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錯知 這人居然感到后悔,更準(zhǔn)確說是嫌……
籠中響起男人低沉壓抑的喘息聲。
他的眼神難以置信且憤怒, 死死地瞪向坐在他腿上的青年。
喬密爾滿意地欣賞了會兒自己的杰作,抬起眸,視線與狄薩弗森對上。
他肆意妄為地笑:“還記得上一次我是怎么玩弄的你嗎?換成這樣, 好像變得更可愛了呢。”
狄薩弗森的銀眸中燃著翻騰的怒火,他怎么也沒想到, 喬密爾竟然會真的碰他……對他做如此淫.穢荒誕的事!
“你看上去似乎很不服氣的樣子。”
喬密爾又俯身捧住男人的臉,嗓音陰柔, 氣息卻帶著熱度,輕輕吹拂在他的臉頰,“親愛的狄薩弗森, 為什么要抗拒呢?這多么有趣啊, 忍一忍, 最后不都是會很舒服的嗎?……”
該死的!
喬、密、爾……
狄薩弗森全身血液突涌, 模糊而短促的音節(jié)被他狠狠嚼碎在齒間,宛如索命的符咒。
他盯著對方的臉,再移到那纖白的手指, 牙關(guān)緊繃, 透露出想不顧一切咬下去的意圖, 威脅意味十足。
而喬密爾毫無所懼,慢悠悠地收回手,垂下目光,再次掃向男人赤.裸的身軀,神情邪惡幽沉。
是的, 他不打算這一次也耗費(fèi)大量的巫力, 用植入記憶來騙過狄薩弗森。
他要來一次真實的“小懲罰”。
不是說他是一個只會強(qiáng)迫狄薩弗森的變態(tài)嗎?
這么冷漠而驕傲的狄薩弗森,為了擺脫他這個變態(tài),寧愿接受別人的覬覦和占有, 甚至要和那女人一同來謀殺他……
喬密爾心里冷笑了一聲。
啊,當(dāng)然他也承認(rèn),這確實再正常不過了。比起被自己壓在身下侮辱,取悅和利用另一位風(fēng)韻猶存的女士,是任何一個心懷不甘的男人都會做的選擇,狄薩弗森也不例外。
自己早就該預(yù)設(shè)到這類事,并冷靜從容地應(yīng)對。
然而,就現(xiàn)下來說,他多多少少還是會產(chǎn)生些陰暗的情緒,也許是自己還沒有足夠強(qiáng)大獲得安全感,也許是這詭譎殘酷的世界影響到了他,也可能是自己對狄薩弗森的欲念遇到契機(jī)被催發(fā)了……
既然如此,那便把自己邪惡荒淫的人設(shè)更好地履行下去吧。
……
時間過了許久,空氣都變得燥熱了起來,若有若無的馨香在飄散。
男人的呼吸越來越沉重,灼燙到好似淬著火星,喉間時而發(fā)出如野獸般壓抑的嘶吼,鐵鏈因他身體的掙動和震顫而嘩嘩作響。
他像是在遭受不堪忍耐的刑罰。
卻緊咬著后槽牙,不讓自己吭出一個字音,無論青年怎么逗弄詢問。
大顆的汗珠在皮膚上涌聚,被火光照耀得晶瑩奪目,順著肌肉的曲線滑落,在身下暗紅色的毯子上留下曖昧的濕痕。
他的黑發(fā)也濡濕一片,凌亂地搭在冷硬鋒銳的眉骨上,平添幾分被屈折的美感。
焦灼與壓抑又持續(xù)了些許時間,一聲惡意的低笑過后,狄薩弗森目眥欲裂。
他猛地一用力想要起身,可四肢被鐵鏈牢牢桎梏在榻上,唯有頭顱和胸膛微微挺起,身軀繃得如磐石一般,脖頸上的青筋畢現(xiàn)。
一雙銀眸充血緋紅,駭人異常,瞪著鐵籠漆黑的穹頂。
然而,視野卻依稀被一片白光占據(jù)。
狄薩弗森急促地呼吸著,鼻間充斥的異香更加濃郁,再過半晌,他不自覺緩緩卸了力道,高大的身軀放松地躺下,有一種天地顛倒的錯覺……
驚愕。混亂。
仿佛沖碎了他某方面的認(rèn)知。
他絕不想承認(rèn)真的很……
室內(nèi)很安靜,兩人均沒有任何動作和言語。
喬密爾的大膽和瘋狂似是悄然間褪去了,他怔怔地看著眼前不堪的場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什么。
他是想捉弄懲罰狄薩弗森沒錯,可是當(dāng)借著那股沖動真由自己親手來……又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尷尬連同著羞恥涌上心頭,一時間,他不太敢面對狄薩弗森。
男人驚怒的神色恢復(fù)了陰沉,轉(zhuǎn)動眼珠朝坐在自己身上的青年看去,卻隨即被一方白色的絲帕蒙住了雙眼。和幾天前的那次一樣。
他敏銳地聽到對方比平時要急沉的呼吸聲,隱約像是透著慌亂。
可笑,這荒淫的王子怎么會覺得慌亂?
接著,喬密爾從他身上下去了,他聽見喬密爾踏著赤足步伐急促地離遠(yuǎn)了,又有隱約的水聲傳進(jìn)了他耳朵里。
狄薩弗森:……
絲帕之下的銀眸出現(xiàn)了極為短暫的茫然,下一刻強(qiáng)烈的惱恨噴薄而出。
被鎖住的雙臂再次青筋凸起,將鐵鏈震蕩出數(shù)聲鏘鳴。
喬密爾哪里是慌亂?
該死的!這人居然在那樣玩弄了他之后,感到后悔,更準(zhǔn)確說是嫌惡?!
狄薩弗森已經(jīng)快要分不清,是剛才喬密爾對他做的淫.穢之事更可恨、屈辱,還是此刻遭受的對待更加讓他怒不可遏。
……他發(fā)誓,如果不能囚禁住喬密爾,讓他跪趴在自己身下哭啞了嗓子求饒,心中的火焰將永不散去。
喬密爾將手掌和身上清洗干凈,并調(diào)整好了情緒之后,才重新回到籠中。
他看到男人表面平靜地躺在榻上,雙眼被遮蓋著,胸膛一起一伏,健壯的身軀汗意涔涔,被鐵鏈牢牢禁錮住……竟然有種詭異的脆弱可憐之感。
喬密爾感到些許心虛。
可是,又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被吸引了。尤其是當(dāng)?shù)宜_弗森處于明顯的隱忍和弱勢之時,可恥的征服欲得到了滿足,盡管清楚地知道這人無時不刻不想著報復(fù)自己。
喬密爾走上前去坐在榻邊,勾起淡淡的笑容,輕聲問道:“剛才舒服嗎?狄薩弗森?”
頓了頓,他又脫口而出道:“比起幾天前那一晚怎么樣?”似乎是帶著明顯的惡意在調(diào)侃對方,可他也沒有想得很清楚,便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當(dāng)然,也沒指望狄薩弗森會回答。
狄薩弗森冷呵了一聲,細(xì)微到喬密爾不曾察覺,在他的微訝中,男人嗓音喑啞地道:“殿下,您覺得哪樣更愉快,選擇哪樣就好。”
喬密爾:“……”
他疑惑地瞇起眼睛。
狄薩弗森在剛被自己褻玩過后,居然就能理智順從地回應(yīng)自己?而且還是這種帶有侮辱興致的問題?
他是轉(zhuǎn)性了嗎?
不。
他是在刻意裝得更加聽話。
那個仆人今晚才對狄薩弗森說過的,讓他使自己更放松警惕,才有機(jī)會……
喬密爾臉色陰郁了下來,狄薩弗森想要表現(xiàn)得更順從騙取信任,哪有那么容易?
“是么?”喬密爾笑了笑,揭開蒙住男人眼睛的絲帕,順手擦去他的臉上的汗珠,幽幽說道,“那我還想玩一玩新的游戲……”
“我要讓你徹底昏睡過去,像一具尸體一樣,根本不知道我對你做了什么……等你醒來后可以來猜,猜對了我就答應(yīng)你一個要求,親愛的狄薩弗森,這樣是不是很有趣?”
“……”男人定定地注視著他,銀眸如一潭沉寂的冰湖。
喬密爾說完,兀自起身走遠(yuǎn),從柜子里取出了一瓶藥水,打開后將其懟到狄薩弗森嘴邊。
“把它喝下去,喝完之后你會很快陷入昏睡,什么感覺也沒有。”他裝出迫不及待地命令道。
狄薩弗森沉默著配合,張開了嘴,喬密爾手中的藥瓶隨之傾斜,淡黑微苦的藥水流入到他口中。
第42章 誘惑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見狄薩弗森喝下藥水后隨即陷入了昏迷, 喬密爾心里驀然一陣輕松,今晚的超出掌控的混亂總算可以結(jié)束了。
這大概就是理智和任性糾纏的結(jié)果。
……不該這樣的。
對于狄薩弗森的仇恨和報復(fù),自己應(yīng)該是從容地防范, 而不是讓那異樣的情緒牽著走,做出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
這不像是在單純地折辱狄薩弗森, 倒像是連同自己也一并折磨了。精神上的折磨。
鬼知道那東西突然間出來的時候,他心跳漏了有多少拍。
以后能用巫術(shù)、用藥, 絕不來真的。
喬密爾站在榻前,面色幽沉地思忖了良久后,瞥向那一片臟污不堪。
他將亂七八糟的東西扔到榻下, 再拿來一條大毛巾, 在男人身上胡亂地擦拭了一番, 最后往下面一蓋, 眼不見為凈。
狄薩弗森雙目緊閉,氣息綿長,鎖鏈被解開的聲音在幽靜的室內(nèi)響起, 他的四肢重新恢復(fù)了自由。
男人對喬密爾所做的一切毫無反應(yīng), 果真像是一具尸體一般,
殷紅的唇又湊近他耳邊,喃喃低語:“接下來該怎樣才更有趣呢?這樣玩弄你,你似乎都能平靜接受了啊。”
“不過,既然你想讓我信任你的話,就得表現(xiàn)得更乖順且主動一點, 親愛的狄薩弗森, 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狄薩弗森:……
燃燒的燭火偶爾響起微弱的“噼啪”聲。
喬密爾盯著狄薩弗森沉睡的臉龐,光亮從一側(cè)照來,半明半暗, 襯得他臉部的線條越發(fā)凌厲剛硬,可又那么英俊。這人未來會是這片大陸的統(tǒng)領(lǐng)者,而現(xiàn)下卻不得不屈服于自己,甚至貢獻(xiàn)上肉.體的清白。
思及此,喬密爾莫名發(fā)出一聲低笑。
他解開衣服,爬到了榻上躺下,打算今晚就在此過夜。
畢竟明早狄薩弗森醒來時,還得再做一做樣子,營造出自己玩弄了他一整晚的假象。
床榻有點小,狄薩弗森躺在中間后,兩邊均只剩下一點點寬度,喬密爾不太舒服地半側(cè)著身子,擔(dān)心自己睡熟了會摔下去。
不行,他可沒道理要勉強(qiáng)自己這樣過夜。
于是喬密爾又坐了起來。
猶豫片刻,他往旁邊一翻身,毫不客氣地壓在了狄薩弗森身上。
嗯,這樣就舒坦了。
雖然硬邦邦的,但還算有些彈性,和這并不柔弱的床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
他找了個最喜歡的姿勢,大腿搭在狄薩弗森的腰腹,頭枕在他胸膛上,愜意地閉上了眼。可沒看見的是,男人那皺起的眉頭。
時間過了不知多久,夜色深濃,狄薩弗森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喬密爾就這么趴在自己身上,真的睡著了,鼻息輕緩均勻,細(xì)微的氣流吹拂在胸前,觸感如羽毛,似癢非癢。
狄薩弗森垂放在身側(cè)的右手動了動,極其緩慢地抬起,覆上了喬密爾的側(cè)頸,他毫無所覺地熟睡著。
男人的雙眸晦暗幽邃,藏匿著一絲狠意,而更多的是遲疑。
一會兒過后,那只手掌又從青年的脖頸處向下移去,滑入薄毯之中,撫過清瘦光滑的背脊,繼續(xù)往下……就像喬密爾揚(yáng)著輕佻的笑容,經(jīng)常在他身上亂摸那樣。
這算是報復(fù)嗎?
應(yīng)該算吧。唯我獨(dú)尊的王子不會容忍別人這么輕薄他的。比如上回突然摸了下喬密爾的臉,就被警告了,還被咬了手指。
狄薩弗森勾了勾唇角,似乎在為這隱秘的報復(fù)而感到快意。他手下的力道微微加重了,但不悅的是,得強(qiáng)忍著控制在不至于留下痕跡的程度上。
喬密爾會不會就這么被他弄醒呢?狄薩弗森想著。
他垂眸瞧向?qū)Ψ降哪槪鋈挥X得,如果喬密爾在此刻真的醒來了,自己便不用再偽裝、壓抑……按原先的計劃肆意地將仇恨發(fā)泄一番,再拼力一搏逃出去,似乎也不錯。
啊,不能再這么想了,再想的話他就更加躍躍欲試了。
心里的火被撩撥起來,燒得越來越旺,狄薩弗森感到有些難受。
這種難受就跟之前他被鎖住,只能任由喬密爾在他那里惡意玩弄時一樣……
銀眸又隱隱泛起了血意,卻逐漸涌出了深沉的不解——自己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而這時,趴在男人身上的青年發(fā)出了一聲嚶嚀。
狄薩弗森瞳孔一縮,立即放開了掌中緊握著的軟肉。與此同時,他做好了扼住喬密爾的喉管,防止他喊出聲的準(zhǔn)備。
所幸的是,喬密爾并沒有醒來,依舊在沉睡著,只是在睡夢中感覺到了不適,扭動了下身子,踢了踢腿換了個姿勢。
但讓狄薩弗森額際青筋一跳的是,那塊毛巾被蹭開,一條修長的腿取而代之,內(nèi)側(cè)細(xì)嫩光滑的皮膚緊緊貼著……
狄薩弗森的五指狠狠地攥緊,過了半晌,他咬著牙握住喬密爾的膝蓋,將他的腿挪開了。
心跳和呼吸快得像之前那樣,狄薩弗森閉上眼睛,稍顯艱難地等待著這股不正常的沖動平復(fù)下來。
最終,身體內(nèi)的燥意減退。
但他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睜眼盯著籠頂,狄薩弗森開始細(xì)細(xì)思索自己的處境,尤其是喬密爾對自己難以捉摸的行為。
他幾乎可以肯定,喬密爾根本不想要對自己做那種事,這人更像是把他當(dāng)成一個用來演戲的工具。但是,今晚又為什么要玩弄他那里?
這是喬密爾的樂趣之一嗎?否則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可是看喬密爾事后矛盾的反應(yīng),狄薩弗森又覺得另有原因。
他忽然想起了喬密爾在自己假裝昏睡時說的話,剛聽到時他就心生一絲古怪,現(xiàn)在似乎捕捉到了其中某個關(guān)鍵信息。
喬密爾說,自己想取得他的信任?
他為什么會特意考慮到這一點?
而這剛好就是自己上樓前,那名仆人提起過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說得通了。喬密爾相比之前更過分的玩弄,是一種警告和懲罰。
所以,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與仆人的對話的呢?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狄薩弗森心里形成。
——那只奇怪的烏鴉。
它有著極其似人的行為,一時暴躁,一時乖巧,又聰明異常,總是出現(xiàn)在宮院里,經(jīng)常飛進(jìn)三樓。還有那一晚烏鴉對喬密爾莫名其妙的親近,甚至隱隱透出一股維護(hù)的感覺……
它會不會和喬密爾有某種詭秘的聯(lián)系?
是的,這個猜測很荒謬,但不過在喬密爾會巫術(shù)的前提下,就完全有可能了。
……
次日早上。
喬密爾在狄薩弗森身上醒來,還有些迷糊,一時間沒意識到下方又硬又彈的東西是什么。
眼睛還沒睜開,先伸手扒拉了幾下,指尖不小心刮過某處凸起,記憶才驀然回籠。
瞌睡一下子散了,喬密爾迅速恢復(fù)了清明,抬起頭看向狄薩弗森。
稍加意外的是,這人又醒得比自己早。
看來狄薩弗森習(xí)慣了淺眠,警惕不是一般的深。
“早上好啊,親愛的狄薩弗森。”喬密爾愉悅地說道。
“早上好,殿下。”
關(guān)于基本的禮儀,狄薩弗森都已經(jīng)被迫學(xué)會了,甚至對伺候喬密爾更衣、用餐、洗漱等瑣事也越來越熟練,從他的臉上不會再看到明顯的不情愿,只有漠然的順從。
“昨晚真是美妙的一夜,但又讓我有些勞累,所以直接趴在你身上睡著了。”喬密爾露出標(biāo)志性的邪笑,“你要不要猜一猜我對你做了什么有趣的事?猜對了就可以滿足你一個要求,絕不騙你。”
狄薩弗森沉思了片刻,銀眸微暗,最后淡淡地說道:“……我猜不出來。”
“那可真遺憾。”喬密爾略帶可惜地道。
他知道狄薩弗森不會去猜這件極其屈辱的事,但這人猶豫了是他沒想到的。“答應(yīng)一個要求”是自己拋出的誘餌,顯然狄薩弗森想要得到它。
喬密爾勾唇笑了笑,湊近男人英俊的臉,四目直直相對,道:“不過,這個機(jī)會我可以一直給你留著。”
狄薩弗森應(yīng)了一聲,在喬密爾起身背對著他時,眼中才流露出一抹哂意。
目光在青年半裸的身體上打量,慢慢移向那圓潤的部位,以及修長的雙腿……
喬密爾沒有對他做什么,他倒是對喬密爾做了什么……呵,尊貴的王子能猜到嗎?
狄薩弗森隨即也下了榻,用不著吩咐,便按照慣例,先扯了扯那根連著樓下鈴鐺的繩子,再去給喬密爾穿鞋更衣。
喬密爾慵懶地享受著男人的服侍,看著對方半跪在跟前,粗糲的手指在他小腿上打出精巧的蝴蝶結(jié)。
他瞇了瞇湛藍(lán)的雙眸,每一次見,都會對自己調(diào).教狄薩弗森的 成果感到相當(dāng)滿意。
接著狄薩弗森又幫喬密爾穿好了那花哨亮麗的衣服,這時,端著洗漱用具的仆人也上樓了,狄薩弗森剛要上前將用具接過,卻聽喬密爾叫住了他。
“這里不用你伺候了。”青年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陽光下的臉龐干凈得像個天使,“你趕緊下樓去清洗一番,再換身衣服,用完早餐,就隨我一同出躺門。”
讓他一同出去?
狄薩弗森心里一陣驚訝。
第43章 看緊 我最寶貴的所有物,不會再輕易地……
出行的木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
狄薩弗森站在車旁, 看見喬密爾臨上車前停下了動作。
木板似乎有些高,讓王子直接踏上去稍覺費(fèi)力,而且不優(yōu)雅, 他側(cè)頭瞥向狄薩弗森,眼中的玩味一閃而過。
“這是你第一次隨我出門, 又有一件新的事情需要學(xué)習(xí)了。”
按照原主本來的規(guī)矩,這時應(yīng)該有一名奴隸跪趴在木板前, 讓喬密爾得以踩著他的背脊上去。
后來喬密爾重新吩咐過,只讓人準(zhǔn)備一張矮凳,可本該承擔(dān)這一職責(zé)的仆人卻沒出現(xiàn), 跟隨喬密爾的僅有包括伊萊在內(nèi)的幾名侍衛(wèi), 以及狄薩弗森。
伺候王子上下車一事自然就落到了狄薩弗森身上。
喬密爾神情傲慢而囂張, 故意地為難道:“作為奴隸, 你明白現(xiàn)在要為你的主人做什么嗎?”
他想先戲弄狄薩弗森一番,再命人去取來矮凳。
卻不料狄薩弗森對于他的暗示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多的抗拒,甚至不等他再多調(diào)戲一句。
也許是這類事以前就見過太多了, 多到稀松平常, 也許是狄薩弗森為了獲取信任, 能接受的屈辱程度比他預(yù)計的要深。
只見男人冷硬的眉宇微沉,下一刻便默默地屈膝半跪了下來。
但又令人感到詫異的是,他沒有低頭伏下身體,而是單膝跪著,并握緊拳頭將雙臂伸在前方, 微微并攏。
他的意思是讓喬密爾踩著他的小臂上車。
喬密爾怔了怔, 不知為何,讓狄薩弗森去拿矮凳的話語堵在了喉間,他忽然改了主意。
瞧著眼前強(qiáng)韌結(jié)實的手臂, 以及男人堅毅又帶著一絲陰鷙的神情,他心里生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愉悅。
怎么能“辜負(fù)”狄薩弗森“心甘情愿”的服侍呢?
喬密爾抬起一只腳踩了上去,柔軟的鞋底與男人手臂上賁起的肌肉緊緊相貼。
很穩(wěn),穩(wěn)到幾乎沒有搖晃,不會有任何要摔倒的危險感。
而旁人的目光難掩驚愣,怎么也想不到狄薩弗森會二話不說地這樣做。
喬密爾坐上了車,湛藍(lán)的眸底帶著淺淺笑意。
可喬密爾還沒有要出發(fā)的意思,他又將狄薩弗森喚到眼前,撫摸著男人臉上快消失不見的疤印,從口袋里取出了一瓶藥水遞給他。
“你已經(jīng)乖順到讓我覺得,可以隨時隨地把你帶在身邊了,我一刻都不想與你分開的愿想終于得到了滿足。”他病態(tài)地對男人說道,“親愛的狄薩弗森,把它喝下去吧,然后你也會無法與你的主人我分開,解藥會定期給你的。”
將狄薩弗森從這幽寂森嚴(yán)的宮院里帶出去,就意味著對方有更多的機(jī)會逃脫,為防范這一點,他當(dāng)然得采取些措施,讓狄薩弗森不敢輕舉妄動。
至于為什么要帶狄薩弗森出去,一是不想一直把他囚困在這里,二是可以引得暗處的人開始謀劃,好順勢反擊。
狄薩弗森對喬密爾虛假的話語心無波瀾,只是冷冷地問:“殿下,這和多天以前你在籠中給我的藥,是一樣的嗎?”
“大體上是的。”喬密爾告訴他道,“稍微有點區(qū)別的是,它可以等待更長的時間再服下解藥,并且你剛喝下去之后,痛苦持續(xù)的時間也會更短。”
狄薩弗森心想,藥效似乎是更輕了,若是在脫身前沒辦法得到解藥,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
隨即,他不再多言,喝下了藥水。
喬密爾靜靜地等待狄薩弗森體內(nèi)的幻痛差不多散去,而后讓伊萊將攜帶的面具交給了自己。
喬密爾當(dāng)初所說的不是玩笑,他果真給狄薩弗森定制了一張面具,尺寸還是他拿著線頭量的,再輔以詳細(xì)的描述加草圖,交由匠師打造。
面具由透氣的皮革制成,一些部位有金屬包邊,整體質(zhì)軟舒適,就樣式來看平平無奇,只是在眼孔的旁側(cè)印有花紋,細(xì)辯的話,才可認(rèn)出其間有“喬密爾”這幾個字符。
卻沒有帶上“王子”的身份詞,讓他人一時之間根本無法將這幾個字,與蘭曼斯特王宮里臭名昭著的喬密爾王子聯(lián)系起來。
“把頭伸過來。”喬密爾對狄薩弗森說道。
親手將面具給男人戴上,他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兒。
面具覆蓋了狄薩弗森的大半張臉,上端露出了額際,幾縷短硬的黑發(fā)落在邊緣,下斷露出了薄唇,凌厲英朗的下顎線更加凸顯。雙眸被孔隙的陰影稍微掩蓋住,需要湊近一些才能看清楚眼瞳的顏色。
基本達(dá)到了讓除了很熟悉的人之外,無法認(rèn)出狄薩弗森的程度。
可是卻依舊惹眼。
喬密爾輕笑道:“狄薩弗森,你英俊的外貌真是吸引人,就算戴著普普通通的面具,也足以讓我一眼看中你,把你抓來我身邊……當(dāng)日日夜夜取悅我的玩物。”
他說著用雙手虛虛掐住男人的脖子,將對方拉得更近。男人比他坐的高度高出了一截,弓著腰身,才能與他面對面。
青年的藍(lán)眸盡顯邪惡與貪婪,那張漂亮的紅唇中吐出的字句總是虛虛實實,就像他陰晴不定難以捉摸的性格一樣。
狄薩弗森又聽到喬密爾緩緩對他說道:“我會很珍惜你的,狄薩弗森,我最寶貴的所有物,不會再輕易地讓你受傷了。”
狄薩弗森:“……”
男人戴著面具的臉仍透露出幾分陰沉,直到對方將他放開后,他重新站直了身子,注視著宮院外的方向。
眼中極為短暫的猶疑似不曾存在過,狄薩弗森微微瞇起雙眸,只剩堅毅與冰冷。
若是以前有人敢對他說這樣的話,他絕對會讓對方付出血的代價,可現(xiàn)在為什么會對喬密爾如此容忍?
關(guān)鍵是,他不是被迫容忍,而是心里仿佛真的不再有多少怒意。
難道自己是習(xí)慣了么?
不能再這樣下去。
再繼續(xù)任由喬密爾對他為所欲為,他會變得越來越怪異。
……有機(jī)會,一定得逃出去,不管是憑借自己,還是利用別人。
喬密爾示意可以出發(fā)了。
拉車的兩名奴隸從地上站起身,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進(jìn),其余人則是徒步跟著。
和喬密爾王子同行是不允許使用馬匹的,王子極度厭惡這類牲畜,好在王子也從未出過遠(yuǎn)門,不過就是在王城里四處玩樂。
這幾天,除了宴會、斗場、市集等地,倒是有了個新的去處,那就是城西那片地。王子貌似真的對租賃種植農(nóng)田一事上了心,去過不止一次,還跟一些平民打聽種植各種作物的時間和方法,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就會沒了興致。
木車剛出了宮院的門,可這時,路上卻急匆匆地走來個人,攔在了前面。
他胸前佩戴著金葉徽章,黑靴紅披風(fēng),一看就是國王身邊的親衛(wèi)。
伊萊上前問道:“何事?”
那人朗聲對喬密爾說道:“王子殿下,國王讓我來給您傳話,今日的廷議很重要,大祭司剛結(jié)束了閉關(guān)也在場,所以請您務(wù)必前去參加。”
喬密爾:“……”
青年不悅地皺起眉頭。
不是他偷懶不履行作為王子的義務(wù),而是他去過多回,才發(fā)現(xiàn)實在沒有出席的意義。
去了無非就是站在那里聽一群大臣,為了各家族的利益在明爭暗搶,聽他們?nèi)绾卧谏裼?xùn)允許的范圍內(nèi)制定更加鞏固貴族地位的政策,又拿著神訓(xùn)譴責(zé)他人。
有時候,在不會明顯觸及到王權(quán)的問題上,連坦奧倫國王都插不進(jìn)嘴,或是一副懶得管的樣子,就更別提他這個沒有實權(quán)只能淪為背景板的王子了。
作為受國王寵愛的王子,他可以為非作歹、欺男霸女,但完全無法左右與王政相關(guān)的事。
自然喬密爾就不愿意浪費(fèi)這個時間了,何況他將來也不會背負(fù)蘭曼斯特王族的身份。
只不過,大祭司出關(guān)了?
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一直也沒見過大祭司,這個國家真正做主的人。
從原主的記憶中,喬密爾并沒有獲取到關(guān)于此人什么特別的信息,好像原主除了在臺下看到過他宣布神諭,從未與其交談接觸過。
喬密爾想了想,對那名國王親衛(wèi)問道:“有何重要之處?是大祭司要求我前去的嗎?”
親衛(wèi)回道:“殿下,這我并不清楚,我僅僅是轉(zhuǎn)達(dá)國王的話,殿下您可以親自去詢問。”
“。”
喬密爾改了方向,一行人來到了議庭所在的建筑。
眼前是一座由無數(shù)白色巨石壘砌的占地廣袤的數(shù)層高臺,上方有兩個方形的殿廳。殿廳均四面無遮,由巨大結(jié)實的立柱所圍。
矮一些的那個便是議庭,后方高的那個就是蘭曼斯特國的至高神殿。神殿比議庭更加奢華恢弘,立柱周身雕刻著繁復(fù)的徽紋,撐起五彩琉璃鑲金穹頂。旁邊還有三座祭司塔,供大祭司及祭司團(tuán)人員居住。
整個集成建筑由蘭曼斯特國數(shù)代君主傾盡積累所建,以表對眾神的虔誠。
喬密爾讓隨同的人等在臺階之下,獨(dú)自往高臺上走去。
進(jìn)入議庭時,里面的人都已經(jīng)到齊了,一名官員正在述職,大致是說在亞尼爾特恢復(fù)耕種、生產(chǎn),以及鎮(zhèn)壓暴民的工作。
喬密爾沒有細(xì)聽,悄然從側(cè)方的空道來到自己的位置,一眼望見最中間的高椅終于不再是空的。
一名白袍金帶,頭戴兜帽的老人坐于其中,頸首微垂,俯視著下方,給人的感覺肅穆而悲憫。他的面容大半隱在兜帽的陰影里,只露出些許白花花的頭發(fā)與胡須,被琉璃頂透下來的陽光照得圣潔透明。
緊接著,喬密爾又發(fā)現(xiàn)站在前方的大臣中有了幾張新增的面孔。
一個是先前與狄薩弗森決斗后人事不省,現(xiàn)在大概傷愈了的維勒。
一個是上了年紀(jì),依然頗具威嚴(yán)的男人,他的裝束與徽章昭示著尊貴的身份和曾經(jīng)的榮耀,既是戰(zhàn)場上的將帥,也是在王政中根基深厚的公爵。
還有另外三人都比較年輕,看氣質(zhì)像是戰(zhàn)士,卻穿著普通貴族的華服,身份地位不明。
喬密爾主要暗暗將目光向那位公爵投去,他心里隱約想起了什么事,有一股不太妙的感覺。
而就在這時那人也看向了自己,高聳的眉骨下,那雙眼睛陰毒滲人,似乎對自己有著莫大的仇恨。
喬密爾瞳孔一縮,記憶突然連貫清晰了起來……原主曾經(jīng)放狗將一個觸怒了自己的貴族子弟活生生咬死,沒猜錯的話,眼前這位就是那人的父親,康拉德公爵!
喬密爾定了定神,移開視線,凝眉思忖著。
首先,不是自己做的事情,斷沒有承受對方復(fù)仇的道理;
其次,這人能跟自己出現(xiàn)在同一場合,證明那件事至少表面上已得到了了結(jié);
最后,他可以在不過分的范圍內(nèi),理解并補(bǔ)償康拉德公爵的喪子之痛。
康拉德公爵在喬密爾身上狠狠地盯了良久,每次想起自己兒子的慘死之狀,他就恨不得以同樣的方式讓喬密爾變成一攤殘破的血肉。
近處的維勒目睹了兩人之間的這一幕,不懷好意地勾了勾嘴角。
坦奧倫國王在喬密爾進(jìn)來后,就一直注意著他。
國王對康拉德的仇恨心里有數(shù),在他的庇護(hù)下,康拉德不能對喬密爾做什么。相反,只要喬密爾惹了禍就會來求自己,這讓他心生愉悅和滿足。他等著喬密爾最終只能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的那天。
當(dāng)喬密爾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述職的官員感謝完亞尼爾特部分貴族對工作的幫助,退到了旁邊,換作一名俊逸的男人走到了中間。
那人剛好就是站在前方的新面孔之一。
他對著高座上的大祭司與國王恭敬地行禮,說了幾句客套話。
而后喬密爾驀然聽見他說道:“尊敬的大祭司冕下與國王陛下,我此番前來還有一個請求,那就是按照原先的約定,將狄薩弗森帶走,他曾經(jīng)是一個戰(zhàn)士,不應(yīng)該在蘭曼斯特遭受如奴隸般的屈辱對待,更別提是被三王子當(dāng)作……”
話至此,他深沉的目光掠過喬密爾,又昂起頭嚴(yán)肅道:“大祭司冕下,想必您也不愿看到這樣背離神訓(xùn)的做法吧?”
“當(dāng)然我也理解諸位的顧慮,所以我愿意將狄薩弗森的雙腿,甚至是四肢打斷,讓他絕不可能再威脅到蘭曼斯特!”
第44章 爭奪 比起失去狄薩弗森,我忽然覺得留……
喬密爾聽到了自己磨牙的聲音。
冷翳的目光朝說話之人望去。
喬密爾隱隱猜到, 此人大概就是原書中提到的,愛而不得又背叛了狄薩弗森的亞尼爾特舊王族旁系,他在得知了狄薩弗森未死后, 便趕來蘭曼斯特王宮懇請履行約定,將狄薩弗森交還給他。
喬密爾本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 因為他知道這人最終沒能將狄薩弗森從自己身邊帶走,可是此刻, 又有些不安。
剛一聽清楚這人的請求,他的臉色便陰沉下來,而當(dāng)這人為了使蘭曼斯特放心, 還自顧自地說出要把狄薩弗森弄?dú)垙U時, 他更是感覺有一股怒火燎上了心頭。
……為了占有狄薩弗森, 竟然不惜打斷他的四肢。
當(dāng)然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本來也不該發(fā)生。
所以為什么話說到這份上狄薩弗森也沒有被帶走呢?具體喬密爾不得而知。
是原主囂張跋扈、拼力阻撓嗎?還是他苦苦哀求大祭司與國王?
自己該怎么做才能保證按原劇情那樣發(fā)展呢?
克利溫德在為得到狄薩弗森而繼續(xù)加碼, 甚至許諾將自己部分肥沃的封地贈送給王政。
看坦奧倫國王的神情,顯然是想欣然應(yīng)允的。
喬密爾忍不住打斷了克利溫德的話,沉聲說道:“閣下, 從未有過要將一個殺業(yè)深重的戰(zhàn)俘放歸的道理, 狄薩弗森不死, 也理應(yīng)永遠(yuǎn)被囚困在蘭曼斯特王宮中,否則,因他而犧牲的戰(zhàn)士們靈魂無法安寧。”
克利溫德不忿地回道:“您對他做的那些難道是合理的嗎?您留住狄薩弗森,為的是告慰戰(zhàn)場上亡魂,還是私欲?”
他瞪著喬密爾, 幾乎不太顧及禮儀了。
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 自己心目中最威嚴(yán)而英俊的狄薩弗森,他崇拜又癡迷至極的男人,居然會被眼前這陰柔羸弱的王子給……
簡直該死至極!
這是他怎么也沒預(yù)料到的狀況。
望著極力遏制怒意的克利溫德, 喬密爾扯唇哂笑:“我想,關(guān)于這一點,您應(yīng)該先叩問自己。”
“你——”
監(jiān)政官咳了咳,似乎是覺得兩人為了一個階下囚,明爭暗搶太難看,他高聲說道:“如果狄薩弗森一開始便按程序被處死,根本不會有后續(xù)的爭執(zhí),請大祭司冕下斷定。”
喬密爾的眉頭不由皺起,想再說些什么,又擔(dān)心被視作對大祭司的冒犯,反而弄巧成拙。
而克利溫德又著重強(qiáng)調(diào)了一番當(dāng)初的約定,以及自己的許諾。
高座上的大祭司終于說話了,聲音算不上雄渾,卻帶有令人無比信服的魔力,聆聽的人感到好似被一股溫和而雋永的力量包裹著。
他沒有直接回應(yīng)克利溫德的請求,而是說道:“狄薩弗森的生死,不在需要我左右的范圍之內(nèi)。”
是的,大祭司很少會關(guān)注對一個人的審判,除了黑巫師。
大多數(shù)情況下,王政會根據(jù)神訓(xùn)做出恰當(dāng)?shù)奶幹茫P(guān)于戰(zhàn)俘,一直以來都沒有明確的條例,從民眾的感情出發(fā),戰(zhàn)俘應(yīng)當(dāng)伏誅,但是從祭司的態(tài)度中可以隱約感知到——眾神是厭戰(zhàn)的,且對所有人都抱有憐憫。
這起初讓各國王政有些不知所措的惶恐,不過后來惶恐消失了,公認(rèn)必要的侵略和殺戮是神賦予掌權(quán)者的自由。
大祭司接著說道:“至于所提到的狄薩弗森遭受的屈辱……”
喬密爾的心懸起來。
“喬密爾王子。”大祭司喚他。
“冕下,有何吩咐。”喬密爾站出來一步,鎮(zhèn)定自若地道。雖然擔(dān)心下一刻大祭司便下令將狄薩弗森從自己身邊帶走,卻又認(rèn)為事情絕不會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大祭司先是問道:“你將狄薩弗森囚禁,并暫且沒有要處死他的打算,對嗎?”
“……是的。”喬密爾遲疑地點點頭。
“那么,只要他還存活一天,我便會按照神的旨意,給他保有尊嚴(yán)的機(jī)會。”
什么意思?
喬密爾困惑地瞇起眼睛。
克利溫德臉上流露出期待與欣喜,“尊敬的冕下,您的意思是,同意我將狄薩弗森帶走了?”
“這件事情不應(yīng)該由我來同意與否,決定權(quán)在狄薩弗森本人身上。”大祭司淡然地說道,“若是他不愿忍受目前的屈辱,依舊可以作為忠于故國的戰(zhàn)士光榮地去見冥路之神。”
克利溫德一驚,他要的可不是這樣的結(jié)果。
隨即又聽大祭司說:“第二種選擇,他可以在我面前對蘭曼斯特徘徊不安的亡靈進(jìn)行懺悔,忘卻仇恨,然后永遠(yuǎn)地離開這片土地。”
“對此,喬密爾王子不得阻撓。”隱在兜帽中的臉?biāo)坪趺嫦蛄藛堂軤枺盅a(bǔ)充道,“當(dāng)然,若要處死這名俘虜,我也不會剝奪本就擁有的權(quán)力。”
“……”
喬密爾面沉如水。
這在某種意義上,難道不是由著狄薩弗森離開嗎?
狄薩弗森離開了,會不會使得那項約定作廢?
而且他深感不解,大祭司明明可以一錘定音,卻貌似在拒絕主導(dǎo)這件事,他將選擇權(quán)交給了狄薩弗森,又將狄薩弗森的生死權(quán)交給了自己。其中的潛臺詞,既然允許自己殺死狄薩弗森,那么蘭曼斯特的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
……大祭司到底是怎么考慮的?和所謂的神的旨意有關(guān)么?
部分人心里也生出疑議,但無人敢言。
作為最有可能繼任國君的大王子,對一切威脅很是忌憚,他與自己的心腹們對視了一眼,已開始有了斬草除根的計策。
克利溫德害怕喬密爾寧愿殺死狄薩弗森也不放人,迫不及待地說道:“尊敬的冕下,狄薩弗森一定已意識到自己過往的罪惡,他愿意進(jìn)行懺悔,我想請求立即將他帶來面見您。”
維勒提醒道:“克利溫德閣下,用不著這么著急,廷議還未結(jié)束呢。”他勾起嘴角,又道,“不過倒是可以讓人去喬密爾王子的宮院先將狄薩弗森先帶來,等候在外。”
“不必如此。”喬密爾面無表情地出聲阻止。
“難道殿下您要違抗大祭司的指令?”維勒借機(jī)逼問。他很享受將喬密爾在乎的東西毀掉的感覺,尤其是當(dāng)對象還是他的仇敵,狄薩弗森。經(jīng)過那場決斗,他們之間仇恨已累積到了頂點。
“我的意思是說,狄薩弗森剛好就外面,不必特意去一趟我的宮院尋人。”喬密爾語氣陰冷,目光從維勒以及克利溫德身上剜過。
但他表面上卻對對大祭司的話無比遵從,甚至抬頭請示道:“冕下,需要現(xiàn)在就將狄薩弗森叫進(jìn)來嗎?”
“等廷議結(jié)束后我再私下見他。”大祭司說道,“繼續(xù)議程吧。”
“是。”
關(guān)于狄薩弗森的事不再被提,克利溫德也明智地閉了嘴。
主持的官員恭敬遵命,而后隨著一聲通報,一名侍衛(wèi)將一卷皮紙呈了上來,官員展開,大聲朗讀。
這是來自沿河城邦的汛情,情況慘烈,請求王政調(diào)遣物資與人力,前往支援。
可眾人聽完沒有任何驚訝急切之態(tài)。
大祭司的主要職責(zé)為傳示神諭和祈禱,并不會關(guān)注每件政事,他靜默不語,于是旁邊的坦奧倫國王便開口詢問了幾句,只是怎么看都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
近些年,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克莫特河流域都會傳來汛情,入秋不久便會平息,算不得什么大事。
當(dāng)然,為了展現(xiàn)對眾民的博愛與重視,還是得派遣一位名義上的賑災(zāi)使者。
往年都是誰呢?大臣們不由將目光投向了經(jīng)常主動請纓的康拉德公爵。
康拉德公爵這回卻推拒了,他說道:“我身上還有要務(wù)未完成,這次將擒獲的黑巫師押回王城,向大祭司匯報任務(wù)進(jìn)展,等祭神大典結(jié)束后,馬上就要離開。”
黑巫師?
喬密爾感到一絲驚奇。
這人之前不在王城,是抓捕黑巫師去了么?
很快,災(zāi)情暫且被放在了一邊,大臣們紛紛探聽起了關(guān)于黑巫師的事。
康拉德站到中間對大祭司與國王行禮,操著渾厚的嗓音道:“我在邊遠(yuǎn)數(shù)城排查搜尋多日,終于不負(fù)眾望找到了三處窩點,但情況不容樂觀,他們的組織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在多個國家都有根基,大半年前越過西邊的封禁之土,侵入我國。”
“那群邪惡的黑巫師徹底背棄了神明,煽動平民,創(chuàng)立了一個啟世教,教徒們個個狂熱猖獗……”
……
議庭外長長的階梯之下,多名戰(zhàn)士押著一個身披黑袍的女人走過。
女人被特質(zhì)的粗鏈牢牢束縛著,沉沉的重量壓彎了她的身體,不止如此,還被無比粗魯?shù)爻吨觳角斑M(jìn),她一路踉蹌,狼狽不已。
終于,她摔了一跤,剛好就摔在了喬密爾王子的木車旁邊。
所有人都不由得注意著她,包括狄薩弗森。
女人從地上爬起時,雙方視線對上,狄薩弗森從那張有著淡淡皺紋的平凡面孔上,看到了一雙清麗又有些熟悉的眼眸。
微訝之色轉(zhuǎn)瞬即逝。
伊萊皺了皺眉,上前欲將女人扶起,押送的戰(zhàn)士連忙制止了他,同時另一人扯著鏈條,把女人硬生生地在地上拖遠(yuǎn)了數(shù)米,她咬著牙默默忍受。
戰(zhàn)士高聲警告道:“不要碰她,也不要盯著她的眼睛看,否則會被勾走靈魂!”
“為何這樣說?她到底是什么人?”
伊萊下意識又朝女人掃了一眼,卻冷不防見對方?jīng)_自己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極為短暫的怔愣,連他自己也不曾察覺。
“她是康拉德公爵捉回來的無惡不作的黑巫師!”
戰(zhàn)士甩下這句話后,繼續(xù)押著女人快步前往議庭。
望著他們走遠(yuǎn),冷漠寡言的狄薩弗森忽然問道:“在蘭曼斯特,黑巫師會被如何處置?”
旁邊的侍衛(wèi)新奇地看向他,頭一回見狄薩弗森主動跟人搭話,還是與自己無關(guān)的話題。
也許是等得太過無聊,侍衛(wèi)隨即露出促狹之意,調(diào)侃道:“你問這個做什么?覺得可惜?這女的難道是你喜歡的類型?雖然不怎么年輕貌美,不過身材確實火辣。”他可是注意到了狄薩弗森不同尋常的眼神,“但我得提醒你一句,別讓王子發(fā)現(xiàn)你還饞女人,那是王子的大忌。”
話音剛落,他就被驟然冰冷的目光懾住。
狄薩弗森戴著面具的臉斜向這人,隱怒中透著一股輕蔑,宛如瞧著一只惱人的螞蟻,捏死只在一念之間。
侍衛(wèi)咽了咽口水,色厲內(nèi)荏道:“被我說中所以發(fā)怒了?我告訴你,你不過是伺候王子的低賤奴隸,要是敢……”
“閉嘴。”
伊萊打斷了他的話,將人推開,防范地盯著狄薩弗森,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
“焚滅。”伊萊說道,“黑巫師會被綁在石柱上焚燒,由祭司施加滅魂之術(shù)。曾經(jīng)的亞尼爾特難道不是這樣做的嗎?”
狄薩弗森沒有再出聲。
時間又過去許久。
廷議結(jié)束,眾人紛紛出來。喬密爾的身影出現(xiàn)在階梯上時,后方還緊跟著幾人,貌似在不斷對他說著什么。
隨著距離縮短,喬密爾臉上的厭煩與慍意越發(fā)清晰起來,伊萊見狀,不等吩咐,便跑去不客氣地把為首的那人從喬密爾身邊攔開。
克利溫德等人隨即與喬密爾的侍衛(wèi)發(fā)生了小沖突,路過的官員投以嘲諷或鄙夷的目光。
但到底是在蘭曼斯特王宮,克利溫德不敢造次,落于下風(fēng),只能好聲好氣地懇求著。
“王子殿下,你想要什么要求盡管提,而且你之前承諾過的,不會殺死狄薩弗森,同意讓他去見大祭司。”
喬密爾駐足,回過頭露出陰惻的笑意,故意說道:“不好意思,我需要再考慮考慮,比起失去狄薩弗森,我忽然覺得留下他的尸體也不錯,至少可以每日欣賞那張英俊的面龐。”
克利溫德瞪大眼睛:“你——你為什么要如此歹毒?”
“注意你的言辭。”伊萊拔劍威脅道。
“你已經(jīng)囚禁了狄薩弗森這么久,難道還不滿足嗎?”
喬密爾輕嗤,滿含囂張與嘲諷。
克利溫德忍了又忍,急切地說道:“我向你保證,你放狄薩弗森離開后,依舊可以再見到他。”
喬密爾眼睛一轉(zhuǎn),狀似思考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說,將狄薩弗森換個地方囚禁,我若是想他了,可以去你的地盤上找他,是么?”
他很清楚,狄薩弗森不可能由此獲得自由,甚至克利溫德都做不到將他安然無恙地帶走。克利溫德勢必要在很多方面妥協(xié)于蘭曼斯特的各方勢力,除了贈予好處外,很可能真如廷議上所說,得打斷狄薩弗森的四肢消除后患……
“……是。”
“你把他當(dāng)作什么?”喬密爾似笑非笑道,“一件物品嗎?”
當(dāng)然不是!
克利溫德正要反駁,卻突然頓住,他僵硬地望見屈膝倚坐在木車另一側(cè)的那個身影站了起來。
氣勢凜冽,高大的身形極具壓迫感,戴著面具也能確認(rèn),那是他魂牽夢縈的人,狄薩弗森……
“倒也沒錯,只不過,這件物品已經(jīng)署名了。”
喬密爾說著朝狄薩弗森走了過去。
“他是永遠(yuǎn)屬于我的,卻叫我讓出去與人分享,不覺得可笑么?”
被攔住的克利溫德雙眼死死地盯著,可惡的王子勾住了狄薩弗森的脖子,一只手探入衣領(lǐng)內(nèi)肆意而熟練地?fù)崦5宜_弗森隱在面具之下的臉神情不明,一秒、兩秒、三秒……久久都沒有作出哪怕一絲的反抗舉動,任由對方光明正大地輕薄侮辱。
在看到這一幕之前,克利溫德的記憶還停留在,只是借著醉意想抱住狄薩弗森的手臂,卻被揪住衣領(lǐng)甩開了數(shù)米遠(yuǎn)……
如何能不恨得牙癢。
喬密爾隨后將狄薩弗森推上了車,座椅可以容納兩人并坐,他卻偏要壓在男人身上。
四周的白簾被放下,從外面依稀可以看到兩人交疊的身影,喬密爾的頭顱低了下去,似在親吻。
克利溫德目眥欲裂,他深深戀慕著的,那么強(qiáng)大驕傲的男人,怎么會變得這般屈從……該死的喬密爾到底做了什么?!
簾內(nèi)的光線稍暗,艷陽被過濾后成了破碎而明動的光斑,打在青年昳麗瓷白的臉上。
他低緩地問:“親愛的狄薩弗森,你都聽到了,也大概猜出來了,是嗎?”
狄薩弗森眼神復(fù)雜地看著他,沉默不語。
喬密爾又好心地補(bǔ)充說明道:“我們的大祭司冕下仁慈極了,讓我將你帶去神殿見他,只要你懺悔過去的罪惡,就能離開蘭曼斯特。”
“你會怎么做?”他的面色漸漸陰翳,“你會抓住這個機(jī)會,逃離我身邊嗎?”
狄薩弗森:“……”
答案顯而易見。
懺悔算什么?
更虛假甚至無恥的事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只看有沒有必要去做罷了。為了復(fù)仇,顯然是很有必要的。當(dāng)然他也知道不會那么簡單,但打破目前被困在喬密爾身邊的怪異局面,是他所篤定的。
可笑的是,喬密爾為什么要裝出對他如此偏執(zhí)的樣子?分明換一個人玩弄、演戲也沒差別。
“怎么?連說謊話騙我都不愿意了嗎?”
喬密爾輕呵一聲,眸光危險邪惡,“多么完美的身體啊,我還沒有享用夠,你不會真以為我就這樣放你走吧?”
“殿下,您……”
狄薩弗森嗓音喑啞,剛一開口,后續(xù)的話卻堵在了喉間。
頸側(cè)傳來刺痛,青年狠狠地咬了下來,許久才松開,牙齒又換做了舌尖,輕輕地舔過咬痕,又滑至喉結(jié)……好似淬了秘毒,一陣酥麻。
狄薩弗森呼吸變沉,攥緊拳頭,難以忍受地閉上眼睛,再一睜開時,跌入了一片湛藍(lán)的漩渦中……
——你無法離開我。
——只有我身邊,目前才是安全的。
在他的意識里,喬密爾的聲音無比令人信服地反復(fù)訴說。
狄薩弗森能感知到攜帶著詭秘力量的暗示,同時保持清醒。
又是巫術(shù)。
喬密爾想用這種方法困住自己,但是,他難道不擔(dān)心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巫術(shù)被大祭司發(fā)現(xiàn)嗎?
據(jù)之前所知,蘭曼斯特對巫師應(yīng)當(dāng)是抱有敵對的態(tài)度。
那么喬密爾會巫術(shù)到底是不是秘密,大祭司是否知道?有沒有可 能利用這一點……狄薩弗森心里冒出諸多念頭。
而很快,他借著巫力的作用放松了全身,讓喬密爾根本察覺不出絲毫異樣。
看著狄薩弗森沉寂無波的雙眸,喬密爾結(jié)束了施法。可光是這樣當(dāng)然是不行的,大祭司近距離見到狄薩弗森時,一定會發(fā)現(xiàn)他被巫術(shù)控制。
在議庭上所見的對那名黑巫師的殘酷審判,還歷歷在目,他可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陷入麻煩之中。
喬密爾早已權(quán)衡再三做好了打算,他緊接著又念起了一串新的咒語。
作用是可以掩蓋巫力的氣息,不過是屬于禁術(shù)的一種。
有一部分禁術(shù)并不高深晦澀,也無需消耗太多巫力,常會引得巫師躍躍欲試,這一種就是其中的典型。喬密爾覺得,禁術(shù)之所以是禁術(shù),大概是打破了某種規(guī)則,比如,使用巫術(shù)的痕跡不該被藏匿。
至于禁術(shù)的代價,是未知的,完全沒有規(guī)律可循……所以也就有了賭一賭的僥幸。
喬密爾翻閱了一本記載有數(shù)十例禁術(shù)使用后果的書,總體來說,病一場,折一些壽,還是占大多數(shù)的。
第45章 專橫 偏偏將最順從且屈辱的一面給了這……
咒語完畢。
那一片森郁的血霧散去, 喬密爾眼前恢復(fù)了清明。
禁術(shù)生效了,暫且無事發(fā)生。
果然,自己的運(yùn)氣不至于那么差。那么多巫師因為種種原因涉足了禁術(shù), 大多只付出了不算嚴(yán)重的代價,他不過是遮蓋了下狄薩弗森身上被巫術(shù)控制的痕跡, 已經(jīng)屬于很微不足道的了。
喬密爾舒心一笑,手掌在狄薩弗森眼前一拂, 摸著男人的眼眶將其喚醒,清冽的眸光重新聚集在那雙銀眸中。
“你會跟大祭司說,要離開我嗎?”他狀似深情而溫柔地問。
“我將永遠(yuǎn)留在您身邊, 殿下。”狄薩弗森依從被暗示的那般, 平靜說道, “無論您對我做什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
……
大祭司的命令不可違抗, 喬密爾如約將狄薩弗森帶去了神殿。
克利溫德一直跟著,隔著不遠(yuǎn)的距離,熾烈的目光追隨著狄薩弗森不曾移開, 而對方卻沒有看向他一眼。
克利溫德不覺得失望, 因為他已經(jīng)被激動和興奮蓋過了所有。只要狄薩弗森在大祭司面前表達(dá)懺悔, 許下和平的承諾,那么他便有信心用盡一切手段將狄薩弗森帶走,從此以后,這個英俊威嚴(yán)的男人就永遠(yuǎn)屬于他了。
神殿門口,守衛(wèi)森嚴(yán)。
兩名白袍祭司告知喬密爾止步于外, 大祭司只允許狄薩弗森一人進(jìn)入。
喬密爾踮起腳在狄薩弗森耳邊又悄聲說了一句話, 似帶著不舍,指腹緩緩地摩挲了會兒男人頸側(cè)未消的齒痕,才邪笑著放他離開。
克利溫德眼尖地望見那處痕跡, 滿臉陰沉。
狄薩弗森走遠(yuǎn)后,他忍不住對喬密爾說道:“尊貴的王子殿下,很高興您能讓狄薩弗森去見大祭司,我能理解為您是在與狄薩弗森進(jìn)行告別嗎?不過我有些好奇,您最后和他說了什么。”
雖有此問,但克利溫德堅信,不管說什么都不可能改變狄薩弗森選擇離開的結(jié)果。
與其他任意一件事相比,待在這個變態(tài)的王子的身邊受盡凌.辱,絕對是他最為怒恨的。
喬密爾注視著長廊盡頭的身影。
神殿由立柱所圍四周沒有墻,他可以看到里面的莊嚴(yán)恢弘,以及十三座半扇排開的巨大神像。神像均是垂目俯視之態(tài),也許要稱贊工匠之巧,即使在殿外也能感覺到被祂們的視線籠罩著,慈祥悲憫,卻莫名讓人心頭壓抑。
大祭司立于一整塊幽綠的孔雀石臺之上,狄薩弗森站在下方。
距離太遠(yuǎn),他聽不到兩人對話的聲音,只能默默觀望。
過了好一會兒,在克利溫德以為喬密爾不會回答他之時,一聲輕佻的笑聲傳來,夾雜著一股陰冷。
“本王子不過是和他說,不要讓我等太久,回去之后繼續(xù)剛才的事情罷了。”
克利溫德被言語中的露骨的刺激了下,深吸一口氣,按捺住洶涌的恨意,隱隱諷刺道:“您似乎覺得狄薩弗森不會離開您?”
“當(dāng)然。”喬密爾狂妄囂張道,“他已經(jīng)被馴服成任我擺布的奴隸了,需要我向您展現(xiàn)他的服從度嗎?”
如果能讓這人因此徹底放棄“變了樣”的狄薩弗森,他倒是不介意這么做。
克利溫德陰鷙的眼神盯著喬密爾,他絕不認(rèn)為狄薩弗森會真的被喬密爾震懾,到底是嘴硬還是盲目自信,待會兒就知道了,與喬密爾多話無意義。
兩人的對話在不歡中暫斷。
而隨著時間的繼續(xù)推移,情況貌似漸漸偏離了喬密爾的掌控。
按他一開始所想的,狄薩弗森進(jìn)去不久后便會出來,因為只要他表明無意懺悔,那么自然不會有后續(xù)過多的對話。
狄薩弗森在里面待得越久,喬密爾就越發(fā)感到一陣不安,他想不到除了懺悔罪惡外,還有什么需要耽擱這么長時間的。
但不可能的呀,明明他給狄薩弗森施加了暗示,這會兒正是暗示的效果最強(qiáng)烈的階段……難不成是大祭司有別的打算?還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除了狄薩弗森以外,他最擔(dān)心的就是巫術(shù)被發(fā)現(xiàn)了。
喬密爾眉頭不自覺蹙起,臉色明顯變差,與之相對應(yīng)的,克利溫德得意了起來。
此時距狄薩弗森進(jìn)入神殿已兩個小時有余,一群人就這樣站在門口持續(xù)等待著。
克利溫德竊笑了聲,再次對喬密爾說道:“王子殿下,看您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其實您完全沒有必要在此屈尊等待,隨便留一個仆人,或者結(jié)果如何我事后派人告知您即可。”
伊萊本就巴不得危險的狄薩弗森離王子遠(yuǎn)遠(yuǎn)的,他也勸說道:“殿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下午了,您還是先去用餐吧。”
克利溫德跟著道:“是啊,殿下身體嬌貴,可別餓出什么毛病來了。”
喬密爾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不必。”
伊萊見他動了怒,只說了一句便住了嘴。
忽見喬密爾眼睛睜大,狄薩弗森終于被一名祭司領(lǐng)著,往外走來。
靠近后,克利溫德先一步迎了上去,沒有人阻攔,他總算可以和狄薩弗森說上話了。
“你放心,只要得到了大祭司的同意,我一定能帶你離開這里的。”
而對方卻沒有回應(yīng),甚至依舊沒有看他,周身氣勢陰沉,完全可以想象到面具之下冷若寒霜的臉。
克利溫德又轉(zhuǎn)頭迫不及待詢問祭司道:“請問狄薩弗森的懺悔結(jié)束了嗎?”
“……”喬密爾五指攥緊,神情緊繃,心里的緊張遠(yuǎn)比表現(xiàn)出的要激烈。
只見白袍長者搖了搖頭,宣布道:“大祭司說,暫時不能放狄薩弗森走,請喬密爾殿下將人帶回去好生看管吧。”
“什么?!”克利溫德難以置信,“怎么可能?”
“狄薩弗森,你是怎么和大祭司說的?”
他愣了片刻,想抓著人問清楚,喬密爾這時走上了前,伊萊盡責(zé)地將閑雜人等隔開。
克利溫德一邊與伊萊對抗,一邊不斷求證:“祭司閣下,您確定沒有弄錯大祭司的意思嗎?”
祭司靜靜地看了他一眼,張動皺紋深陷的下顎道:“亞尼爾特土地是你最安全的故鄉(xiāng)。”
而后不再多言,轉(zhuǎn)身走遠(yuǎn)。
另一邊,喬密爾不客氣地揪住了狄薩弗森的衣領(lǐng)。
“你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需要花這么長的時間?好大的膽子,竟然讓你的主人等你這么久!”
他將之前積累的不安發(fā)泄給對方,一副恨不得當(dāng)眾責(zé)打他的樣子。
男人沉默不語,低下頭,定定地與跟前的青年對視,不做反抗,但也不見溫馴。
狄薩弗森的心情很糟糕。
是的,他當(dāng)然對大祭司表示了自己想走,可沒料到的是,埋藏的仇恨無法騙過大祭司,甚至那人嘗試用所謂的神力凈化他的靈魂,也失敗了,最后將他遣了出來。
整個過程,大祭司似乎也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有被施加巫術(shù)的痕跡,他思忖再三,沒有草率提起這事,這樣做對自己并沒有好處。
喬密爾可以明顯感覺到對方的異樣。
不知道大祭司與狄薩弗森對話的內(nèi)容是什么,但從目前來看,結(jié)果沒有出現(xiàn)意外就好。喬密爾表面上有些怒意,實際心里的石頭算是落下了。
視線冷冷地在克利溫德身上瞥過,他故意惡聲惡氣地繼續(xù)逼問:“難道你忘了我的叮囑,還真動了要離開的心思不成?”
喬密爾的身高只差不多到狄薩弗森的鎖骨,氣勢卻完全不輸,像極了一個強(qiáng)取豪奪的惡霸。
“……沒有。”狄薩弗森低聲說道。
“我怕你忘了,把之前的話再說一遍。”
男人面具之下的眉頭微皺,好一會兒后緊抿的薄唇還是張開了,“我是您的奴隸……永遠(yuǎn)屬于您。”
“很好。”喬密爾這才滿意地勾起笑容,“跟我回去。”
亞尼爾特人看呆了。
“等等!”
克利溫德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他吼道:“他不是狄薩弗森!這是個詭計,把面具揭開,我要證實!”
守衛(wèi)神殿的戰(zhàn)士均一臉不耐,只等有人再喧嘩就將其強(qiáng)行趕走。
然而沖突沒有起來,喬密爾欣然應(yīng)允道:“可以啊。”
他讓伊萊等人讓開了,拍了拍狄薩弗森的臂膀,說道:“去吧。”可又挑著眉,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補(bǔ)充了句,“如果你讓他把你的面具揭開了,今晚就別想睡覺了……”
狄薩弗森:“……”
狄薩弗森需要忍受喬密爾,但沒必要對克利溫德留情。其一,他對這人只有厭惡;其二,他接下來并不指望克利溫德的幫助,甚至隱隱覺得,比起被克利溫德帶走,留在喬密爾身邊將更有機(jī)會……只不過,要忍受時不時的戲弄。
正是這種戲弄帶來的怪異感,讓他產(chǎn)生不太理智地要離開的沖動。絕不是要放過喬密爾,他只是想將目前這荒誕的關(guān)系就此打止,等完全處于支配地位時再出現(xiàn)。
但究竟為什么呢?
他好像最不愿在喬密爾面前忍辱負(fù)重,又偏偏將最順從且屈辱的一面給了這人。
說不上來的矛盾與煩躁。
狄薩弗森糟糕的心情直接體現(xiàn)在了下一刻。
克利溫德朝狄薩弗森伸出了手,快到看不清的工夫,一聲清脆的咔響,那只手便被反折到身后,差點沒斷了。
克利溫德驚恐地朝后扭著頭,他近距離地看到了男人那雙寒冽懾人的銀眸……不是狄薩弗森還能是誰?!
為什么,為什么他對喬密爾是那么陌生的溫順,對自己又是這么熟悉的冷漠?
“真是不好意思,克利溫德閣下,我忘了之前告誡過我的奴隸,只有他的主人才可以碰他。”
喬密爾略表歉意地笑了笑,隨即命令狄薩弗森松了手。
克利溫德踉蹌地被人扶住,無暇顧及手臂的疼痛,抬起頭,睜著充血的雙目,見喬密爾輕松地摘掉了狄薩弗森的面具,露出那張英俊無儔的臉。
他扯低男人的上身,殷紅的唇吻在臉側(cè)。
“我最喜歡你乖巧的模樣了。”
“……”
狄薩弗森閉了閉眼睛,錯開的目光一片幽暗。
第46章 勸慰 現(xiàn)在怎么也想不明白,狄薩弗森的……
喬密爾不打算繼續(xù)出宮了, 其實在不久前他就感到了一陣詭異的疲憊,腦袋有些沉,似乎提醒著他該休息一下。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使用禁術(shù)帶來的后果, 也不知道會持續(xù)多久。
當(dāng)著怒不可遏的克利溫德的面,他如愿地以狄薩弗森主人的身份將人帶走, 照舊踩著男人的手臂上了車,很快回到了宮院。
喬密爾隨即上樓, 說要一個人待著。
狄薩弗森則跟平時一樣,去了庭院里練武。
麥色的皮膚在烈陽下汗意涔涔,光澤明動, 而那張被凌亂的黑發(fā)遮擋住的臉卻一派陰沉。他揮動著拳頭, 拳風(fēng)如刃, 怎么看都透著一股想殺人的狠勁。
一根木條被生生擊斷, 像把飛鏢般射向旁邊對其竊竊私語的侍衛(wèi),那人被反應(yīng)迅速的同伴推了一把,才堪堪躲過后腦勺被砸破的風(fēng)險。
木條打在樹干上, 剜掉了一塊樹皮, 墜落在地。
“喂!你給我注意點!”
侍衛(wèi)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朝著狄薩弗森大吼道。
狄薩弗森側(cè)過頭,銀眸凜凜,看向上前來找他爭執(zhí)的幾人。
無疑侍衛(wèi)們與狄薩弗森的關(guān)系很緊張。他們仇視,忌憚,新奇地圍觀狄薩弗森像只喪家犬被羞辱, 又提防他忍無可忍大開殺戒。其中還有人總想著找機(jī)會逼得狄薩弗森展露攻擊性, 被喬密爾處死,或重新關(guān)押。
眼看一場沖突可能要起,而這時, 另一邊長廊的轉(zhuǎn)角處,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是伊萊。
他叫住這幾人,隨便尋個理由,便讓他們都先退下。
雖然不滿伊萊的做法,但沒有人敢忤逆喬密爾王子最倚重的親信。
待只有二人在場后,伊萊對狄薩弗森說道:“你跟我來一趟。”
狄薩弗森沒動,除了被迫服從于喬密爾,他對其他人從不理會,完全沒有身為俘虜與奴隸的自覺。
伊萊卻露出了一個與往日嚴(yán)肅端正的模樣大相徑庭的狡笑,道:“之前才見的面,難道現(xiàn)在就認(rèn)不出我了嗎?”
狄薩弗森的瞳孔中浮現(xiàn)訝異。
奧塔莎?.
奧塔莎是亞尼爾特曾被廢除王室身份的公主,成為普通貴族后,她參加了軍隊的選拔,由此與狄薩弗森相識。
大約兩年前的一場戰(zhàn)役中,她中箭后失蹤了,戰(zhàn)場上找不到尸體。所有人都以為她要么是被俘虜,要么是成為了無法辨認(rèn)的殘肢碎塊,狄薩弗森沒想到會在蘭曼斯特再遇。
一樓的一間雜屋內(nèi),狄薩弗森看著對方拿出了準(zhǔn)備好的羊皮紙與筆,擺在自己面前。
占據(jù)著伊萊的身體,奧塔莎說道:“時間有點緊,我只能短暫地操控活人身體,長話短說……”
從描述中狄薩弗森了解到,這人是與一名巫師達(dá)成了合作,她幫助受傷的巫師逃過了抓捕,后來又借用巫力混入了王宮。
之前所見的眉眼和身形與她極為相似的女人是巫師制作的傀儡,巫師將她的意識附于其上,就如同她此刻附于伊萊的身體,而實際上奧塔莎本人并不在這里。
那名巫師對這類術(shù)法非常擅長,一切聽上去相當(dāng)不可思議,但奧塔莎快速說出了幾個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信息。
“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狄薩弗森搖搖頭。
奧塔莎緊接著說起混入王宮的目的,“我在邊境碰到了你殘存的舊部,有些人我已經(jīng)不認(rèn)識了,他們其中一部分想要?dú)w順,一部分仍有斗志,所以我需要你的一張親筆信,去將他們重新凝聚起來,籌劃復(fù)仇。”
奧塔莎最重要的母親命喪于蘭曼斯特軍隊的鐵蹄之下,她自己也差點被殺死,將蘭曼斯特滅國是她永遠(yuǎn)的執(zhí)念。
“啊,當(dāng)然。”她又道,“還可以是想辦法直接把你救出去,只不過……”
狄薩弗森挑眉,靜靜地看著她。
奧塔莎歉意地賠笑,表情在伊萊的臉上怪異極了。
“我還答應(yīng)了那個巫師一件事,他說喬密爾王子所住的宮院里有一間書房,其中有一卷書,他想讓你幫忙拿到它。”
“到時候,巫師會讓我再次操控這人,里應(yīng)外合保證將你救出去。那卷書對他很重要,你看能不能試一試……”
她擔(dān)心狄薩弗森會心生不快,也顧慮他去尋書的風(fēng)險,但只能這樣勸說,畢竟巫師隨時都能讓她的意識瞬間離開這里。
“什么書?”狄薩弗森淡淡地問道。
“你同意了?”
奧塔莎連忙將那卷書的封面和內(nèi)容特征畫了下來,推給他看。全是一些看不懂的奇怪線條,她畫得很費(fèi)勁。
瞥了一眼后,狄薩弗森說道:“沒有,我只是問一問。”
奧塔莎嘴角抽了抽。
沒成想,狄薩弗森又跟了句,“找書太麻煩了,一把火把那里燒了倒是容易得很。”
“……!”這是反過來威脅嗎?
“不行!”
狄薩弗森見對方激動地站了起來,怒瞪著他。
換人了?
巫師頂著伊萊的臉,咬牙道:“別放火,我現(xiàn)在就帶你離開。”
不就是想逃出去嗎?失敗了就讓這卑鄙的人自己承擔(dān)后果。
狄薩弗森看出巫師所想,輕呵了聲:“暫時不必。”
狄薩弗森心里有了猜測與考量。書大概是在頂樓的房間里,那里平時除了喬密爾,根本沒有人進(jìn)去過,他隱隱覺得喬密爾像是有意防止一樣,很可能還施下了一些咒術(shù)。
進(jìn)去尋找風(fēng)險未知,放火更是不可能了。而對方顯然對書房位置和喬密爾的秘密知之不明,再加上迫切需要那卷書,才會被輕易威脅到。
于是,他趁此提出別的條件:“想辦法定期與我取得聯(lián)系,并一直跟在奧塔莎身邊,給她提供幫助。”
巫師傻眼了:“你——”
狄薩弗森唇角勾起涼薄的弧度,補(bǔ)充道:“巫師閣下,如果我心情好,可以順便幫你找一找,但不保證結(jié)果。”
“……成交。”
事情說完后,狄薩弗森拿起筆開始寫信。
重新回來的奧塔莎嘖了兩聲,嘆了口氣:“兩年沒見,你還是這么惡劣。”
狄薩弗森沒搭理奧塔莎的閑話,她又一臉擔(dān)憂附加好奇地道:“其實我早就想問了,你在那個喬密爾王子面前,是什么樣的啊?不會一直是一副,呃,拒絕的態(tài)度吧?”
得到狄薩弗森被喬密爾占有的消息后,她屬實是震驚了。
“你想說什么?”狄薩弗森冷冷地抬了下眸。
“我擔(dān)心你脾氣不好,還沒等把你救出去,萬一哪天惹了他不高興,就被……我聽說了,那個王子可是出了名的狠毒。”
狄薩弗森:“……”
奧塔莎認(rèn)真道:“所以我是真的要勸你,好歹盡量裝得順從一點,貞潔什么的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命捏在他手里呢,要是在這里死了,還怎么復(fù)仇啊?”
在她的所見和認(rèn)知中,確實如此,以前見到狄薩弗森強(qiáng)硬拒絕權(quán)貴的求歡,她就覺得這人性格執(zhí)擰。
狄薩弗森黑著臉:“你可以閉嘴了。”如果不是對方和他目標(biāo)相同,且能力不弱,他絕對不會與其有絲毫往來。
奧塔莎還在繼續(xù)開導(dǎo):“看得出他目前挺喜歡你,你也不用總想著這份屈辱,表面上說些好聽的也行啊,他對你越放松,也越有機(jī)會去尋找那卷書……”
狄薩弗森筆尖頓了頓,半晌后憋出幾個字,打斷了她的話。
“何以見得?”
“什么?”奧塔莎愣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狄薩弗森指的是最開始那句。她不過是隨口一說,想要把狄薩弗森心里的坎捋平一些,沒想到他會煞有其事地問。
“你在這里的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好多了。”奧塔莎思索著理由,“而且還有一件事,可以證明這一點。”
她走到用來給侍仆整理儀容的鏡子前,勾起笑意道:“那個喬密爾放著身邊這么帥氣又有紳士風(fēng)度的騎士不碰,卻偏偏要耐著性子強(qiáng)迫你,還不能說明他對你的喜歡嗎?”
狄薩弗森:“……”
奧塔莎摸了摸身前的胸肌,眼中閃出愉悅滿意的光芒。在這人主動要來扶“自己”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對方,然后果斷選擇了操控這具身體。
等欣賞完,再一回頭看狄薩弗森,卻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了。
奧塔莎困惑地瞇起了眼。
說的有哪里不對嗎?
轉(zhuǎn)瞬,她恍然大悟,狄薩弗森大概是不喜歡別人垂涎他的外貌的,如果喬密爾王子是因為覺得他比這個騎士還要英俊才喜歡他,只會激起狄薩弗森的反感。
她又湊到狄薩弗森面前,指著他臉上那道極淡的疤印,嚴(yán)肅道:“最關(guān)鍵的是,你毀容了,他還愿意留著你。”
狄薩弗森磨了磨后槽牙,忍著將寫好的羊皮紙往對方身上抽去的沖動,粗魯?shù)厝M(jìn)伸來的手中。
“拿好。你可以滾了。”
男人的嗓音寒意滲人,同時移開了目光,越看對面越煩。
奧塔莎:?
現(xiàn)在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狄薩弗森的不悅到底因何而來。她甚至還想張嘴問,不過從門外傳來的聲音阻斷了她的探知欲。
“伊萊大人!”一名仆人大聲呼喊著,詢問大廳里的其他人,“我在找伊萊大人,你們有見到他嗎?”
“好像是往那個方向去了。”
奧塔莎與狄薩弗森對視一眼后,走了出去,那名仆人快步跑到跟前,說道:“王子殿下叫您去三樓,很急的樣子。”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奧塔莎將仆人遣走,掉頭又回到了雜屋內(nèi)。
她對狄薩弗森道:“我接下來要把信送到宮外去,過后這人還會昏迷一陣子,無法去見喬密爾,你能去應(yīng)付一下嗎?……我不想讓這個叫伊萊的因此被怪罪,畢竟是我利用了他的身體。”
狄薩弗森不置可否,奧塔莎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狄薩弗森緩緩起身,經(jīng)過鏡子前腳步驀然一頓。他偏頭朝鏡中的人像看去,極佳的視力集中在那道疤印上。
……從沒覺得如此礙眼過。
男人順著盤旋的樓梯一階階往上。
快到三樓時,他聽到了物品被砸到地毯上的悶響,隨即,似痛苦般急促的喘息從幽秘的室內(nèi)飄入他耳中。
喬密爾怎么了?
傳喚伊萊是有什么事?
第47章 誕夢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喜歡上你了。……
喬密爾上了樓后, 身體就越發(fā)感到怪異。
他渾渾噩噩地躺在了床上,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疼痛開始襲來,像是有無數(shù)的利刃在切割著皮膚。
甚至能感覺到有血液在順著傷口汩汩涌出。
沒有熱度, 黏膩而冰冷。
喬密爾手指顫抖著解開了衣服看,皮肉卻是一片完好, 只有因痛楚而產(chǎn)生的戰(zhàn)栗與蒼白。
痛覺不是持續(xù)的,一會兒難忍, 一會兒又似有若無,他在床上咬著牙翻來覆去,額際被一層冷汗浸濕。
如果僅是這樣, 不足以讓他恐慌地叫人。
可意識在逐漸沉淪, 好像被漸漸地拉入一個扭曲離奇的夢境, 感官模糊, 被令人窒息的紅與白占據(jù)……喬密爾憑借著僅剩的清明知曉,等待他的不是昏睡,而是未知的瘋狂。
無形的壓抑與絕望將心臟攥緊, 身體里詭異而強(qiáng)烈的力量在竄動, 他將被其支配……
得叫個人來, 把自己控制住,等這場怪誕之癥過去。
最信任的人……
掙扎著拉響鈴鐺,喬密爾沖仆人厲聲吩咐完,膝蓋一軟,倒在了暗紅的地毯上。
肉.體的疼痛越來越感覺不到, 然而這并不是好事, 與此同時的是神志快要湮沒,他宛如迷途的獸在房間里亂闖,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東西, 踉蹌的身子又重重摔倒。
地上早已一片狼藉。
藍(lán)眸泛著血意,迷蒙而癲狂。
他一聲聲喘息著,要再次爬起來時,察覺到了一個人影朝自己靠近。
是伊萊嗎?
喬密爾僵硬了片刻,用支離破碎的神志,艱難道:“伊萊,快、把我綁、綁住……”
這也許是喬密爾完全失控前,說出來的最后一句清醒的話,可遺憾的是,對方并沒有立即照做的意思。
“殿下,不是伊萊,是我。”狄薩弗森緩緩地說道。
喬密爾貌似沒有聽見,瞳眸渙散地趴在地上,看不見也認(rèn)不清來人。
狄薩弗森居高臨下地望著青年,這樣不曾見過的喬密爾,讓他覺得有趣。
他不清楚喬密爾究竟是怎么了,或許是煉制的什么古怪藥水起了副作用,不過再怎么說,將尊貴的王子綁住,顯然不是他身為一個奴隸該做的事。
多么可惜啊,忠誠的伊萊不在這里。
此時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自己。
從狄薩弗森進(jìn)入房間起,看見的就是喬密爾昏沉不清醒的模樣,以及他衣衫不整跌落在地的狼狽,裸露的皮膚上還覆著一層薄汗,瓷白瑩潤。
忽然記起這人說過的喜歡自己流汗的樣子,狄薩弗森玩味地輕呵了一聲,這趟樓沒有白上。
“伊萊……快……”
喬密爾催促著,朝前伸出手想要夠到對方,而狄薩弗森退后了兩步,拉開了距離。
他便向前爬了一小段,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是多么的羞恥。
男人眼中掠過驚訝,夾雜著興奮。
高高在上的王子居然在向自己爬來,將人綁住又怎么能看到這么精彩的一幕呢?
許久后才能實現(xiàn)的事,竟在某種意義上提前了,原來玩弄喬密爾的感覺是如此令他愉悅。
……只不過,總有一天,要讓喬密爾明確,他爬向的人是誰。
青年的手靠近了破碎的琉璃,再往前爬就可能會壓上,狄薩弗森踢了踢,但碎片嵌在了地毯中,他蹲下身,將其拾起。
畢竟若真讓這人受傷見血,指不定會生出什么麻煩。
喬密爾怔怔地盯著近在咫尺的手掌,骨節(jié)大而勻稱,那么熟悉,他似乎應(yīng)該清楚地知道其上的每一處硬繭與疤印。
現(xiàn)實與虛幻在交融,意識被一層一層洶涌而陌生的情緒包裹著,驅(qū)動著。
要牢牢地攥住那只手,這能讓自己感到心安。
然而慢了一步,沒等他觸碰到,狄薩弗森就離開了他的視野。
青年的動作頓住了,神情充溢著痛苦與悲傷,他站起了身,又開始跌跌撞撞地到處亂跑,跟看不見狄薩弗森一樣。
男人漸漸皺起了眉。
直到喬密爾跑到了窗戶旁邊,他眸光一凜,不及思考,沖上了前去將人拉了回來。
而對方卻是受了驚般,在自己拽住他的那一刻,拼命地掙扎。
狄薩弗森的手和脖子上很快出現(xiàn)了指甲留下的撓痕,他這才用了點力道將喬密爾的雙腕扣在一起。
男人陰沉著臉,不知是覺得被抓出了血痕很恥辱,還是懊惱自己竟然沒有立馬制止住。
是的,他感到猶豫,反抗喬密爾,對喬密爾動粗,讓他感到猶豫。也許是真的在這人面前壓抑忍讓太久了,形成了下意識的反應(yīng)。
該死。
“殿下、殿下!清醒一點,看清楚我是誰!您到底怎么了?”他提高音量地問,試圖讓喬密爾恢復(fù)正常。
好在喬密爾總算是慢慢平靜下來了。他停止掙扎,轉(zhuǎn)而喃喃地道:“我、冷……”
“冷?”
“……好大的雪。”
“?”
狄薩弗森瞥了下眼前的窗戶,艷陽晃晃,照映在喬密爾秾麗無暇的側(cè)臉上。
沒等他再說什么,對方的身子忽地一軟,向他倒來。
“好冷,抱緊我。”
喬密爾把頭埋在男人懷中,是熟悉的氣息,驅(qū)散了恐慌,他眷戀地聞著,閉上了沉重的眼皮……
過了好一會兒,狄薩弗森僵硬地維持這個姿勢,青年似陷入昏睡,完全靠在他身上,他攬著對方的腰,承托著輕盈的重量。
可心臟又沉又澀。
他想推開喬密爾,任其繼續(xù)孤單地陷在魔怔中,卻遲遲沒有動手,喬密爾流露出的悲傷和脆弱讓他恍神。
磨了磨牙,狄薩弗森彎下腰,手臂穿過膝彎,將人橫抱起來,往床邊走去。
就當(dāng)是把突發(fā)狀況無聲無息地瞞過去,但愿喬密爾事后不會發(fā)現(xiàn)伊萊的失蹤,否則同樣身為巫師的他調(diào)查出什么就不好了。
他以這樣的理由跟自己說著。
將喬密爾放在床上,見他安分地閉目沉睡,沒有綁住的必要,狄薩弗森扯過被子,替他蓋上。
“冷……”似夢中的囈語,伴隨著細(xì)微的嗚咽。纖長的睫毛濡濕了一層,隱隱顫動。
狄薩弗森眸光復(fù)雜,遲疑片刻,去找來了一床更厚的被子。
可當(dāng)他剛俯身要蓋住喬密爾時,喬密爾卻驀然挺起了上身,雙臂宛如藤蔓一樣勾纏住他的脖子。
一個濕潤柔軟的物體的印在他唇邊。
狄薩弗森青筋一跳。
和之前的吻不同,不是敷衍作態(tài),此時的喬密爾帶著力度,還略顯急躁,像是沒找準(zhǔn)位置般,在男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際,便又直直地親上了他的嘴唇。
舔舐吸吮,發(fā)出甜膩的聲響。微熱的喘息在兩人唇齒間交換。
狄薩弗森將他重重地按回床上,沉聲怒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青年半睜開了眼睛,藍(lán)眸蒙上了一層水霧,眼眶紅紅的好似哭過,瞳孔怔愣空洞而渺遠(yuǎn),那不是清醒的樣子。他陷在自己的幻夢中,仿佛在透過狄薩弗森看別人。
陰鷙的怒氣在男人臉上凝結(jié),而喬密爾卻在癡癡地笑。
“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訴你。”
他緩緩地抬起手,撫摸著對方的輪廓,輕聲說道:“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喜歡上你了,好喜歡……想和你永遠(yuǎn)在一起……”
狄 薩弗森:“……”
怔然了半晌后,狄薩弗森溢出一聲低低的怪笑。
很早以前?是多早?
喬密爾把心跡埋藏了這么久,卻在認(rèn)錯了人的時候,對著自己說出來了么?
平日里的王子多么邪惡任性,這番真切的告白就顯得多么有趣,而更有趣的是,如果某一天他知道了真相,又會是什么表情呢?
狄薩弗森惡意地想,眸底浮現(xiàn)一絲難以言喻的扭曲。
“你為什么不動?”隨著被禁錮的力道松懈,喬密爾再次攀了上來,“難道你不想要我嗎?”
毫不覺得羞恥地,他吻著男人的脖頸和臉龐,狄薩弗森稍有要推開他的跡象,便能聽到他如泣的哼唧。簡直嬌得跟朵花一般,開得艷濫極了。
狄薩弗森沒有強(qiáng)硬掙開,如同喬密爾清醒時,他再怎么抗拒也對這人保持著忍耐。
但真的還是和最初那樣抗拒嗎?他此刻又在忍耐什么?
男人的呼吸逐漸沉重,喬密爾貼在他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我想要被你……”
聲音越來越小,卻像一顆顆驚雷砸在了狄薩弗森的心口。
若非親眼所見,又怎么會知道,與展露于外的癖好不同,喬密爾竟是為了喜歡的人,可以屈居人下,還這么的……
難以克制地氣血突涌,狄薩弗森分不清是被當(dāng)作他人的難堪,還是別的什么。
“別說了。閉嘴。”
他咬牙狠狠道。
但對方根本聽不見,沒有停下,還在說著同樣的話,甚至愈加不堪入耳。等他回過神來時,喬密爾的身子已經(jīng)被粗暴地按倒。
手掌扼在喬密爾的喉間,狄薩弗森想掐下去,阻斷青年口中挑撥著自己的淫詞浪語。
仇恨產(chǎn)生了微妙的轉(zhuǎn)變,他一直不愿直視,而此時此刻就這么陰差陽錯地到了被捅亮天窗的地步。
不得不面對無法繼續(xù)自我蒙蔽的欲望。
他像是惱羞成怒了,還帶著一股深深的怨恨,心里冒出一個不計后果的念頭——?dú)⒘藛堂軤柧徒鉀Q了,就跟以往一貫的做法一樣。
青年的臉泛起了紅,不是因為窒息,而是動情的跡象。他還在笑著,神情中透露出些許無辜和疑惑,好似在問為什么還不吻他,他都已經(jīng)這么邀請了啊……
狄薩弗森目眥欲裂,手背青筋凸起,然而不管怎么用力,都是在和自己對抗著。
終于,他放棄了。
“尊貴的王子殿下……”男人的嗓音沙啞而邪肆,“原來您是這么的……淫.賤么?”
原來,忽視掉那層強(qiáng)迫,喬密爾能如此輕易地勾起他的欲念。
“唔。”
長久未得到愛撫,喬密爾面露委屈,掙扎著又要抱住對方,不斷地輕蹭,“你親一親我……”
狄薩弗森忍無可忍,把亂動的青年壓在身下,重重地碾上那張總是戲弄自己的紅唇。
卑鄙嗎?
這是喬密爾招惹了他之后應(yīng)得的。
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報復(fù)呢?
第48章 否認(rèn) 尊嚴(yán)不允許他那么做。
灼熱的氣氛經(jīng)久不散。
兩人的身體緊纏在一起, 遍布情.色而黏膩的痕跡。
狄薩弗森抱著懷里已然昏沉的喬密爾平復(fù)著呼吸,銀眸中的緋紅漸漸褪去,浮現(xiàn)出一抹滿足, 滿足而貪婪。
下意識地,他忍不住又吻上喬密爾濡濕的眼角, 那雙眼睛還是空洞無神。
青年沒再給他回應(yīng),像個沒有意識的玩偶。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夢境。
陽光從窗戶口消失, 天空開始被墨色浸染,距離他上樓之時過去了許久。
狄薩弗森用毛巾將喬密爾的皮膚擦干,而后把人裹住, 準(zhǔn)備抱去溫泉清洗。卻在這時, 傳來了一個腳步聲。
不用猜也知道來人是誰。
“殿下, 殿下?”
伊萊醒來后, 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其妙在房里睡著了,感到一陣蹊蹺。隨后得知喬密爾一直未曾下樓,他不放心, 所以趕緊上來看看。
喊了幾聲王子均未得到回應(yīng), 他果斷直接走了進(jìn)來, 便看到了令他震驚的場景。
屋內(nèi)一片凌亂,空氣中曖昧的氣息不難猜出發(fā)生了什么,然而,王子卻好似昏迷了一般。反觀在場的另一人,狄薩弗森, 狠戾的雙目瞪著自己, 敵意滿滿,宛如一頭捍衛(wèi)領(lǐng)地的雄獸盤踞在王子身邊。
怎么看都像是……
“你對王子做了什么?!”伊萊愣了片刻,怒目吼問。
“你覺得呢?”狄薩弗森冷笑。
“殿下!”伊萊顧不得其他, 上前就要檢查喬密爾的狀況。
而剛一靠近,就被狄薩弗森出手?jǐn)r住了。
男人陰沉地開口:“你是他的侍衛(wèi),不是貼身奴仆。”
伊萊正巧看清狄薩弗森身上的抓痕,更是確定了心中所想,頓時更加怒不可遏。
那一定是王子反抗時留下的!
狄薩弗森好大的膽子!
伊萊隨即反擊,兩人迅速展開纏斗,一方心里憋著暗火,一方護(hù)主心切,都下手毫不留情。
所幸的是,沒過多久喬密爾終于從怪誕的夢境中恢復(fù)了神志。
耳邊響起動靜,清明的視線聚焦在打斗的兩人身上,一時間,喬密爾都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
……發(fā)生了什么?這是什么情況?
他只記得禁術(shù)的后患貌似發(fā)作了,他在痛苦中沒了意識,然后再也記不清了。
“住手!”喬密爾厲聲說道,可嗓音卻顯得有幾分沙啞。
兩人聞聲停了下來。
“殿下,您怎么樣了?”伊萊一邊警惕地注視著狄薩弗森,一邊退到喬密爾跟前。
狄薩弗森則定定地站在原地。
喬密爾也意識到了身體的不對勁,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憊,不只是禁術(shù)帶來的虛弱,還有……他臉上閃過一絲怔然,朝自己的下身看了看,頓時耳尖紅了。
再一望向半裸的狄薩弗森,他大概猜到了什么。
怎么會真的做出這種事……?
還剛好被別人撞見了,狄薩弗森一定覺得屈辱極了。
借著昏暗的光線,喬密爾掩飾著羞怯與不自然,他微微垂著頭,不敢再迎上男人冷冽的目光。
伊萊見喬密爾不言語,又道:“您剛剛昏過去了,是不是這家伙……”
喬密爾立即打斷了他的話:“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你別多想了,以后也不要再提。”
仿佛是在急于掩蓋和撇清。
狄薩弗森:“……”
緊攥的五指在咔咔作響。
“扶我去沐浴。”喬密爾下床,撐著虛軟的雙腿對伊萊說道。他需要冷靜一下。
伊萊縱有諸多疑慮,也只能閉了嘴,只覺得是王子吃了虧且不好說出口,又寵愛狄薩弗森所以不愿責(zé)罰于他。
可惡的家伙,竟然在王子面前如此不識好歹。
伊萊回過頭,警告性的眼神在狄薩弗森看來完全是挑釁,他陰鷙的神情堪稱恐怖,注視著二人離開。
狄薩弗森忍住了跟過去的沖動,尊嚴(yán)不允許他那么做。
他絕不承認(rèn)自己有多么喜歡喬密爾,不過是被漂亮的皮囊勾引了而已。不在乎喬密爾對自己是否傾心,看這人被強(qiáng)迫時泫然欲泣的樣子……也很有趣不是嗎?
總之,他不會放過喬密爾,這和最初的打算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狄薩弗森抬頭,望向頂部那塊顏色略有差異的木板,此刻不失為一個好時機(jī)去探尋一番。他想過會被發(fā)現(xiàn),但抑制不住想要冒下險的念頭。
沒有從室內(nèi)的入口上去,他走到窗戶旁,朝下看了看,確認(rèn)無人,隨即翻了出去,沿著凹凸不平的石墻,爬上閣樓的窗臺。
那扇窗他提前觀察過,一直是開著一條縫的,他輕松打開后,鉆了進(jìn)去。
幽暗狹窄閣樓里,借著月色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個空蕩蕩的鳥籠……
樓下兩名仆人經(jīng)過,一人像是想起來了什么事,對旁邊的人說道:“哎呀,我打掃王子的房間時,總是忘了連帶著打掃上面的閣樓,王子要是哪天發(fā)現(xiàn)全是灰塵,會不會責(zé)罰我啊?”
另一人不以為意:“不用擔(dān)心,王子和王妃一樣,本就不喜歡有人進(jìn)去,說不定王子并不需要人打掃閣樓,沒多大事,下次再問一問吧。”.
喬密爾呆呆地泡在溫泉中,努力想要憶起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卻無論如何也沒有清晰的印象。就跟夢醒了之后便被快速遺忘了一樣,他只能抓住那一絲還未消散的情緒。
有隱秘的快樂,還有難過和不舍。
奇怪且無法啟齒。
他長嘆了一口氣。
烏鴉落在他肩膀上,張開黑亮的翅膀拍打水面,又快速收回,玩得不亦樂乎。
喬密爾戳了戳它的小胸脯:“你可不能洗熱水澡,羽毛會炸開的。”
喬輕輕地嘯了兩聲,用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聲調(diào)說“知道啦”,而后飛到了高處的裝飾上。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遠(yuǎn)處走來,烏鴉正好落在了他的前方,烏溜溜的眼珠俯看著他,像個模型般不叫也不動。
狄薩弗森停下腳步,笑了笑,對其伸出手,“小家伙,不認(rèn)得我了嗎?”
烏鴉不經(jīng)常出現(xiàn),對他的態(tài)度也是變幻莫測,他起初認(rèn)為這類生物生性如此,現(xiàn)在倒是越發(fā)覺得和喬密爾相似極了。
烏鴉猶豫片刻,滑翔了下來,落到男人的手上,享受了一頓愜意的撫摸。
浴池沒有任何人看守和伺候,狄薩弗森略感意外。
他毫無阻礙地進(jìn)入,直到喬密爾聽見了喬的叫聲,扭頭望去,才驀然發(fā)現(xiàn)黑壓壓的夜色中,岸上站著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男人,正沉默地舉著一只烏鴉。
怎么僅是一會兒沒管喬做什么去了,就和狄薩弗森黏在了一起?
烏鴉從狄薩弗森手里飛走,喬密爾淡淡地發(fā)問:“你怎么來了?”
他收回目光,自顧自地往身上澆水。他承認(rèn)自己對先前的事還有些尷尬,有點想躲著狄薩弗森。
可事與愿違,對方竟然解開了衣服,踏入池中。
“殿下,我過來沐浴。”
狄薩弗森頓了頓,又補(bǔ)充道:“您說過的,讓我以后都到這里來洗。”
喬密爾皺了皺眉。
可以是可以,但等他先洗完不成嗎?為什么要挑同一個時間點?
喬密爾掙扎著要不要走人,最終還是僵在了原地。
他不好再莫名其妙繼續(xù)冷淡下去,心里不斷自我告誡,是真的是假的又有什么不同?總之在狄薩弗森看來,自己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碰他了。
而且,不得不承認(rèn),確實有那么點想知道,狄薩弗森感覺如何……想要得到對方不那么糟糕的回答,從中獲得一絲虛偽的慰藉,減輕負(fù)罪感,又害怕會適得其反……
視線暗暗移動到狄薩弗森身上,健壯的軀體和水光幾乎混為一色,發(fā)出冷銅般的光澤,他鬼使神差地沖其招了招手。
對方順從地靠近,他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揚(yáng)起頭露出曖昧的微笑:“親愛的狄薩弗森,你覺得不久前的體驗怎么樣?”
男人銀眸微瞇,沉默了許久后,冷硬回道:“我和您的感受相反。”尊貴的王子殿下,您醒來后有多么失措,我就有多么快意。
狄薩弗森回答讓喬密爾讓陷入片刻沉思。
算是期望的回答嗎?
顯然不是。對方明明表達(dá)了徹底的厭惡。
不過也沒有那么難受,至少沒有聽到暴怒或冷酷的字眼。
“真是遺憾,沒能讓你和我一同感受到愉悅。”喬密爾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放開對方,背過身去結(jié)束了話題。
而后頸卻忽然覆上了一只灼熱的手掌,將他的脖子半扣住,他一怔,隨即聽到狄薩弗森低沉地說:“殿下,需要我替您擦洗嗎?”
喬密爾心里涌出一股怪異,轉(zhuǎn)動眼珠望了望周圍,樹影幢幢,夜風(fēng)沙沙,闃寂無人的室外讓他有些發(fā)毛。他后悔將伊萊趕走了,這里可沒有布下的法陣。
狄薩弗森在想什么?是多慮了嗎?似乎也不是太奇怪,畢竟這人已經(jīng)被調(diào).教得習(xí)慣伺候他了。
無論如何,不能對狄薩弗森流露出害怕,對方越主動,他應(yīng)該越歡喜才是。
“……當(dāng)然。”喬密爾說道。
他背對著狄薩弗森,自然看不見男人盯著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吻痕,目光灼灼,危險駭人。
狄薩弗森的指腹沿著自己留下的紅印揉搓,青年白皙的皮膚上痕跡斑斑,從后頸蔓延到尾脊以下。直到數(shù)天后消失,都一直不曾被發(fā)現(xiàn)。
時間過了半晌,喬密爾確認(rèn)了狄薩弗森沒有反叛的打算,緊張感逐漸消失,他側(cè)靠在石階上,舒服而困頓地閉上了眼睛。
擦完上身,狄薩弗森又半跪在水中,替喬密爾按摩著腳,只不過不經(jīng)意間,接觸的部位越來越往上。
“嘶……”
碰到了某處,青年感到一絲刺痛,困倦的眼皮抬了抬。
“輕點。”他半清醒半無意識地嘟囔道,“這里不知道怎么弄的,破皮了……”
那是腿內(nèi)側(cè)的擦傷,大概是磕到了什么粗糲的物什,被磨破的。
“抱歉,殿下。”
男人輕聲恭敬地道,可細(xì)看他的神情,便會發(fā)現(xiàn)毫無誠意。
好一會兒后,他眼中露出邪佞的笑意,補(bǔ)上了后半句話,“我下次會注意的。”
第49章 不安 但凡離開我跟前半步,都得先經(jīng)過……
久違地, 喬密爾再次收到了來自最開始那個神秘意識的告知。
還伴隨著一幕幕血腥荒誕的畫面:仿佛在哪里見過的方尖石塔,黑兜帽的怪人,絕美的花海中隱現(xiàn)殘碎的肢體, 田野里耕牛在勞作,肥壯的馬匹拉著一車車重物, 灑落一地暗紅……
畫面又一轉(zhuǎn),青年遍體鱗傷, 死得很慘。
赫然是他自己。
喬密爾從睡夢中驚坐而起。
心臟狂亂地跳動,他深呼吸平復(fù),嘗試著理解那縹緲的信息, 建立起邏輯。
如果沒解讀錯, 他被提醒的是——要收回狄薩弗森目前過多的自由。
至于那些畫面……難道是不這樣做就會帶來的后果嗎?
……雖然沒有確切依據(jù), 但喬密爾難以克制地如此認(rèn)為。
喬密爾抿了抿唇, 幽藍(lán)的雙瞳中閃過一抹猶疑與掙扎。
靜坐許久,他忍不住下了床,踮著赤足朝布簾另一邊的鐵籠走去, 莫名想要悄悄看一眼狄薩弗森。
然而掀開布簾后, 喬密爾的視線穿過鐵欄, 只看到床榻上凌亂的薄毯,他身形一僵。
空的!
出于放心他不再刻意去鎖籠門,也沒有經(jīng)常讓喬去監(jiān)視狄薩弗森,這人大半夜的去哪里了?
狄薩弗森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到底還見了什么人?做過什么事?
喬密爾生出一股慍怒,正想不管不顧地去尋人, 這時他聽到了上樓的腳步聲。
跑到樓梯口一看, 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下方,一階階朝自己邁來。
夜色一團(tuán)濃郁,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只從那沉穩(wěn)不變的步伐中,得知男人并沒有因為自己發(fā)現(xiàn)了他的深夜失蹤,而有任何慌亂。
“狄薩弗森,我好像沒有允許你這么晚了還擅自出去!”
喬密爾咬了咬牙,盛氣凌人地踏下樓梯,迫不及待要揪住狄薩弗森質(zhì)問。
可稍一沒注意,腳下踩空了一級,身體朝前一傾就要跌落下去。
他眼睛驚嚇地睜大,與此同時前方的人影迅速逼近,一條健壯結(jié)實的手臂及時將他攬住,扣在懷中,阻止了危險的發(fā)生。
喬密爾愣了愣,而后立馬重新端起兇肆的神情,道:“你去做什么了?”
“上廁所。”男人回道。
籠子里有解決小便的器皿,但顯然狄薩弗森不愿意使用,喬密爾往常也沒強(qiáng)制他。
“有人看守嗎?”
“沒有。”
喬密爾冷哼:“你去了多久?”
狄薩弗森沒回話,似乎是不確定喬密爾是多久前醒來的,因此一時間無法說出一個合適的時長。
“你是在嘗試看能不能逃走嗎?”喬密爾直白地道。
他瞪著狄薩弗森,深吸著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狄薩弗森,不管你有多么恨我對你做那種事,都最好老實安分地待在我身邊,否則本王子可不會心慈手軟。”
男人依舊沉默,黑暗中熠熠的銀眸俯視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低聲說道:“您要維持這樣的姿勢多久?”
“什么?”喬密爾等著對方卑順,卻冷不防聽到這樣一句提醒,才意識到被自己忽視的姿勢有些怪異。
他快摔倒時下意識攀住了對方的臂膀,一大半重量都掛在狄薩弗森身上,兩人的軀體緊緊貼著,能感到體溫源源不斷地傳來。
他剛要松手,便又聽見狄薩弗森說道:“殿下,夜里越來越?jīng)隽耍哪_應(yīng)該會覺得冷吧。”
喬密爾聞言,踩在地板上的腳趾不自覺動了動,一片冰涼。
他微惱,狄薩弗森在岔開話題。
哼,這人遠(yuǎn)比自己所想的要狡猾。
喬密爾一用力,將狄薩弗森往旁邊的石壁上一推,按著他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話。”
“您是說讓我老實安分地待在您身邊么?”
狄薩弗森似乎是輕笑了下,但轉(zhuǎn)瞬即逝,喬密爾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緊接著下一句,男人反問道:“具體怎樣才算讓您滿意呢?”
喬密爾再次怔了片刻。
是他太敏感了嗎?為什么總覺得狄薩弗森的態(tài)度和言行有了微妙的變化?男人已鮮少再有明顯的怒意,看似低眉順眼的表象之下,他感受到的是說不上來的陰沉深邃,猶如被黑暗中未知的潛伏者盯上。
喬密爾壓下異樣的感覺,強(qiáng)硬地對狄薩弗森說著:“當(dāng)然是做一個聽話的奴隸,永遠(yuǎn)不違抗我的指令,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的臨幸,取悅我、服侍我……”
接受?
男人心里發(fā)笑。
不,他不喜歡老實地被動接受這虛假的一切。
他喜歡主動地索取、侵占,擁有對漂亮的王子為所欲為的權(quán)力……讓王子囂張的表情變得羞惱又可憐,該多么有趣。
“現(xiàn)在需要我的服侍嗎?殿下?”狄薩弗森突然說道。
喬密爾還沒反應(yīng)過來,忽地身子一輕,自己竟是被狄薩弗森抱了起來,朝前走去。
“你……”
男人邊走邊問說:“讓您的雙腳不觸及冰涼的地面,避免著涼,是屬于奴隸的職責(zé)嗎?尊敬的王子殿下?”
無起無伏的語調(diào)讀不出一絲情緒。
喬密爾語塞,覺得不太對,但又發(fā)作不出來。
狄薩弗森是在以這種方式讓他思緒混亂,從而降低警惕性么?
后背挨到床面,對方將他輕輕放下后,便要離開,轉(zhuǎn)身前,喬密爾驀然一伸手,抓住了狄薩弗森的指尖。
男人垂下銀眸,晦暗的目光從喬密爾的臉移動到那只白皙柔軟的手,啟唇問道:“您還有什么要吩咐的嗎?”
喬密爾深深地看著他,過了幾秒才道:“狄薩弗森,以后無論什么時候,你但凡離開我跟前半步,都得先經(jīng)過我的允許。”
這樣應(yīng)該也算收回自由吧。
無法做到將對方牢牢鎖于深籠,但至少也得讓他時時刻刻處在自己眼皮底下。
害怕狄薩弗森與人合謀對自己不利并非主要,而是這件事情本身就讓他極其難受。
不想看到,所以在發(fā)生前盡力防止。
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有多么過分,也許他的道德感本就薄弱,故選擇將一條黑路走到底。
“上來,伺候我入睡。”
狄薩弗森:“……遵命。”.
三日后,一套特別制作的華服被送來了喬密爾的宮院,是用于參加即將舉辦的祭神大典的。
將其送來的人也是位不速之客,莉羅夫人。
不同于往年,這屆的祭神大典部分事務(wù)交給了神職人員以外的人操辦,莉羅夫人就榮幸地?fù)?dān)當(dāng)了其中重要職責(zé)。除了送衣服,她來此還有一些儀式安排方面的事要與喬密爾交代。
森翳的庭院內(nèi),二人對坐于藤椅上。
“尊貴又美麗的喬密爾王子,不知道這樣贊美您是否使您愉悅。”莉羅夫人淺笑著理了理裙擺,“實際上,三個月前我們就一致認(rèn)定,由您來向愛與美麗之神獻(xiàn)禮是最佳的選擇。”
喬密爾不清楚這突如其來的安排,眉目陰郁地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項人選一直以來都是女性。”
“但這并非硬性規(guī)定,只是蘭曼斯特自某年開始碰巧如此而已。”
莉羅笑了笑,又補(bǔ)充道:“而且,王子殿下,這也是一個大膽的嘗試,或許真能給蘭曼斯特帶來改變。目前獲得了大祭司的許可,便是最好的證明。”
茲事體大,不是喬密爾能推拒的。
他掃了眼放在跟前的衣服,被一張面紗吸引了注意,問:“為何需要戴這個?”
莉羅也不掩飾,回道:“鑒于您在民眾之中的名聲,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不會直接公開您的身份。”
“那為什么又要選我?”
“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喬密爾幾不可察地冷嗤了一聲,莉羅又和他講起當(dāng)天具體的細(xì)節(jié)。
聽著聽著,喬密爾的眉頭越蹙越深。
獻(xiàn)禮前的幽閉,以及繁復(fù)的沐洗過程,個中讓人難以接受的點就不說了,他還要被吊到高空中,赤.裸著讓皎潔的月光漫照全身,誦念贊詞。
這奇怪的儀式,說得尊貴卻實則難挨且羞恥,以前都是遴選底層貴族,不會由王室成員去做,可用莉羅的話來說,這樣的改變,才能顯示對神明的誠意。
喬密爾提出質(zhì)疑,莉羅解釋著。
“殿下您多慮了,除了貼身伺候的人,不會有人能看清您的身體,您是被選中溝通神明的人,怎么能讓低賤的平民和奴隸窺見?”
喬密爾閉了閉眼,陷入沉思。這其中的不懷好意和未知風(fēng)險他當(dāng)然能感覺到,難道原主的危機(jī)從現(xiàn)在就開始慢慢展開了嗎?
“我需要自己安排人手。”他說道。
“最多只允許兩個。”莉羅告訴他,“其他的都是由祭司團(tuán)安排的神職人員。”
話音剛落,傳來一聲尖銳凄厲的飛禽鳴叫,一名侍衛(wèi)匆匆地跑了來,對喬密爾說道:“殿下,狄薩弗森剛才突然作亂,搶奪了弓箭。”
喬密爾眸光一凝,隨即便見狄薩弗森高大的身影從綠枝掩蔽中走出,一手拿弓,另一只手里提著一只中箭而亡的猛禽,似是蒼鷹。
莉羅的視線同樣緊盯著狄薩弗森,除了欣喜外也有些疑惑與緊張。
喬密爾問:“怎么回事?”
狄薩弗森平淡地述說道:“它在周圍盤旋不離去,我便把它射下來了。”
乍一聽這理由隨意且粗劣。
侍衛(wèi)按著被狄薩弗森扭到的胳膊,忿忿地道:“殿下,我看狄薩弗森就是在一步步試探您對他的管控,他今天敢搶了弓箭射鳥,以后保不準(zhǔn)就敢……您得對他警醒啊。”
喬密爾思忖片刻,忽地唇畔溢出一聲輕笑,他擺了擺手,對侍衛(wèi)道:“不是什么大事,退下吧。”
而后沖狄薩弗森勾了勾手指。
狄薩弗森將手里的東西扔在一旁,靠近,喬密爾秾麗的笑容在他眼前放大。
“你怎么知道我正好想嘗嘗鮮了?”
喬密爾執(zhí)起狄薩弗森染了血跡的手,抽出絲帕輕輕揩拭了一番,又抬眸問道:“你吃過這種蒼鷹的肉嗎?”
“吃過。”
“好吃嗎?”
狄薩弗森回想了亡命至草原獵得蒼鷹的經(jīng)歷,回道:“肉質(zhì)不錯,但是野外充饑沒有調(diào)味,不算好吃。”
喬密爾拉了拉狄薩弗森的手臂,讓他單膝蹲下,覆在男人耳邊,低緩地說:“那今晚讓你嘗一嘗本該有的美味,好不好?”
本該有的……美味。
無人看見的陰影之下,狄薩弗森眼底的銀光雜亂閃爍。
莉羅夫人咳了咳,打破了這幕曖昧。
喬密爾輕飄飄地向她投去視線。
“不知殿下您對祭神大典的安排還有疑問嗎?”她問,“如果有存疑的,一定得盡早弄清楚,不然等到時候出了紕漏就擔(dān)當(dāng)不起了。”
“除了您已經(jīng)交代的事,還有其他的嗎?”
“那倒是沒有了。”
莉羅頓了頓,掩住唇角勾起的陰冷弧度,又道:“殿下,說句題外話,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狄薩弗森被您收為奴隸后的樣子,真是讓我意想不到。”
喬密爾反問:“您認(rèn)為的是什么樣的呢?”
莉羅沒回答,一會后她站起了身,摸了摸頭上佩戴的玫瑰瑪瑙,“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不日再見,尊貴的喬密爾王子。”
喬密爾懶懶地靠在椅子中,道:“夫人慢走。”
第50章 危險 為何不愿輕舉妄動?他到底想要什……
庭院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篝火, 燃得噼啪作響。
油水滴入火叢中,濺起刺眼的火花。
處理干凈的蒼鷹被架在鐵棍上,喬密爾將下午花了長時間調(diào)配改良的醬汁, 用刷子多次均勻反復(fù)地往上涂抹,表皮已呈現(xiàn)出誘人的焦黃色, 陣陣香味撲鼻而來。
將枯燥的翻烤工作交給坐在身側(cè)的狄薩弗森,喬密爾靜靜等待著享用。
火光在他微瞇的藍(lán)瞳里躍動, 漾出幾許醉人的暖意,他抻了抻了腰桿,像一只慵懶的貓一般, 無比自然地靠在了狄薩弗森肩膀上。
毛茸茸的頭發(fā)垂灑而下, 狄薩弗森一低眸, 便能看到那金棕色的發(fā)絲, 陷在柔熹的光暈中,奪目極了。
他握著烤架的手緊了緊,忍住想要揉一揉的沖動。
喉結(jié)細(xì)微滾動, 不知是因為不斷飄蕩的食物香味, 還是別的只能暫時藏掩的念頭。
“可以吃了。”過了些許時間后, 喬密爾說道。
“嗯。”
狄薩弗森應(yīng)聲時,晦暗的銀眸卻一瞬不移地緊鎖著下方王子漂亮的頭顱。
喬密爾坐直了身子,隨即又對站在不遠(yuǎn)處的伊萊招呼道:“伊萊,你也來嘗一嘗。”
殊不見狄薩弗森眼中閃過一抹陰沉的不悅。
就像一頭野獸面對踏入領(lǐng)地的外來者,敵意來得無需任何理由, 皆為本能。
喬密爾抓著切割好的一截翅膀聞了聞, 剛烤好還泛著燙人的熱氣,他仔細(xì)地吹了一會兒后,正張口要咬下, 動作忽地一停。
手腕一轉(zhuǎn),烤翅被舉到了狄薩弗森唇邊。
“你先幫我試一試,燙不燙。”喬密爾淺笑著要求道。
狄薩弗森就著喬密爾的手,低頭,鋒利的牙齒撕咬下一塊肉,細(xì)細(xì)咀嚼。
“怎么樣?”王子問他,亮晶晶的眼中似還閃著期待。
“很好吃。”狄薩弗森下意識就說道。
很不一般的味道,比他以前嘗過的烤肉都要美味。
頓了頓,他又說:“還有點燙。”喬密爾應(yīng)該會覺得還有點燙。
狄薩弗森取過烤翅,用手撕下一小塊,吹了兩口,遞到喬密爾面前。短短數(shù)秒的動作,無比連貫且自然,讓喬密爾微怔。
這樣曖昧的服侍,對方已經(jīng)如此習(xí)慣,甚至不用他開口了嗎?
他遲疑了片刻,啟唇銜住。溫?zé)岬臍庀⒂|碰到了狄薩弗森的指尖,讓人又酥又癢。
“去拿酒來。”過了會兒,喬密爾對仆人吩咐道。
地窖里備著一些從他國運(yùn)進(jìn)的果酒,這種酒當(dāng)?shù)厝私心獱柹疲葦?shù)較低,還摻了蜂蜜,喝著很是清甜。
喬密爾說不清是來了興致,還是無聊煩悶,他像個調(diào)戲美男的浪蕩子,攀著對方的肩膀,一杯接一杯地往人嘴里灌,直讓那張冷漠的薄唇被酒液浸染,顯得潤澤鮮亮起來。
酒液隨著喉結(jié)的滾動被咽下,而任他怎么灌,男人的神情卻依舊沒有絲毫酡色,不變?nèi)绯酢?br />
喬密爾低眉輕笑了一聲,轉(zhuǎn)頭自己喝了幾杯。
隨后他遣退了旁邊的人,突然間問起了不久前的那件意外。
“告訴我,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給狄薩弗森施加了心理暗示,使他說出真話。
狄薩弗森的眼睛在巫術(shù)的影響下出現(xiàn)了一層空蒙,稍許后他低沉地回復(fù)道:“您親吻了我的嘴唇……說喜歡我,然后……和我做了最親密的事。”
雖然心里大概有了猜想,但聽到狄薩弗森的親口回答,喬密爾的心跳還是漏了幾拍。
難以淡定,他怎么會真的做出那樣的行為?
狄薩弗森沒有反抗么?還是說自己又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逼得他只能忍受?
喬密爾猶豫許久,才憋出了一句話。
“把它忘記。”
狄薩弗森:“……”
讓狄薩弗森忘記被他侵犯過的經(jīng)歷,確實有種自欺欺人、道貌岸然的可笑感,明明那就是他該要對狄薩弗森做的……可喬密爾退縮了。
他接受不了真的強(qiáng)迫了狄薩弗森,也不愿這真實發(fā)生過的事留在狄薩弗森的記憶中。
盡管,他心里最荒唐的想法是……如果,眼前這人是個沒脾氣且愿意依附自己的路人甲,他就可以對他……
喬密爾看著狄薩弗森英俊的臉龐出神。
感覺有點喝多了,堪堪偏開了頭。
男人半睜著雙眸,隱秘的力量 流入他的腦海,勾起那段回憶,卻無法將其消融。回憶反而在他的執(zhí)念下越發(fā)清晰,一幀幀的畫面在回放,宛如一出艷麗淫靡的戲劇。
作為主角的王子,那欲泣的神態(tài)、白里泛紅的身子,當(dāng)真是迷人極了。
呵,什么時候能再享用一番呢?
他不討厭這種感覺,甚至有一種新奇的期待。
狄薩弗森的視線暗中移向不遠(yuǎn)處的那片深叢,他想象著,將喬密爾拖入其中……捂住他的咒罵、尖叫與哭喊,神不知鬼不覺。
別說他自認(rèn)根本不是什么有道德感的好人,退一萬步說,這是喬密爾應(yīng)得的不是么?
可為何又遲遲不愿輕舉妄動?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喜歡到處亂溜達(dá)的烏鴉聞著香味飛了過來,落在喬密爾手邊討食。
喬密爾撕下一條肉喂給了它,看著烏鴉昂著頭顱將其咽下愉悅快活的小模樣,他笑了笑,打了個酒嗝,道:“喬,看把你得意的,連天敵的肉都吃上了。”
夜風(fēng)吹起喬密爾的衣袍,蓋在了狄薩弗森的指尖上,他細(xì)細(xì)摩挲,柔軟光滑,一如烏鴉的羽翼.
喬密爾終于知道了,那晚夢里見到的方尖石塔到底與何處相似。
踏下木車,四周是被清理過的荒田,還殘留著暴.亂留下的血漬。他的目光順著污跡一路延伸至北,定定地注視著那一座陳舊而高聳的建筑。
而腳邊則跪著一群衣衫襤褸,或戰(zhàn)戰(zhàn)兢兢或心如死灰的人。
領(lǐng)地的守衛(wèi)長和他說道:“殿下,這群無路可去的暴民忽然藏進(jìn)了石塔里面,晝伏夜出,一到了晚上就出來搶奪食物,傷及民眾,我們及時發(fā)現(xiàn)了,費(fèi)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他們逮出來。”
此人所言不假,石塔里面的布局要比預(yù)想中的復(fù)雜多了,好像荒蕪了很久,竟無人說得清它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進(jìn)去后便發(fā)現(xiàn)處處透著詭譎,令人有種不敢輕易探訪的懼意。將藏入其中的人抓出來后,侍衛(wèi)們就匆匆撤出來了。
“他們藏進(jìn)去多久了?”喬密爾問。
守衛(wèi)長回道:“大概是三五天前。”
“石塔無人看守嗎?”
“是的。”守衛(wèi)長點點頭,如實說道,“之前的主人沒有下令讓人看守石塔。”
“曾經(jīng)發(fā)生過有人闖入的情況嗎?”
“這……”
守衛(wèi)長回想了下,答不上來。在他的印象中,石塔早就荒棄不用了,值錢的東西都搬走了,自然也沒有看守的必要。
喬密爾沒有為難他,轉(zhuǎn)而又問起了里面具體的情形。
他在護(hù)衛(wèi)的陪同下執(zhí)意親去查看了一番,除了又碰到幾個漏網(wǎng)之魚,還帶出了數(shù)個陳舊破爛的木匣。
旁人均不理解,這不起眼的物什怎么就引起了王子的注意,還要專門運(yùn)回宮去。
喬密爾囑咐了不要將此處的情況出去亂說。
“殿下,那這些犯人要怎么處理?是先關(guān)押著,還是直接斬首?”守衛(wèi)長又問他。
喬密爾的目光落在那十?dāng)?shù)名皮膚黝黑體魄魁梧的男人身上,若有所思。
旁人靈機(jī)一動,自以為明白了喬密爾的心思,壓低聲音諂媚著說道:“殿下,需不需要找人好好調(diào)教一番,然后給您送去?”
王子殿下宮院里已經(jīng)不剩什么奴隸了,按慣例,該是再物色些新玩物的時候了。這消息他們都是知道的。等王子對那位英俊倔強(qiáng)的敵國敗將興趣稍褪,那人就將迎來生命的終點,告慰他們蘭曼斯特的亡魂了。
喬密爾抬了抬下巴,慢悠悠道:“先關(guān)押在此處,過陣子再聽我傳喚。”
“遵命,屬下一定好好看管。”
不久后,在喬密爾還未回宮時,一封密信被送到了狄薩弗森手中。
紙上寫著眼線探來的喬密爾的行蹤,以及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情與計劃。
狄薩弗森嘴角揚(yáng)起乖戾的冷笑,將紙張投入爐火中焚盡.
祭神大典轉(zhuǎn)眼而至。
喬密爾如期擔(dān)任了那該死的獻(xiàn)禮者,一番繁復(fù)的儀式下來,把他折騰得不輕。
神殿后方的天然巖洞浴池中,在數(shù)人的注視下,喬密爾餓著肚子終于結(jié)束了冗長的沐洗。
一名領(lǐng)頭的神職人員重新更換了火燭,火苗幽藍(lán),將偌大而昏暗的洞穴照得更亮了幾分。
那人上前將喬密爾攙扶起來,要用布巾替他擦拭干凈身上的水珠,喬密爾轉(zhuǎn)過身子,神情冷漠地說道:“這些事讓我?guī)淼钠腿俗霰憧伞!?br />
披著白袍的男子點了點頭表示應(yīng)允,對他人低語了一句,示意讓靜候在外的喬密爾的侍仆進(jìn)來。
沒一會兒,腳步聲靠近,喬密爾抬頭一看,眼中卻是浮現(xiàn)驚訝。
怎么會是狄薩弗森?
他明明帶來的是兩個印象中一直挺忠誠的侍衛(wèi),而伊萊則是被他派去查看最后的祭神現(xiàn)場了。
狄薩弗森沉聲解釋道:“殿下,那兩個人身體不適被遣送回去了,他們叫我過來伺候您。”
喬密爾疑惑不定,為什么會讓狄薩弗森來?
狄薩弗森身份特殊,且具有極不穩(wěn)定的危險性,他們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然而其他人倒是顯得理所當(dāng)然極了,還沒等喬密爾開口,便對他說道:“我們得知殿下您近段時間都習(xí)慣讓此人服侍您,所以認(rèn)為這樣的安排會讓您滿意。”
喬密爾:“……”
“將王子殿下的皮膚擦干,我們要開始繪制圖騰了。”白袍男子又說道。
喬密爾皺眉問:“什么圖騰?”
他瞥了眼后排的人手中托舉的涂料盤,這是要畫在自己身上?他可不知道還有這流程。
白袍男子道:“是讓殿下您能更接近神明的圖騰,其中注入了祭司的力量。”
“我拒絕。”喬密爾果斷地說。
一股詭異的感覺充斥在他的內(nèi)心,他感應(yīng)不到那殷紅的涂料中有任何光明純粹的力量,反而如同泥淖般陰邪黏膩。
“事關(guān)祭神大典的成功,還請殿下配合為好。”
“按以往來看,我不認(rèn)為繪制圖騰是必須的。”喬密爾頭顱微昂,語氣倨傲地道,“而且我忍受不了這難看的紋路沾染了我的皮膚。”
“殿下,請謹(jǐn)言慎行,即使您身份尊貴,也絕不可對神明與祭司不敬。”
在喬密爾與神職人員的對峙期間,狄薩弗森已悄然靠近,高大的身軀將其籠罩在陰影里,隔斷了他人的視線。
不安的涼意爬上喬密爾的后脊,到底是他缺少了防備,讓自身輕易便陷入到窘困之境。
這里沒有一個是他的人,這些人立場不明,目的難測,而一個事實盤旋在喬密爾腦海——
莉羅夫人是此次祭神大典的主要決策人之一,狄薩弗森曾與她達(dá)成了協(xié)作,要從自己身邊逃脫,甚至是除掉自己……
喬密爾瞪著眼前面色如墨的男人,牙關(guān)里無聲地擠出對方的名字。
狄薩弗森,你要做什么,你敢……
一件寬大的衣袍披在了喬密爾身上,將他包裹住。
男人低沉的話語自喬密爾頭頂上方響起:“殿下,我只是像往常一樣伺候您出浴而已。”
……您在緊張害怕什么?
狄薩弗森薄唇微揚(yáng)的弧度稍縱即逝,他把那抹謔意隱藏得很好,讓喬密爾只能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青年瞥開藍(lán)眸,冷哼了一聲,略微粗魯?shù)赝屏艘幌伦约号`的胸膛,獨(dú)自走到一旁站定。
他看著白袍男子說道:“關(guān)于繪制圖騰一事,我需要大祭司親口對我發(fā)話,否則我絕不同意。”
對方點了點頭,道:“那就請殿下在此處先作等待。”說完,便領(lǐng)著在場數(shù)人離去。
“你也去外面候著。”喬密爾指著狄薩弗森說。
盡管情形似乎有點脫離了他的掌控,不過好在對方如往常一樣服從了命令。
“等等。”喬密爾又叫住了剛轉(zhuǎn)身的狄薩弗森,使喚道,“你去找一找伊萊在哪,讓他過來。”
狄薩弗森沒有回頭,腳步頓了一下,繼續(xù)朝前走去。喬密爾在后方盯著他的背影,眸光復(fù)雜而警惕。
巖洞內(nèi)現(xiàn)僅剩喬密爾一人,他坐到鋪著厚毯的石榻上靜靜等待。
代表圣潔的白色帷幔垂地,將他的身影半掩,一切顯得靜謐得不真實,只有水汽聚集在鐘乳石上,每隔一會兒聽見滴答一聲響。
這里沒有放置任何計時的器具,時間緩緩流逝,從里面看不見天光,能確定的是,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
那名白袍男子遲遲沒有請來大祭司,而狄薩弗森也沒有替他將伊萊召回。
就在喬密爾已經(jīng)沒了耐心之際,忽然有腳步聲靠近,隨即一個粗獷的嗓音在洞內(nèi)響起,帶著輕佻與自得。
“親愛的喬密爾王子殿下,祭神大典已經(jīng)開始了,您怎么還在這里?”
喬密爾立即起身側(cè)目。
竟然是維勒!
他說祭神大典已經(jīng)開始了?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