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謝洵之沒有給她太多如坐針氈的等待時間,消息回得比她預想當中還要快。
謝洵之:【先等崇寧回國再說吧。】
周予然:……?
不會是在等小叔子回國做伴郎吧?
也對,不管怎么樣,婚禮上,兩家人也總得整整齊齊,當然,她爸除外。
周予然皺著眉在“矜持”和“大膽”這兩個選項里來回橫跳了半分鐘,最后還是決定一鼓作氣問個明白,畢竟到時候等結婚了,也好提前給外婆買機票。
周予然:【那他到底什么時候回來啊?】
【快了。】
屏幕頂端顯示“消息正在輸入中”,周予然捧著手機,緊張到心跳都不由自主開始加快。
【我今天停了他的卡,應該最遲就下個月月底了。】
【到時候安排你們見一面。】
周予然:……?
不至于吧?
小叔子何其無辜,突然斷供,簡直是無妄之災!
周予然原本還有點不好意思,這時候已經被突如其來的負罪感填得滿滿的。
周予然:【哥哥,這樣是不是有點太急了?】
明明還在曖昧期,總不至于是怎么說結婚就結婚吧?
同居不給她心理準備,結婚也不給她心理準備,未婚夫總是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踩油門,簡直讓她招架不了!
這次的“消息正在輸入中”比周予然預想中要久很多,喝完了小半杯椰奶碎碎冰,謝洵之的回復才姍姍來遲。
謝洵之:【難道你不著急?】
輕飄飄的反問仿佛像是他還站在自己面前,微微上挑的尾音像一把勾子,撩得她一顆糾結沉寂的心都癢了起來。
周予然好不容易降下溫的臉又“蹭”地一下燒了回去,丟了手機把臉埋在沙發抱枕上,很沒出息地低低尖叫了好幾聲。
她哪里著急啦!
一個黑燈瞎火試圖偷親她的人,居然敢如此口出狂言!
倒打一耙,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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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的那幾天,謝洵之沒想到周予然會這么粘人。
會掐著點關心他有沒有落地,會提醒他新加坡未來幾天有雨,也會在入睡前發語音跟他道晚安。
柔軟的呼吸噴在聽筒上,像潮汐一起一伏。
入了夜,酒店套房里靜悄悄的,她的聲音又很乖,好似羽毛尖揉進耳道里,有點癢。
即使他偶爾懶于應付也無妨,周予然的分享欲并不會因此知難而退。
早安、午安、晚安是每天的必備日常。
遛彎看到一朵開在雜草里的小白花,會用很驚喜的口吻告訴他:“哇哥哥這里昨天還全部都是綠綠的一片!”
獨自在家做飯,給他拍完午餐,會用很遺憾的口氣跟他說:“沒有哥哥做的老鴨湯好喝。”
甚至去咖啡館里見朋友,都不忘找好角度拍一張拉花,并給他留言:“等一下要去看電影了,手機靜音可能不能及時看到哥哥的消息。”
如果他對這些雞肋到毫無意義的消息置之不理,兩個小時以后,一個流淚的貓貓頭表情包就會準時出現在聊天界面上,緊隨其后的就是一句——
“哥哥,你理理我好不好qaq”
謝洵之:“……”
也不是所有消息都這么無理取鬧,周予然偶爾也會問他一些做方案時碰到的困難,謝洵之選擇性地回過一些,兩人斷斷續續居然也保持著每天聯系的頻率。
連著幾天的聊天,總讓謝洵之覺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白天太忙無暇思考這些細枝末節,晚上回到酒店,他正準備洗澡,卻意外接到了周予然的視頻電話。
前幾天她不是沒給他打過視頻電話,他要么假裝沒看到,要么掛斷后告訴她自己在忙。
但今晚的周予然顯然比之前更執著,第一通電話徒勞無功,第二通電話很快就又孜孜不倦地打了進來。
白襯衣的紐扣本來都已經解到了小腹了,謝洵之猶豫了幾秒,又往上扣回了幾顆。
視頻電話接通的瞬間,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弧度精致的下巴、一段幾乎白到透明的天鵝頸以及一縷松松懶懶垂下來的烏發,手機像是被丟在被子上,鏡頭一直照著天花板在晃。
“周予然?”
周予然壓根也沒想到他會接,手忙腳亂地調整好攝像頭角度,盯著屏幕的杏瞳明亮如星,眼角眉梢里都是驚喜:“哥哥!你怎么這么久才接我電話呀?”
她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鏡頭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
好不容易畫面穩定下來,他才看清她穿了一件寬松的白色細肩吊帶背心,正開開心心地支肘趴在枕頭上看著他笑,渾然未覺胸前乍泄的春光。
謝洵之移開眼,坐到書桌前,把手機立起支在旁邊,從案頭隨手抽了份文件看,冷冷的聲音微微不耐,甚至還有點煩躁。
“有什么事?”
聽聽,你問的是人話?
想你這件事難道不值一提?
周予然有點不高興了。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憤懣的視線落在他松垮微皺的襯衫上,解開了兩粒扣子的白襯衣,襯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慵懶放松,渾不似往日拒她千里的精英模樣。
酒店套房的頂燈幽暗,謝洵之嫌文件上的字號看不清,伸手去擰臺燈調光。
勁瘦有力的小臂橫過大半個手機屏幕,雕塑般完美的肌肉線條流暢得人幾乎移不開眼。
他撥開關調亮度的時間有點久,像是真的在精益求精地掐點尋找最合適的明暗一樣,她對他那點欲蓋彌彰的小心思簡直又好氣又好笑。
原本被冷待的不快早就煙消云散。
周予然低低哼了聲:“誰讓你白天都不回我消息。”
謝洵之低頭看公文:“有些工作在收尾,一直很忙。”
“所以我也沒生氣呀。”
謝洵之翻文件的手一頓,也不知是覺得她的邏輯可笑還是什么,從鼻腔里哼出了一道氣音,要笑不笑的,再開口時,聲音比接電話時更冷:“還不睡覺?”
想我早點睡,你剛才就不該那樣釣我!
周予然努力控制著不去看他的喉結、鎖骨,以及微微敞開的衣領下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膛,還有他執筆書寫時骨線崩起的手背。
“睡不著。”
謝洵之頭也不抬,聲音硬得毫無情緒:“閉上眼睛,什么也別想。”
哄人的態度也像公事公辦,但美色當前,周予然才懶得理會他這種故作刻意的表面功夫:“你都不問問人家為什么睡不著。”
謝洵之克制地閉了閉眼,緩慢地吸了一口氣,抿直的唇線綳得很緊,隔了好幾十秒,終于很機械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我為什么睡不著,你不知道?
周予然悶悶不樂,忽然話鋒一轉,問:“哥哥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這個問題她在微信里隔三差五就會問,謝洵之要么不理她,要么就是告訴她“事情還沒辦完”,沒想到今晚當著她的面,還是這個冷冰冰的答案。
周予然抱著枕頭,聞著枕頭上那股若有似無的苦橙葉香,有點傷心了,但很快,她就安慰自己,今晚的電話很難得,跟他獨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會珍惜。
“那我給哥哥講一個睡前故事吧。”
謝洵之眉峰下壓,正要拒絕——
“你聽完這個故事,就知道我為什么會睡不著了。”
謝洵之:“……”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里住著一只小熊,小熊冬眠前呢,會把自己最喜歡的蜂蜜埋在森林最安全的地方,她必須渡過一整個漫長的冬天,才能重新打開它。”
透過聽筒微弱的電流音,少女乖弱的聲線在寂靜空曠的套房里,像溫潤的泉水浸潤耳膜,柔軟得不像話。
“雖然她是一只很有耐心很有定力的小熊,但她依然會擔心森林里那罐本該屬于自己的蜂蜜,會不會被路過的狐貍偷走,蜂蜜的香氣會不會吸引到無孔不入的螞蟻,她不知道這個冬天什么時候會結束,但她實在太想盡快品嘗到這份獨特的甜意,所以她只能掰著手指頭倒數,天天盼,天天等。”
“結果這只本來很貪睡的小熊居然因為想念她的蜂蜜而罕見地在冬眠季里失眠了。”
“小熊想念她的蜂蜜,就像周予然也會想念她的蜂蜜。”
后半句話的尾音壓得又低又輕,繾綣的語調里,每一個音節都想要努力告訴他“我真的很想念你”這七個字。
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她這么想他,他總該有點表示吧?
再不濟,也總該為她稍稍調整行程,提前一點回來吧?
“蜂蜜放在冰箱右門打開從上往下數第二格,用完了記得放回原位。”
謝洵之頭也不抬地說完,停了兩秒,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晚上吃完甜食尤其要記得刷牙。”
周予然:“……哈?”
直男真是笨死了。
你自己待冰箱里去吧!!
周予然一段繞指柔被莫名其妙燒成了百煉鋼,她被氣得說不出話,謝洵之卻只當晚上的話題告一段落。
“周予然,你該睡覺了。”
“那哥哥呢?”
“我還沒洗澡。”
“那你現在去唄。”
好幾天聽不到他聲音看不見他,還在生氣的周予然到底是舍不得就這么掛電話。
像是覺得她說的話很耐人尋味似地,謝洵之若有所思地微皺起眉,隔了幾秒,才提醒說:“手機,不是正在跟你打電話?”
周予然假裝沒聽懂他的暗示,理直氣壯:“我又沒不讓你把手機帶進去。”
一直低著頭的謝洵之終于像是察覺到什么似地,慢慢地從文件里抬起頭,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