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卑鄙 俯身埋頭將其堵住,重重吸吮!
“你說什么?”喬密爾藍眸微瞇。
“看來我們尊貴的殿下是被遺棄在這里了!本S勒勾唇笑道。
喬密爾深感不妙, 想要出去,卻被維勒擋住。
“放肆,給本王子讓開!”
“您要去哪里?”維勒說, “如果殿下是擔心獻禮環節無法如常進行的話,請放心, 已經有人代替您去了!
喬密爾將信將疑:“什么時候換的人?怎么沒人通知我?”
維勒哂笑一聲,又上前一步, 告訴他道:“殿下,您理解錯了,并沒有換人!
喬密爾一邊快速思考著當下情形, 一邊與維勒拉開距離, 一個離譜的猜測浮現在他的腦海, 緊接著便被證實。
“大家都以為踏入吊籃去到高空中的是您, 那個人的外形與您極為相似,到時候摔成一灘肉泥后誰也認不出的……而您也將活在國王陛下無限的追思中。”
喬密爾頓時警鈴大作,這是要將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害?
不, 恐怕還沒有那么簡單。
維勒并不急著對喬密爾動手, 他將人慢慢地逼到角落, 愉悅地問道:“有人想要殺你,而我想要帶你走,你選哪一個呢?”
喬密爾咬牙道:“我哪個都不選!
話音剛落,維勒便發覺胸口一陣灼燒般的劇痛,他驚愕地看見一團藍紫色的幽光籠罩在身前, 而光源則來自于喬密爾的掌心。
維勒低咒一聲, 忍著痛楚就要撲向前來擒住喬密爾。
喬密爾連忙閃避開,往出口方向跑去,卻隨即感到肢體一陣發軟, 強烈的眩暈感隨之襲來。
一股深重的力量讓他意識到,這里受神力保護,使用巫術會被反噬。
維勒胸口的疼痛漸漸減輕,他很快便逮住了步伐不穩的喬密爾,他粗暴地扯住喬密爾的金發,面龐略微猙獰道:“我倒是小瞧你了,喬密爾!
“這么不乖的話,以后日子可不會好過的,你該好好學一學如何討好我!
力氣從喬密爾的四肢百骸流失,他沒有一絲抵抗能力地被維勒反剪雙臂拖了回去,虛弱地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陷入昏迷前,他聽到維勒的話音在耳邊響起。
“現在還不急,我親愛的喬密爾,等到外面亂起來了我們再走!
“在那之前,或許我們可以先做些令人愉快的事……”
青年被丟回了石榻上,如同任人宰割的布娃娃,沒了聲響。
維勒像一頭終于得到了饕餮盛宴的餓狼,正準備享用時,驀然停下了動作。
有人過來了。
他轉頭一看,是狄薩弗森。
只見狄薩弗森從黑暗中現身,面無表情地問了句:“他怎么了?”
維勒對狄薩弗森出現在這里并不驚訝,事實上,在進來的時候便已瞧見了狄薩弗森,他暫時不打算尋仇,對這次祭神大典的計劃心照不宣。
他答應了莉羅幫助狄薩弗森離開,而作為回報,喬密爾將成為他的所有物。
“喬密爾大概是觸發了神罰,看來讓罪惡的王子殿下消失,也算順應了神明的旨意,呵。”
“你這段時間待在他身邊,難道從沒有察覺到什么嗎?”
維勒說完,見狄薩弗森的目光還落在喬密爾身上,又不耐煩地驅趕道:“去外面等著,現在還不到接應你逃出去的時候!
他以為狄薩弗森應該分得清當前利弊,卻不料一記凌厲的殺招襲來,讓他差點躲閃不及。
“你干什么?!別忘了,你若是要安全離開這里,還得依靠我,這可是莉羅萬般懇求我才答應的!”
狄薩弗森根本不理會維勒的話,第二拳轉眼又至。
維勒別無他法,只得與之纏斗起來。
他堪堪擋下狄薩弗森的攻擊,手臂被震得發麻,身形迅速一轉,想要拾起落在一旁的鐵劍,但是對方比他更快。
武器落入了狄薩弗森手中,戰況更是一邊倒。
興許是維勒舊傷過后身體尚未恢復如初,興許是他從未真正感受過狄薩弗森正常狀態下有多強悍,他比想象中要敗得快多了。
直到維勒的四肢被擰脫臼,用麻繩綁住,他深深地后悔起自己為了不引人注目,竟是沒有帶任何隨從。
狄薩弗森并沒有立即殺了他,維勒看著狄薩弗森將自己扔到一邊不管,轉身走向了石榻上的喬密爾。
他癱倒在地上,完全猜不透這人意欲何為。
目光艱難而警惕地跟隨著狄薩弗森的一舉一動,只見狄薩弗森坐到喬密爾身旁,伸手覆上了那截細白的脖頸。
維勒眼皮一跳,忍不住出聲阻止:“別,不要殺他,先留他一命!彼泵φf著,“我知道你恨喬密爾入骨,但讓他活著,慢慢折磨不好么?”
狄薩弗森高深莫測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泛起嗤蔑,“你說得對。”
維勒趁機又道:“你當務之急是從蘭曼斯特王宮逃出去,放心,我承諾了會幫你,對于喬密爾你也不用著急,我保證等我玩夠了會把人親自送到你手上!
他以為狄薩弗森是不愿錯過殺死喬密爾的機會。
然而狄薩弗森沒再搭理維勒,手指從青年安穩跳動的頸動脈慢慢上移,撫過了臉頰,最終落在了喬密爾的嘴唇上。
在維勒驚疑不解的眼神中,那截粗糲的手指插入了喬密爾口中,肆意地蹂.躪那殷紅的唇舌。
花瓣般的唇被撬開,涎液在嘴角積聚流下,青年發出無意識的嚶嚀。
狄薩弗森幽沉的雙眸似笑非笑,像是在對這張總是吐出令他不悅字眼的嘴略施懲罰。
而后,俯身埋頭將其堵住,重重吸吮。
維勒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臉上的橫肉劇顫。
白色帷幔被放下,依稀只見石榻上一強壯一纖細兩道身影。
令人面紅心跳的聲音響起,明明隔著一定距離,可維勒卻覺得仿佛在耳膜前炸開,伴隨著還有他強烈仇恨與不甘的磨牙聲。
每一聲既是求而不得的折磨,亦是極致的屈辱。
昏暗中維勒赤紅了雙眼,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見到狄薩弗森穿好了衣袍,朝他走來。
“我真沒料到你和我的喜好如此相似!本S勒揚起怪異扭曲的笑,陰沉地道,“他的滋味怎么樣?是不是棒極了?”
“原來尊貴的王子殿下豢養奴隸,私底下竟然是這個用途,呵呵,我倒是很好奇,他是怎么勾引你的?”
狄薩弗森沉默不應,維勒說著說著暗啐了一聲,深吸一口氣,問道:“狄薩弗森,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該不會以為找我報了仇,你還能安然無事吧?”
“你放心,我不嫌棄你用過的人,現在立馬把我放開,與莉羅的計劃還能繼續下去!
狄薩弗森:“……”
維勒最后見到的是狄薩弗森陰沉如寒潭的面容.
喬密爾恢復意識時,渾身一陣隱秘的酸疼。
維勒!
該死的!
他驀然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是躺在原來的石榻上,周圍依舊那么安靜,仿佛一切都像一場惡夢般,未曾發生過……如果忽略身體異樣的感覺的話。
維勒還在這里嗎?那混蛋去哪兒了?現在是什么情況?
喬密爾汗毛倒豎,如同一只被逼入絕境徹底炸毛的貓,眼睛死死地盯著周圍。
目光所及處空無一人。
近處的火燭照亮了一小塊地方,他隨即借著微弱的光亮,檢查了下自己的身體。
頓時面如死灰。
骯臟的痕跡肆無忌憚地從胸前蔓延而下,灼熱且伴隨著不可忽視的刺痛,腰側甚至殘留著淡淡的指印……
喬密爾氣得牙關打顫,呼吸急促,恨不得將維勒活活分尸。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輕微的動靜傳入了他的耳朵。
他迅速抬頭,有人!
高大的身影慢慢從視線盲區走出,無聲無息,似一頭危險而優雅的野獸,冷冽的銀眸在暗處輝光熠熠。
他很快辨認出了,那是狄薩弗森。
“你……”
喬密爾剛艱難地發出一個字音,便啞了聲。
他該說什么?
問狄薩弗森什么時候進來的?看到了什么嗎?
這人一直在這里,肯定全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是在嘲笑我嗎?
喬密爾短短的出神間,狄薩弗森已走到面前,靜立著俯視他。
“出去!眴堂軤柵酥谱,不讓自己幾近崩潰的聲音溢出。
如果這件事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或許還能好受點,但偏偏見到這難堪一幕的是自己最不希望的狄薩弗森!
面前的男人站著不動。
狄薩弗森:“祭神大典已經終斷了,很快會有人來到這里,殿下,您該整理好儀表了!
喬密爾聽著有些發懵,他不確定接下來是否還有危險,也完全想不通維勒到底是什么打算,怎么又會忽然不見了人。
他用毯子裹緊了身體,對狄薩弗森冷冷重復道:“你先出去!
說完,便準備起身下榻。
然而喬密爾才剛移動腿,就被男人握住了腳踝,動作自然得和平常伺候他起床穿鞋一樣。
“需要我扶您過去沐浴嗎?”狄薩弗森沉聲問道。
喬密爾沉默了足有數秒,目眥欲裂。
不僅僅是對方違抗命令的無禮,他還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腳臟了,而此刻正被狄薩弗森牢牢握在手中,他想抽回都覺無力……
仿佛是在故意諷刺自己,把恥辱撕開了擺到明面上。
“跪下來!鼻嗄觊]了閉眼,聲線微顫。
狄薩弗森沒有過多遲疑,依言照做。
下一刻,一個清脆的耳光結結實實扇在了狄薩弗森臉上。
“本王子讓你滾出去,聽不懂嗎?!”
男人的頭微微偏了過去,短暫地僵硬,從上往下看,稍長的黑發半擋住了眼睛,神情在逆光中隱匿。
打完之后,喬密爾自己也愣了一下。
這算是在拿狄薩弗森撒氣嗎?
他有些后悔剛才的沖動,以前無論怎么做戲,也沒有用扇巴掌來侮辱過狄薩弗森。
狄薩弗森用舌尖抵了抵臉頰的內側,似乎在感受那份突如其來的疼意,銀眸漸漸瞇起,直直地看向喬密爾。
那是喬密爾從未見過的眼神,和最初強烈蝕骨的恨意不同,那其中夾雜著明顯的瘋狂。
是的,是瘋。
他的心跳漏了幾拍,好像有危險而無形的絲網勒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呼吸維艱。
狄薩弗森若是不管不顧發了狂,此時沒有任何人能救他,他將必死無疑。
喬密爾咽了咽口水,止不住地害怕起來,抓著薄毯的指尖都在抖,卻色厲內荏地瞪起了藍眸。
“怎么?本王子扇你巴掌,你敢有意見?”
第52章 降罪 可憐的殿下,您的命運是被惡犬啃……
就在喬密爾面對著狄薩弗森騎虎難下之際, 有數人沖了進來,打破了僵局。
領頭的是伊萊,喬密爾終于感到了一絲安心。
狄薩弗森聚滿戾氣的雙眸恢復了幾分清明, 差一點點,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忍得住不在喬密爾清醒時將他弄得哭泣求饒……這副囂張、氣極又脆弱的模樣多么令人心癢吶。
伊萊遠遠看見石榻上的喬密爾, 臉上閃過難以自禁的欣喜和后怕。
“殿下,您沒事太好了!”
不久前他親眼所見, “王子”從高空中摔下,場面亂成一團。
神殿的騎士團將所有人攔在外圍不允許靠近,血泊中的“王子”被指責觸犯了神怒, 人們議論紛紛, 祭司們冷眼而視。
他急得就要與騎士團兵刃相向, 但不知是誰默默遞過來了一個消息, 說王子在此處,他才抱了一絲僥幸往這邊趕來。
“您有沒有受傷?”伊萊上前查看,不放心地又問道。
喬密爾不自在地避開, 道:“沒、沒有!
可伊萊還是看出了不少端倪, 眼中隱隱浮現震驚與憤怒。
“殿下, 狄薩弗森怎么會在這里?”
伊萊隨即瞪向默不作聲站在一旁的狄薩弗森,直覺告訴他今日發生的一切都不簡單,像是一場圍繞王子而設下的局,而狄薩弗森很可能就是參與者之一。
他不在的時候狄薩弗森到底對王子做了什么?
王子怎會容忍狄薩弗森至此?
難道王子真的對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動了真心嗎?
喬密爾也意識到了伊萊此刻大概在想什么,他實在不便多說, 只能干咳了兩聲, 轉而問起了外面的情況。
聽完伊萊的描述,喬密爾心里的猜測逐漸清晰。
莉羅作為祭神大典的操辦人,與負責安保的維勒達成了交易:計劃一是讓自己在眾人面前假死從而神不知鬼不覺地被維勒綁走, 計劃二是讓狄薩弗森逃出王宮,或許還為是否殺死自己而起過爭執。
只是目前看來他們的計劃并沒有成功,是因為這其中出現了未曾預料的變數,還是說另有目的?
顯然狄薩弗森對此事是知情的,狄薩弗森無疑想手刃他,不過卻忌憚著自己給他下的毒。
自己當然也不能戳穿狄薩弗森,只能裝糊涂,一如既往地“寵愛”著對方。他甚至不愿去深思狄薩弗森與一切變故的聯系,因為那樣只會徒增不安與難受。
而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喬密爾眼中掠過一抹厲色,此仇不報他絕對咽不下這口氣!
他滿臉陰沉地問道:“維勒呢?”
“維勒將軍已經死了!
伊萊一直關注著喬密爾的安危所以并不知情,回答喬密爾話的是一名正走過來的祭司。
“死了?”喬密爾詫異。
“是的,殿下!
從這人的回答中,喬密爾得知,有一隊盜賊內外接應,趁亂混入了王宮偷竊財寶,維勒在追擊他們的過程中英勇殉職。
“當維勒將軍被發現時,尸首不全,死狀慘烈,被一群烏鴉啄食!奔浪旧n老的聲音補充道,“這無疑是繼祭神大典失敗后的又一件不幸與恥辱,現下大祭司與陛下大臣們正在商議今日所發生之事,請殿下您立刻過去一趟吧。”
喬密爾從驚訝中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真的假的?
那個混蛋就這么意外死了?
祭司將話帶到后先行一步離開,喬密爾后知后覺地穿好衣服下了榻,心神不寧間只感覺雙腿一陣發軟,險些向前栽去。
還好有一條手臂從斜方伸來將他穩穩扶住。
而某處破皮的火熱刺痛在摩擦后更明顯了,喬密爾黑了臉,倍覺恥辱地咬緊了牙關。
他使了使眼色讓伊萊退到稍遠的地方,而后伸手掐上狄薩弗森的脖子,低聲威脅道:“敢說出去,我殺了你!
維勒既已死,他就當是被狗咬了,讓此事悄無聲息地過去。
“別以為能借此事有什么改變,你永遠是一條任本王子玩弄的狗,明白嗎?”他恨恨地說著,好像這樣就能將丟失的顏面找回來,壓制狄薩弗森的犯上之舉。
狄薩弗森保持著攙扶的姿勢,刀削般的下顎微動,渾濁的字音從薄唇間溢出,“明白。”
我可憐的殿下,您的命運是被惡犬啃食得渣都不!.
來到議庭,喬密爾首先注意到的便是中間放著一個擔架,擔架上一團模糊的血肉,散發出濃重的血腥氣,用白布蓋著才讓人不至于作嘔。
數名紅著眼睛滿臉悲愴的將士請求道:“那伙盜賊已往北邊逃竄,請大祭司下令派遣軍隊兵分多路追擊他們,不能讓維勒將軍枉死!”
有人持反對意見:“可是戰事剛熄,兵力本就不充足,再加上祭神大典出了意外,各地民心動蕩需要鎮守,那伙盜賊來勢不簡單,人數之多,恐怕沒有充足的把握將他們擒住!
雙方各執一詞爭吵不休,祭神大典的失敗好像使得他們都太過容易躁動不安,竟出現了在大祭司面前失態的局面。
大祭司的緘默無疑代表著他傾向于后者,沒有神殿的發話,軍隊是不可調動的。
可這時康拉德公爵開口了:“如果擔心兵力不夠的話,或許可以將擒拿盜賊的任務交給我。不久后我就要北上繼續搜查黑巫師,正好和那伙盜賊的逃跑路徑基本一致,只需再稍微給我加派些人馬!
似乎再沒有正當理由推拒為肱骨大臣復仇,挽回帝國威嚴一事。
他話音剛落,便得到了維勒部將的集體附和。
連同大王子也說道:“是啊,如果不立刻將那伙盜賊剿滅,任由他們發展,將后患無窮!”
“大祭司冕下,請做定奪吧!
古老而高深的密語從大祭司喉間流瀉而出,如同微風般劃過心梢,又轉瞬即逝。
奇妙的是,喬密爾卻聽懂了。
——一切皆是諸神預言的方向。
他喃喃重復著……
終于,有人將重心轉移到了喬密爾身上。
“現在最重要的還有調查清楚喬密爾王子缺席祭典一事。”
說話的是監政官,那位被喬密爾檢舉后發配至邊城的大商人的兄長。
“觸怒了神明,造成災禍,你可知罪?”
“我認為我無罪!眴堂軤柪潇o地說。
他將身繪圖騰和自己受困于石洞的情況說明,只是掩蓋了其間維勒對他所為。
“你知道是什么圖騰嗎?”大祭司問他。
喬密爾謹慎地搖搖頭。
大祭司接著說道:“在你的兩名侍衛和和那名冒充你的少年身上,皆繪有操控言行的符咒,成了繪制者的傀儡,我們需要將這人找出!
“什么……”
大祭司下了臺朝喬密爾走近,那雙如漩渦般幽深的雙眸與喬密爾對視,讓其仿佛陷入了某種未知的定格。
他的手掌蓋住喬密爾不安的眼神,在他的額際停留了片刻后,確認道:“你并沒有被巫術控制的跡象。”
“冕下,那很清楚了!币慌缘谋O政官說道,“喬密爾與他口中消失的那人是一伙的,目的便是要破壞祭神大典!”
喬密爾反駁:“你們認為我在說謊?破壞了祭神大典于我而言有什么好處?我為什么要編造這樣拙劣的謊言?”
“誰人不知喬密爾王子惡貫滿盈任意妄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應該是萬分不愿意擔當獻禮者吧?”
坦奧倫國王聞言,不悅地皺起眉:“監政官閣下,請注意你的言辭!
莉羅夫人忽然開口說道:“從值守的侍衛匯報的來看,假的王子瞞過眾人去到了祭神臺,那么喬密爾王子則留在了沐洗石洞內,期間王子是否真如他所言受困,就不得而知了。對了,還有一人很關鍵,狄薩弗森也一直和王子待在一起!
“你到底要說什么?”喬密爾陰鷙地看向莉羅。
“莉羅夫人的意思很明顯!贝笸踝咏舆^話頭道,“如果喬密爾是被困于石洞,那么就和狄薩弗森脫不了干系,可以將狄薩弗森帶去審問,這件事情交給莉羅夫人,再合適不過。”
喬密爾堅定地道:“和狄薩弗森沒有關系!
這些人,該死的,是不是還在想著,要把狄薩弗森從他身邊奪走。
大王子又道:“當然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喬密爾主動缺席了祭神大典,罔顧國運,和他最喜歡的奴隸在尋歡作樂……”
“住口!眴堂軤柡暤。
“據說他被發現時是在石榻上衣冠不整,污染了最圣潔的地方,從而加深了神怒,為蘭曼斯特引來災禍!
“你敢說你什么也沒有做嗎?什么都不清楚的情況下暈過去了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眾人的視線如刀子般落在喬密爾身上,仿佛要扒去他的衣物,探詢謊言下的真相。
坦奧倫國王來到他跟前,扶著他的肩膀緩緩發問:“我無辜又可憐的孩子,是不是狄薩弗森蠱惑了你?”
喬密爾捏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從牙關里擠出幾個字。
“是……維勒!
他看了不遠處的尸身一眼,垂眸說道:“維勒在去追擊那群盜賊之前,曾偷偷去到了石洞,然后……強迫了我行不軌之事。狄薩弗森聽我的命令守在了外面,全程與他無關!
國王雙眼微瞇。
“胡說!他在污蔑將軍。”維勒的部將怒目而視,表示不服,“死無對證,現在你怎么說都可以!”
喬密爾抬頭 道:“大祭司冕下,我沒有說謊,愿意接受神明的審判。”
然而大祭司拒絕了:“神明的審判是以生命為代價的,不可輕易進行!
在局面又要陷入爭吵之前,大祭司繼續說道:“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你都難脫干系,現在我降罪于你,罰你去往近海城邦,永不回王城,你可接受?”
大王子一聽,不禁喜上眉梢,這是代表喬密爾永遠構不成威脅了?
國王頓時驚愕道:“喬密爾自幼在王城養尊處優,您讓他去到那種災難和暴動頻發的貧瘠之地,和殺死他有什么區別?”
大祭司看著前方目不轉睛:“或許沒有您想的那么嚴重!
喬密爾思索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接受。”
雖然不知道大祭司到底是作何打算,但能有機會離開王城,并非不是一件好事。狄薩弗森脫身、謀劃復仇的契機將提前,自己也有了更多假死的可能。
喬密爾似乎看到了這見鬼的劇情將迎來終點的曙光。
眾人對此沒有異議。
唯獨國王嘆息道:“冕下,您得考慮我作為一個父親,對最寵愛的兒子的難舍之情!
大祭司轉身朝高臺走去,身影在通向神殿的拱門下消失前,話語聲傳來,“寬限一月,讓喬密爾與您好好作告別,一個月后離開王城。”
第53章 滋長 欲望一旦滋生,便不可磨滅,無論……
剩下的事宜由數名祭司出面安排妥當, 蘭曼斯特王宮表面上又恢復了秩序。
這動蕩的一夜,不知不覺時間已至凌晨。
喬密爾被愛子心切的國王拉去了王寢用餐和問話,伊萊等一眾侍衛守在院墻之外。寥寥幾聲鳥鳴配著遠處傳來的忙碌聲響, 幽幽搖晃的火把映出他們肅穆的面容。
“狄薩弗森有沒有什么異常之舉?”
“暫時沒有發現!睂⒌宜_弗森押回喬密爾宮院的人向伊萊稟告道,“他一路上很沉默, 就連我們故意激怒他也不予理會,回去之后就一個人呆在庭院里!
“繼續盯著。”
“是。”
伊萊很難不懷疑狄薩弗森與今日的事情有勾結, 在王子這般放任之下,狄薩弗森有太多謀害王子的機會了,他早該對這人有更多防范的。
月夜下, 男人曲著一條腿, 頎長的身軀倚靠在石壁上, 像一把蓄力的弓。
茂密的藤蔓將月光切割成細小的碎片, 在空中舞動搖曳。
耳旁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狄薩弗森雙眸忽睜,手腕內側藏著的利刃同時飛出, 貼著來人的臉畔而過, 劃破了黑色的兜帽。
那人隨即全身僵住。
狄薩弗森冷冷開口, 心情似乎很不愉悅,“我說過,若計劃失敗了,近期不要來找我。”
對方沒有說話,只緩緩摘下了兜帽, 露出一張艷麗的女性面龐。
狄薩弗森微微瞇眼:“你是?”
“怎么?不認得我了?”她帶著絲調侃說道。
無疑是莉羅本人。
“冒險來見你一面, 你竟然是這副冷漠兇狠的態度,真是令人太傷心了!
莉羅邊說邊靠近,眼中帶著迷戀, “狄薩弗森,不管見到你多少次,都會被你英俊的容貌所吸引,還好喬密爾那個瘋子沒有在你的臉上留下疤痕!
她抬起手臂,欲觸摸眼前魂牽夢縈的臉。
狄薩弗森避開了,問:“你有什么事?”
“沒有什么事就不能來見你了嗎?”莉羅裝作不介意地笑了笑。
見狄薩弗森二話不說轉身便要離開,她連忙上前一步將人攔住,“我來當然是有事要與你說!
知道狄薩弗森沒有耐心,莉羅不敢再多話,直接問道:“維勒是怎么死的?”
狄薩弗森波瀾不驚:“不是已經有結論了嗎?”
莉羅搖搖頭:“不,我根本不相信維勒會在那個時候去追擊盜賊,他也不可能那么輕易地被盜賊殺死。狄薩弗森,你告訴我,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維勒沒有按計劃將你帶出王宮?”
她充滿遺憾和懊喪地看著狄薩弗森,本想著過了今晚就可以讓狄薩弗森來到自己身邊,可是卻生了變故。
狄薩弗森眼皮也不愿抬,“不管你信不信,事情已經如此!
“我當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和維勒是宿敵,無比仇恨著對方!崩蛄_深深嘆著氣,“是我太理想化了,沒有考慮周全!
“本來在議庭上還有一次機會可以將你帶走,可是喬密爾寧愿承認他是被維勒強迫了,也不愿意將你交給我審問,否則我只需要暗中找人掉包……”
狄薩弗森眸光微動。
他真的很想知道,喬密爾那么執著于囚困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莉羅說了半晌后,才發現狄薩弗森對自己完全沒有一絲回應,她心里一陣酸澀,又不禁自我安慰道:狄薩弗森本性便是如此,甚至比起從前的暴躁狠戾,眼前這個能靜靜聽她說話的狄薩弗森已經好太多了。
也許正是這段被俘虜的經歷,才造就了她能得到狄薩弗森的契機。
莉羅隨后從衣兜里摸出一張羊皮紙,遞給狄薩弗森。
“這是亞尼爾特國曾經背叛了你的人員名單,我暗中派人與克利溫德手里的那份校對過,一人不落,你把它記下來后,記得燒毀!
狄薩弗森瞥了一眼,淡漠道:“誰告訴你,我需要這份名單的?”
莉羅表情困惑:“你難道不想要找他們復仇嗎?”
“我不想刻意去做那種浪費時間的事,他們背叛的不是我,是亞尼爾特!
他的仇人嚴格來說只有蘭曼斯特的將領……以及喬密爾。他還不至于瘋到要將所有牽涉戰事的人屠戮殆盡,只也許在最痛苦的時候,這種想法曾在腦海中閃現過……
莉羅愣了愣:“你能這么認為,也好。”
她原本是想借此討好狄薩弗森,現實雖然和預期不同,但聽見狄薩弗森這樣的回答,竟反而有種莫名的輕松感。
“這些人的確不值得浪費時間,你放心,再過不了多久,我一定會救你出來,幫你換一個身份,自由自在地生活……只是,你以后不要離開我身邊好不好?”
狄薩弗森眉宇間斂著寒意,不置可否。
莉羅:“喬密爾已經失勢,等到他離開王城,找個時機殺死他替你解恨易如反掌!
剛說完,莉羅忽然感到有一陣呼呼的風聲從腦后刮來,緊接著腦袋一重,尖銳的硬物蹭過頭皮。
一只活物落在了她的頭上。
“!”
她驚嚇得叫了聲,又因為不能弄出大動靜招來侍衛,只能壓低了音量。
倉皇間她見到了近半米長的烏黑翅膀,將視線幾乎遮蓋住。
是一只可惡的烏鴉!
烏鴉啄著莉羅的頭上佩戴的血色瑪瑙,似乎是被這艷麗奪目的色彩所吸引,將其視為了特別的玩具。
莉羅頓時氣上心頭,這該死的家伙害她在狄薩弗森面前出了丑!
許多地方烏鴉泛濫成災,對付這種得寸進尺的家伙就應該讓它見識到厲害!
莉羅立馬用兜帽護住頭部,在烏鴉又一個下落的瞬間,眼疾手快地揪住了鳥腿,隨即用另一只手去掐烏鴉的頸部。
烏鴉“啊啊”地叫了起來。
然而沒等她用力掐住,她的手卻被一股力道阻止了,五指一陣酸麻無力。
烏鴉得以掙脫莉羅的鉗制,撲棱著飛走了,只有兩片殘落的黑羽墜在她的肩頭。
莉羅詫異地抬頭,不知近在咫尺的男人是什么意思,一時間連整理被烏鴉弄亂的妝發都忘了。
狄薩弗森松開了她,盯著那塊有些眼熟的血色瑪瑙,勾了勾唇:“可否再次將它送給我?”.
當狄薩弗森走進樓內時,從冗長的廊道遙遙望去,餐桌的一端亮著燭火,籠罩著一具纖細的身影。
喬密爾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
狄薩弗森腳步一頓,轉身朝那束光走了過去。
并不久遠的回憶在他心底浮現,他永遠記得,被強迫跪在喬密爾的座椅邊,倍感屈辱地伺候他用餐,也曾數不清多少次被命令吃下喬密爾剩下的食物,同時忍受著對方肆意的撫弄。
可說不明白是從什么時候起,印在腦海里最清晰的不再是那份恥辱,而是這人晃著悠閑的步伐進出廚房的身影,空氣中彌漫的誘人香味,以及那張噙著逗弄與侮辱在他眼前張合的唇,如同一朵最糜艷的花……
餐桌上零星地立著幾個酒瓶,青年歪著疲軟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撐著下頜,雙目半閉。
喬密爾喝醉了。
直到狄薩弗森貼近了他的跟前,撒下一片黑影,他才費勁地抬起眼簾。
嗯?他有叫狄薩弗森過來嗎?
大概是叫了吧。
不對,他怎么會這時候想見狄薩弗森呢?之前發生的事情多難堪吶……
喬密爾的眼珠遲鈍地轉動,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喉間溢出幾聲模糊的笑意。
“站那么高做什么?”他呢喃著,攥住眼前人的衣物往下扯,終于在對方蹲下后,摸上了那張冷硬緊繃的臉。
手指在不久前被他用巴掌扇過的地方細細摩挲。
“嘿嘿,疼嗎?誰叫你不聽我話的……”
喬密爾笑得古怪,又皺起眉頭,那神態錯亂到讓人分不清是撒酒瘋,還是在故意戲!约懊奸g的幾分心疼是虛偽還是真實。
他幾乎是趴在了狄薩弗森身上,勾住男人的脖子,傾身貼了上去,軟軟地哼道:“來,我幫你吹吹,呼——呼——”
兩頰一鼓一鼓地吹著氣,青年的氣息混合著酒香噴灑在狄薩弗森的臉頰上,鉆進敏感的耳孔里。
狄薩弗森頭皮一陣發麻。
氣息漸漸變得急促起來,他難耐地閉上了眼,雙手攥成了拳,青筋彈跳。
這一刻,他無比清楚地確定,畸變的恨意,壓抑的痛苦,都來源于什么……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根本沒有成功免疫那詭秘的香膏。
不過是與否又有什么關系呢?
欲望一旦滋生,便不可磨滅,無論催發它是仇恨,是報復,還是其他無從深究的一切。
邪惡荒唐的念頭不斷攻擊著理智——
漂亮的王子多么適合躺在餐桌上,當食物。
而就在狄薩弗森掙扎著有所動作之際,喬密爾的氣息驟然拉遠。
睜眼一看,一個礙事的人出現了。
“王子特許,你可以不住在籠子里了,一樓有一間為你安排的房間!币寥R側頭對侍衛吩咐了一聲,“你帶他過去。”
狄薩弗森站起身,沙啞地開口:“什么時候的事?”
伊萊冷笑:“就在王子回來的路上,親口強調的!
說完,他便將爛醉的喬密爾打橫抱起,瀟灑帶離。
徒留狄薩弗森立在原地,黑發下的雙眸露出毫不掩飾的陰冷與貪婪。
第54章 袒護 此景與狄薩弗森當初重傷的模樣重……
簡陋的房間里, 男人在窗臺邊把玩著手里的瑪瑙,血紅色的晶體在陽光下耀眼奪目。
終于吸引來了那只通體烏黑的來客。
烏鴉收攏翅膀,立在窗臺上, 傲慢地揚起頭,黑溜溜的眼珠子時不時瞟向狄薩弗森手里的瑪瑙, 一副要靠近卻又不愿靠近的模樣。
大概是因為狄薩弗森先前屢次逗它來,又不把玩具給它, 而有了小脾氣。
狄薩弗森對它說道:“告訴我,你每天都去做什么了,我就把它給你玩, 好不好?”
喬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人真可惡, 總是故意戲弄它。
它是一只烏鴉, 怎么可能像人一樣跟他交流?
何況它去的地方做的事情可多了,不是簡單幾個詞可以說清楚的。
白天,它會跟著主人一起出門, 去到城西那塊田地, 看著主人一步步計劃著將其開墾、播種、豐收;
夜晚, 它會四處飛飛,巡邏觀察,尤其聽有沒有人在說主人的壞話,然后回到閣樓陪著主人看書,最后在主人的枕頭上安睡;
當然了, 它有時候也會開開小差, 和自己愚蠢的同類敘敘舊,還有過來看看這個被主人囚困的男人。
這個人恨著主人,主人也一直提防著他。但是主人不討厭他, 所以無論如何它也討厭不起來。
它和主人心思相通,明白其實主人和狄薩弗森相處時是有些樂在其中的。因此,為了展現自己是一只善解人意的聰明鳥,它才大方地允許狄薩弗森撫摸自己光潔的羽毛。
才不是因為被摸得很舒服。
狄薩弗森盯著烏鴉出神,問出這句話后,才發覺有些可笑。
這好幾天里,除了日常偶爾的侍奉,喬密爾已經沒有來找過他了,也許他正在為離開王城的后路打點一切。
只不過,那些忽然出現在喬密爾身邊的生面孔,是他用來在遠行的路上解悶的人嗎?
狄薩弗森的眼神漸漸發冷,捏著瑪瑙的手指不覺用力,似有生生捏斷的跡象。
仿佛感知到了氣氛不太對,烏鴉倏地飛走了,狄薩弗森的不悅更深一層。
然而不多時,烏鴉又飛了回來,嘴里銜著一支干花。
干花的形狀被保存得不錯,凝著盛放時的艷麗色彩,只是變得更加濃重,深得宛如結痂的血液,和烏鴉的黑羽那么地相融。
是一朵枯死的玫瑰。
見烏鴉將其遞到自己手邊,狄薩弗森勾唇問道:“你要把它送給我?”
喬點了點頭,又用尖喙碰了碰狄薩弗森手里玫瑰花形的瑪瑙,抬起頭顱看著對方,意思是交換。
它有很多好看的干花,全是主人從那個又破又大的箱子里取出來給它玩的,根本不差這一支。
作為一只精明的烏鴉,這樣的交換,它才不吃虧。
狄薩弗森輕笑了一聲,道:“可是,我想要鮮活的!
“啊啊,啊啊啊啊!蹦銊e得寸進尺!
喬不滿地叫著,一不留神,玫瑰從它張開的嘴里掉出,隨即被狄薩弗森撿了去。
這下東西沒撈著,還把自己的寶貝搭進去了。
喬鼓起翅膀氣得要去搶回,但可惡的狄薩弗森將玫瑰迅速移開,就是不讓它碰到。
任它飛得再怎么靈活,也從無法從男人手里搶回東西。
就這樣鬧騰了許久,喬累了,飛到高處呼呼喘氣,抖動著自己凌亂的羽毛,恨恨地瞪著下方的男人。
狄薩弗森還討厭地對它說道:“花不要了?這塊東西也不要了?”說著將枯萎的玫瑰放在桌上,舉起瑪瑙,在空中晃了晃。
喬裝作不理會,好一會兒后,抓住了狄薩弗森沒注意到的瞬間,忽然朝著瑪瑙俯沖下來。
可狄薩弗森好像側后方長了眼睛似的,瞬間轉頭向它看過來,同時長臂一伸,它飛行的軌跡又夠不著瑪瑙了。
慣性讓喬繼續朝前沖去,卻在空中被攔截住,一張溫熱寬厚的手掌拖著它蓬松的軀干,將它牢牢包裹。
“小心點。”
它被固定在了男人眼前,對方說話時仿佛又靠得更近了,唇間帶動的氣流幾乎將它腦袋頂的絨毛吹動。
喬莫名有些僵硬起來。
很奇怪,它并不理解。
這陌生的感覺是來自于主人。
還沒等它緩過勁,接著又有兩片柔軟的東西從它的頸間蹭過。喬頓時像炸了毛一般,吱哇亂叫地撲騰起翅膀,狄薩弗森無奈只能松了手。
農田里搭建的一座小草棚下,正在與木匠說明該如何改善犁車功能的喬密爾,身子猛地一顫,紅暈從他的雙頰爬到了耳朵尖。
木匠小心翼翼地看他,“殿下,您怎么了?”
喬密爾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道:“……沒事!
房間里回蕩著烏鴉的叫聲。
狄薩弗森不明白烏鴉為什么反應這么大,只知道小家伙在罵他,而且應該罵得很難聽。
他決定不再逗它,拋了拋手里的瑪瑙,讓它過來取。
烏鴉的叫聲漸止,將信將疑地張開翅膀,正準備飛過來。而這時,厚重的房門突然被大力打開,一個五花大綁渾身是血的人被推了進來,跌在了地上。
近十名侍衛緊隨著魚貫而入,用武器指著狄薩弗森,面露兇惡。
最前方的光頭侍衛指著地上的人,對狄薩弗森道:“這人你不會不認得吧?他可是什么都招了!
這段時間,他們遵照伊萊大人的命令,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里外埋伏排查,將有問題的人都揪了出來,直到從最后一人口中逼供出了情報。
他向在外的伊萊大人去了封信,迫不及待地帶人來擒下狄薩弗森,并事先做好了準備,刀劍和箭鏃上都淬著使人脫力的藥,勢必要將狄薩弗森抓住。
到時候自己一定是頭等功。
“狄薩弗森,竟敢與人合謀對王子殿下不利,我看王子這次還會不會留你!”
狄薩弗森神色不變,冷靜地道:“王子在哪?我要見他!
“哼,王子現在可不會回來見你。”光頭侍衛眼睛一轉,瞧見了狄薩弗森手里的瑪瑙,“就是這塊東西,是他與莉羅勾結的證據!去,把它拿過來!”
狄薩弗森被弓箭威脅著,離得最近的一人上前欲奪下證物,可冷不防的,那只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烏鴉倏然間銜走了瑪瑙,往窗口飛去。
翅膀有力扇動,速度快得像一根離弦的利箭。
光頭侍衛連忙跑向窗邊跳起來想抓住烏鴉,可徒勞無功,那抹烏黑的小身影靈活地鉆出窗戶,轉眼就消失不見。
他氣恨地錘了下窗臺,回過頭再一看狄薩弗森,卻不料背脊陡然發涼。
狄薩弗森陰戾的銀眸正盯著他的腳邊。
有一個輕飄飄的東西剛才被吹落在了地上,被他一腳碾碎了。
那好像是一朵只有蘭曼斯特貴族才能收藏的干花.
喬密爾比以往回來得早多了。
回來后,他直奔關押奴隸的石室。
一進去,那股曾經聞過的腐臭味道撲鼻而來。
青年渾身散發著寒意,原本精致漂亮的臉蛋宛如戴上了一層陰郁詭秘面具,讓覺得王子近來脾氣變好的人心里直呼糟糕,紛紛猜測著又有誰的厄運要降臨了。
有知曉內情的人,偷偷告訴著旁人,是狄薩弗森謀害王子的行為被發現了……
幾名把守的侍衛對喬密爾單膝下跪,向其稟告了來龍去脈。
喬密爾的視線直直地看向前方被綁在木架上的狄薩弗森。
粗重的鐵索纏繞著那具健壯的軀體,淺色衣物上印著斑斑血跡,男人的銀眸發出熠熠冷光,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和他透過喬的眼睛所見到的判若兩人。
一時間,此景與狄薩弗森當初重傷的模樣重疊,喬密爾眼眶有些發緊。
而再一細看,比當初的慘相還是好多了的,見血的是三兩道箭傷,擦著表層肌肉而過,不算深,還有一些擊打造成的青腫。
“殿下,狄薩弗森太狡猾了。”光頭侍衛被人攙扶著從門外挪了進來,他幾乎廢了一條腿,對喬密爾訴苦道,“我們找到了他圖謀不軌的證據,他一開始裝作老實的樣子,結果趁我們不備將好幾人重傷!
“證據呢?”喬密爾問。
“有臥底的口供,以及他手里有莉羅夫人佩戴過的一塊玫瑰花形的瑪瑙,只不過……”他頓了頓,“被一只烏鴉搶走了。但是在場很多人都看到了!”
“殿下,這種危險的人,您千萬不能再留著了。
“為什么不等我回來再行動?”說話的是伊萊。
光頭侍衛當然不愿承認自己是想抓住這次機會,越過伊萊,在王子面前展現忠誠與能力。而且,據他觀察,王子對狄薩弗森的興趣已經不剩多少了。
他思索片刻回道:“伊萊大人,我擔心狄薩弗森已經意識到自己敗露,會有過激之舉!
喬密爾讓人取來掛在墻上的皮鞭,在手心里掂了掂,陰惻惻問道:“這些就是你說的證據?是你帶人將狄薩弗森綁起來的?”
王子陰晴難測的態度讓侍衛略顯遲疑,他點了點頭,下一刻,便被一鞭子狠狠地甩到了臉上。
抽打還不足以讓他呼痛,可緊接著,喬密爾又是一腳將他踹倒,他捂著傷腿發出一聲慘叫。
“什么時候,本王子的地盤,輪得到你來做主了?”喬密爾冷冷下令道,“不聽話的東西,逐出宮去,還有今日參與的所有人都領二十鞭刑!”
“伊萊,愣著做什么?還不動手?”
伊萊眉頭微皺:“……遵命。”
“殿下!殿下,我沒有做錯什么,為什么要處置我?殿下!……”
無論他怎么喊冤,還是被拖了出去。
處理完這些人,喬密爾才慢慢朝狄薩弗森走過去。
他瞇著藍眸,臉色幽沉。
“是不是真如他們所說,你與莉羅勾結,想置我于死地?”
狄薩弗森的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抿緊了。
他做不到明著向喬密爾解釋,那樣和求饒無異,他可以坦誠面對自己內心的欲望,但絕不能連尊嚴也一同失去。
喬密爾用鞭子挑起狄薩弗森的下顎,驀然間,紅唇溢出一聲輕笑,“我知道無論怎么打你,你也不會招的,那我就不白費這個力氣了!
說完,將鞭子隨手一扔。
狄薩弗森:“……”
伊萊:?
伊萊嘴角抽了抽,王子分明就是不愿意對狄薩弗森用刑!
“不過,我有的是方法管教你!眴堂軤柦又愿赖,“把鐵鏈解開!
伊萊:“殿下,我不認為在確認狄薩弗森無辜之前,應該將他解綁!
喬密爾提高了聲量:“可是你沒見他都已經這么虛弱了嗎?!”
伊萊怔了怔,眸光復雜。
似是印證了喬密爾的話,狄薩弗森一被松綁,身體就脫力般倒下,正好朝著喬密爾所站的方向。
喬密爾連忙伸手扶,可抵不住踉蹌了兩步,多虧伊萊立即搭了把手。
他看著狄薩弗森閉上了眼,仿佛陷入昏睡,細聲說道:“把他帶到我房間去!
第55章 命契 狄薩弗森,乖乖當我的契奴吧。……
濃重的紅色帷幔阻擋了室外的艷陽, 昏暗陰冷的房間里永遠燃燒著的壁燭,照亮了古老的神像,以及那一整面墻被人遺忘的“玩具”和空寂寂的鐵籠。
狄薩弗森閉著眼“沉睡”。
他感到衣服被解開, 受傷的胳膊被抬起,涼絲絲的藥膏輕柔地涂抹在了傷口上, 瞬間舒緩了疼痛。
……喬密爾到底在想什么?
為什么似乎對自己與莉羅勾結謀害他一事,表現得毫不在意?
他雖然在賭喬密爾暫時不會殺他, 所以之前沒有拼死殺出宮去,可喬密爾這樣的態度未免也太過奇怪……是在醞釀著什么后招嗎?
如果狄薩弗森此刻睜開眼,他會發現自己想錯了。
哪里會不在意, 喬密爾一臉沉凝, 都快苦惱瘋了。
與狄薩弗森相關的一切, 在慢慢脫離掌控。這似乎是從一開始就能預見到的結果, 只不過他選擇了僥幸,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去。
為了讓狄薩弗森往后不至于像原書中那樣扭曲暴虐,造成這片大陸深重的災難, 他給了許多讓其喘息的空間, 可是如此便意味著使自己暴露在了危險之下。
狄薩弗森會抓住一切機會來逃脫和報復, 自己是狄薩弗森目前最恨的人,沒有之一。
恨到令狄薩弗森寧愿彎折了一身傲骨,也要等到復仇成功的那天。
可問題是,當狄薩弗森謀逆的行跡敗露在了自己面前,要如何做?
加倍地去懲罰虐待狄薩弗森嗎?
該死的這難道不是成了個惡性循環嗎?!
……他才沒有為逃避去虐待狄薩弗森而找借口, 他是理智的, 沒錯,一定是理智的。
那抹殘存的意念時不時便會在腦海里浮現,蠱惑著他占有狄薩弗森, 將其牢牢束縛在身邊。
他現在只需要讓狄薩弗森當自己的寵物便好,當一只野性難馴但被拔牙斷爪,無法傷害主人的寵物。
既然有取巧的辦法,為何不利用到底呢?
喬密爾起身走向傳送陣,進入到了閣樓。
木架上的卷軸被他一卷一卷地取下來翻開,烏鴉立在橫梁上,歪了歪頭,泛著幽藍的眼珠一瞬不眨地看著他。
喬密爾記得是有一個巫咒能幫他實現的,在哪里來著……?
終于,找到了。
他撫摸著陳舊書卷上的字跡,眼里閃出興奮的光。
良久后,狄薩弗森聽見喬密爾的腳步聲再次靠近。
對方跨上了床,一個重量壓上了他的腰腹,喬密爾像以往調戲他那般騎在了他身上。與此同時,還有一聲無比熟悉的利刃出鞘聲傳入耳膜。
狄薩弗森的眼皮之下,眼珠在左右微動,心緒如同暗涌的漩渦。
直到一陣腥甜的味道猛地涌入鼻腔,有滴答連串的液體溢進唇縫——
他猛地睜開雙眼!
青年一手舉著匕首,劃破另一只手的掌心,赫然一道狹長的裂口直至手腕,符文在鮮血中隱現。湛藍的瞳孔光芒凌動,仿佛有一場海嘯在其中盛行,金發無風自揚。
狄薩弗森瞪著上方的喬密爾,低吼出聲:“你在做什么?!”
喬密爾捏住狄薩弗森的下顎,想要掰開,聞言笑了句:“你醒了呀,親愛的狄薩弗森。”
他的神情很愉悅,絲毫沒有被發現的慌亂,繼續著自己的動作。
狄薩弗森立即擒住喬密爾的手,側頭想吐出流進嘴里的鮮血,但隨著青年念動咒語,血液像是有了意識一樣,自發鉆入了他的口中,迫使他咽下。
流入食道的血液頓時激起了身體的一陣怪異反應,好似連指尖的細稍末節都開始躍動起來。
有一種快意的癮,他整個人被挾持著,操控著,陷入不可掙扎的沼澤。
狄薩弗森驚愕。
“不許動!眴堂軤栮幊脸恋孛畹,“不然就把你綁起來。”
他染紅的指尖在男人臉上滑動,俯身低語:“被你發現我的秘密了,怎么辦呢?都怪你太不安分了……”
“我只能……和你結下命契,狄薩弗森,乖乖當我的契奴吧!
狄薩弗森瞳孔縮緊,被鮮血浸染的薄唇微張,“命契……是什么?”
青年很樂意為他解答,“命契啊,書上是這么記載的,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貴族不幸罹患重疾,但善良的他舍不得自己的情人們,舍不得自己的侍衛、仆人、奴隸,甚至舍不得他飼養的那一群斗犬在他離世后孤單寂寞,所以委托一位高明的巫師幫了一個忙,以血為誘餌,將這些生靈的魂魄與他綁定在了一起……”
他盯著男人的眼睛,緩緩地道:“狄薩弗森,如果我死了,或是受了重傷的話,你多活不了一刻。明白了嗎?”
狄薩弗森:“……”
喬密爾露出微笑:“親愛的,你比我想象得要平靜多了,我猜你現在一定在思考要如何解除命契,只能很遺憾地告訴你,我并沒有解除它的能力!
他抬起自己上一刻還血流不止的手,眼見著那詭異的符文消失不見,刀口也神奇地愈合了。
只有滿目斑斕的暗紅說明先前發生的一切。
喬密爾刮擦著狄薩弗森嘴角的血污,“記住了,你永遠是我的奴隸!
男人定定地看著他,眼底燃燒著熾熱的火焰。
喬密爾渾然不懼,藍眸邪惡地瞇起,將布滿鮮紅的手腕抵到了對方的唇鋒上。
“這是主人賞給你吃的,舔干凈……”
他耐心地等待著,直到狄薩弗森緩緩伸出舌尖,溫熱濕潤的觸感從他的肌膚上滑過……喬密爾幾不可察地怔了一下,而后滿意地笑了。
比起一味地綁住狄薩弗森辱褻他,強迫狄薩弗森回應自己,好像更有趣,不是么?
喬密爾閉了閉眼,道:“繼續!
手腕上的觸感逐漸加重了,粗糲的舌面摩擦著皮膚,將浸入膚表的血跡一絲不留地舔舐干凈,甚至時不時有齒尖刮過,帶來不可忽視的刺痛感。
喬密爾隱隱皺眉,有些不太適應這粗魯的舔.弄,有種下一刻連皮肉都要被撕咬開的錯覺。
男人的喉結重重鼓動,氣息粗沉。他抬眼看向身上的青年,雙眸幽暗得驚人,緋紅的色彩在其中凝聚,透露著瘋狂。
喬密爾將狄薩弗森仿若發泄般的舉動看在眼里,無聲容忍著。
就這樣恨我吧,等到假死后,一切就能結束了。喬密爾如是想。
有時候,他也會好奇,原主在被狄薩弗森折磨至死前心中有多少悔不當初……又或許,根本就沒有。
其實,隱隱約約能感受到原主變態殘忍的緣由。
就好像……就好像是能預見到自己左右逃不脫的悲慘結局,因此肆無忌憚地放縱惡欲,進行毀滅前的狂歡一般……
至少,在原有的軌跡里,他曾占有了狄薩弗森的身體,那是他真正所喜歡的。
血跡被徹徹底底舔干凈了,但是細嫩的皮膚上卻留下了一時半會難以消除的痕跡。
狄薩弗森的唇齒造成的。
那塊被肆意舔.弄過的皮膚發燙得厲害。
喬密爾收回手看了眼,抿了抿唇,轉而又嘲弄般地笑了聲,“親愛的狄薩弗森,你可真像一條狗!彼麥惤腥说亩叄挠恼f道,“比我以前養的巴頓舔得還用力!
巴頓是喬密爾曾經養的狗,狄薩 弗森聽其說過。
可他似乎對這樣侮辱性的比較,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應。
男人全身緊繃地平躺著,銀眸充血緋紅,目光漸漸渙散。好一會兒后,喬密爾聽見他不明所以地問了句,嗓音嘶啞到差點聽不清楚。
“你很喜歡這樣騎在我身上么?”
喬密爾挑眉,反問:“怎么?有問題嗎?”
狄薩弗森沒有回答,只是在喬密爾繼續挑戰他的底線時,牢牢地握住了喬密爾的雙臂,讓他無法動作。
喬密爾接受到了狄薩弗森反抗的信號,堅定而危險。
果然,在狄薩弗森清醒且未被束縛住時,根本不可能。就算是給他制造過被自己侵犯的幻境,也無法改變這一點。
……還是別真的把人逼急了。
喬密爾抬起臀部,呵斥狄薩弗森松了手,隨后身體一翻,仰躺在了床的另一邊。
用手背蓋住眼睛,他宛若嘆息地輕語:“你可以滾出去了。”
又過些許時間,他才聽到男人離開的動靜.
狄薩弗森走下樓,在廊道里穿梭而過,從窗洞透進來的陽光照不亮他寒鐵般的面容。
他身上臉上凝著干涸的血跡,狼狽而肅殺,簡直像從地獄爬上來的魔鬼。
所見之人眼中都閃著驚恐,退避三舍,莫敢攔阻。
走至庭院,狄薩弗森直接躍進了水池中,水花一聲巨響,驚走了在密叢深處避暑休憩的飛鳥。
水面下的五指用力掐著根部,在池水冷冽的浸潤下,漸漸疲軟下來。
水池中一朵靜靜開放的黑花被激起的波浪砸中,幾片脆弱的花瓣與花托分離,隨著水流漂浮。
一縷縷血絲溶入水中,在花瓣周圍縈繞,紅黑交染,又很快杳無痕跡……
伊萊聞訊,心急火燎地沖入喬密爾的房間時,喬密爾已換好一身干凈的衣服,正悠閑地躺在靠椅中,手里捏著書頁翻看。
他的臉色略帶不正常的殷紅,完全沒有失血的蒼白感。
“……這是誰的?”伊萊看著床上暗紅刺目的痕跡,遲鈍了片刻。
“當然是狄薩弗森的!眴堂軤枏娜莸鼗卮鸬,并發出一聲稱嘆,“我找不到比他更結實耐玩,更能令我愉悅的奴隸了!
“伊萊,有關狄薩弗森的事,你不需要插手,知道嗎?”
“這是命令!彼畔聲,嚴肅地強調道。
伊萊頷首:“……我知道了,殿下!
第56章 項圈 “如果愿意的話,就把它套在你脖……
窄長的木箱中, 躺著一具僵直的軀體,未著寸縷。
他的皮膚蒼白到近乎透明,卻不見一根血管, 如空洞般幽藍的雙瞳,直勾勾地盯著閣樓的尖頂。
喬密爾從爐火上汩汩沸騰的漿液里舀出一罐, 冷卻后,將其倒入軀體的胸腔之中, 那顆裸露在外的死寂“心臟”逐漸有了微弱的搏動。
喬密爾在等待著第二次注入期間,拿起羽毛筆,細致地在五官模糊的臉上一筆一筆地描畫, 讓那張臉與他越來越相像。
烏鴉顯然對這漫長的過程感到無聊, 但它乖巧地沒去打擾喬密爾, 在屋子里飛來跳去地自娛自樂。
它銜著那塊從狄薩弗森手里得到的玫瑰瑪瑙, 用爪子扒拉了好一陣,又飛到舊箱子里翻找還有沒有新鮮的玩具。
然而,叼著瑪瑙的喙卻突然感到一空, 那塊東西不知為何化作了一串流動的紅光, 接觸到一張殘破的卷軸后, 消失不見了。
烏鴉費解地叫了聲。
喬密爾察覺到異樣,轉頭去看,箱子上方籠罩著一層詭秘的光暈,又很快消散。
他連忙起身走過去,一眼注意到那張卷軸, 他將其拾起——
上面原先本是一片空白, 此刻竟浮現出字來。
不是晦澀難懂的符號,而是普通人能看得懂的通識語,只是, 連在一起讀,又令人感到幾分迷茫。
【奧克塔薇爾降臨在每一片山川與平地,平等而無私地妝點著荒脊的大陸。
繁枝生花,荼蘼結果,人們自此從無盡的獵殺中感受到新的希望……
冰冷的神不會永遠冰冷,每一塊碎片都終將覺醒,對沒有盡頭的未來發出抵抗。
人們面臨祂的誘惑,如同期盼著溫飽、健康與幸運!
“冰冷的神不會永遠冰冷”,是什么意思,指的是奧克塔薇爾嗎?
喬密爾知道,奧克塔薇爾是這個世界的愛與美麗之神,神徽是月亮與玫瑰。
剛剛消融的玫瑰瑪瑙與之有什么聯系嗎?難道是神明之力幻化而成的?作用是揭開卷軸的文字封?
卷軸包括這個箱子是那天他從石塔里搬出來的,而瑪瑙之前是在莉羅夫人手里,莉羅是怎么得到它的?
喬密爾暫時無法將這一切弄明白,也不確定這些未知是否會對自己產生影響。
只是,直覺告訴他,有什么東西似乎被破除了。
白天里,他看見有人依稀是在對著閣樓的方向張望,談論著他聽不清的話,還有似乎同樣被遺忘的石塔,前陣子卻忽然進了難民。
喬密爾垂眸沉思著,視線不自覺緩緩移到了那些依舊沒有任何內容的無字書上……
不論會發生什么,只能隨著情況的變化而應對.
喬密爾王子的宮院往日里都是沉悶寂靜,這天卻顯出幾分吵鬧。
原因不是別的,是馴養官牽來了一群馬。
這是喬密爾下達的命令,要在出發去往邊城之前,學會很有必要的騎馬。
馴養官指著一字列開的馬匹,對喬密爾恭敬道:“王子殿下,這些馬都是經過了嚴格的馴養,繼承了戰馬的優點,品相好耐力佳,但性格尤其溫馴,非常適合充當您的坐騎!
喬密爾掃了一眼,叫了聲“伊萊”,后者立刻心領神會,幫他在其中挑出了一匹看著最為乖巧安分的黑馬。
伊萊接過馬兒的韁繩,示意馴養官可以離開后,轉身對喬密爾道:“殿下,您確認要學習騎馬嗎?如果您還是和以往一樣厭惡這些牲畜,我認為騎馬將會是一件危險的事!
伊萊的本意不是不想要喬密爾學騎馬,他當然希望喬密爾能多會一些本領,以備不時之需。
只是作為一名騎士,在他心里馬兒是戰友般的存在,騎乘者與他的坐騎是必須建立足夠的感情和信任的。
喬密爾:“我相信你會教給我最安全正確的方法!
伊萊:“那么殿下,您先過來和它交流下感情吧!
喬密爾站到黑馬跟前,慢慢伸出手,讓馬兒聞了聞手心,然后順勢摸了摸馬嘴,揉了兩下它的厚嘴唇。
馬兒鼻孔里噴出熱氣,舒服地發出了一聲咴鳴,黑長茂密的尾巴輕輕甩動。
“是這樣嗎?”青年笑著問。
伊萊的目光溫柔如水:“您做得很好。我再具體教您該如何對一匹馬表達善意與親近!
不遠處,狄薩弗森將重劍插入木樁中,朝屋內走去。練了數個小時的劍,還是覺得一身精力沒處發泄,但卻不想繼續留在原地。
“吱呀”一聲響,他剛推開房門,便聽到了一句語調熟悉的喟嘆。
“嘖,可真是一對感情深厚的主仆!
奧塔莎又故技重施來找他了,這次是附在了一名普通男仆的身上。
她站在窗口,遙望著遠處伊萊手把手地替喬密爾調整姿勢,“傳言中歹毒乖戾的喬密爾王子,居然對自己的騎士如此溫和親密,是傳言不可靠,還是伊萊的魅力實在無法拒絕?”
狄薩弗森眸光一沉,原來從窗口還是能見到喬密爾和伊萊的身影。
奧塔莎又作擔憂狀:“我都不敢想象,如果喬密爾不幸死去,伊萊該有多么悲痛欲絕……”
狄薩弗森冷冷地打斷她的遐思:“這不是你該關注的事。”
“也對!眾W塔莎癟了癟嘴,回過頭看向狄薩弗森,頓時發出一聲疑問,“咦?你看見我來,不應該是高興才對嗎?我很有可能是來帶消息救你出去的啊。”
狄薩弗森磨了磨牙:“是。我很高興。”
“好吧!彼龜倲偸郑半m然我沒看出來,但也許是這段黑暗的日子折磨了你的心靈,讓你本就陰郁的性格變得更加難以捉摸,我也能理解……”
“有事快說!
奧塔莎擺正臉色,終于說起了正事,“我那個巫師朋友得到了一條密報,啟世教的人計劃要綁走喬密爾,到時候王城將會出動大量兵力去搜尋,小巫師為感謝你的贈書之恩,決定提前親自前來協助你逃離,怎么樣?”
“啟世教?”狄薩弗森眉宇皺起。
“對,就是那個曾經也在亞尼爾特泛濫,由黑巫師和他們的信奉者組成,與神明的旨意作對的邪.教!
狄薩弗森憶起數年前,他領命圍剿四處作亂造成民不聊生的啟世教教徒,還有更早自己離開家鄉那晚,焚天熾地的大火……
又問:“他們為什么要綁走喬密爾?”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眾W塔莎摸了摸下巴,“小巫師沒有辦法得到更詳細的情報。他只說,貌似喬密爾對于他們來說很特殊,應該不是為了簡單的獻祭!
啟世教教眾需要靠獻祭活人獲得功勛,已經不是秘密。
狄薩弗森沉凝不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奧塔莎早已習慣他這樣,沒太在意,繼續道:“那就這么說定了,狄薩弗森,你近些天待在宮院里多注意情況,我期待你早日脫身——”她的眼神陰冷下來,語氣漸重,“組織舊部,將蘭曼斯特王城屠殺得片甲不留!”
說到底,殺母和流亡之仇是奧塔莎心中無法釋懷的痛,最直接的仇人雖已找不到,但她可以讓蘭曼斯特的眾多生靈作賠.
等待的日子令人焦躁,狄薩弗森明白自己在猶豫。
一是因為喬密爾與他結下的所謂命契,不可輕視,讓他難免顧忌著喬密爾的安危;二是因為也許這會是一個能進一步獲取啟世教秘密的機會。
喬密爾與之有什么聯系?他想知道。
庭院里響起噠噠的馬蹄聲,打破了一片寂靜,讓狄薩弗森緊繃的心思有稍許放松。
這意味著喬密爾暫且安然無恙,還未被綁走。
這幾天,喬密爾閑暇之余都會在周圍遛馬,他學得很快,但在伊萊的教導下非常謹慎,暫時還未獨自驅馬奔馳過。
那膘肥體壯的黑馬穿戴著金鞍鐵蹄,看著威風凜凜,神態卻溫馴極了,穩穩地馱著嬌貴的王子,沒有出現過一絲驚險。
狄薩弗森多次見著喬密爾高高地騎在馬上,從他眼前經過。
青年微昂著脖子看向前方,藍眸中凝著淡淡的閑適與愉悅,撫著馬兒的鬃毛,不曾往旁邊瞥來一眼。他注視著喬密爾的背景消失在綠蔭拐角,有種想將人從馬背上扯下來的沖動……自己見慣了戰場上人仰馬翻馬革裹尸的場景,騎馬不該是這樣的畫面,美好到讓他心癢。
而此刻不同的是,喬密爾輕勒韁繩轉了個彎,在狄薩弗森跟前停下了。
狄薩弗森放下手中練重的石墩,抬頭,兩滴熱汗順著頰邊滑下。
那張臉在西斜的陽光下對他笑著,秾麗且奪目。青年好像被籠在背景的火燒云里,連衣擺的鑲邊都發著金紅的光。
“狄薩弗森,我有意帶你去宮外,出席一個特殊的晚宴,你愿意配合嗎?”
依舊是那般輕佻而不懷好意的語氣,提醒著他人,美麗的外表下是一顆怎樣的劇毒之心。
狄薩弗森沉默了一會兒,只見喬密爾從馬鞍上解下鎖鏈的一端,抬起蒼白的手臂,朝地上隨意一擲。
鎖鏈那端連著一個項圈,“啪”的一聲,在黃沙中砸出一個小坑。
“如果愿意的話,就把它套在你脖子上,跟著你的主人我前去赴宴吧!
說完,喬密爾囂張地挑眉看著狄薩弗森,等候他的反應。
說心里話,他并不想真的帶狄薩弗森去那種場合。然而原書中,卻是描述了這樣的情節的——
原主馴服狄薩弗森的樂趣當然也包括展示,在人前展示他能肆意玩弄狄薩弗森的厲害。人們一起嬉笑哄樂,將昔日令蘭曼斯特聞風喪膽的魔鬼踩進泥土里。
那段文字中的狄薩弗森,被折磨成了殘疾,身上纏縛著的枷鎖不曾摘下過。他無法反抗,雙目空洞,像具尸體般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失去了所有作為人的尊嚴,可他承受的所有,都加倍返還給了世間……
因此喬密爾極盡侮辱,期待著狄薩弗森會發怒頂撞,那么他就可以順勢將人關在宮院里,應該也不算違背了守則。
可出乎意料地,狄薩弗森竟緩緩將項圈套上了自己的脖子,銀眸如寒潭靜水,與他回視。
男人挺拔地站立著,鐵器反射的微光映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像一尊受難的俊美雕像。
喬密爾感覺眼睛仿佛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眉頭不由緊蹙。
他偏過頭吸了口氣,夾了下馬腹,悶聲道:“那便走吧!
鎖鏈被拉直,一端系在馬鞍上,一端套著狄薩弗森的脖子,他邁動步伐,姿態屈辱地被牽引著向前。
許久后,他才明白,脖子上的項圈可以取下,可心臟上的枷鎖一旦戴上,便再也卸不下來了。
第57章 羞辱 他的雙手雙腳是自由的,鎖鏈的另……
傍晚, 王城的大街上仍聚著夏末的暑氣。
走南闖北的散商們清點著交換而來的物品和錢幣,紛紛開始準備收攤;又有附近民眾將自己一天狩獵采摘的成果吆喝售賣,換取需要的物資;還有流浪的藝人們敲開權貴家的大門, 尋求著能否靠賣藝討得吃食,或與出來傾倒泔水糞便的仆人們嬉笑打趣著, 希望得到引薦……
王城的道路并不算開闊,被各式各樣的人和雜物占據著, 勉勉強強才開辟出一條通道,供貴族們的馬匹車輛通過。
一身華貴的青年坐在高頭大馬上,身后跟著一群騎馬佩劍的侍衛, 不可謂不引人注目。人們不敢對他們投來明顯的目光, 卻敢打量著被馬鞍上的鐵鏈套住脖子的男人。
男人戴著恥辱的面具, 以及狼犬樣式的嘴套。
這個世界通常只有奴隸才會佩戴面具, 用來遮蓋被主人懲罰留在臉上的烙印——或是被多次買賣的奴隸,剜去上一家給其印下的記號后,再添上的新的象徽。那滿面猙獰的疤痕難免讓人看了心生不適, 不符合貴族們的優雅。
嘴套則是為了防止還未被馴服的奴隸傷人, 且強迫他們適應自己如一頭牲畜的身份。曾有一名貴族給餓到半死的奴隸戴上嚴實的嘴套, 然后將其關在食物豐富的房間里,看他如何痛苦發狂。這項懲罰被當作一個有趣的娛樂項目流傳至今。
“這人是奴隸嗎?”有人在旁議論著,“看這高大結實的體格,我都想象不出能賣到什么價錢!
“唉,我又想起上個月在集市花了三分之一積蓄買的, 沒干幾天活就倒下病死了, 我都虧大發了。如果將這人送去建造新神殿,一定能為我賺到許多銀幣!
對面一人冷哼一聲,道:“你以為這種奴隸是你買下了就能馴養好的嗎?前陣子有個消息聽過沒有, 一戶人家買了個強壯的奴隸干活,結果全家都慘遭殺害,男主人一時不察被活生生咬斷了脖子,那畜生餓瘋了,被發現時,正躲在屋子里把那家待產的女人胎盤掏出來啃食,呵,還知道挑肉嫩的吃……”
“你看,他們給奴隸都穿得那么好,一天到晚就是變著花樣地玩,真是浪費!
“快別說了,被聽見就麻煩了,那可是喬密爾王子!
新來王城的人吃驚地瞪起眼,“你是說那位專門喜歡……”
“嗯嗯!”旁邊的人捂著嘴點頭,又“噓”了一聲示意他閉嘴。
然而,讓他提前就閉了嘴的,是他見到那名戴面具的奴隸射過來的視線。那是怎樣的眼神啊,宛如親歷了一瞬間的死亡般可怖。
“哥哥!哥哥,我可算找到你了!嗚嗚嗚!”
這時,人群中忽然響起了一名少年的呼喊。一個瘦得跟骷髏一樣披著麻袋的身影徑直沖到狄薩弗森面前,往他身上撲。
他哭嚎著,被狄薩弗森推開也不停,嘹亮的聲音和他瘦小的身材那么不相配。
“哥哥,家里被大水沖垮了,父親母親都死了,我快活不下去了,一路流亡到這里,沒想到能與哥哥重逢,我好想你啊,嗚嗚嗚……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瑞希啊!
喬密爾詫異地停下。
“哪里來的瘋子,竟敢阻擋王子的路。”一名侍衛上前,抽出馬鞭就要甩向少年。
少年身子一縮,瑟瑟發抖地躲到后方,以狄薩弗森作擋。
“慢著!眴堂軤柍雎暫侵沽耸绦l。
他的鼻子很靈,盡管隔著一定的距離,但卻聞到了一股難以忽視的腐臭味。仿佛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一樣。
少年麻袋遮擋下的臉上,眼窩深陷,大片烏黑,胳膊細得像是風干的樹枝,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沾滿了泥土,有小塊泥土掉落,細看便發現其下遍布紫黑色的斑塊。
“你是什么人?”喬密爾瞇起眼睛問他。
少年沒有回答,靜默了片刻,又似突然發了瘋一般,朝喬密爾揮舞起了拳頭,速度快到一時沒被攔住。
可他夠不到喬密爾,便去打他騎的馬,口中叫嚷著,“就是你把哥哥關起來了,還把哥哥折磨成這樣,你這個惡毒的壞人!我要幫哥哥報仇!”
“放肆!”伊萊忍無可忍,連忙替喬密爾穩住受驚的馬,隨即一腳將少年踢開。
少年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身體一陣抽搐,不一會兒便沒了動靜。
周圍民眾用可憐的目光看著少年,有人說他自不量力,又有人說是精神錯亂。
無人關心他說的話,先不說狄薩弗森面部被擋住,是如何隔那么遠認出來的,就算是真的也根本不重要,他們只知道一個是喬密爾王子的奴隸,一個是明擺著找死的難民。
侍衛走過去探了下少年的鼻息,稟報道:“殿下,人已經死了!
“死了?”伊萊皺眉,也前去確定了后,臉色愈發黑沉。
喬密爾:“……抬走,去埋了!
小插曲很快畫下句號,一行人繼續去往城南的商賈會所。
喬密爾壓下不寧的心緒,垂眸瞥向狄薩弗森。
剛剛那人……分明有蹊蹺。
他很確定那個少年說的不是瘋話,就是假話。狄薩弗森童年時便與家人離散,即便有個弟弟,少年看著才十二三歲的模樣,那時最多是個嬰兒,根本不可能對狄薩弗森有印象。
狄薩弗森從始至終默不作聲,符合他一貫的冷漠,沒有任何多余的舉動,好像只是意外地被人錯認了。
喬密爾聯系起其他,不由地心生疑竇。
這人將項圈嘴套戴上,僅僅是因為不再反抗嗎?
還是說,出宮才是他的打算?狄薩弗森到底是否背著自己有什么謀劃?.
不多時,一行人到達了目的地。
商賈會所顧名思義,是由一群商人為了交流合作而組建的機構,可卻沒有那么簡單。
吟游詩人曾這樣描述此處:會所的一塊石雕掉下隨意砸中一人,宮內就會因為重要人物的缺席而取消廷議。
這里進進出出可見王政要員,甚至存在少數神職人員。由于客觀因素,蘭曼斯特尤其重視且依賴商業,商業版圖也被權貴階層把持著,普通人乃至底層貴族根本無法嘗到這塊蛋糕。
會所自然是花費重金打造,雖不敢有比肩神殿的莊嚴,但卻極盡地舒適享受。
它的主體是一座圓形的建筑,占地廣闊,由兩層構成,下層是商討事務的會堂,和商人們的臨時駐扎點、貨倉;上面一整層都是娛樂場所,給會所的運行提供了大量金錢收入。
建筑旁邊矗立著幾座巨型水車,極其惹眼。蘭曼斯特盛行溫泉,會所地勢高且離最近的溫泉池較遠,卻專門修建了一條水道將泉水引來,再由這數座巨型水車輸送至二層,打造出空中溫泉,拉動水車的奴隸幾乎每天都有死傷。
入了夜,一層只有仆人在清掃,喬密爾走進二層的宴廳。
里面觥籌交錯,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歌姬舞女在賣力地演出,貴族們在盡興玩樂,鼓點與琴聲此起彼伏。
他此番前來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要盡快打點好一條運輸和販賣貨物的渠道。
屆時離開王城,改頭換面,就將所有產權交給伊萊,讓伊萊出面打理,一是給自己帶來收入以防陷入潦倒的窘境,二是是給伊萊多年無私效忠的回報……如果伊萊被解除巫咒后,還愿意與他做朋友,接受這些的話。
喬密爾將邀請函遞給仆人,被引入了座,對周圍朝他看來的人回以禮貌的微笑。
每個座位是互相獨立的,伊萊面無表情地站在身后,而狄薩弗森則是跪坐在喬密爾腳邊,和這里其他的奴仆一樣,人們卻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他。
這人僵硬的身體代表了抗拒,面具嘴套透露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危險,脖子上的項圈是對他野性的訓誡,然而他的雙手雙腳又是自由的,鎖鏈的另一端被矜貴的王子松松垮垮繞在手指上……顯出幾分詭異的矛盾感。
男人極具力量感的健美身形,那么符合那位被喬密爾圈禁在身邊的敵國殺將。
可……他會是狄薩弗森嗎?
就這樣帶出來了?
實在有些難以想象。
克利溫德和莉羅自喬密爾等人進來后,就死死盯著,不曾挪開一瞬。
狄薩弗森一動不動,也不主動伺候喬密爾用食,喬密爾不打算去戲弄刺激他,他的視線在搜尋著今晚交談的目標,能達成交易的對象。
卡洛韋卸任后,商會推選了新的會長,麥特斯,是一個曾受過最高表彰的武將家族當家人。這個家族現雖已很少在軍政務職,不過在商界混得風生水起。
歷任會長,不見得是最位高權重的,但絕對是精明懂時勢的。
在喬密爾找到目標前,麥特斯已舉著酒杯來到他座位旁。這人長得精壯魁梧,如果不是醉心于經商,無疑是當戰士的好材料。
“尊敬的王子殿下,有許久未曾看見您了,非常榮幸您能受邀前來宴會,如果有什么可以幫到您的,請您千萬不要客氣!丙溙厮惯呎f邊坐了下來,儼然一副另有其事的樣子。
貨物渠道如果有商會會長的幫助,自然事半功倍,而如果得罪了人家,暗中使絆子,確實是個麻煩。
喬密爾雖從這人似笑非笑的臉上看出幾分不善,但裝作毫無所覺地道:“多謝您的慷慨!
“不用謝,我的妻弟,布尼克,讓我替他問候您!
喬密爾沉默一瞬。
布尼克?
噢,他想起來了,是那個曾在地牢被他懲治過的倒霉鬼。
蘭曼斯特這個王城,實在是太小了,小到處處是舊怨。
事實上,他能感受到這里大多數人都對他抱有敵意,且逐漸敢公然顯露了。
喬密爾對此有心理準備。
原主讓人忌憚之處,不是擁有什么權力,而是不管犯了什么罪,都能被包庇,國王無底線地縱容著他,就連向來嚴明的大祭司也睜只眼閉只眼。然而,現在不同了,大祭司開始降罪于他,他即將被驅逐出王城。
再加上自己很長時間沒再傳出什么狠辣之事,外人將其視作收斂,以為自己擔憂起了樹敵的禍患。
也無怪乎這些人的態度都開始微妙起來。
麥特斯搖了搖手中的空酒杯,“哎呀,沒注意到酒都喝完了,我正想與殿下您多聊聊,聽說您最近想要打點一條商道?不知準備了多少資金啊?”
“會長有意了解,我當然樂意告知!
喬密爾不動聲色地拿起酒壺,替麥特斯倒上。
伊萊眸光沉沉地看著,下顎緊繃。
旁人見向來囂張獨尊的喬密爾王子竟默默地給人倒酒,臉上紛紛露出諷意和對麥特斯的稱贊。
喬密爾明白,這位新會長不止是算舊賬,更重要的,是借拿捏自己,來獲取在商會更高的威信。
麥斯特聽罷喬密爾的打算,反問道:“您的意思是要運輸作物去到南方,需要一條盜匪稀少,干燥且路程短的商道,以及沿城的售賣權?”
“是的!
“這可不太好辦啊,您要知道,那些地方長年洪澇,動亂頻起,光是維護穩定,城邦主就耗費了大量人力財力……如果您要在他們的地盤售賣,總得為他們分擔些損失不是?而且,您將本就稀缺的作物運走,也得經過相關人員的同意才是!
“價錢可以談!
喬密爾深知,這世道生意最重要的是穩妥,多的是人心存僥幸,結果一個環節被做了手腳,錢貨全失。
麥斯特笑了笑:“錢固然重要,但也要看您的誠意!
他拿起喬密爾替他倒滿的酒杯,忽然手一滑,杯子叮當一聲掉在了地板上,鮮艷的果酒恰巧灑滿了喬密爾的腳背,金色的鞋帶被浸染。
“抱歉了殿下,我太不小心了!丙溗固貪M臉歉意。
可卻沒等喬密爾說出“無妨”,他又話鋒一轉緊接著道:“不過要我說,您帶來的這性.奴也太不會伺候了,這都呆著不動?”
麥斯特瞇起眼睛,語氣邪佞,“還不趕緊替你的主人舔干凈?”
第58章 遵命 男人托起眼前纖細的腳腕,伏下了……
麥斯特說完, 周圍一片陷入了自發的安靜,人們停下了喝酒、笑談、摟抱親密的動作,紛紛猜測著即將會發生的事。
遠一些的人雖然并沒有聽清楚麥斯特說了什么, 但也本能地關注著這邊。
音樂的聲音仿佛都低沉了下來。
面具之下,狄薩弗森的神情看不見, 但可以從他更緊繃肩背,讀出瀕臨到極點的情緒。
與此同時, 還有瞬間黑了臉的喬密爾。
麥斯特可沒忘記他那妻弟在他面前痛罵狄薩弗森時的可憐模樣。雖然并不確定這人就是狄薩弗森,不過他敏銳地觀察到了喬密爾的為難,覺得有趣極了。
“殿下, 您看, 他竟然還敢不動, 您對待奴隸原來是這么寬容的嗎?這可無法調教出乖順的。您應該狠狠地壓迫他們, 如果敢不聽話,就一根根地敲碎這些牲畜的骨頭……”
喬密爾:“……”
喬密爾的指尖摳著手心,眼底一片陰翳。
現在該怎么做?
就算可以直接無視麥斯特的話, 可帶狄薩弗森來的目的, 不就是為了將荒淫變態的人設遵循到底嗎?
……該死的麥斯特, 把他架到火架上了啊。
然而這時,令人沒想到的是,有人過來貌似打起了圓場。
克利溫德皮笑肉不笑地高聲道:“王子殿下,不是所有人都費了心思就能調教好的,與其給自己找煩惱, 還不如直接享受成品!
他看了麥斯特一眼, 對方止住了話頭。隨即克利溫德拍了拍手,從他身后的人群中,走出來一名赤裸著上身的男人。
男人有著漂亮的肌肉, 五官年輕,英朗俊逸,完全符合原喬密爾王子的喜好。
克利溫德跟著介紹:“殿下,他叫索克,曾是亞爾蘭特最受歡迎的戰士之一,只不過厭倦了戰場,非常愿意為像您這樣尊貴的客人服務。無數貴族男女,沒有人對他的表現有過一絲不滿。”
“他絕對可以滿足殿下您的一切癖好!笨死麥氐罗D頭對男人說道,“還不去給喬密爾殿下打招呼?”
索克大步走到喬密爾的座椅前,單膝跪地曲腰,“尊貴的殿下,無比高興能見到您,您比傳說中的風采更甚,原諒我的淺薄,簡直無法在世間找到更美好的詞來形容您!
喬密爾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戲,壓下心里的厭煩。
克利溫德喜歡狄薩弗森,所以安排了這么一個容貌體格都與狄薩弗森有些許相似,甚至 連過往的身份都差不多的人,妄圖將自己對狄薩弗森的注意力吸引走幾分。
雖然很可笑,但也不得不感謝他為自己創造了一個臺階下。
索克眼中閃著熱忱的光芒,“殿下,不知我是否有榮幸,替您舔干凈腳上的酒液?”
思慮過后,喬密爾皺著眉頭默許了。
這人看著并沒有被強迫的痛苦,反而無比適應,似乎對他來說是常做的事一般。
既然如此,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狄薩弗森垂著頭,眼珠轉動看向喬密爾的腳下,默默攥緊了五指。
索克的熱情逐漸變成了興奮,他爬到喬密爾的腳邊,伸出微微顫抖的雙手。
喬密爾眉頭卻越皺越深。
為什么會感覺到這么別扭,甚至是惡心?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對?
“克利溫德閣下,您這一招實在是高明!崩蛄_夫人悄然來到克利溫德身后,對他說道。
克利溫德回笑道:“不知您對索克的表現是否滿意?”
“我很滿意!崩蛄_閉了閉眼睛,回想了一下,“無論是前陣子的纏綿,還是此刻,我都非常地滿意。他非常強壯、猛烈,又能完全服從我的心意。”
“是不是比他還要完美?”克利溫德心照不宣地問。
莉羅撥了撥頭上的珠寶,紅唇勾起,“您要知道,人們總會對未曾得到的念念不忘!
“您的腳絕對是我見過最精美的,它簡直如同一個無價的藝術品……”索克止不住地贊美著,輕輕托起喬密爾的小腿,解開纏繞在其上的金色絲帶。
粗黑的五指在那光滑如雪緞的表面細細摩挲,喬密爾的神經開始緊繃,后背隱隱發毛。
“噢,您的皮膚沾著這昂貴的美酒,一定美味極了,我迫不及待想要品嘗,美麗的殿下……”
他邊欣賞邊呢喃著,吐出舌尖,緩緩低頭。
坐席中有人恍然地挑挑眉,發出下流的竊笑。
“這是索克的另一面嗎?”莉羅問,“您給了他多少報酬,讓他在喬密爾面前如此低賤又興奮,宛如一條發情的公狗?”
克利溫德注視著前方,“不,您不知道,索克對漂亮的事物向來沒有抵抗力,他是愛與美麗之神最忠實的信奉者。”
“是嘛?”
“恕我一直很費解,你們說這位喬密爾王子喜歡凌虐男人,可我怎么覺得……他只適合被綁在床上,讓人狠狠地……”
“噓——”
莉羅但笑不語。
伊萊目眥欲裂,怒意不斷沖擊著他的胸膛。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曾經的某一幕——
也是這樣一個宴會,那位康普頓公爵的兒子酒后胡言,說王子比他后院最淫.賤的性.奴都銷魂……然后被猛犬活生生撕碎,整個宴廳都被他的殘肢與鮮血弄臟。
……只要傷害了王子的,都該死。
伊萊早已發覺喬密爾的不適,終于,他無法再容忍片刻。
“滾開!”
伊萊直接將索克踢翻,抽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呵斥道:“混賬,竟敢——對王子無禮?!”話到嘴邊,他將“褻瀆”二字,替換成了“無禮!
索克眼神一暗,回過神來的他以一個巧妙的姿勢從刀刃下脫離,迅速對伊萊發起反擊,一排琉璃器皿不幸被兩人打碎。
人群里響起驚呼聲,近處的人們紛紛避讓,唯恐傷及自身。
“怎么回事?”克利溫德質問,“喬密爾殿下,您這是什么意思?”
“伊萊,住手!眴堂軤柍谅曊f道,暗惱地揉了揉太陽穴。
兩人這才互瞪著分開。
克利溫德又道:“您就是這般縱容手下的人行兇嗎?索克可不是能任意宰殺的奴隸,他是多位大人們的入幕之賓!”
喬密爾并不屑作解釋,只冷冷道:“閣下應該感激我今晚是來談生意的,否則您不會見到我如此好脾氣!
“所以您是打算對剛才的暴行偏袒到底?”
“我讓伊萊住手,并且沒有喊動侍衛,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克利溫德瞇起眼睛:“王子殿下,我雖然現在不能與您對抗,但也不會就這樣算了,您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才是!
完全是將威脅擺到了明面上。
他想借此威脅什么喬密爾很清楚?汕嗄険u晃著手里的鐵鏈,無動于衷。
麥斯特揮退了圍攏來的商會護衛,笑著出面調解道:“二位不必傷了和氣!
“看來王子殿下是瞧不上克利溫德大人引薦的人,那么不知道殿下到底愿意讓誰服侍您呢?是您帶來的奴隸嗎?我很好奇,他到底是誰?難道比索克更有魅力,才能讓挑剔的殿下您看中?”
狡猾的麥斯特,再次將話題順勢轉到了狄薩弗森身上。
果不其然,又看見喬密爾陰郁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硬。
麥斯特猜測著,喬密爾對這個男人——大概率是狄薩弗森——的順從度根本沒有把握,因此不敢輕易下達過分的命令,而狄薩弗森不管是繼續忍辱,抑或反抗,都將是一場好戲……
喬密爾稍稍沉默,心中已有了打算。
無需真的讓狄薩弗森當眾受辱,只要事后編造一個幻境即可。盡管除了白白浪費巫力,并沒有什么本質不同。
可他真的不愿那樣去做。
迄今為止,他單方面地玩弄狄薩弗森,而對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實際上都沒有動過他一根手指……說完全沒有愧疚是假的。
喬密爾扯動了下鎖鏈,無聲地喊著狄薩弗森的名字,“你……”
可還未等他說完整“幫我擦干凈”,只聽到男人沉沉地應了聲,“遵命!
狄薩弗森始終未抬頭與喬密爾對視,他單膝跪起,貼近喬密爾腳邊,不緊不慢地取下了自己的嘴套。
隨后托起眼前纖細的腳腕,伏下了身軀。
“……”
人群一陣靜默。
喬密爾雙眸猛然睜大,陷在震驚中。
狄薩弗森……他在做什么?
直到溫熱濕滑的觸感自腳背傳來,不真實的現實如同煙花在他腦海里炸開。
狄薩弗森竟然真的,在舔他的腳?
他是誤會了自己要強迫他嗎?
他不是這個意思。
喬密爾控制不住,身心強烈的沖擊感讓他腿肚繃緊、抖動,他在抽回與將錯就錯之間徘徊,連腳背硌到了面具的凸紋都感覺不到。
男人停頓了片刻,再次抬手,自己取下了面具。
盡管只有側臉,當那英俊無儔的面容暴露在眾人眼皮之下,不會再有一絲的不確定。
銀瞳透著緋紅,牢牢盯著眼前漂亮的肢體,如同餓狼盯著血淋淋的食物。
他繼續舔食著,履行青年給他下達的命令,將殘留的酒液一一舔去,喉結鼓動,咽下津液……
有人不敢置信,呆視著久久無法回神,又有人發出怪異的桀笑。
他……為什么要摘下面具?
喬密爾一片茫然。
自己給狄薩弗森戴上面具,是藏了不愿他被確認身份的私心。
可狄薩弗森是瘋了嗎?
還是說……他在以一種另類的方式恐嚇著,今晚所有看到過這一幕的人終將被他斬于劍下?
麥斯特拍了拍克利溫德震顫的肩膀,輕聲對其說道:“閣下,瞧見沒有?這就是你曾經傾慕而不可觸摸的對象,他如今已經拋棄了尊嚴,連反抗的勇氣都不剩了,等到將他從喬密爾身邊搶回來,你就可以好好享受這成果了……”
“這對你來說,不應該是好事么?”
“……”克利溫德看向麥斯特,眼中浮現遲疑,囁嚅著難以回答。
喬密爾恍惚感到眼前出現了一片黃沙,那是他剛來這個世界時看到的景象。
黃沙上滴落著男人的鮮血,男人傷痕累累,被鎖鏈狠狠勒住脖子,壓趴在地。
嗜血的眼神在他身上剝皮拆骨,對方倔強地不肯聽從命令,低頭親吻他的腳尖。
而此刻,熟悉的項圈、鎖鏈,這顆頭顱終是低下來了。
——所以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
可他又要有什么改變呢?
看似安全的相處,以為能讓狄薩弗森少一些對蘭曼斯特的仇恨,抱著與狄薩弗森關系緩和的幻想么?
多么可笑,怎么可能?
半晌后,喬密爾喉嚨里擠出兩個模糊的音節。
“……夠了!
第59章 橫行 他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聲音太小, 狄薩弗森似乎沒聽清,舌尖朝青年的趾縫移動。
“我說,夠了!
喬密爾目眥繃緊, 再次重復。
難以忘記上一次被狄薩弗森握住腳時,自己剛被……那污穢又難堪的場面——甚至是同一只腳, 而被不同的東西弄臟了……
過于魔幻離譜的現實讓他喘不過氣來,分不清充斥在自己心中的情緒是憤怒, 還是悲傷。
……狄薩弗森,他心里到底該有多惡心?
男人的動作停下,但頭顱卻僵硬著未動, 喬密爾扯著鎖鏈迫使他昂頭, 終于看清了他的神情。
然而什么也讀不出來。
恨意藏得太深, 以至于那幽暗的銀眸顯出幾分空洞來。男人將自己偽裝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和原本的事態發展一樣。
喬密爾沉默數秒,沒來由溢出一聲哂笑,驀然間換了一副表情。
“你做得很好, 親愛的狄薩弗森!彼腥说念^發, 像對待寵物般施舍夸獎, 嘴角揚起得意的弧度。
狄薩弗森沒有任何反應,乖順地維持著跪姿,低頭垂眸。
無人知曉,他對喬密爾的舉動感到有多么可笑——
這可都是您允許的啊,不記得了么?
可您剛才是覺得惡心了么?我親愛的王子殿下?
如果……以后碰到了更惡心的事, 您要怎么辦呢?……
伊萊震驚到無法言語, 就算沒有喬密爾勒令他不要管狄薩弗森,他也一時間不知該對這一幕做出何種反應。
好像,有什么東西已經慢慢變成了不可描述、不可掌控的樣子……
作為從始至終看著狄薩弗森被王子囚禁強迫的人, 他絕不認為狄薩弗森自行低下頭親吻王子的腳,只是在無法反抗的情況下,避免不必要的懲罰。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狄薩弗森一定……另有所圖。
這時,旁邊忽然響起了一人的掌聲。
麥斯特邊鼓掌邊哈哈大笑道:“尊敬的王子殿下,要知道狄薩弗森曾經可是無數蘭曼斯特戰士心中的噩夢,難以想象您是怎么把他馴得如此乖順的,有沒有什么秘籍能和咱們大家分享呢?”
“秘籍?”喬密爾將腳踩在狄薩弗森的胸膛上,示意他幫自己把鞋穿好。
而后悠閑地回道:“無非就是把一個人的底線擊碎,對他做盡最能刺激他的事,他無法反抗,變得麻木、習慣,就自然乖乖地聽從指令了!
狄薩弗森眸光微動。
這也適用于您嗎?殿下?
麥斯特又問:“我很好奇,您說的‘最能刺激他的事’,具體指什么?”
周圍的人擁著身邊的侍奴,愜意嬉戲,瞇起眼睛打量狄薩弗森,或嘲諷、或淫邪的態度不言而喻。
喬密爾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他暗吸一口氣,抬起狄薩弗森的下顎,神情惡意地對其說道:“狄薩弗森,你來說說,最刺激的具體指什么?”
男人靜默了許久,銀眸像是蒙上了一層濃霧。
就在以為他不會開口之際,沉悶的嗓音自喉間擠出,“您脫光衣服,騎在我身上……”
短短幾個字,聲音低沉到斷了,轉為了心里的默念——
勾引我。
喬密爾眉間一緊,伸出手指按在狄薩弗森的嘴唇上,讓對方的回答斷在此處。
他接過話頭,幽幽說道:“你在床上的表現,令我滿意極了!
狄薩弗森的嘴角彎起一絲弧度,不明顯,像是青年的手指刮擦而過時才帶動的。
有人喝得醉醺,趁此機會,起身大放厥詞。
“哈哈哈,原來如此,那我們嗝、是不是……是不是都能體驗下,把狄薩弗森踩在腳下的感覺?我還以為他有、有多么負隅頑抗呢!什么屠戮世間的魔鬼,都是夸大其詞,哈哈……”
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王子殿下,您把人借給我們,玩、玩一玩,好不好?”
喬密爾面無表情,緩緩地看向那人。
頓了片刻,咧開紅唇道:“你想要怎么玩。俊
“我對男的沒有那方面的愛好,就是想看到他狼狽求饒的樣子!
此人興奮地滔滔不絕,“比如,像您之前那樣,把他扔進斗獸場,讓他與一匹匹猛獸廝殺得鮮血淋漓……嗝,再比如,把他餓到不成人形,會不會連堆放在奴隸營的垃圾也能吃得下去?哈哈哈,還有,把人鎖在被炙烤的鐵籠里,看他能不能表演奇跡逃生……”
“聽著可真有趣!眴堂軤栰o靜聽完,輕笑道。
“那殿下您同意了?”
喬密爾站起身,將鎖鏈交給伊萊,優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邊向前走,邊繼續說道:“可是,若把狄薩弗森弄廢了,誰來滿足我?我對一個皮包骨、渾身是傷疤的殘廢可沒興趣啊。”
狄薩弗森轉過頭,緊緊盯著喬密爾的背影。
青年語調輕松,而面色卻陰寒如水。
在那人后知后覺,剛感到一絲危機之際,一根高高矗立的燈柱不知怎么地向旁邊一倒,火燭以一個不對勁的軌跡飛落下來,喬密爾抬腳一踢,正好砸到了他的身上,瞬間引燃了衣物。
喬密爾開心地彎了眉眼,臉上陰霾全散,無邪得像個天使。
“如果想找樂子的話,不妨先來看看你,能不能撲滅身上的火吧!
“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慘叫聲在偌大的宴廳里回蕩,極其滲人。他痛得在地上打滾,周圍座位的人趕緊避開。
由于他衣服上灑落了一些酒液,燒得正旺,根本無法立即撲滅,連地毯上都燃起了幾叢火苗。侍仆們驚恐萬分,圍上前去七手八腳地替他滅火,有人提著水桶來,與旁人撞在一起,場面亂成一鍋粥。
其余不少賓客都倒吸一口冷氣,看喬密爾的眼神瞬間變了,流露出從前的忌憚與憎恨。
青年很滿意。
是啊,這才是真正的喬密爾王子。
一個不講任何道理,乖戾殘暴,視人命如草芥的惡魔。
自己之前謹慎克制都是在做什么呀?
呵,昏了頭么?
“啊,對了,麥斯特會長!眴堂軤枱o視這邊的慘狀,又轉身對麥斯特說道,“我差點忘了,咱們之前的事情還沒說完呢!
麥斯特眼角抽了抽,壓著怒意道:“殿下,我認為現在要更要緊的事情,是您最好給出剛剛突然放火燒人的解釋!
喬密爾無辜地攤攤手,道:“火燭砸向我了,我一害怕,本能地把它踢開。”
“您以為這樣的解釋大家會相信嗎?這么多雙眼睛都看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麥斯特又強調著,“這里是商會的地盤,這個人是商會的重要成員——”
喬密爾嗤笑打斷他:“就算本王子不小心殺了他,又能怎么樣?”
“你——!”
商會的護衛見狀,已全員警戒,而伊萊也早已一個哨聲,直接將所有侍衛都叫了進來。
兩撥人形成對峙。
“您不要激動,先請坐。”喬密爾淡定地道。
麥斯特看著男人的慘狀,重重說道:“喬密爾殿下,我會將今晚發生的事如實稟告給大祭司和國王,看他們如何審判!”
喬密爾仍舊不以為意,他甚至來到麥斯特面前,親手將人按坐下來。
麥斯特魁梧的身材比他高了一個頭,可卻感到一股無法抵抗的力量壓著自己周身,他只能順著這股力量,幾乎是脫力般倒在了椅子中。
麥斯特心中劇震,剛要高聲質問,卻突然又發現自己的喉嚨似乎被什么東西哽住了,說不出話來。
喬密爾哂笑。
原本打算浪費在狄薩弗森身上的巫力,既然不需要了,就交代給這些人吧。
“會長閣下,剛剛敬您的酒不小心灑了,現在我給您重新倒一杯!
他的手心對著麥斯特,剛好可以讓對方瞧見藏匿在手中的不明白色粉末。
粉末被全數撒入酒水中,消融不見。
這是什么東西?
麥斯特心中不可避免地蒙上了恐慌。
他想要呼救,但苦于無法出聲。與他交好的同盟們在不遠處靜觀其變,或投來疑惑的目光,或壓根把注意力放在了被燒傷的人身上,根本不知道他正在遭受什么。
喬密爾:“為避免您再次失手打翻酒杯,我直接送到您嘴巴邊給您喝下,可千萬不要再質疑我的誠意了!
“喝下這杯酒,以后關于我開辟商道的事情可要多多照顧啊!
青年的瞳孔湛藍到詭異,幽光粼粼。
麥斯特只能僵硬地看著對方將被下了藥的酒強行灌入他口中,以此對他達成長期威脅。
“千萬不要不小心說出去哦!眴堂軤栐谒呡p聲提醒著,“否則的話,你會潰爛得像是懸吊在煉油壇上的奴隸的腐肉。”
麥斯特雙目圓睜,牙關打顫,如果剛才他更多的還是憤恨,那么現在則完全被恐懼代替。
喬密爾解除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巫法,僅短短時間,麥斯特已是一身冷汗,狀若失魂。
“好了,事情辦成了,我們走吧!眴堂軤栟D身道。
他迅速收斂起所有表情,仿佛剛剛的一切均與他無關。
接過狄薩弗森項圈的鏈條,喬密爾對他說道:“真慶幸你沒有想著要趁亂逃跑,回去后,獎勵你不用伺候我,獨自享用大餐。”
這里的食物并沒有怎么吃,此刻他已經感覺到餓了。
“……”男人本來平展的眉宇隱隱皺起。
“等等。”有一個聲音叫住了喬密爾,是莉羅夫人,“殿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喬密爾冷冷瞥向她。
莉羅說道:“您是有仇必報的人,我想,有一件事情,您應該會想從我這里知曉經過!
第60章 遇害 他一頭扎進廢墟中,瘋狂地扒拉開……
喬密爾等人跟隨莉羅走了出去。
夜晚的街道已行人罕見, 除了尋歡作樂的貴族,幾乎沒有平民會無端在夜里出門,唯恐招來災禍。
莉羅從一架巨型水車下經過, 喬密爾停下腳步,不耐煩地道:“有什么話現在就可以說了。”
莉羅轉過身看他, “您不介意讓您的侍衛們都聽著嗎?”
喬密爾:“不介意。”
“殿下,有人將祭神大典那天, 您所經歷的事情,告訴我了!崩蛄_輕呵了聲,“確實很有趣, 如果您的侍衛們, 以及狄薩弗森, 都想要聽的話!
“誰告訴你的?”喬密爾瞇起眼睛, 陰沉道,“是那個消失不見的冒充神職人員的巫師嗎?”
而他沒注意到的是,身旁的狄薩弗森一瞬間出現的異樣。
手臂青筋繃起, 昭示著男人的躁怒。
莉羅深深地望了狄薩弗森稍許, 沒有直接回答喬密爾, 冷笑在她唇角勾起。
“或許,我們可以先聊些其他的事。”她提議著,“比如您知道的,早先我就向您表示過,我對狄薩弗森很感興趣, 想要向您借一借他。”
喬密爾果斷道:“我也早已說過, 我拒絕!
莉羅并不在意喬密爾冷硬的態度,她的目的也根本不是說服他,而是——
“那么如果我告訴您, 我與狄薩弗森曾經就相識,且有過一段纏綿而快樂的回憶,您會感到介懷嗎?”她緩緩說道。
“是么?”喬密爾挑眉反問。
他第一反應當然是不信。按原書所描述的,狄薩弗森沒有對任何人動過情,無視甚至憎惡著對他表達傾慕的貴族。
“當然了,我怎么會編造謊言呢?”莉羅微微扯起笑容,“您正好可以親口問一問狄薩弗森,我想他應該是一個坦率的人,會如實回答您!
莉羅的態度讓喬密爾感到有絲奇怪。
他轉眸瞥向狄薩弗森,男人的神情讓他更加感覺不對勁。
如果莉羅是明晃晃地撒謊,狄薩弗森完全不必要有過激的情緒,直接否認便好。事實上,狄薩弗森并不是靠討好莉羅才獲得逃出去的機會,而假裝與別人有染也絕不是他的性格。何況,狄薩弗森現在還在自己手里,應該知道讓自己不高興了他的日子不會好過。
“狄薩弗森,回答我!眴堂軤柊櫭嫉馈
對方不說話。
他攥緊鎖鏈,捏住男人的下顎,死死盯著他,也沒有逼迫出一個字音來。
默認?
為什么狄薩弗森眼中透著隱怒?
他是覺得在莉羅點破舊情之后,雌伏于自己令他倍覺難堪嗎?
狄薩弗森與莉羅的關系到底如何?喬密爾不由得在意起來。
莉羅絕不是一個值得交付真心的人,她自私虛偽,對狄薩弗森以至于所有男人都是收集珠寶般的占有,如果有必要的話,她會為了自己,犧牲掉所有人。
……等等,他在瞎操心什么?
這個世界的觀念也許本就如此。性.欲、放縱、廝殺、仇恨,人們理所當然地讓自己的本欲隨外界滋長……狄薩弗森作為主角也不例外。
只不過,關于狄薩弗森的情史,并不重要,沒有在原書那粗略的敘述中體現罷了。
莉羅又突兀地拉回話題:“王子殿下,祭神大典那天,您的遭遇我真是深表同情。如果您當時忽然醒來,難以想象您的臉上會是何種震驚與憤怒——”
而她話音未落,狄薩弗森卻開了口:“是的,我曾與她有過一段交情!
話音不大不小,足以讓所有人都聽清。
“哈哈哈哈……”莉羅這時爆發出了一陣笑聲,笑得與她優雅的形象違和極了。聲音穿過黑暗傳來,細聽之下充滿了諷意,稍顯刺耳。
“……?”
喬密爾有一剎那的僵硬、困惑,可不及多想,他迅速擺正自己的角色。
“跪下來!鼻嗄昀溆驳孛畹馈
扯住跪倒在地的男人的頭發,屈辱地迫使他仰頭,青年以倨傲的姿態俯身,藍眸陰郁邪惡。
“不管以前如何,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狗,我一個人的。”他威脅著,“如果讓我發現你有別的心思,我會把你綁在床上,幾天幾夜,相比那晚加倍地折磨你,明白么?”
訓誡完狄薩弗森,喬密爾抬腳朝莉羅走去。
不必再等了,莉羅已暗中害過他多次,此刻就是消除掉這個不穩定禍患的好時機,至少也要讓她不再具備興風作浪的能力。
莉羅的侍仆被她遣退到身后,他迎著喬密爾的目光,靜靜說道:“你以前的奴隸為何那么懼怕你、服從你,從未想過反抗?你想過么?”
喬密爾邊走邊道:“當然是因為反抗會遭受生不如死的懲罰。”
莉羅:“不只是這個原因?屙f曾贈予的香膏還記得么?那是用巫術影響人心的力量。但它是可以解除的,所以凱雷才會因為親人被挾持而刺殺你!
喬密爾腳步一頓,磨牙道:“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您當然不懂,并且……”莉羅語調陰寒,“至死也不需要懂!
伴隨著這句話,上方傳來巨大的震響。
水車散了架,如同一只巨大的怪物癱倒下來。里面積蓄的溫泉水泄了洪般自高空傾倒而下,同時墜落的甚至還有不知何時掉入其中的人尸。
視線被水簾阻擋,短短一息之間,行道溢滿水流,堆砌的貨箱雜物被沖得七零八落,有離得近的不幸者被飛來的重物砸傷或者直接橫死。
喬密爾的身影也木樁與激水埋沒。
“殿下!——”
嘶吼聲響起。數人逆著水流費力沖過去,尋找喬密爾的下落。
會所里人們涌了出來,看到這一片狼藉,震得目瞪口呆。
“蠢蛋,還不快想辦法泄水!”
“貨物啊,我的貨。
“快點給我去找那一百箱皮草,找不到就扒了你們的皮!”
……
月光清冷,映在水面一片銀白,又有一叢叢火把亮起,搖搖散散。
人們叫嚷著,忙著減少損失,侍衛、奴仆被使喚得團團轉,頓時無人再看管狄薩弗森。
他一頭扎進水車倒下后的廢墟中,瘋狂地扒拉開遮擋物。
臟水浸透了他全身,不知什么尖銳的器物劃破了雙手,男人渾然不覺地翻找著,可依然毫無所獲。
不對!
狄薩弗森抬頭,露出猩紅的雙眼。
就在這片范圍內,不可能什么都沒有!
“你在做什么?狄薩弗森!”女人尖銳的聲音喊住他,“你不想著現在逃跑,難道還在找他的尸體嗎?!”
狄薩弗森猛地轉身,掐住莉羅的脖子,惡狠狠道:“他在哪?”
莉羅心中一震,沒料到狄薩弗森如此無情,她艱難地道:“當然、當然是,被砸成爛泥,然后被沖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狄薩弗森五指繼續收攏,“我再問一遍,他在哪?”
莉羅意識到對方是真的會殺了她,在頸骨快斷裂前,終于說出了實話,“他剛好走、走到了傳送陣,我只是,只是聽、聽命行事……但我不知道他咳咳……”
“放開夫人!”莉羅的侍衛舉刀而上。
狄薩弗森踢飛兩人,將莉羅擋在身前,逼退眾人數米遠。他掃視著四周,森冷低語:“誰給你的膽子,敢威脅我?”
莉羅的喉嚨如灼燒般,幾乎無法發出聲音。接著她被卸掉雙臂用力朝前一扔,身子凌空而起,侍衛連忙將她接住,再一看狄薩弗森,已往人流稀疏處奔去。
只聽又有人喊道:“伊萊大人,狄薩弗森在這里!”
“夫人,要追嗎?”侍衛詢問莉羅。
莉羅養尊處優,從未經受過這樣的劇痛,她咳了好一陣,吐出口中的殘液,才恢復一絲清明。
額際全是虛汗,她緊擰著細眉搖了搖頭示意作罷,眼底全是后怕與怨恨。
仆人托著她垂落的手臂,“還不抬夫人回去看醫師!”
狄薩弗森又被幾人圍住。是喬密爾的侍衛想將他擒下。
他不再有任何顧慮,出手狠辣,沒一會兒就將三人擊暈,剩下的人勇氣失了大半,有些畏縮不敢上前。
狄薩弗森不愿多加纏斗,正要沖出去,可這時,一個鉤子從側后方精準地甩了過來,正正好勾住他項圈上的鏈條。他不得已騰出一只手拽住,而已經趕過來的伊萊領著更多的侍衛,再次將他拉入了戰局。
這條系在脖子上的鎖鏈成了弱點,讓他一時難以脫身。
狄薩弗森忍無可忍,對伊萊吼道:“你抓我做什么?喬密爾人都沒找到!”
他要去找那個小巫師,興許能得知喬密爾的下落。
伊萊被狄薩弗森的話噎了一下。
他承認自己是慌亂了,王子生死不明,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哪怕一片衣角,他只能拼命說服自己王子一定還活著。而按王子的命令,也不能放狄薩弗森走。
“王子如果知道我放跑你了,會生氣!币寥R頓了片刻,又道,“狄薩弗森,不過我倒是私心希望你能有多遠走多遠,王子殿下不會允許你——”
狄薩弗森打斷道:“難道是允許你嗎?”
伊萊瞪起眼:“你在說什么,我從來沒有過那種心思!”
一片嘈雜聲中,空中驀然傳來一連串不甚明顯的鳥類嘶鳴。
可對于狄薩弗森卻是那么熟悉。
他立即仰頭望去,藍黑色的夜幕下一個更加漆黑的小身影在盤桓,毫無疑問那只被叫作“喬”的烏鴉。
喬沖著下方又“啊啊啊”地叫了幾聲,然后朝某個方向飛去。
狄薩弗森嚴肅道:“讓開,別耽誤時間,我知道他在哪!
伊萊猶豫一瞬,揮了揮手,“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