    溫辭像是驚訝了一下:[啊,你怎么不早說!]

    溫辭換回便于行動的裝備,在露臺上感受了一番從體內散發(fā)出來的,源源不斷的熱源,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

    [先去主宅附近看看,能盤踞在鏡島經久不散的崩壞源,一定與沈家有關。]-

    萬籟俱靜的冬夜,是絕不會有像溫辭一樣選擇出門的人。

    更何況島規(guī)上明確的提示過,夜晚禁止外出。

    溫辭貓著腰,小心翼翼地從后門溜了出去。

    島上的主道上,路燈已經全部熄滅。

    漆黑的夜里,只有溫辭踩著結冰的路面,行走間發(fā)出的細小動靜。

    原本在房間露臺上一眼就能看到的灰白建筑,此時用腳丈量,突然就變得遙遠起來。

    溫辭行走間不斷呼出的熱氣,在空中凝結成一團團的白霧。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灰白的建筑,終是漸漸出現在了溫辭的視野中。

    愈靠近主宅,溫辭變得愈發(fā)小心起來。

    她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在離主宅還有一段距離的粗壯古樹后,問027。

    [這個距離可以了嗎?]

    027像是開始了感知,好半天后,才作出了回應。

    [沒有,主宅沒有感受到崩壞源的能量波動。]

    溫辭有些失望地摳了摳掌心下的樹皮。

    因為她明天已經被崔管家安排,前往主宅旁的花圃里修剪花枝。

    但崩壞源卻不在這邊。

    眼看樹皮快被溫辭無意識地摳掉一小塊缺口,027又接了一句。

    [小辭,往左邊的林子里去。]

    [我感知到了十分微弱的,崩壞源的能量波動。]

    林子里的積雪明顯要比主干道上的深很多。

    溫辭在027的引導下,深一腳淺一腳,終是穿過了大半個針葉林,來到了林間一片被雪松環(huán)繞著的,冰綠色的湖泊。

    說是湖泊,其實已經沒有了流動的湖水。

    在這樣極低的氣溫下,湖泊上早已結上了厚厚的冰層。

    就這么遠遠看過去,冰層在周圍白雪的映照下,反射出一道柔和的暗綠光芒。

    宛如一塊不慎墜落林間的碧玉,通透無瑕。

    溫辭被這一瞬間的美景驚得停下了腳步,這才后知后覺地聽到了027的提醒。

    [小心,湖邊有人。]

    [是崩壞源。]

    溫辭一下回過神來,果然在湖邊,看到了一個模糊而修長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單薄的白色睡袍,黑發(fā)垂落在頸側。

    如果不是那過于高挑的身材,真的會讓人覺得有些雌雄莫辨。

    溫辭呼吸都放得輕緩了不少。

    她一動也不敢動地站在一棵巨大的雪松下,像是要將自己,融入這雪色的背景里。

    那人十分閑適地朝湖心走去,行動間帶起的微風,輕柔地撥開了垂在頸側的黑發(fā)。

    清冷的月光下,對方的臉短暫地暴露了出來。

    溫辭在這驚鴻一瞥中,看到了一張十分熟悉,又非常陌生的臉。

    027在那一瞬間,也像是驚到了。

    溫辭被封存了記憶,無法記起。

    但它沒有。

    [宋……]

    它下意識地喊出了第一個字,反應過來后,立即將后兩個字,死死壓制在喉嚨中。

    溫辭有些聽不明白027沒說完的話。

    那奇怪的熟悉感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后,隨即便消失在了這冰冷的月色中。

    [027,怎么了?]

    溫辭有些疑惑,她明顯感覺到027剛才停頓了一下。

    就在看到崩壞源模樣的瞬間。

    溫辭一直觀察著那行走在冰層上的人影。

    忽地,她看到那男人像是察覺到了什么般,將視線投向了溫辭所在的方向。

    視線投來的那一瞬間,027立刻感知到了崩壞源的數值。

    [崩壞值百分之九十!]

    027被這高得離譜的崩壞值嚇出了一身冷汗。

    它立馬開口催促起溫辭來。

    [小辭,快走!]

    在這樣一個規(guī)矩繁多的封閉島嶼,溫辭偷偷尾隨的行為,對崩壞源來說,就是一種威脅與挑釁。

    在事態(tài)還沒明朗前,必須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任何人。

    可能是溫辭跑得太快,也可能是那崩壞源因為別的原因,最終并沒有追上來。

    溫辭上氣不接下氣地,一路跑回了住宿的那片低矮樓房。

    直到進了房間,鎖上了門,才一屁股癱坐在了地毯上,好

    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有點奇怪……]

    027在溫辭的喘氣聲中突然開口。

    [按理說,這么高的崩壞值,它所對應的,一定會是十分強烈的能量波動。]

    [但從我們發(fā)現它,到它發(fā)現我們。]

    [它似乎……]

    027停頓了一下。

    [它的能量波動,似乎一直都處于十分微弱的狀態(tài)。]

    027十分困惑。

    [這到底是為什么?]

    但下一秒027就無暇思考了,因為它一眼就發(fā)現了溫辭的不對勁。

    正癱坐在地毯上的溫辭,還沒從過于劇烈的心跳中恢復過來。

    腎上腺素的急劇分泌,讓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小腿上,那道鮮血已經凝固,長而深的劃痕-

    沈逾赤著腳踝,像是對寒冷毫無畏懼。

    他面無表情地走入了鏡湖旁的樹林中,停在了剛剛那女孩站立過的雪松下。

    倏地,他鼻子動了動,像是嗅到了什么般猛地回頭,視線落在了不遠處一塊鋒利的巖石邊。

    一道暗紅的血跡,正隨著巖石邊緣,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

    沈逾喉頭不受控制地滾動了一下,漆黑的眼底,霎時涌上了一抹詭異的紅。

    第47章 花圃 鏡花帶刺,得小心。……

    天還沒亮, 溫辭所在的這片區(qū)域,就早早地亮起了燈。

    樓道里隱隱傳來了好幾道凌亂的腳步,接著溫辭的房門便被敲響。

    溫辭佯裝著睡眼惺忪的模樣將門打開, 就看到陳姨面色嚴肅,身后還跟著幾名婦人。

    “陳姨, 這是?”

    溫辭似有不解地詢問出聲。

    “抱歉吵醒了你。”

    陳姨上下掃視了穿著睡裙的溫辭一眼, 神色稍有緩和, 接著又開口道。

    “島內失竊,有人看到竊賊往這邊逃竄。”

    “我來查看一下你們的安危。”

    “啊?”

    溫辭像是有些被嚇到, 大驚失色地詢問起來。

    “陳姨, 那竊賊抓到了嗎?”

    陳姨沒回答這個問題, 她在溫辭房間里走了一圈,連露臺和衣柜都看了一眼。

    “來, 溫辭,睡裙撩一下,我看看你的小腿。”

    “什么?”

    溫辭有些無措地捏住了睡袍, 往后退了一步。

    “陳姨……這是為什么?”

    陳姨只溫和地笑了一下。

    “你照做就行。”

    跟在陳姨身后的兩名仆婦, 見溫辭猶猶豫豫的樣子, 往前兩步, 像是溫辭再沒動作,就會來親自動手。

    在陳姨不容拒絕地注視中,溫辭坐在床邊, 小心翼翼地掀開了睡袍。

    膚如凝脂,光滑如玉。

    陳姨點了點頭, 繼續(xù)道:“另外一邊。”

    溫辭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了陳姨一眼,慢慢掀開了另一側的睡袍。

    依舊是細膩光滑的皮膚, 沒有一絲缺陷。

    陳姨收回目光,朝溫辭笑了一下。

    “好了,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溫辭懵懂無措地應了聲好,看陳姨離開并進入了隔壁的房間后,才關上門,重重地嘆了口氣。

    [027,再遲一秒,我就要露餡了……]

    溫辭看了眼右小腿,那里剛剛還殘留著鮮血的傷口,現在恢復如初,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誰知道這修復道具恢復得這么緩慢,我也是第一次用這個,沒經驗。]

    027解釋起來。

    [監(jiān)控我也處理過了,可以放心了。]

    [嗯,幸好蒙混過關了。]

    溫辭將窗簾拉開,看著樓下明顯增多,四處搜尋的人手。

    [只是這才不到半個小時,就能驚動陳姨親自前來問詢……]

    [我們在冰湖中看到的崩壞源,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出了這樣的事,島上的管控明顯又加強了不少。

    溫辭和另外一名女孩,正坐在一輛低調奢華的豪車里,被安排送往主宅的方向。

    豪車停在主宅后側,兩人下車后,有一位老嫗將她們領入了一片鮮花盛開的花園。

    在交給兩人簡易的修剪工具后,老嫗對她倆囑咐起來。

    “你們今天的任務,就是在這片花圃里,修剪花枝。”

    另外那名女孩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灰白建筑上。

    “請問婆婆,我們什么時候,能見到家主?”

    那老嫗只輕輕地搖了搖頭,有些渾濁的視線落在了開口的那女孩身上。

    她也沒正面回答那女孩的問題,只指了指她身后的那片花園。

    “小姑娘,別著急。”

    “先好好修剪花枝吧。”

    “鏡花帶刺,得專心些。”

    老嫗走后,溫辭看著滿園的花枝,一時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這片花圃里生長的花朵,是溫辭從未見過的奇特模樣。

    它們的花瓣通體潔白,表面覆蓋著一層冰霜似的晶體,像是將花朵沾染水霧后,再冰凍起來的模樣。

    它們在冬日的陽光下,折射出宛若琉璃般晶瑩剔透的光芒。

    充滿了圣潔的易碎感。

    只是這純白的花枝上,布滿了尖銳的小刺,像是稍不留神,就會劃破女孩們吹彈可破的肌膚。

    溫辭穿著那身乳白色的厚重長裙,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片花枝稍顯茂密的區(qū)域,決定從這里開始下手。

    見溫辭已經開始修剪,那還在觀望的女孩,也磨磨蹭蹭地動了起來。

    她看著不遠處的灰白建筑,深知今天就是決定她能否被家主一眼看中,從而順利入主沈家的關鍵。

    她揚起線條優(yōu)美的脖頸,微微俯身,露出了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膚。

    像誤入冰雪世界的公主,一時竟讓人說不出,到底是花更好看,還是人更奪目。

    溫辭并沒有像那女孩一樣,時不時就往主宅的方向張望。

    她專心致志地修剪著花枝,盡量避免被那些尖銳的刺扎到。

    好在這衣服,雖然袖子冗長了些許,但也保護了溫辭的手臂。

    再加上戴上了手套,只要不故意往刺上捏,大概率也不會受傷。

    027從溫辭進入花圃,就感知到了主宅里,似乎波動著同昨夜冰湖邊一樣的,十分微弱的能量。

    它將這個情況告知了溫辭。

    鑒于溫辭至今沒能正面對上崩壞源,027也無從得知崩壞源的具體信息。

    唯一知道的,就是崩壞源的崩壞值,已經高達百分之九十。

    就在溫辭正思考著崩壞源可能與沈家的關系時,伴隨著一聲尖叫,幾根被剪斷的花枝從身側拋了過來。

    溫辭根本就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聽到尖叫時已經躲閃不及,那幾根布滿尖刺的花枝,就這樣被砸在了溫辭的頸側。

    溫辭感覺脖頸一陣刺痛。

    接著那尖叫的女孩,十分驚詫地朝溫辭看了過來,在看到溫辭脖頸連著鎖骨處,幾顆正潺潺冒著鮮血的傷口后,才像意識到了什么。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剛剛被花刺扎到了手,驚慌之下才將它們扔了出去……”

    “我不是故意朝你扔的……”

    “我自己也受傷了……”

    那女孩舉起被刺扎破的手心,血珠已經染紅了一小塊白色的手套-

    “找到可疑的人了嗎?”

    主宅頂層的臥室里,沈逾正倚在沙發(fā)上,隨意地翻動著一份最新日期的《新聞報》。

    報紙首頁的大半個板塊,正用加粗字體描述著今天財經頭條。

    《沈氏集團股價再次下跌,疑似內部矛盾重重,人心不穩(wěn)》

    崔今十分恭敬地立在下首。

    “先生,接到您的通知后,島內所有人員都已排查完畢。”

    “并沒有發(fā)現腿部受傷的人。”

    “哦?”

    沈逾放下報紙,像是看得有些累了,抬手揉了揉眉心。

    “這是躲起來了?”

    沈逾像是輕笑了一聲。

    “沈家人這回也不知道費了多大精力,才找到這么個寶貝。”

    “怎么又藏著掖著不露面了呢?”

    “是怕我將人,殺了嗎?”

    崔今眉頭一皺,看著靠在沙發(fā)上,明顯比昨日更加蒼白虛弱的男人,苦心勸慰道。

    “先生,您何苦這樣折磨自己。”

    “既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合適的人,”

    “何不順水推舟……”

    “崔今。”

    崔今聽到眼前的人,輕輕地喊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漫不經心的語氣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他剛想開口再勸幾句,就看到沙發(fā)上的人神色一變,倏地將視線投向了窗外。

    崔今站在窗邊,側頭便看到了正在花圃里工作的兩個女孩。

    兩個女孩正靠在一起說著什么,是十分正常的畫面。

    “先生,怎么了?”

    崔今有些疑惑,話剛問出口,就聽到了讓他十分意外的話語。

    “崔今,去將那兩女孩,都帶過來。”-

    崔今覺得先生今天似乎有些異常。

    崔今給女孩們安排修剪花枝的工作,確實是為了讓她們能吸引先生的目光。

    不管是被那修長脖頸上的動脈吸引,還是被鏡花扎破的鮮血吸引。

    但這么久以來,先生除了會讓自己將那些女孩原封不動遣離外,從來不會像今天一樣,讓自己將人帶過來。

    他站在花圃里,看了眼正在自己面前哭個不停地沈氏旁支沈真,和一聲不吭,只捂著自己脖頸的溫辭,還在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先生的囑咐。

    沈真脫掉手套,朝崔管家露出了掌心被花枝扎出了幾個小傷口,掌心鮮血已經凝固,看起來并無大礙。

    倒是捂著脖頸沒掉一滴眼淚的溫辭,明顯傷得更厲害。

    好,太好了。

    崔今忍不住在心中歡呼起來。

    先生讓自己叫人上去,說明這兩人中的其中一人,已經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要先生能攝入一點,哪怕一口,都能讓他那虛弱的身體,恢復一點生機。

    崔管家安撫了兩人幾句,接著便告知了家主的傳喚。

    得知是家主要見兩人,沈真興奮得立刻止住了哭聲。

    溫辭則皺了皺眉。

    “崔管家,能否讓我先去清理一下。”

    溫辭指了指自己脖頸一片被花刺扎出的傷口,雖然已經不再出血,但還是有些狼狽。

    “不用,就這樣。”

    崔管家一口拒絕了溫辭清理傷口的請求。

    “快走吧,家主在等你們。”

    沈真喜氣洋洋地提著裙擺,跟在崔管家的身后。

    溫辭則在027越來越密集的提示中,漸漸緊張起來。

    直到崔管家停在了一扇木門前。

    “先生,人到了。”

    “先進一個。”

    里面?zhèn)鱽砹艘坏缐旱土说穆曇簟?br />
    崔管家將門推開,走在前面的沈真,率先一步邁了進去。

    [小辭,確定了,是同昨夜一樣的微弱氣息。]

    [如果里面就是沈家家主的話,那他就是崩壞源。]

    第48章 沈逾 那個永遠年輕的掌舵人。

    沈真進去不到一分鐘, 便一臉茫然地被請了出來。

    她隔著屏風,連家主的面都沒有見到,只在那干站了十幾秒, 便聽到了男人開口讓自己出去的指令。

    她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屏風后的人像是輕笑了一下。

    “出去吧,你應該慶幸。”

    她有些不明所以, 她沒被看中, 這是該慶幸的事嗎?

    她還想再爭取一下, 那男人聲音忽然變冷了起來。

    “出去。”

    她像是被這聲音凍住了思緒,手腳僵硬地走了出來。

    隨即便看見了崔管家有些失望的表情, 和溫辭皺眉思索的臉。

    “溫辭, 該你了。”

    崔管家將最后一絲希望, 寄托在了這個最遲入島的女孩身上。

    溫辭在崔管家的注視中,緩緩推開了那扇厚重古樸的木門-

    一眼看上去, 只會覺得這是一間十分空曠的房間。

    屋內鋪滿了厚實的地毯,家具擺件隨意而凌亂地分布著。

    屋內的光線不算明亮。

    高懸于頂的吊燈,沒發(fā)揮它的作用, 只依靠著窗外投射進來的自然光線。

    靠窗一側的沙發(fā)上, 還隨意地搭著一條毛毯, 加上那份攤開著的報紙, 像是剛剛有人,就在這里小憩過。

    身后傳來了門被合上的聲音。

    是崔管家關上了門。

    溫辭拎著裙擺,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幾步。

    便看到一道屏風阻擋了自己的視線。

    “你的名字。”

    溫辭正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往里走, 屏風后就傳來了一道聲音。

    嚇了她一跳。

    是成年男人的音色,低緩而冷冽。

    蠶絲織就的輕薄屏風后, 隱隱有模糊的身影,像是正靠坐在椅子上,仔細打量著她。

    溫辭不動了, 她站定在屏風前,回答道。

    “溫辭。”

    “哪兩個字?”

    那道聲音繼續(xù)發(fā)出了疑問。

    “溫暖的溫,辭別的辭。”

    那人像是將她的名字輕輕念了兩遍,接著開口道。

    “衣服脫了。”

    溫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十分驚詫地僵在屏風前,只捏著裙擺沒有動作。

    房間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是需要幫忙嗎?”

    那坐在屏風后的人,見溫辭沒有動作,有些不耐地敲了敲座椅的扶手。

    聲音冰冷。

    “是需要我?guī)兔幔俊?br />
    說罷,像是要離開座位走過來。

    “不、不用。”

    “我自己來……”

    溫辭作勢往后退了一步,接著便抬手摸索上了后背那些復雜的系帶。

    [027,兌換好了嗎?]

    [馬上馬上!]

    有布料窸窣的摩擦聲響起,溫辭像是十分緊張慌亂的模樣,一直沒能成功。

    [好了小辭!安全褲已經安排上了!]

    溫辭感覺臀部一緊,像是憑空被套上了一條平角褲。

    她也在屏風后人越來越低的氣壓中,終于摸到了長裙的系帶。

    繁重的長裙終于被順利脫下。

    溫辭只穿著長裙內里配套的裹胸,和有些不搭的四角安全褲。

    還有那雙乳白色的長筒襪,和為了防止絲襪滑落,卡在大腿肉上的黑色襪夾。

    屏風后的人像是上下掃視了溫辭好幾眼。

    接著又不咸不淡地開口。

    “襪子脫了。”

    [他真的是在確定,我身上有沒有傷痕。]

    溫辭裝作緊張的樣子,將手搭在了絲襪夾上。

    [小辭別擔心,不管他因為什么原因對你產生了懷疑。]

    [只要你腿上沒有傷口,他認不出來的。]

    [畢竟你昨夜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溫辭聽著027的話,手上也繼續(xù)動作著。

    咔嗒一聲,黑色襪夾被卸下,露出了底下被勒得發(fā)紅的腿肉。

    溫辭側身彎腰,乳白的長襪隨即被拉扯著褪了下來。

    露出了一條更加賞心悅目的長腿。

    只聽那屏風后的男人,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溫辭頓了頓,隨即也脫下了另一只長襪。

    至此,溫辭已經卸下長裙鞋襪,就這樣站在了空曠的房間里。

    屏風后的人沒看到他想看到的傷口,有些失望地走了出來。

    他的個子十分高挑。

    坐著的時候還看不太真切,直到他站了起來,踱至屏風旁,溫辭才發(fā)現那人居然比屏風還要高出一點。

    同昨夜記憶里一樣及肩的長發(fā),隨意凌亂地搭在耳側。

    依舊穿著那件單薄飄逸的睡袍,整個人透著股隨性的慵懶。

    溫辭看見這人的第一印象,就覺得這人應該真的是生了一場大病。

    他的膚色透著股病態(tài)的蒼白。

    在那烏發(fā)與黑眸的襯托下,很像花圃里那些剔透而易碎鏡花。

    仿佛隨時可能碎裂在冬日的陽光下。

    他赤著腳,踱至溫辭身前,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像是帶著比冰湖還要凌冽的寒意,冷冷地打量著溫辭。

    他十分緩慢地繞著溫辭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溫辭的身后。

    溫辭感覺有一股涼意纏繞住了她。

    那人在她身后湊了過來。

    有冰冷的氣息隨著動作落在了她的后頸,讓她忍不住躲了躲。

    “這么罕見的血源,沈家居然一下弄到了兩個。”

    那人并沒有在意溫辭躲避的動作,只在

    她頸側的血跡上嗅了嗅。

    “昨夜那人呢?”

    溫辭被這股寒意凍得有些冷。

    她身體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嗓音微顫。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

    “哦?”

    男人的聲音里帶上了些許疑惑。

    “你不知道?”

    有冰冷的手指狠狠碾上了溫辭頸側的傷口。

    還未愈合的白皙皮膚上,頓時又涌出了一抹鮮紅的血跡。

    在溫辭看不到的角度,男人眼底瞬時翻涌起比鮮血還要濃稠的紅。

    “沈家送你來之前,沒告訴你,”

    “如果被家主選上,會有什么后果嗎?”

    就這么幾句話的功夫,溫辭纖長的睫毛上,已經結上了一層冰霜。

    溫辭感覺自己像是掉入了冰湖,全身的血液即將徹底凝結。

    溫辭思緒凝滯,只本能地回答著身后人提出的問題。

    “我、我不是沈家……人、”

    “我不……知道……”

    [小辭!你還好嗎?要不要給你使用保暖道具?]

    [別……]

    [有真實的反應……才、才正常……]

    男人聽到溫辭的回答,像是有些詫異。

    他鉗著溫辭的下頜,將那張眉毛與睫毛都結上了冰霜的臉,轉向了自己的方向。

    溫辭勉強睜開著雙眼,在睫毛霜白的間隙里,對上了那雙冷若寒潭,仿佛能將人靈魂冰凍的雙眸。

    “誰派你來的。”

    是近在咫尺的聲音。

    “沒、沒有誰……”

    “我是、是看到……招聘園丁’……”

    “才、來的……”

    溫辭感覺自己的嗓子,像是快被冰凍到裂開。

    她在一片霜白的視野中,艱難地眨了眨眼,接著便像是再也撐不住,直直往后栽了下去。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鉗制著自己下頜的雙手,終是松了開來。

    溫辭跌入了一片松雪的氣息中。

    “崔今。”

    有人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

    又有聲音響在頭頂。

    “送她離島。”-

    搖搖晃晃,昏昏沉沉。

    當溫辭的意識終于回籠時,發(fā)現自己已經飄在了漆黑的海面上。

    沈真一臉沮喪地靠在船艙的窗戶邊,傻傻地遙望著漸漸消失在視野里的鏡島。

    見溫辭醒了,像是羨慕,又像是幸災樂禍般朝溫辭看了過來。

    “還以為你在家主房間待了那么久,會被家主留下。”

    “沒想到,最后還是被送出來了……”

    溫辭緩了好半天,終于發(fā)覺了自己現在十分被動的處境。

    她即將被送離鏡島。

    [小辭,鑒于你接觸到了崩壞源,我也獲得了部分信息。]

    027見溫辭醒來,連忙開口。

    [崩壞源,名沈逾。]

    [出生于兩百多年前的沈氏嫡系,是當年沈家最寵愛的小少爺。]

    [契機轉變于沈逾二十三歲那年。]

    [沈逾父母因意外命懸一線,沈氏族長告知沈逾,只有將禁湖湖底生長的禁花入藥,他的父母才能有一線生機。]

    [沈逾孤身潛入湖底,摘取禁花,卻不知為何,被人發(fā)現溺亡于湖心。]

    [就在沈家族人以為沈逾已經魂歸天外,準備籌辦喪事時,那躺在湖邊,已經沒了生息的沈逾,突兀地又恢復了呼吸。]

    [而他從湖底帶出來的禁花,也成功救回了沈家父母的性命。]

    [就在沈逾以為生活即將回歸正軌時,他突然發(fā)現他變成了一個,不會痛、不會受傷、不會老去,唯有以鮮血為生的……異類。]

    [并且,沈逾無法離開禁島,每當他靠近海岸,便會有無形的力量將他禁錮著,拉扯遠離。]

    [其他人出入自由的島嶼,變成了囚禁著沈逾的囚籠。]

    [沈家父母很快發(fā)現了沈逾的異常,他們連同族老商議后,封鎖了整個禁島,只在島內留下了最忠心的仆人。]

    [從此,這位永遠年輕的家族掌舵人,幾百年內居于禁島,再未離開過。]

    [所以,]

    溫辭愣怔地看著遠方,已經在視野中消失不見的鏡島。

    [你口中的禁島,便是如今的鏡島。]

    [而禁花,便是那晶瑩冰潔,遍布花圃的鏡花。]

    [對嗎?]

    [是的,小辭。]

    [所以,沈逾剛才提到的,形容我為‘這么罕見的血源’,]

    [是因為他對我的血液,有了最原始的吸食欲望。]

    [而他越發(fā)虛弱,是因為他將送上門來的食物,通通拒之門外。]

    溫辭的視線落在了陰森漆黑的海面。

    [甚至于,驅逐離島。]

    第49章 重返 那我試試。

    “沈小姐, 到岸了。”

    依舊是送溫辭上島的那個男人,他將船舶停穩(wěn)靠岸,放下甲板, 示意沈真離開。

    沈真疑惑地看向溫辭。

    “她怎么不下?”

    男人回頭看了溫辭一眼,順手點燃了一支煙。

    “她下一個港口下。”

    “走吧, 沈小姐。”

    男人說完, 靠在船舷邊抽起煙來。

    岸邊已經有來接沈真的車輛, 沈真十分失落地上了車,男人目送著車輛離開的方向, 默默地吐了口煙圈。

    “韓起, 回程。”

    男人掐滅煙頭, 朝船艙里喊了一聲。

    那個上回見到過的男孩,從控制室里冒出了個頭。

    “好的嘞!”

    甲板緩慢升起, 溫辭看著重新走進來,關上船艙的男人,不解地開口。

    “為什么不讓我下船?”

    “你, 上面交代了另有打算。”

    男人扔給溫辭一顆暈船藥。

    “回程浪大, 吃了吧, 別又吐了。”-

    溫辭在海面根本辨別不了方向。

    只見那男人去了控制室里后, 被叫作韓起的少年人,又回到了船艙。

    那少年人像是常年奔波于海上,被曬得同那男人一樣黝黑。

    也只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

    “韓起?”

    溫辭試探性地朝那少年喊了一聲。

    少年回過頭來, 黑白分明的眼珠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溫辭倚在最角落的座椅邊,像是十分擔憂害怕的樣子。

    “這是, 要帶我去哪?”

    “不是要送我去港口嗎”

    “怎么往海中越走越遠了……”

    韓起朝主控室看了看,并沒有直接回答溫辭的問題。

    “不用擔心。”

    “不會傷害你。”

    說完,便又像上回一樣, 裹著條毛毯,窩在船艙進出口邊的座椅上,不動了。

    這是將溫辭的活動范圍,限制在了韓起的視野中。

    溫辭靠在窗戶邊,盯著依舊讓人眩暈的海面,好半天后才收回了視線。

    [雖然沈逾下了命令,讓崔管家送我離島。]

    [但以崔管家費盡心思尋找血源的模樣,估計不會就這么輕易地放我離開。]

    [他很有可能,將我藏在某個地方,以備不時之需。]

    溫辭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驗證。

    船舶在海上全速前進不久后,溫辭視線里出現了一個精致小巧的島嶼。

    靠岸停好后,韓起示意溫辭可以下船了。

    溫辭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在兩人的帶領下,穿過一條通往島心的小徑,最后停在了一棟空曠的小樓前。

    男人打開門,將溫辭帶了進去。

    見溫辭一路上也沒給自己添麻煩,也沒哭泣尖叫掙扎,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十分無助地站在房子里。

    他忽地就生出了一點惻隱之情。

    “說過了,不會傷害你。”

    男人將房屋暖氣打開,接著補充道。

    “你先暫時在這里住一段時間。”

    “每隔兩天

    ,我會過來給你送一趟生活物資。”

    “不要試圖逃跑,這片海域不會經過其他任何的船只。”

    “擅自離開島嶼,只有死路一條。”

    男人眼睛瞇了瞇,“知道了嗎?”

    見溫辭無措地點了點頭,他又看了眼韓起。

    “你留下。”-

    韓起是個悶葫蘆,在接下來幾天里,兩人每天的交流不超過三句。

    不過韓起的做飯的手藝確實不錯,溫辭每天等待著韓起的投喂,覺得自己像一個無所事事的米蟲。

    溫辭已經在這個不知名的小島上,待了半個多月了。

    溫辭今天有些焦慮,因為就在剛才,027在腦海中發(fā)出了提示。

    [崩壞值增長2%]

    [目前崩壞值:92%]

    她忍不住再一次在吃飯時對韓起發(fā)出了詢問。

    “我到底什么時候能離開。”

    韓起抬頭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溫辭得到了這十幾天里相同的答案,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今天的海面上,似乎格外的不平靜。

    溫辭待在門窗緊閉的臥室里,依舊能聽見窗外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

    倏地,窗外漆黑的海面上,閃過一道亮光。

    溫辭推開窗戶,在被吹得獵獵作響的窗簾聲中,溫辭隱約看見了那艘熟悉的白船。

    船艙在海浪中破風疾馳,直直朝著溫辭所在的方向而來。

    [這么惡劣的天氣……]

    溫辭回想著白天得到的崩壞值上漲的提示,心中一驚。

    [該不會是沈逾,出了什么事……]

    她連忙下樓,發(fā)現韓起已經等待在了樓下,也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模樣。

    沒過一會兒,大廳的電話響了起來,韓起接通后只說了聲好,便掛斷了電話。

    “走,上船。”

    溫辭差點被狂風吹走,等終于踏入了船艙時,看到了一個讓她意料之外的人。

    是崔管家。

    崔管家在瞧見溫辭的瞬間,像是終于放下了心。

    “快開船,回鏡島!”-

    將人莫名其妙地扣留了半個多月,崔今總要給溫辭一個解釋。

    崔今讓人給溫辭送來一杯熱水,帶著安撫的語氣朝溫辭開口。

    “溫小姐,很抱歉讓你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在島上待了這么久。”

    他打量著溫辭的神色,似乎在考慮如何開口。

    “上次,在家主房間,你還記得發(fā)生了什么嗎?”

    “記不太清了……”

    “我醒來時,已經在船上了。”

    “崔管家,我為什么不能回家……”

    溫辭佯裝害怕地看了看窗外漆黑的海域。

    “我們這是,又要回鏡島嗎?”

    “對,回鏡島。”

    崔管家已經調查了溫辭全部的生平資料,自然知道她生活得十分貧苦。

    他斟酌著措辭思考著,如何讓溫辭心甘情愿地面對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

    “家主他身體不太好,是因為他得了一種罕見的血液病。”

    “他需要攝入血型合適的血液,才能延緩他發(fā)病的進程。”

    崔管家靈光一現,想出了這么個勉強說得通的解釋。

    “而這么多年的尋找下來,你的血液,是目前匹配到,唯一合適的。”

    溫辭配合地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還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兩步,像是對崔管家的話,十分的害怕。

    “你別害怕,我們不會對你做什么。”

    崔管家像是苦笑了一下。

    “家主不愿意攝入血液,讓我送你離島。”

    “但我私自做主,留下了你。”

    “溫小姐,我想跟你做一筆交易。”

    崔管家頓了頓,露出了十分誠懇的表情。

    “如果你能讓家主喝下你的血液,哪怕一口。”

    “我愿意將我名下所有的資產,轉贈于你。”

    “我名下有島嶼、房產、流動資金。”

    “只要能成功,不管你用了什么辦法。”

    “這些都將屬于你。”

    這下溫辭真的有些驚訝了。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起,眼前這位年過半百、頭發(fā)已經泛白的管家。

    一時竟感受到了“忠仆”兩字的含義。

    她做出被崔管家的承諾所打動,又對自身安全有些擔憂的樣子。

    “真的不會有事嗎?”

    崔今見溫辭似有動搖,連忙加大了安撫力度。

    “不會有事的。”

    “如果真要對你做些什么,憑沈家的地位,你估計早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溫辭糾結著點了點頭。

    “那我試試。”-

    溫辭被帶進主宅時,明顯感覺到了主宅里,乃至整個島嶼,都籠罩在一片極低的氣壓中。

    “溫小姐,交給你了。”

    崔管家推開主臥的大門,神色凝重。

    溫辭端著小半碗剛剛抽出來的鮮血,踏入了沈逾的房間。

    時間已經是深夜,房間里只開了一盞小小的落地燈,照出了一小塊暖黃的光影。

    溫辭繞過屏風,依稀看到視線盡頭的黑色絲質大床上,沈逾閉著眼睛,靜靜地靠坐在床頭。

    黑色的被單,襯托著那如冰雪般蒼白的皮膚。

    讓溫辭覺得下一秒,那人可能就會破碎,繼而消散在黑暗里。

    碗中暗紅的血液,隨著溫辭的走動,在碗壁上微微晃蕩。

    溫辭聞到了血液的鐵銹味。

    下一秒,沈逾睜開了狹長的雙眼,那漆黑的眸子,隔著這短短七八米的距離,毫無溫度地鎖定了溫辭。

    “出去。”

    沈逾聲音依舊平靜,溫辭卻在這昏暗的光線里,看見了沈逾額頭上暴起的青筋。

    像是在極力地壓抑著什么。

    溫辭沒動。

    片刻后,甚至往前又走了幾步。

    027覺得溫辭在玩火。

    “別讓我再說一遍。”

    沈逾喉頭滾動了一下,聲音帶上了些許喑啞。

    溫辭感覺房間溫度似乎又降低了不少,她端著碗,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沈逾周圍的能量波動,相對于上一次,似乎又變弱了。]

    [但崩壞值卻在上漲。]

    027有些不能理解。

    [按常理來說,應該是崩壞值越高,能量波動越高,]

    [這樣的話,在崩壞值達到頂峰時,崩壞源才能有足夠的能量,將整個世界一起摧毀。]

    [但現在……]

    027感受著沈逾越來越低的能量氣息,陷入了迷茫。

    溫辭僵硬著身體又往前走了一步。

    [或許,還有別的內情……]

    [崔管家也不知道的內情……]

    溫辭抵抗著來自面前人冰冷的壓力,端著碗的手已經快要凍僵。

    [027,給我加點體溫……]

    [我總得試試,才能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第50章 禁花 逾少爺溺亡,安葬吧。

    溫暖的熱意, 消融了纏上指尖的霜花。

    “你……”

    沈逾皺眉看向溫辭,一個字剛說出口,便像極其難受般蜷起了身體。

    溫辭看了眼蜷在床頭, 因為忍耐而脖頸青筋畢露的沈逾,又看了眼碗中不再溫熱的液體。

    她心一橫, 幾步上前, 揪住沈逾的睡袍, 想將他埋在臂彎中的臉露出來。

    察覺到越來越近的血腥味,沈逾倏地抬起了頭, 露出了一雙隱隱泛起猩紅的黑眸。

    他一下揮開了溫辭的胳膊, 那碗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暗紅的拋物線, 隨即星星點點地沾染在了灰色的地毯上。

    變成了一攤濕漉漉的印跡。

    “走……”

    沈逾死死盯著溫辭手指上沾染的血跡,像是即將瀕臨忍耐的邊緣。

    “走!”

    哪怕只一口, 家主他都能恢復一線生機。

    崔管家的話霎時涌上腦海。

    溫辭心一橫,直接將沾了血的食指,塞進了沈逾的唇齒間。

    溫辭溫熱的指尖碰上了沈逾冰冷的舌尖。

    她感覺到眼前的男人, 整個僵住了。

    隨即, 那原本只隱隱泛起

    猩紅的眼眸, 徹底淪為了一片血紅。

    沈逾眉頭舒展開來, 像是突然卸下了一層溫辭看不見的枷鎖。

    他抬手,輕輕地握住了溫辭的手腕。

    那濕冷黏滑的舌尖,宛如陰毒的蛇信子, 纏繞上了溫辭的食指。

    直到將那蔥白玉指上的血跡,舔舐得一干二凈。

    “既然不愿走……”

    沈逾的視線落在了溫辭光潔的脖頸。

    那人類鮮活的溫熱皮膚上, 正有微微突起的血管,隨著眼前人愈發(fā)急促的心跳聲,有節(jié)奏地跳動著。

    “那就留下吧。”

    話音落下, 溫辭手腕一緊。

    整個人被按進了黑色絲絨的大床上。

    原本還蒼白虛弱的男人,像是恢復了些許生機。

    他鉗制著溫辭的下頜,將她的臉歪向了一邊,露出了那修長而優(yōu)美的頸側。

    冰冷而危險的氣息壓了下來。

    濕滑的舌尖,輕輕舔舐過那微微跳動的血管。

    沈逾在身下人愈發(fā)激烈的心跳聲中,將鋒利的犬齒,刺進了那截細白的皮肉中-

    溫辭并沒覺得疼。

    可能那先前舔舐的那幾下,真的就像某種毒蛇□□,帶著讓人麻痹的效果。

    她仰面躺在床上,被鉗制著下頜,側著頭,視線只能落在灰白的墻面上。

    那里有兩人被落地燈投射過來的黑色影子。

    交疊著,纏繞著。

    溫辭也沒動,她原本就帶著,可能會被咬的覺悟踏入的這間房。

    現在的情形,也沒算多出人意料。

    耳邊傳來了沈逾清晰的吞咽聲。

    像是透過脆弱的皮肉,直接響在了溫辭的耳膜上。

    一聲又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溫辭覺得視線開始有些模糊。

    她后知后覺地想起了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血液有限。

    沈逾就算再餓,也不能一下將她喝光了。

    她有些難耐地掙扎了一下。

    卻只換來了下頜處愈發(fā)收緊、壓制的力道。

    她感覺全身的熱量,正順著兩人貼合的部位快速流失。

    也感覺到有什么冰冷的液體,正順著那鋒利的犬齒,緩緩流入了自己的身體。

    思緒漸漸抽離,溫辭好像墜入了一片冰冷的湖泊中-

    寒冷、潮濕。

    溫辭失去了對自我掌控的能力。

    她發(fā)現自己正飄蕩在一片冰綠色的湖底,湖底布滿了暗綠色的水生植物。

    溫辭被水流卷攜著前行,毫無阻隔地穿過迎面而來的魚群,落入了涌動著的植被中。

    溫辭沒能感覺到任何觸感,她的身體像變成了透明的液體。

    她試著抓住從眼前飄過的浮游生物,卻發(fā)現那東西穿過了自己的掌心。

    這是……

    幻境嗎?

    溫辭滑動雙手,想從這片水草中脫離出來。

    動作間,不經意瞥見了身旁那些在水中搖曳著的植物,其中似乎纏繞著一個修長的身影。

    那人影一動不動地裹挾其中,黑發(fā)隨著湖水輕輕波動,依稀露出了一張俊美冷冽的側臉。

    是沈逾!

    溫辭心中一驚。

    沈逾閉著眼睛,整個人無意識地被水草纏繞著,臉上一片蒼白,似乎已經沒有了生息。

    溫辭漂浮著靠近,想將沈逾從還在翻涌著的植物中拉出來,卻忘了她根本無法觸碰到他。

    她的手穿過了沈逾的身體,落在了冰綠色的湖水里。

    “沈逾!”

    她試著大喊出聲,嘴唇動了動,卻像是陷入了一片真空。

    無法出聲,無法觸摸,也無法遠離。

    她像是被限制了活動的范圍,只能在沈逾的身體旁飄蕩。

    倏地,她目光落在了沈逾的手中。

    那修長的五指,正緊緊地握著一株細弱的花枝。

    花瓣通體雪白,表面覆蓋著一層剔透的冰晶。

    在一片暗綠的湖底,悠悠地散發(fā)著冰冷的白。

    是鏡花。

    或者,應該叫禁花。

    溫辭突然想起了027曾經說過的話。

    [沈逾為了摘取據說能救父母一命的禁花,孤身入湖,溺斃于湖心。]

    這就是沈逾溺亡時的場景嗎?

    她看著那懸浮在冰冷湖水里,沈逾蒼白而平靜的臉。

    突然產生了一種十分熟悉的絕望感。

    像是她曾經也用這樣旁觀者的姿態(tài),被迫觀看過一條生命的消逝。

    無法解救。

    無法改變。

    溫辭有些頭疼,她想抬手捂住腦袋,但手指同樣穿過了空空如也的大腦。

    她沒有實體。

    她只是一抹被莫名帶入幻境的幽魂。

    動作間,沈逾那邊似乎產生了些許異動。

    溫辭的視線,落在了沈逾手中的小白花上。

    那朵瘦弱小白花枝葉上的尖刺,像有生命力般地扎入了沈逾的皮膚。

    它們沿著沈逾手腕上淡青色的筋絡,瘋狂延伸。

    在溫辭錯愕的瞬間,瞬間湮沒在沈逾的掌心。

    下一秒,沈逾周身氣溫驟降。

    湖水漸漸凝結成冰,纏繞著沈逾身體的水草也不再飄蕩,只被凍成了一塊堅硬的冰雕。

    沈逾像是被封印在了冰雪世界,就那樣平靜地躺在被凍住的湖底。

    倏地,沈逾的眼皮動了動,周身的冰墻隨即被一股巨力震蕩著碎裂開來。

    夾雜著水草的碎冰,穿過了溫辭的身體,撞入在了遠處還沒來得及結冰的湖水中。

    溫辭差點被水流卷走,她飄蕩著靠近,發(fā)現沈逾的皮膚,竟然像那禁花的花瓣一樣,覆蓋上了一層剔透的薄冰。

    而手掌處被禁花扎破的傷口,在溫辭眼皮底下,慢慢生長出了一截綠色的枝蔓,還開出了一朵潔白的小花。

    同剛剛融入沈逾身體的那朵禁花,一模一樣。

    早已沒了水草纏繞的沈逾,在湖水中漸漸漂浮了起來。

    然后溫辭聽到了一陣兵荒馬亂的動靜。

    有人大喊著“少爺溺水了”。

    接著便是有人跳入湖中,水花四濺的聲音。

    溫辭發(fā)現自己隨著沈逾被撈上岸,也莫名地出現在了岸邊。

    沈逾正臉色蒼白地躺在湖邊,幾位仆從正手忙腳亂地按壓著他的心肺。

    原本應該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等著禁花入藥的沈父沈母,則突兀地出現在了現場。

    正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我兒命苦”“怎么會溺水……”

    但那不停擦拭眼角的手帕,卻沒有被打濕分毫。

    “少爺沒氣了……”

    在旁的仆從伸手探了探沈逾的鼻息,又摸了摸沈逾的頸側,慌張地后退了幾步,連滾帶爬地朝沈父沈母跑了過來。

    “老爺,夫人,小少爺他沒氣了!”

    沈母聽到這話,即刻朝躺在冰冷地面,一動不動的沈逾撲了過去。

    她推開了還在一聲不吭,埋頭給沈逾做著心肺復蘇的崔小往。

    “我的兒!”

    “我的兒啊!”

    她撲在沈逾的肩頭,沒有一絲病入膏肓的模樣,尖銳的哭泣聲響透了整個湖邊。

    “還有救,少爺一定還有救!”

    崔小往兩眼通紅。

    “夫人,你讓一讓!”

    “少爺一定還有救!”

    說罷,便要繼續(xù)上前按壓沈逾毫無起伏的胸膛。

    但很快有人來拉住了崔小往。

    他耳邊傳來了沈老爺威嚴不容拒絕的聲音。

    “逾少爺溺亡,通知族里,前來安葬吧。”

    瘦小的崔小往,掙脫不開那幾人拉住他的力道。

    只朝沈老爺的方向聲嘶力竭地大喊出聲。

    “逾少爺是為了給老爺夫人摘禁花,才冒險下湖的啊!”

    “他剛剛手還在動,少爺還有救!”

    “老爺!快些搶救,少爺還有一線生機啊!”

    沈老爺聽到崔小往的話,只輕輕地看了他一眼。

    接著吩咐仆從道:“崔小往一心侍主,待少爺安葬后,便讓他留在禁島守墓吧。”

    崔小往聽著這冷冰冰的話,看著沈老爺和沈夫人虛浮于表面的悲

    傷。

    還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他看著少爺冰冷僵硬的身體,和少爺手中緊握著的白色小花,只流下了兩行熱淚。

    “少爺……原來那些流言,是真的……”

    話音落下,那躺在地面的人,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睜開了雙眼。

    還撲在沈逾身上假意悲痛的沈母,就這樣毫無防備地,對上了沈逾異常漆黑的雙眸。

    沈母被這一眼嚇得心臟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她看著沈逾有些不對勁的樣子,呆愣了幾秒,接著顫抖著嗓子,輕輕地喊了一聲。

    “逾兒……?”

    沈逾像是還沒醒透的樣子,有些呆滯地看了看沈母。

    片刻后,才像是魂魄終于入體,聲音嘶啞,朝沈母開了口。

    “母親,您怎么來了。”

    “禁花,”

    沈逾朝沈母舉起了一直不曾松開的手,

    “我摘到禁花了,”

    “父親母親,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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