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終章 都是他
溫辭睜開濕潤的眼睫, 腦海里的畫面，還停留在她將漸漸停止呼吸的凌淵摟在懷中，一邊輕聲安撫著他, 一邊將那把水果刀，刺入了她胸口的那一刻。
太痛了。
親眼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自己懷中離去的痛, 已經超過了刀尖沒入胸口的痛。
身為人魚的她, 的確做到了她的承諾。
她會一直陪著凌淵，直到他生命的終點。
人類的壽命已經終結, 而剩下的那方擁有漫長壽命的人魚, 又該怎么活下去呢？
溫辭在凌淵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只想到了027曾經說過的話。
[有的宿主，會在久留任務世界后產生后悔的情緒, 從而選擇用結束生命的方式，來脫離任務世界。]
但她并不后悔，她只是想讓她的承諾, 做得更完美一些。
不能同生, 但如果能共死呢。
這是不是也算一個最好的結局。
她在心痛與心悸中緩了好久好久, 才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027, 你在嗎？”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虛幻空間，一眼似乎望不到邊。
“小辭，我在,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宿主。”
027出現了，聲音變得正經嚴肅了許多。
“您現在的任務積分, 已經足夠兌換重回現實的機會。”
“請問您要使用這項兌換功能嗎？”
溫辭聽完027的話，在愣怔了片刻后，問了一個對027來說似乎在意料之外, 又在情理之中的問題。
“如果我回到現實，那這里所有的記憶，我都會忘記嗎？”
“小辭，這個權力在你。”
“你可以選擇忘了這里的所有，回到現實重新開始你的生活。”
“也可以選擇帶著這里的回憶一同離去。”
“但我要提醒你的是，人類的情感太過復雜，你如果帶走這些回憶，很可能會干擾到你現實世界的正常生活。”
“其實有時候遺忘相比于記住，是一種更好的解脫。”
溫辭看著眼前的虛空，沉默了好一會兒。
而后她點了點頭。
“027，我選擇帶走我所有的記憶。”
“如果我不這么做，我會覺得，我拋棄了我愛的人……”
027其實早就預知了溫辭的選擇。
它將溫辭前兩個任務世界的記憶，一同還給了她。
然后它就看到了呆坐在虛空中，溫辭淚流滿面的臉。
“居然都是你……”
“阿晏、阿逾、阿淵……”
“原來都是你。”
一顆又一顆的淚水，砸落在了溫辭的手背上。
她既難過，又高興。
“沒關系，只要我不忘記你們，你們就永遠存在在我的世界里。”
“不會孤單的……”
“好了小辭，既然做了決定，那我送你出去。”
“謝謝你，027。“
027看著哭成淚人的溫辭，身影漸漸消失在這片虛空中。
“希望你能在屬于你的現實世界中，收獲你真正的幸福。”-
027順利完成了這項崩壞世界的任務，接下來它將擁有一段時間的假期，同它的小伙伴們外出玩耍了。
它剛打開它的聊天群，就看到好久沒有上線的111，正在討論它的工作任務。
還莫名其妙地@了它。
[我的這個宿主，真是一頭倔驢。]
111吐槽了一大段。
[這個宿主因為車禍被捕捉到意識后，綜合評判后，原本應該是要進入’氣運之子’任務系統。]
[眾所周知，’氣運之子’是多么好的任務小組啊，不用吃苦，只需要收集到足夠的氣運，就能一路飛黃騰達，走向人生巔峰。]
111發了好幾個心累的表情包。
[可這人在得知我的存在后，問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詢問跟他同車的人類，有沒有也被拉到這個空間里來。]
[還一副我不幫他查詢，他就絕對不會配合我的模樣。]
[把我給氣得，這可是我休假前的最后一個任務啊，可不能搞砸了。]
[于是我按他提供的名字查了查，沒想到@027。那個人居然在你的崩壞小組中。]
[這下好了，這家伙得知了‘氣運之子’任務對我的重要性后，居然威脅我，要我將他送入需要拯救的崩壞世界中，表示只有等@027的宿主順利完成任務后，才會全力配合我‘氣運之子’的工作。]
111又發了一大串無奈打工人的表情包。
[為了我的業績，我托了好些關系，終于將這個自討苦吃的宿主，送入了崩壞世界。]
[我早就提醒過他會面臨什么境地了，沒想到這個家伙還是義無反顧地扎了進去。]
[唉……]
[說來也是慘的嘞。他被抹去了所有的記憶，代替了真正的崩壞源，承受了原本崩壞源該承受的一切痛苦。]
[只為了能讓@027的宿主，能夠順利地完成任務。]
[我也沒辦法進去幫他，只能干等著他完成任務出來。]
[然后在出來后，立即被封存記憶，跟著@027的宿主，再次進入全新的崩壞世界，代替那個世界的崩壞源。]
[太慘了，作為崩壞源的經歷，真的是太慘了，我都不忍心再從這家伙的回憶中，再看第二遍。]
[但這頭倔驢，居然還連續去了三回。]
[就剛剛，@027的宿主終于完成任務，回去現實世界后，這家伙才終于舍得去完成我‘氣運之子’的任務了。]
[但他耽誤了我那么久的時間，我還是決定懲罰一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我先晾他幾天，讓他在里面摸索幾天，等我氣消了我再進去幫他。]
[@027，你們家任務完成得這么快，真要好好感謝我！]
027看完這長長一串文字，不可置信地又翻到頭，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最后撥通了111的通訊。
“111，你確定你沒弄錯嗎？”
“你的宿主真的代替了崩壞世界的崩壞源？？？！”
111一看是027的通訊，情緒又上來了。
“對，沒錯。”
“你宿主的名字我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了，溫辭溫辭溫辭，那家伙每天提到最多的，就是這個名字。”
“剛剛他還念叨著這個名字，一副要我快些送他去‘氣運之子’任務，好快些完成任務回到現實世界的模樣。”
“我把他丟進去了，但我沒去，他晾了我這么久，我也要晾晾他！”
027在111的抱怨中，想到了那些崩壞源同樣的外貌，和無一例外對溫辭表現出的愛意值。
還有那些如今回想起來，似乎順利過了頭的崩壞值清零過程。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一個深愛著溫辭的人，為了她能安全順利地完成任務，而做出的犧牲。
“好好好……”
027說了一連串的好，將對面的111都弄懵了。
接著027話鋒一轉，直接將111弄了個措手不及。
“111，我替你去完成‘氣運之子’的輔助任務系統。“
“算是我還了你們的人情。”
111本來就不想面對它那個倔驢宿主，一聽有人要代替它完成工作，立馬激動了起來。
“真的嗎！”
“027你沒騙我！?”
“別磨蹭了，‘氣運之子’的輔助工具包快傳過來。“
027一邊催促著111，一邊給026、028們發了條度假取消的簡訊。
“傳給你了傳給你了！”
“那我去度假了啊！”
“我的宿主名叫譽硯，拜拜！”
111在通訊那邊朝027說了聲再見，接著火速掛斷了電話，好像很怕027突然反悔。
027接收好工具包，接著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它飛快地將111敘述過的那些文字復制了下來，朝著溫辭消失的方向輕輕一揮。
“希望還來得及讓你看到這些。”
“再等等，我會盡快輔助他回到你身邊的。”
027自言自語完，接著便消失在了虛空中-
“醒了醒了！”
有嘀嘀嘀的機器運作聲持續不斷地響在溫辭耳側。
她睜開格外沉重的眼睫，對上了一名身穿白大褂，拿著本子正在記錄著什么的醫生的視線。
“溫辭。”
那醫生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溫辭呆愣愣地看著醫生的方向，一動也沒動。
然后那醫生就看見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女孩，在呆滯了好幾十秒后，突然無措地哭出了聲。
滾燙的熱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從女孩眼尾滑落，瞬間浸濕了潔白的枕頭。
情緒過大的起伏，讓旁邊心率儀器上的數值都急速波動起來。
“冷靜點！冷靜點！”
“你已經安全了，這里很安全，你放心……”
有護士上前低聲安撫起還在哭泣的溫辭，只以為女孩還陷在車禍的回憶中沒走出來。
但只有溫辭自己知道，她是因為接收到了027最后傳送過來的信息，以及涌入腦海中的有關現實世界的記憶，才徹底壓抑不住內心翻涌的情緒。
“譽……譽硯……”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洶涌而出的眼淚，低聲喊出了那個被她真正遺忘了的名字。
她滿眼通紅地看著還在安撫著她的護士，啞聲開口。
“同我一輛車的……譽硯呢……？”
“他還沒醒，還在觀察中。”
“誒你別起身啊，你身上還有傷！”
溫辭扶著病床上的護欄就要起身。
“我要去看看他……”
“誒不行不行，他在監護室里，你去了也看不到啊。”
“你現在的第一任務，是先將自己的傷養好了！”
護士按住了溫辭還要繼續起身的動作。
“你也躺了好幾天了，你不能起這么急！”
溫辭腦袋一陣眩暈，隨即又被按倒在了病床上。
接著感到手背一涼，是護士給她掛起了輸液管。
“別急別急，急也急不來。”
護士一邊調節著輸液速度，一邊給溫辭解釋起現狀。
“你同伴的情況還需要觀察一下。”
“他的傷比你的稍微嚴重一些，所以還沒有醒。”
“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醫護人員會好好照看他的。”
溫辭聽著護士的話，仿佛又回到了車禍發生的那一天。
一個十分平常的周末，她和譽硯好不容易抽出時間，準備趁著周末，彌補一下雙方因為各自事業上升而漸漸被忽視的感情世界。
沒想到在經過一個跨江大橋時，被一輛失控超載的大貨車追尾，車輛受到強烈撞擊翻滾后墜入了滾滾江水中。
她還記得，在車輛失控落入江水的那一瞬，駕駛位上滿臉鮮血的譽硯，正掙扎著想替她解開束縛著她的安全帶。
只是安全帶解開后，她依舊被卡在被撞得變了形的座椅上，動彈不得。
眼看著江水正瘋狂地從破碎的擋風玻璃里灌入，她感受著已經毫無知覺的雙腿，流著淚對還在拼命想救她的譽硯搖了搖頭。
“你快走……”
能活一個是一個，按照現在的情況，沒被卡住的譽硯，至少還有生存的可能。
然而那平日里冷靜自持的男人，卻像完全沒聽到她的話，只在那里猩紅著眼眶，還在試圖拆卸著扭曲的座椅。
但兩人其實都心知肚明，來不及了。
“走啊……阿硯……”
江水已經漫到了溫辭的胸口處。
他們最近都因為事業，有些忽視了對方，但沒想到這為了讓感情升溫的放松之旅，居然變成了終結之旅。
“阿硯，別管我了……”
溫辭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她在此時，居然真心希望兩人的感情確實降溫了，那么譽硯，是不是就不會那么執著地要救她出去了呢。
但直到江水淹沒了她的下頜，她的口鼻，那完全可以獨自逃生的男人，依舊緊緊握著她的手。
“如果沒有阿辭，那我奮斗的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阿辭，不如讓我陪你一起。”
“這里太冷了，我牽著你，你就不會害怕了……”-
溫辭又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十分配合護士的各種檢查。
等能下床了，她第一時間去監護病房探望了譽硯。
躺在病床上的譽硯，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還纏著繃帶，卻依舊遮不住他深邃冷冽的俊美氣質。
還同溫辭回憶中的所有人影，重合在了一起。
“他們都是你。”
“我居然才發現。”
獲得批準進來探視的溫辭，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描摹了一圈譽硯沉睡的眉眼。
“你應該還在做任務吧，聽027的形容，應該是爽文大男主的任務。”
溫辭在腦海中幻想了一番那樣的場景，輕笑出聲。
“那我的阿硯，一定會是最讓人矚目的存在。”
“做完任務了早些醒來好不好？”
她在譽硯床邊坐下，將他有些蒼白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側，在他的掌心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阿硯，這次換我等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