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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生命的重量 宿寒芝獨自走了幾步,……

    宿寒芝獨自走了幾步, 然而走著走著,他垂下的手就用力地握緊,直到關節(jié)都開始泛白的地步。

    為什么?

    她竟然, 沒有如他所想地跟上來?

    宿寒芝肩上的紅色血跡越來越深, 襯的他的臉也越發(fā)蒼白。他緊抿著唇,眉眼中充斥著冷意,而在這冷意之下,竟然還掩藏著一些慌亂。

    她很心軟,如果是以前, 只要他做出這幅模樣,她一定會關心地跟上來,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這次她卻不再跟上來了?

    難道, 她現在已經一點也不在意他了嗎?

    宿寒芝的腳步越來越沉重, 他的手指嵌入了掌心。已經開始滲出血跡,而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一直做著這樣自虐似的行為。

    是什么讓她做了改變?

    一瞬間,宿寒芝的眼前閃過了許多的臉, 那些臉就好像是循環(huán)一樣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沖他猙獰而嘲諷地笑著。

    而在這些臉之中, 他還看見了一張秀美的臉。然而,那臉的主人卻再也不曾為他停留,只是朝他不在意般地笑了笑, 然后就轉過了身,跟著那些人離開了。

    這樣的場景讓宿寒芝幾欲發(fā)狂,情緒也有些不穩(wěn)。他強撐著走了很遠的距離后,才停了下來,緊接著用力地一拳捶向了一旁的大樹。

    他這一拳沒有使用任何內力, 純粹使用了力氣,導致拳頭都皮開肉綻,甚至有些木屑都扎了進去。

    這就是為什么,為什么他不愿意帶她入門,為什么他要讓她留在那座山上。

    因為他怕有一天,她會被那些擁有猙獰而丑陋面孔的人帶走,她會進入人群里,從而離開他。

    就在他泄憤似的一拳后,他才終于逐漸冷靜了下來。冷靜下來后,他腦海中一個人影逐漸清晰,緊接著他收回了拳頭,徑直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阮嫻就默默地看著宿寒芝獨自離開的背影,他本來身形就修長瘦削,白衣柔軟的布料更顯得他孤影寂寥。

    她想到對方的話,還有他裂開的傷口,其實心里有一股很強烈的沖動想要跟上去,可是,最后理智還是占了上風,讓她站在了原地。

    只因為她發(fā)現,宿寒芝的傷口,并不是因為和凌縱英的對峙,才裂開的。

    當時,宿寒芝因為小黑而受重傷的事,就已經很讓人懷疑了。

    可是當時宿寒芝生命垂危,她心里充滿了擔憂焦急,因此忽視了種種疑點。

    比如,一直很害怕宿寒芝的小黑,那日怎么會突然對宿寒芝下這么重的手?

    比如,傷了宿寒芝后,小黑竟然如此愧疚。但奇怪也在這一點,它的愧疚更多的是對她,而不是宿寒芝。

    小黑很通人性,它咬了宿寒芝,卻并不覺得對宿寒芝愧疚,反而更害怕阮嫻會生它的氣。這很奇怪,這說明他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

    更奇怪的是宿寒芝的行為。

    突然和小黑起了沖突,突然又克制了自己收回劍,結果反被小黑所傷。

    阮嫻后來回憶起當時的場景,發(fā)現其實宿寒芝并不是沒有躲避的機會,但他幾乎是不曾試圖躲避地,任由自己被小黑所傷。而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被小黑傷的這么重,卻好像一點也不責怪小黑,這很不合理。

    當然,以上這些疑點都不足以推斷得出,那個阮嫻不想承認的猜想。

    然而,后來小黑的一個舉動,深深地震撼了阮嫻,讓她不得不開始懷疑。

    在她有些生氣地讓小□□她去將馬找回來的時候,小黑有些怯怯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竟然低下頭,用嘴從自己的身上活生生地拔下了一枚鱗片。

    那鱗片上還沾了一些皮肉,帶了一些血水。它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將那鱗片硬生生地扯下來之后,就嘴一松,任由鱗片掉進了河里。

    做完這一切后,它就最后看了阮嫻一眼,然后潛入了水里,去完成她布置的任務,將她的馬找回來。

    那一幕場景深深地震撼了阮嫻,小黑毫不猶豫的舉動,以及從身上扯下的鱗片,都構成了一幅難以忘記的鮮活畫面。

    阮嫻知道,它是在用懲罰自己的舉動來表示歉意。而它的眼神卻依然干凈而簡單,當時阮嫻有些不懂它的眼神,后來想想,才明白了它眼神的含義。

    小黑扯下鱗片,不是為了給宿寒芝道歉,它只是希望通過這個舉動,讓阮嫻不要再生它的氣了。

    那一幕給阮嫻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不再相信這樣的小黑會真的對宿寒芝下這般狠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是宿寒芝吩咐它那么做的。

    不會說話的它,只是執(zhí)行了宿寒芝的命令而已。

    在想到這一個可能的時候,阮嫻有一瞬間的迷茫,為什么,宿寒芝為什么要這么做?

    難道是因為,因為······她?

    生命本應該是最可貴的,可是對宿寒芝而言,好像也成了可以用來衡量和算計的東西。一個人,究竟要有怎樣的經歷和心性,才會連自己的生命也不愛了,好像也不害怕痛覺。

    而如果他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讓她心疼,讓她照顧,讓她心甘情愿地留下來的話······

    這種強烈地被需要,想要被擁有的情感讓阮嫻忍不住深深地為之顫栗,就好像靈魂深處都被束縛住了一般。

    同時還讓她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甚至試圖以逃避來解決問題。

    而無論這樣的扭曲的情感多么讓人窒息,宿寒芝當時瀕臨死亡是真的,她的不安和心疼也是真的。她甚至覺得,如果有一天宿寒芝真的再一次在她眼前受傷,無論純粹

    與否,她都做不到不管他。

    可是,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她會不會就這樣被他一步一步地綁縛住?

    想到這里,阮嫻的理智就開始不停地叫囂,讓她快停下來,收起那情感泛濫的心。

    于是,方才她的理智終于站了上風。她站在原地,第一次沒有跟上宿寒芝的背影。

    宿寒芝的傷口不是因為凌縱英而裂開的,而是他自己使用內力,加重了自己的傷。

    她閉了閉眼睛,壓下心中那股莫名的難受感,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后,才轉身離開。

    或許,她應該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和他好好地聊一聊。

    凌縱英將阮嫻和繆姜二人送到點星閣登記之后,就將她們帶到了居住的地方,之后就離開了。

    在他走回刑堂的路上時,卻隱隱感覺到了一道視線,他皺了皺眉后停下步伐,皺著眉看向身后:“誰在那里!”

    然而,耳邊除了風聲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聲音。

    就在凌縱英懷疑是否是自己聽錯了的時候,身側突然傳來了一道凌厲的劍氣,他反應迅速地在原地翻了個身,躲過了這一次的攻擊。

    然而,那道攻擊之后,四周就再次恢復了平靜。

    凌縱英緊皺著眉頭,他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突然,他看見眼前有一片葉子緩緩落下。

    而就在他要抬頭看向樹上的那一刻,脖子上和側臉頰上卻傳來了一陣刺痛感。

    他幾乎是僵在了原地,半晌后,才伸出手摸了摸臉頰和脖子。放下手的時候,才發(fā)現手上都是鮮血。

    他的側臉和脖子上都被鋒利的薄刃劃出了一道傷口,雖不致命,卻一時間難以愈合,鮮血留了下來,襯的他原本就嚴苛黑沉的面容更如修羅一般。

    凌縱英感受著脖子上的刺痛,突然腦海中就浮現出了一副畫面。

    少女纖細而白皙的脖頸,被隱藏在白色斗篷的絨毛之下。走動之間,隱隱約約露出了一道被劍鋒傷到的紅痕。

    凌縱英抿緊了唇,他已經知道,是誰下的手了。

    點星閣內,一個有些矮矮的胖老頭坐在一個堆滿了許多東西的書桌前,正低著頭在寫寫畫畫什么。

    聽到腳步聲后,他抬起頭。在看清楚閣外走進來的人影后,他的身體下意識地抖了抖。

    掌門的這位大徒弟可是無恨山他最看不透的人,雖然有一張很容易讓人放下防備的臉,但是他每次看到他都覺得寒毛直立。

    雖然心里有些犯怵,他還是站了起來,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寒芝啊,今天過來可是掌門有何吩咐?”

    宿寒芝看著點星閣的主人,六長老劉萬機,搖了搖頭。

    不是因為掌門的吩咐?那他無緣無故找上門來做什么?劉萬機在心里嘀咕著。

    宿寒芝沒有再看他,而是徑直走進了閣樓深處,走到了一個裝置前。

    那裝置是一個漂浮在空中的勺子一樣的司南,此時正懸浮在一個六邊形的八卦盤上方,勻速而緩慢地旋轉著。

    這個司南裝置并不僅僅是用來辨別方向,更是無恨山弟子考核第一關的內容,用來判定弟子的資質。

    如果這個弟子的資質不錯,可以通過初選進入下一關的考核,那么司南裝置就會停下旋轉,指向他所在的方向,否則就會越轉越快,永遠不會停下來。

    見他停留在這里,劉萬機心想,看來,他這是為了要新加入無恨山的那兩個弟子而來的啊。

    他瞬間就想起了那兩個來做登記的女娃娃,隨即粗短的眉毛揚了揚,眼中盡是了然。

    他扯了扯自己的小胡子,年輕真好啊。

    想到這里,劉萬機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瞇瞇地道:“寒芝你放心,我觀那兩個女娃都骨骼清奇,肯定能通過這第一關的考核。”

    說完之后,他想到宿寒芝還特意親自前來一趟,定是十分重視。眼睛轉了轉,就道:“難得寒芝你會這般看重一個人,你放心,劉叔我一定幫你,保管她們兩個人都順順利利地通過第一關。”

    反正本來他這一關也就是個初選,重要的還得留到第二關第三關,倒不如給宿寒芝做了這個順水人情。

    可誰知道,宿寒芝接下來說的話,卻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讓他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什么?”

    “你說想讓她不通過?”

    第72章 真心相待 “幫倒是可以幫你,不過,我……

    “幫倒是可以幫你, 不過,我能知道原因嗎?”劉萬機有些驚訝地看著宿寒芝,他沒有想到宿寒芝竟然會有這樣的要求。

    宿寒芝沉默不言, 劉萬機見自己問不出什么, 就搖了搖頭,說:“罷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搞不懂。不過······我看那姑娘倒是挺想加入無恨山的,如果這是你擅自決定,不覺得自己這樣做, 會有些自私嗎?”

    自私······嗎?

    宿寒芝皺了皺眉,他也不做回應, 只留下了兩個字, “多謝”, 然后就轉身離開。

    而在他離開的時候,身后劉萬機的聲音卻又再次響了起來。

    “寒芝啊, 從你第一天來山上的時候,我就看不透你。”

    “但是, 你畢竟也是我無恨山長大的,我也算是你長輩吧。”

    “劉叔這里教你一個道理, 感情這事,從來就不是靠強迫得來的。這就像是手中握住的一把細沙,越想握緊, 反而越容易從指縫間流失。不知道你可懂我說的道理。”

    宿寒芝微微轉過頭,看向他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劉萬機笑了兩聲,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肚子,道:“我雖然看不透你,但我能看透那個女娃啊。人家啊, 心思上可比你簡單多了。”

    “······如果你只想說些的話,她是怎樣的人,我比你清楚。”

    “別急呀。”劉萬機笑著說,“劉叔只想告訴你一個道理,想和這樣的女孩子在一起,一味的固執(zhí)和控制是行不通的。不要看著人家外表柔柔弱弱的跟朵小花兒似的,實際上心思清明著呢,堅韌著呢。”

    宿寒芝抿了抿唇,半晌后才道:“我從來沒有想控制她。”

    劉萬機挑了挑眉,不可置否,他道:“你是怎么想的,叔也管不了你,但是,叔只想教你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

    “想真正和一個人在一起,靠的絕對不是什么計策,也不是什么手段,而是靠這里。”劉萬機伸出手,在自己的左胸外置拍了拍。

    宿寒芝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嘴唇微動間吐出了一個字,“心”。

    宿寒芝聽了他的話后,若有所思。走出了點星閣后,他就獨自一人走在小道上。

    周圍有許多無恨山的弟子看見了他,恭敬地向他行禮,他卻好像聽不見也看不見似的,只一味地往前走。

    在不知不覺地走到一個地方的時候,他才終于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場景。

    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影子,而在那身影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要轉過身看過來的時候,他的身影一閃,就躲了起來。

    “阿阮,你在看什么?”繆姜見阮嫻突然一直看著一個方向,有些疑惑地問道。

    “啊?沒什么。”阮嫻收回視線,方才她好像感覺到有人在看她,但好像又是錯覺。

    宿寒芝看著不遠處和繆姜交談的阮嫻,在原地默默地站了一會兒。

    他的耳邊好像又想起了劉萬機的那一句話,“想真正和一個人在一起,靠的不是什么計策,也不是什么手段,而是靠這里。”

    宿寒芝伸出手,放在了自己的

    左胸膛處,那里的心臟正在有序而平緩地跳動著。

    “心嗎?”

    他突然想到今天阮嫻對他的態(tài)度變化,今天是第一次,他受傷后,她沒有跟上來。

    她不在乎他嗎?

    不,不是的。

    哪怕是一個普通人受了傷,以她的性子,都不會坐視不理。

    其實,她不是不在乎他,她只是,只是識破了他。

    就好像一個拙劣的計謀被拆穿,她已經猜到了他是在通過這樣的手段,來讓她留下。

    心······

    是敞開心扉,還是真心相待?

    他有一片真心,敞開心扉卻很難。

    宿寒芝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知道自己甚至可以為了她命都不要,卻做不到把心剖開給她看。

    這是為什么?

    是因為害怕她會覺得他是怪物,還是害怕她會和以前一樣,又一次走掉?

    宿寒芝看著不遠處阮嫻的身影,猶豫著想伸出的腳又收了回來,然后他收回了視線,轉身離開。

    真是個膽小鬼。

    宿寒芝離開的方向,是點星閣。

    當宿寒芝再次走進點星閣的時候,劉萬機抬起頭,像是一點也不意外會看見他一樣,笑著道:“你還有什么要求嗎?”

    ······

    三天后,點星閣內,阮嫻和繆姜一起站在一個巨大的裝置之外。一個八卦圖案的石盤上,放著一個勺子形的司南。阮嫻看著那個裝置,心里也犯嘀咕。

    也不知道那裝置會不會因為她而停下來,指向她。如果不能的話,她可就是連第一關都沒有通過了,更別提參加第三關。

    她朝四周忘了往,隨即有些失落地低下頭。

    自從那天后,她和宿寒芝已經有三天時間沒有見面了。

    據無恨山的弟子說,他們好像也沒有見過大師兄。說是大師兄一直獨自呆在山頂的院子里,這幾天都未曾下山。

    阮嫻想到這里就有些心煩意亂,難道只因為那一次算不上爭吵的爭吵,他就生氣躲著她了嗎?

    可是那本來就是他的錯,是他想要迫使她只能呆在那個院子里,是他使用苦肉計故意來欺騙她,是他······

    阮嫻有些生氣地跺了跺腳,反正就是他的錯。

    不見就不見,他不見她,她也不見他,她又沒有錯。

    可是······她想到那日最后一次見宿寒芝的場景,萬一是她想錯了,宿寒芝一直呆在山頂不下來,是因為傷太重了怎么辦?

    他一個人在山上,會不會因為和她賭氣而不好好照顧自己,導致原本只是裂開的傷口越來越嚴重。

    想到他故意施的苦肉計,阮嫻越想越覺得這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又或許他不是因為賭氣而不處理傷口,而是完全是對自己的身體不在乎,對自己的性命不在乎,同樣導致傷越來越重了怎么辦。

    阮嫻想著想著,甚至感覺眼前都出現了一副宿寒芝可憐兮兮地躺在山頂的院子里,一個人也沒有人陪著,因為失血過多而臉色越來越蒼白的畫面。

    她越想越離譜,心里也越來越煩亂。

    等通過了第一關,還是上山頂看一眼他好了,就遠遠地看一眼,決不靠近。

    而就在她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突然聽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她抬起頭,才發(fā)現繆姜原來已經做完了考核。司南在空中轉了六圈之后,就停在了她的方向,她的資質已經通過了第一關的考核。

    這并不意外,原本書中繆姜就是無恨山的弟子。

    而現在,該她了。

    阮嫻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在走上前之前,她又下意識地往四周看了一眼。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個位置,她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似乎剛進來不久,還在門口的位置慢慢地往里走。

    在看見他的那一刻,阮嫻覺得自己一直懸著的心,突然就放下來了。

    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那一瞬間她眼睛中期待落實的感覺,有多么明顯。

    原來他沒事。

    還好他出現了。

    好像只要宿寒芝一在場,她就好像有了無窮的底氣一樣,原本還有的一些膽怯此時全部都消失不見了。她抬腿走了兩步,走到了那個大型的裝置前。

    而就在她凝神屏氣地看著那個司南的時候,突然又想到自己方才那樣的擔驚受怕,還想了許多萬一去了山頂后發(fā)現宿寒芝已經沒有什么生機了的時候該怎么辦,結果對方現在卻好好地出現在這里。

    說明他根本不是因為受傷,他就是故意閉門不出不見她,就因為那天的爭吵嗎?

    明明是他的錯,卻讓她在心里煩惱了那么久。

    想到這里,阮嫻突然就轉過頭看向宿寒芝,瞪了他一眼,然后才看向那個司南。

    甚至看向那個司南的時候,她都是瞪著的。

    宿寒芝突然被阮嫻瞪了一眼,他的眼神有了一瞬間的怔愣。片刻后,他的嘴角微微彎起,竟然帶了一些笑意。

    劉萬機此時正好看向了他,看見他嘴角的那一點笑意的時候,有些驚恐地“嘶”了一聲。

    這小子笑的時候不少,可大多都是皮笑肉不笑,滲人的緊。可偏偏長了一副好皮囊,還真能唬得住人。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種······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笑意。

    劉萬機像是見鬼了一般抖了抖,然后又搖了搖頭。

    司南在阮嫻的視線下先是勻速地旋轉著,接著越轉越快,越轉越快,阮嫻皺緊了眉頭,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勺子一樣的器具。

    停下來。

    停下來。

    快停下來!

    就在她在心中無聲吶喊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無恨山上的河流之上,都掀起了層層波浪。就如同潮汐更迭。

    而在這期間,就好像她的意念起了作用一樣,司南終于緩慢地停了下來。然后穩(wěn)穩(wěn)地,指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阮嫻見狀,像是終于放松了下來,她的嘴角忍不住彎起。

    然后,她又很沒出息地看向宿寒芝。對上了宿寒芝的目光后,就像是他能感受到她的喜意一樣,宿寒芝眉眼間也帶著笑意,他一直眼神專注地看著她。

    劉萬機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看了看宿寒芝,又看了看阮嫻,心想:他怎么從來沒有發(fā)現,自己還挺適合做情感大師的。

    阮嫻正因為順利通過第一關而高興著呢,而等那股熱情退卻,她回過神來,就默默地收回了放在宿寒芝身上的眼神。

    第一關的考核結束后,阮嫻和繆姜一起走出點星閣的大門,還沒有等她走幾步,就有一個人走到了她身邊,拉住了她的手,道:“阿阮,我有話想和你說。”

    說完后,他又補充了一句:“單獨和你。”

    “阿阮,二師兄讓我們考核完后就去見他,現在時間也快到了。”阮嫻還沒有回話,繆姜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宿寒芝聞言皺了皺眉,視線冰冷地看著繆姜。

    雖然現在繆姜的身上已經沒有了那種違和的感覺,當初他感受到的神秘力量也再也沒有出現過,但是宿寒芝依然未曾徹底相信她。

    阮嫻低下頭,就看見宿寒芝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在繆姜的話語落下后就更加用力,她試著抽一抽,宿寒芝的爪子卻跟鐵做的似的,一直握著不松手。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不過很快她就壓下那一點笑意,對繆姜道:“你先去吧,我一會兒再過去。”

    說完后,她才看著宿寒芝道:“你想說什么?”

    第73章 兒時夢魘 “你要帶我去哪兒?”阮嫻問……

    “你要帶我去哪兒?”阮嫻問。

    “很快你就知道了。”

    阮嫻的手被宿寒芝拉著, 一路上感受到了許多或好奇或敵意的目光。她已經有些習慣地忽視了那些目光,抬頭看著這條路的方向,好像通向宿寒芝在山頂位置的小院子。

    一瞬間, 她幾乎是要有了應激反應:“你不會又想把我關在里面吧。”

    她的手用

    力地朝后拽了拽, 宿寒芝卻看了她一眼,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還真是。

    雖然她沒有回答,但只是看她的表情,宿寒芝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像是懲罰似的, 握住她的手用力了一些。

    而那力道卻并不重,對于阮嫻來說, 就好像是逗她似的捏了兩下。她被那觸感弄得眼睛微微睜大, 也漸漸紅了臉頰。

    奇怪, 她怎么感覺,宿寒芝和以前好像有一些不一樣了?

    二人一直走在山路上, 然而,宿寒芝卻沒有在院子所在的地方停下, 而是繼續(xù)往山上走。一直走到了頂點,就連腳下的青草都稀疏稀疏了起來。

    在走到一個陡峭的地方后, 他們眼前出現了一處峭壁。

    就在阮嫻想著應該怎么上去的時候,就感覺一只手摟住了自己的腰,下一刻, 她的身體就懸空了起來,只一個瞬間,她就被宿寒芝帶著登上了這處懸崖峭壁,來到了真正的無恨山頂。

    剛一落地,阮嫻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了。

    前方有一個小小的山坡, 順著山坡走上去,可以看見一個粗壯的參天古樹。

    那棵樹的樹干比四個成年人合抱還要粗,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見一層一層的火紅色的樹葉,就連天際似乎都要被染紅。那些紅色的樹葉層層疊疊,在風吹下掀起了火焰似的波浪。

    而在山坡之后,大樹之前,則是一個懸崖。站在懸崖之上眺望,就能看見茫茫云海。

    太陽在遠處高高升起,將整片云海都染上了金色的光澤。云海之上,還有白色的飛鳥,連成一排飛向了遠方。

    這里的景色很美,也很空靈,安靜。

    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到阮嫻只是站在這里,都有了一種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個人的感覺。

    而就在她有了這種感覺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很快一個人就走到了她身邊,和她并肩站立。

    “跟我來。”

    宿寒芝帶著她走到那棵參天大樹下,那棵大樹有一大部分的樹枝甚至都升到了懸崖外,而宿寒芝竟然朝她伸出了手,問她想不想到樹上去。

    “啊?”阮嫻猶豫著想退后,“這不用了吧。”

    然而,宿寒芝卻好像聽不見她的話一樣,還是帶她上了樹。

    她坐在大樹粗壯的樹干上,身下就是無邊無際的云海,這場景讓她覺得美不勝收的同時,又忍不住腿軟。

    所以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往宿寒芝所在的方向傾,手也抓緊了身下的樹干。

    宿寒芝見狀,微微笑了笑,然后就抓起了她抓住樹干的手,和她十指相握。

    “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他嘴角含笑,語氣平緩,卻好像自帶安撫能力,讓阮嫻自然地放松了下來。

    “你今天,好像很不一樣。”

    “······有嗎?”

    “有。”阮嫻點了點頭,“你不是有話想和我說嗎,你想說什么?”

    聽了她的話后,宿寒芝卻突然沉默了。阮嫻也不催促他,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等待他想開口說話的那一刻。

    半晌后,宿寒芝終于緩緩開了口。他的語氣十分平緩,幾乎要讓人忽略了,他在說出怎樣驚人的一個秘密。

    “在我六歲那年,發(fā)生了一件事。”

    一件徹底改變了他人生的事。

    在宿寒芝六歲那年,他性格頑劣,就和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樣。那日,他和母親發(fā)生了爭吵,一起之下就離開了村子,跑進了森林里。

    也不知道一個小孩是哪里來的那么大的膽子,當時尚且年幼的他一直往森林深處走,他一直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早已經看不見身后的路,也看不見遠處的村子的位置。

    就連發(fā)現他不見了的村中大人,都只是在村子附近找他,沒有人能想到他竟然可以跑出那樣遠的距離。

    當時的宿寒芝,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算是他走運,竟然一個人在山林里呆了一整天都沒有受到什么大的傷害。

    就在他覺得出來的夠久了,也應該回去了的時候,卻突然看到了不遠處的草叢間,有一個倒下的身影。

    等他走進后,看清楚眼前的場景,有一瞬間因為驚嚇而喪失了發(fā)聲能力。

    倒在地上的一個怪物,一個巨大的漆黑的怪物。那怪物面容猙獰,牙齒尖利,四肢和人類相似,卻又粗又長,看起來可怕又詭異。

    那頭怪物此時正倒在地上,好像是死去了,也沒有了呼吸。但盡管如此,宿寒芝卻還是因為受到了過度驚嚇,而轉身瘋狂地往回跑。

    他一直沒日沒夜地往回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長的時間,終于,他安全地跑回了村子。

    而等他的母親哭著抱住他的時候,他才發(fā)現,他的手臂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山林里化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正一滴滴地滴落下來。

    紅色的血液幾乎成了噩夢一般的顏色,他臉色煞白地回過頭,在看見一路上星星點點的紅色液體后,終于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這個時候,他已經有所意識到,自己可能闖下了大禍。

    那之后的幾天,他都臥床不起。每天閉上眼睛都是被那頭怪物襲擊的噩夢,而睜開眼睛,眼前就是一片紅色,是留在地上的點點血跡。

    他很不安,甚至隱隱感受到有一種危機,已經逐漸在這個平靜的小村子中蔓延了開來。

    他的噩夢最終成真了,只過了三天,他就再一次看見了那種怪物。

    高大的、漆黑的,以人血肉為食的怪物,無情地屠殺了這個村子。

    災難來臨的時候,他被母親塞在一個柜子里。最終,他只能像個膽小鬼一樣驚恐地縮在那里瑟瑟發(fā)抖。

    尖叫的聲音、詭異的咀嚼聲不停地回響在耳邊的時候,有那么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也死掉了,也成了那些怪物分食的一部分。

    身上的血肉被撕扯下來,被匆匆地咬了幾下后就咽進肚子里。這些怪物似乎是餓的狠極了,連骨頭也不想放過,咔嚓咔嚓,他們一口一口地咀嚼著。

    尖銳的牙齒之間,還殘留著猩紅的肉條,長長的舌頭輕易地一卷,就將那些血肉殘留物也卷進了肚子里。

    那時候,宿寒芝就覺得自己已經死了,或許,也已經瘋了。

    “是我的錯。”宿寒芝的聲音中帶了些隱忍,“是我害死了他們。”

    如果不是他跑出去,就不會驚動那群夜叉。如果不是他在跑回來的路上受了傷,就不會在一路上留下血跡,將那些夜叉引進了村子。

    宿寒芝的面容隱隱猙獰了起來,眼睛也逐漸變得赤紅,就好像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

    “最該死的,明明是我。”

    而最可笑的是,最后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

    阮嫻察覺到了他狀態(tài)的不對勁,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宿寒芝所說之事,她從書中都曾經看到過。只是那些書本上的文字,此時由他親口說出來,有了一種難以描述的震撼感。

    這件事是宿寒芝一輩子的陰影,也正是因為這份自責和愧疚,才讓他在國師手下遭受虐待的時候,最終堅持了下來。他總是一次次在痛苦中清醒,就好像是以這種折磨來懲罰自己。

    阮嫻從來沒有想過,宿寒芝竟然會親自告訴她這些。說出這些事情,無疑是在親手揭開自己身上的傷疤,對她露出毫無防備的新鮮的血肉。

    他露出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阮嫻看著宿寒芝隱忍的模樣,她想到他幼年時的遭遇,有些心疼地道:“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是受害者。”

    “我不是真正殺他們的兇手,但他們確實是因我而死,不是嗎?”

    “不是的。”阮嫻用力地搖了搖頭,“不是你的錯。”

    宿寒芝看著阮嫻,知道她是在努力安慰他,

    眼中的痛苦逐漸消退了一些。

    “你覺得我說這些話只是在安慰你對不對?”

    宿寒芝沒有回答,然而他的表情卻分明承認了。

    書中關于宿寒芝在遇到國師之前的經歷描述并不詳細,主要是在描寫他心理描寫的時候,著重表現了這件事情對他的影響。

    在村民和父母因他而死之后,宿寒芝就已經死過了一次,從此之后,他都要在無盡的自我折磨中度過余生。

    可是,這真的是他的錯嗎?

    在阮嫻看來,卻不一定。

    “你當時才六歲,你以為自己是超人嗎?”

    “超人······是什么?”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覺得是六歲的你小短腿跑得快,還是夜叉跑的快?”

    聽了她的這句話后,宿寒芝隱隱意識到她想說什么。

    當時的他不可能比夜叉跑的快。

    一瞬間,他的心臟飛速地跳動了起來。就好像一直壓在心上的一座大山,被她的幾句話,給輕輕地削減了幾分重量。

    阮嫻繼續(xù)說下去:“你回家后,過了三天,夜叉才襲擊了你們村子對不對?”

    宿寒芝感覺自己的手都忍不住在微微顫抖,他輕輕點了點頭:“是。”

    “如果夜叉真的是被你引到了村子里的話,在你到村子的那一刻,應該就是夜叉襲擊村子的時候,又怎么可能等三天時間才動手?”

    夜叉這種生物,不會有什么“蟄伏”的概念,更不會放著近在眼前的美食不吃。

    就算襲擊村子的那一批人中,有一只擁有智慧的三階種在控制他們,也沒有道理。

    就如在懷山村中的那只三階種夜叉,他會通過控制懷山村的人類,通過祭祀來獲得源源不斷的食物。而那些襲擊宿寒芝家人所在村子的夜叉,就只是簡簡單單地屠殺和捕獵,并不需要等待三天。

    “我當時,看見了一只死亡的夜叉。”宿寒芝頓了頓后,繼續(xù)道,“或許,是因為這些夜叉之間發(fā)生了爭斗,受了傷,所以才沒有······”

    他的話沒有說完,阮嫻道:“你自己也不相信對不對?襲擊村子的有三只夜叉,難道每一只都受傷了么?而且你我都知道,夜叉的恢復能力極強。再說了,人類的血肉,才是他們最好的療傷藥。”

    “最重要的是,你當時才六歲。”阮嫻說到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有些不忍心想說下去。她看著宿寒芝,只覺得心里鈍鈍的疼。

    她能想到的疑點,宿寒芝不可能想不到。

    “一個小孩,在傷口不停流血的情況下,是根本不可能堅持著跑上一天時間的。”

    “可能跑不出半個時辰,就已經失血過多而倒在了地上。”

    所以按宿寒芝所說,是他受了傷后,血氣引來了夜叉,導致了村子的災難一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所以······”

    “所以,其實我最開始并沒有受傷。”宿寒芝突然開口,接過了阮嫻的話,“那道傷口,應該是在距離村子不遠的地方,不小心劃到的。”

    阮嫻聞言點了點頭,沒錯,唯一的可能是,他在靠近村子的地方受了傷,所以才沒有失血過多。

    所以根本不是他引來了夜叉。

    宿寒芝想到,當時他在看見村子的輪廓的時候,加快了跑步的速度。而就是因為加快了速度,導致他不小心在草叢中摔了一跤,手臂從植物尖銳的木刺上劃過,留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

    而他當時神情恍惚,就連痛覺都感受不到了,也忘記了自己是什么時候受的傷。

    “他們······真的不是我害死的?”

    “當然不是。”阮嫻堅定了聲音道。

    只是有一群游蕩的夜叉,殘忍地襲擊了這個村子。有沒有宿寒芝的存在,都改變不了那個村子的結果。

    宿寒芝會想不到這一切嗎?

    當然不是的。

    阮嫻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看著他道:“你沒有錯,你只是,一直都希望是自己的錯。”

    他一直忘不了那時候的記憶,因為夜叉襲擊村子的那一天,是他命運徹底改變的那一天。

    也正是那一天后,他才會被國師帶走,經歷了一段黑暗的歲月之后,又掙扎著活了下來,進入了無恨山。

    或許是因為,這些痛苦讓他太懷念那個時候的美好生活,所以他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屬在了自己的身上,才會忽略了種種疑點。

    他總是覺得那些人都是自己害死的,是他親手破壞了那個時候的平靜生活,所以他就只配獨自一人活在這樣的痛苦里,進行無盡的自我折磨。

    他總是會想,如果當時他沒有離開那個村子,是不是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

    也許,背負著這樣的罪孽,才能支撐著他在艱難的日子中活下去。

    第74章 繆姜的恨意 你沒有錯,你只是一直都希……

    你沒有錯, 你只是一直都希望是自己的錯。

    阮嫻的話落下后,宿寒芝短暫地失神了一段時間,阮嫻也不催促, 只是靜靜地陪著他。

    半晌后, 宿寒芝才輕笑了一聲,看著她道:“以前也有人,對我說過一樣的話。”

    “啊?誰啊。”

    阮嫻有些疑惑地問道,然而宿寒芝卻沒有回答她,而是深深地看著她, 接著就做出了一個讓她很意外的舉動。

    山頂的寒風陡峭,風吹的樹葉嘩嘩作響, 飄飄揚揚地灑了下來。

    時間都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 阮嫻的視線中, 宿寒芝的面目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朝她靠近。

    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角下那顆小小的痣, 以及嘴唇上淺淺的細紋。

    然后,一股柔軟的觸感從嘴唇上傳來。

    他的嘴唇有些干燥, 卻十分柔軟,還帶著他身上特有的那種冰雪般的冷意。

    阮嫻在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 就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想往后退。

    然而一只手卻伸了出來,放在了她的后腦勺上, 那只手纖長柔軟,此時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十足的霸道。

    而在阮嫻睜大的眼睛中,和那只手上不容拒絕的強硬不同的是,那只手的主人卻緊緊地閉著眼睛, 睫毛還有些顫抖地閃了閃。

    阮嫻眨了眨眼睛,她垂下的手用力地握緊,緊接著猶豫似的微微舉起。下一刻,她也跟著閉上了眼睛,同時伸出手,環(huán)在了宿寒芝的腰上。

    她的手環(huán)上去的時候,能清楚地感受到手下隔著衣服觸摸到的皮膚,都變得僵硬了起來。

    阮嫻有些想笑,她閉著眼睛,開始放空自己的思緒,所思所感只有在唇上柔軟的觸感里。

    ······

    回到房間后,繆姜不知道去哪里了,屋子里就只有阮嫻一個人。

    她關上了門,后背靠在門上,只感覺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地跳著,身體里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熱意。

    她閉著眼睛,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嘴角忍不住地高高翹起。

    她沒有想到宿寒芝竟然會突然地吻她,這讓她有些驚慌失措,然而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是沒有太多排斥的,甚至心里還有一些欣喜。

    她總覺得這次的吻是不一樣的,就好像將他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層紗,永遠若即若離忽遠忽近的關系,有些被捅破了。

    阮嫻笑著低下頭,然后就看見了手上握著的東西。

    那是分開的時候宿寒芝給她的,那是一個小小的葫蘆,阮嫻舉在耳邊搖了搖,葫蘆里空空蕩蕩,好像什么也沒有。

    不過據宿寒芝所說,如果明日參加第二關試煉的時候,遇到了危機,就可以打開這個葫蘆。

    這應該是拿來讓她自保的,阮嫻想著第二天將會面臨的試煉,雖然心里對葫蘆中的東西很好奇,但還是忍住了沒有將其打開。

    就在她觀察這個小葫蘆的時候,耳邊傳來了吱呀一聲,她回過頭,就發(fā)現繆姜打開門走了進來。

    她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就看見繆姜一臉古怪地看著她,道:“你在笑什么?”

    阮嫻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fā)現自己的嘴角還高高地翹起著,她有些掩飾性地

    咳了兩聲,道:“沒什么,剛剛去哪兒了?”

    繆姜審視般地看了她兩眼,在眼神掃到她的嘴角的時候,她的神色微微一怔,緊接著整個人的臉色都變得不好了起來。

    阮嫻對繆姜去哪兒了也不感興趣,她只是隨便地問了一個問題,然而沒想到繆姜卻突然變了臉色。她的臉色沉了下去,仔細看著竟然還變的有些蒼白。

    接著她冷冷地落下了一句:“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然后她就離開了房間,留下阮嫻在原地一頭霧水。

    她看著繆姜異常的舉動,回想起方才短短的幾句話,好像也沒有什么話會刺激到她。

    阮嫻搖了搖頭,心想著,或許是她自己有什么煩心事,和她應該沒什么關系。

    于是她便放下了這件事,轉身走進了房間深處。

    不過嘛,說到笑,阮嫻伸出手指輕輕地摸了摸嘴角,忍不住“嘶”了一聲。

    嘴巴現在肯定紅紅的。

    宿寒芝最開始很溫柔,可到最后就變得霸道了起來,到現在她的嘴角都有些隱隱作痛。

    不過嘛,在這種事情上偶爾霸道一些,好像,其實也不壞,阮嫻頗有些羞恥地想著。

    繆姜臉色青白地走出房間,直走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她才放松了下來。緊接著身體就止不住地發(fā)抖,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才阮嫻的那副模樣,她一看就知道是做了什么事情。

    而就在她意識到的那一刻,腦中就如同針刺一般劇烈地疼痛了起來。某個一直隱藏在她的身體里,如今因為急切需要徹底恢復的原因,而沉寂下去了的存在,方才又再一次在她腦海蘇醒。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一陣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徹底粉碎的壓力。她毫不懷疑,如果她繼續(xù)留在那個地方,將會有一些不可控的事情發(fā)生。

    直到她離開那個房間,離阮嫻遠遠的,腦海中那股強烈的刺痛感才消失掉。

    她靜靜地等待了片刻,腦海中卻沒有傳來那個人的聲音。

    然而,沒有聽到那人的聲音,她臉上卻沒有一點放松,臉色反而更加蒼白了。

    那個占據她身體的人,夜叉族的皇,有著她完全無法與之抗衡的強大力量。他最是殘忍、肆意妄為,她不覺得這樣的人,會那樣的隱忍。

    真正的他,應該在憤怒的那一刻,就控制住她的身體,做出不可控的行為。

    可是他卻沒有那樣做。

    這只能說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他要在她的身體里,休養(yǎng)生息,等待徹底的恢復。

    繆姜有些神經質地舉起手,啃著自己的指甲。是了,那個人之所以會將身體還給她,是因為他和宿寒芝交過手,而這讓他受到了些許損傷,同時,還讓他感受到了壓力。

    到了無恨山之后,他的敵人就變成了宿寒芝加整個無恨山,來自敵人的壓力無疑會更加巨大。

    而現在的他正處于虛弱期,甚至都沒有自己的身體,必須寄居在她的身上,不可能是整個無恨山的對手。

    其實,繆姜有種感覺,就算是在如今的狀態(tài),在對上整個無恨山的人時,夜叉皇雖然不敵,但是也能安全地脫離出去。

    那么,既然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又是什么原因,讓他選擇隱忍不發(fā)?而是呆在她的身體里,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急迫地想要抓緊所有時間,來恢復自己的實力。

    繆姜的指甲已經被她咬的爛掉,她卻渾然不覺。

    她想到阮嫻的模樣,腦中好像又開始隱隱作痛。

    是了,一定是因為她。

    一個是夜叉皇,一個是可以化為人形的母夜叉,說他們兩個沒有關系,都不會有人相信。

    夜叉皇可以自己在無恨山全身而退,可如果他還帶著一個人呢?帶著一個時時刻刻被宿寒芝看在眼睛里的人呢。

    繆姜想通后,整個人就如同墜入了冰窖里。

    她隱隱約約有種預感,夜叉皇不需要再隱忍的一天,不會太遠,可能很快就會到來了。

    那個時候,無恨山將會發(fā)生一場浩劫,而她呢?

    她會怎么樣?

    是身體徹底永遠地被他占據,還是到了那個時候,夜叉皇已經再也不需要她的身體,到時候,她還能活著嗎?

    繆姜的神色變了又變,臉色逐漸扭曲了起來。

    她想到自己遭受的這一切,心里突然就涌起了一股強烈的恨意。

    她恨占據她身體的那個人,恨這位夜叉皇,也恨老天對自己的不公平,為什么要讓她遭受這一切,然而心中更恨的,卻是阮嫻。

    她想到剛才看到的對方的笑,就覺得刺眼至極,心中的恨幾乎要到達了頂點。

    憑什么,憑什么她可以毫無負擔地那樣笑,憑什么?

    繆姜想到自己將鈴鐺撿起來的那一刻,夜叉皇就堂而皇之地占據了她的身體。然后她就開始一路長途跋涉,先是到了東曙城,又到了無恨山。

    去東曙城,是因為那個人要找阮嫻,來無恨山,也是因為那個人要跟著阮嫻。

    是啊,一切都是因為她。

    繆姜的眼睛里幾乎是淬了毒的恨意,她已經開始將阮嫻當成了一切不幸的源頭。

    如果不是因為要找到阮嫻,或許夜叉皇就不會占據她的身體,她就不會遭遇這一切事情。

    憑什么,在她每時每刻都受到生命的威脅的時候,阮嫻卻能毫無壓力地活著?

    她明明只是一只惡心的,丑陋的夜叉,只是披上了一張無害美麗的人皮,就讓無恨山的宿寒芝迷戀上了她。甚至,就連占據她身體的,時時刻刻都帶給她巨大恐懼的夜叉皇,在面對那個女人的時候,也像是變了一副模樣。

    在夜叉皇掌控她身體的那一段時間,繆姜的意識被關在一個黑色的空間里,無法出去,也無法無法操縱自己的身體,卻能感受到外界的事物。

    她能感受到那個在她眼中只留下了恐懼的夜叉皇,在面對阮嫻的時候,似乎都多了一分不可能屬于夜叉的人性。

    那個樣子的對方,都讓繆姜開始懷疑,和自己認識中的是否是同一個存在。

    恐懼、絕望加上憤怒,讓她幾乎是報復性地把恨意施加在了阮嫻身上。

    同樣的兩個人,在同一時期參加無恨山的入門考核,二人卻像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個在被夜叉皇關注的同時,還能和宿寒芝卿卿我我,一個卻活在時時刻刻可能會被人掌控身體,可能隨時會被殺死的陰影下,殘喘度日。

    繆姜恨她,或許這些冷酷的恨意中,還慘雜著一絲她自己都不想承認的嫉妒,以及羨慕。

    她又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夜色逐漸降臨,才低眉斂目,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緒,轉身走了回去。

    她表面上沒有什么異常,垂下的手卻緊緊地握緊,皮膚上的青筋都明顯地爆了出來。

    阮嫻對發(fā)生在繆姜身上的事情一無所知,夜晚的她并沒有擔心第二天將面臨的考核,很快就睡了過去,還做了一個有些旖旎的夢。

    第二天很快到來,天徹底破曉之后,她就和繆姜一起跟在凌縱英的身后,來到了一個地方,迎接她們要通過的第二道試煉關卡。

    她和繆姜被放進了一個斗獸場一樣的地方,看起來有一個足球場大小,四周都被高高的墻壁圍起。顯得她和繆姜二人十分渺小,就像是兩只被困住的小獸。

    阮嫻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放松下來。

    每一個無恨山弟子都要有堅定的勇氣,以除掉夜叉為己任,所以這第二關,就是需要她們二人合力殺死一只夜叉。

    對于這一關,阮嫻其實并沒有很擔心。

    畢竟這只是對于入門弟子的考核,所以放出來的夜叉都很弱小,不然就連正式弟子也難以單槍匹馬地殺死一只夜叉,更何況她們這些連無恨山門都沒有入的人。所以被放出來考核她們的夜叉,大多都有某些問題。要不就是瘦骨嶙峋,要不就是半個殘廢。

    而她好歹也是一只三階種的高級夜叉,雖然力量上肯定比不上那些純的三階種,但是對付一個半殘不死的一階種,應該還是有機會的。

    再不濟,她的身體也更加靈活,躲也能躲過去,總不會讓對方傷到自己。

    阮嫻想到這些,逐漸冷靜了下來。

    她和繆姜站在一起,看著不遠處的鐵門。

    巨大的響聲后,那道鐵門

    在齒輪的帶動下緩緩向上,等將門后的洞口全部都露出來之后,就停止不動了。

    第75章 同族之死 鐵門升起之后,就露出了黑漆……

    鐵門升起之后, 就露出了黑漆漆的洞口。阮嫻警惕地看著前方,同時小聲地對身邊的繆姜道:“你還好嗎?”

    繆姜過去的經歷中,因為受到了夜叉的襲擊, 讓她親眼目睹了師父南枯圣人的死亡, 所以在面對夜叉時,她已經有了一些心理陰影。

    如今她雖然沒有說話,阮嫻卻能感受到在鐵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的身體就已經緊繃了起來。

    “我沒事。”

    繆姜卻沒有領她的好意,只是冷淡地落下了三個字, 然后就不再開口了。

    阮嫻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今日醒來之后, 她就一直覺得繆姜給她的感覺很不對勁, 好像變得冷淡了許多。

    阮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總覺得偶爾接觸到繆姜的目光,都能從她的眼神里感受到一絲莫名的敵意。

    就在阮嫻思考之際, 一聲巨大的吼聲突然之間就傳了過來。她下意識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就發(fā)現視線所及之處, 有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躥了出來。

    阮嫻瞳孔微縮,幾乎是本能地往旁邊一閃, 才堪堪躲開。那道黑影幾乎是擦身而過,帶起的風將她的頭發(fā)都吹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繆姜也身形靈活地往旁邊一閃, 躲開了那道黑影。

    躲過之后,阮嫻才看清楚了那道黑影的模樣。

    那是一只約有兩米多高,瘦骨嶙峋,漆黑的皮膚下好像只有骨頭,身上到處都是猙獰的疤痕的夜叉。

    然而, 就算這只夜叉?zhèn)劾劾郏顙挂步z毫不敢大意。

    就剛才這只夜叉的速度而言,它的威脅性絕對比阮嫻想象中的要高出許多,這讓她不得不提起警戒,小心應對。

    那只夜叉赤紅色的眼珠中閃著貪婪的光芒,尖利的鋸齒狀牙齒間還有涎液流下,一擊不中,它立刻又撲了上來。

    “快閃開!”

    阮嫻沖著繆姜道,這只夜叉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快到幾乎就只剩下了一道殘影。

    而且那只夜叉的眼中全部都是貪婪的欲|望,看上去像是恨不得能立刻將她們二人吞下肚中,這竟然是一只被餓了許久的夜叉。

    意識到這一點后,阮嫻就立刻轉頭朝圍墻之上看去。只見最高處的平臺之上,幾個無恨山的長老與宿寒芝、凌縱英和盛萱蘭都站在那里。

    接觸到她的目光后,盛萱蘭的眼神瑟縮了一下,有些飄忽地躲避著。凌縱英則是面色淡然地和她對視,只這一個來回,阮嫻就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一般用來考核入門弟子的夜叉絕對不可能是餓了幾天的夜叉,因為這種狀態(tài)下的夜叉會具有更強烈的攻擊力,太過兇險。

    而眼前這只饑腸轆轆,恨不得將她們二人嚼碎下肚的夜叉,恐怕是盛萱蘭和凌縱英二人安排的。

    阮嫻并非什么都不懂,她也不是不諳世事的人,她知道盛萱蘭對她的懷疑,以及隱隱上升的敵意。盛萱蘭懷疑她,不想讓她進入無恨山。凌縱英是她的二師兄,自然聽小師妹的話,不過盛萱蘭也拿不出證據,所以凌縱英也不能很明顯地做出什么。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考核過程中觀察她,看她有沒有什么異常之處。更甚者,加大考核難度,讓她無法順利進入無恨山。

    只是,這次和她一起參加考核的還有繆姜,難道,他們就一點也不關心會誤傷到繆姜嗎?

    這種被人暗中使絆子針對的感覺讓阮嫻有些不爽,有些郁悶,阮嫻想到此,最后看了臺上的幾人一眼,就像收回目光,專心對付這只夜叉。

    然而,她的視線在掃到宿寒芝的身上時,卻微微一頓。

    緊接著,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彎起。

    在看清楚宿寒芝現在的模樣后,她心里的那一點不愉就消散的差不多了。

    高臺上的宿寒芝穿著一身白衣,還是那一副清冷出塵的模樣,只是那臉色卻黑沉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看來,有人現在比她更不爽。

    阮嫻嘴角還帶著一點笑意,只是看了宿寒芝一眼,她在面對場中的那只夜叉時,心中浮起的隱隱的不安就立刻消散了。

    她收回目光,專心地和繆姜一起對付眼前的這只夜叉。

    事實上,宿寒芝在看見那只夜叉出來的那一瞬間,臉色就瞬間發(fā)生了變化。他臉色陰沉,牢牢地盯緊場中的局面。只待一有變故發(fā)生,就可以及時出手。

    盛萱蘭想著方才阮嫻的眼神,又看著不遠處大師兄的背影,心里有些打鼓,忍不住小聲地對凌縱英道:“二師兄,你說阮嫻她是不是知道了······”

    凌縱英沉默了一瞬后,才開口道:“不必擔心。”

    雖是這樣說,但是凌縱英看著場地中的那道身影,想到方才阮嫻的眼神,嘴唇微抿,眉頭也緊皺了起來。

    她一定是知道了。

    凌縱英其實并不覺得自己做的有錯,雖然那只夜叉對于入門考核來說確實是過于兇狠了,但再兇狠也比不過一只健全的成年夜叉。如果連這都害怕的話,又有什么資格加入無恨山。

    進入無恨山,就是要和夜叉廝殺到底,說不定某一天就會喪命在夜叉的爪下。如果連這種勇氣和能力都沒有,還不如老老實實下山,安穩(wěn)地過一輩子。

    只是,雖然這么想著,但是凌縱英也不知道為何,心里隱隱有了一種沉悶的郁結感。

    就好像,他做錯了一般。

    而就在這個時候,盛萱蘭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

    “是嗎?可是我總感覺······”盛萱蘭本來對著凌縱英的小聲低語,可是一道凌厲的目光傳來,直接讓她身下的話卡在了喉嚨里。過了好一會兒后,才有些頓頓續(xù)續(xù)地說道:“師······師兄。”

    凌縱英抬起頭,就看見宿寒芝朝他們二人看了過來。他的目光冰冷的如同寒冬臘月,只需一眼,就讓人如墜冰窖。

    凌縱英垂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宿寒芝的目光一如他的劍鋒一般銳利。一時間,凌縱英臉頰和脖子上被劍劃傷后,已經愈合的傷口,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了起來。

    不過好在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并沒有持續(xù)太久,今日的大師兄只是警告似的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宿寒芝的目光收回去后,盛萱蘭整個人都微微抖了抖,脖子上也冒出了些許冷汗。

    她仿佛是看陌生人一樣地看著宿寒芝的背影,方才那樣恐怖的眼神,真的是屬于師兄的嗎?

    一時間,幾人之間的氣氛徹底僵住,就好像連空氣都冷凝成了粘稠的一團。

    盛萱蘭只能咬緊牙關,堅持著在這個地方待下去。

    阮嫻對發(fā)生在他們三人之間的暗流涌動就不甚清楚了,她正專心地同繆姜一起對付那只夜叉。

    那夜叉力量并不強,身形卻很靈活,而且因為餓了太久,導致每一次的攻擊都有一種亡命之徒的感覺,實在是有些不好對付。

    或許是因為阮嫻和他是同類的原因,對于夜叉來說,身上的味道自然不如身為人類的繆姜誘人,所以大部分時間,它都在攻擊繆姜,阮嫻則沒受到什么傷害。

    在這期間,阮嫻一直在觀察時機,終于讓她發(fā)現了一個破綻。那只夜叉每次沖刺般的襲擊之后,都會有一秒的停頓時間,在她抓住這個間隙,拿起手中的劍要刺過去的時候,意外卻發(fā)生了。

    繆姜突然出現了一個失誤,好像是終于體力不支,摔倒在了地上,也將自己的弱點都暴露在了夜叉之下。而等阮嫻這一劍刺穿夜叉的身體的時候,那只夜叉的利爪肯定也貫穿了繆姜的身體。

    千鈞一發(fā)之間,阮嫻收回了劍,身體一轉擋在了繆姜的身前,而此時那只夜叉的利爪則出現在了毫無防備的她的眼前。

    阮嫻看著那只夜叉尖爪上的寒光,那就像是一個鋒利的錐形兵器,輕易地就可以刺穿人類皮膚的所有屏障,毫無阻礙地穿過骨頭,挖出人類的血肉。

    這一時刻,阮嫻感覺,自己的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

    就在這最危急的一刻,她的心臟砰砰砰地跳個不停,大腦卻奇異的十分冷靜。

    就

    好像她的身體特征和她的理智分離了,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只曾經飽受折磨過的一階種。在誰也看不到的角度里,在面對那只夜叉的方向,她的雙眼在一瞬間變得赤紅,牙齒也開始變成了尖利的鋸齒狀。這一瞬間,屬于三階種的高階夜叉的壓力傾瀉而出,等級的絕對壓制讓那只一階種動作都停滯了一瞬,像是失神了一般。

    而阮嫻則抓住了這一次機會,直接用劍割破了那只夜叉的喉嚨。

    “砰”的一聲響起,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的夜叉尸體重重地倒在了地下。

    阮嫻看著那具夜叉的尸體,確保它不會再爬起來之后,才泄了力般地松了一口氣,手一松,手中的劍也跟著掉在了地上。

    她回過頭,看向高臺之上,這次她沒有再看故意坑她的盛萱蘭和凌縱英,而是只看向了宿寒芝。

    宿寒芝的視線落下她的身上,他整個人身體都緊繃著,如今見阮嫻贏了,臉上也沒有露出一點高興的意思,依然臉色黑沉沉的,就像誰欠他錢似的。

    不過,看著這樣的他,阮嫻卻還是扯著嘴角沖他笑了笑。

    “我沒事。”阮嫻看著宿寒芝,這樣說著,也不在乎他聽不聽得清,然后抬起腿往高臺的方向走。

    離開這個場地的門就是宿寒芝他們所在高臺的下方。

    然而,她才剛走了兩步,袖子就被一個人拉住了。

    她回過頭,就看到繆姜抬起頭看著她,說了一聲:“謝謝。”

    “沒事,你有沒有受傷?”阮嫻

    繆姜搖了搖頭,她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后看著地上那具已經涼透的夜叉尸體,用一種有些奇怪的語氣道道:“你殺了它。”

    阮嫻點了點頭:“沒錯,你不用擔心,它已經死了,我們已經贏了。”

    “贏了?”繆姜卻突然有些古怪地笑了兩聲,這笑聲讓阮嫻不由地微微蹙起了眉頭。

    “你殺它的時候,是什么感受?你······不害怕嗎?”為了通過一個考核,親手殺了自己的同族,你、是什么感受?

    阮嫻聽了她的話后,微微瞇起了眼睛,打量了她一眼。

    南枯圣人的徒弟,就算因為受到過夜叉的襲擊而有了心理陰影,也不應該會問出害怕嗎這種話吧。

    難道說,是她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能手刃夜叉的?

    “如果害怕的話,我就不會想要加入無恨山了。”

    第76章 發(fā)威的小貓 繆姜記得夜叉皇附在她的身……

    繆姜記得夜叉皇附在她的身上, 強迫她殺死第一個人的時候,她幾乎要吐了出來。就連每晚的睡夢中,也常常陷入深深的夢魘之中。

    直到后來, 她明白人類的性命于夜叉皇而言, 不過如地上草芥。她明白自己沒有一點反抗余地,就放棄了抵抗的心思,逐漸變得麻木而冷漠,這種情況才好轉起來。

    夜叉,這是怎樣冷血而沒有感情的物種啊, 他們不僅可以眼也不眨地殺死人類,甚至可以頂著一張無辜的臉, 面不改色地殺死自己的同族。

    對自己的族人尚且如此殘忍, 又怎么能指望他們對人類友善。

    繆姜看著眼前的阮嫻, 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了一聲。

    夜叉的生存就是血腥而殘忍的,此時她僅僅只是看著阮嫻看似無害的面貌, 就讓她覺得偽善至極。

    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想辦法化成人形,還處心積慮地跟著宿寒芝上了無恨山。不過在現在的繆姜看來, 能不發(fā)現阮嫻的身份,就這樣讓一只夜叉堂而皇之地進入無恨山, 這無恨山之人,包括宿寒芝,也不過都是一群徒有其名的無能蠢貨。

    她一定會在眾人面前拆穿她的真面目。

    阮嫻看著繆姜的模樣, 皺了皺眉,她剛想說什么,卻見繆姜已經轉身就走。本來還是她站在前方的,這下變成了她落在了后面。

    阮嫻看著繆姜的背影,思考自己是在哪里得罪了她。想不出個所以然, 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做過什么的阮嫻,不由得聳了聳肩,想著方才還奮力保護對方,此時不免覺得有些吃力不討好。

    她慢吞吞地朝前走,拉遠了和繆姜之間的距離。

    走出那個巨大的場地之后,她就看見無恨山的幾位長老,以及宿寒芝、盛萱蘭、凌縱英三人都等候在了那里,繆姜此時正在和他們說些什么。

    阮嫻走了過去,卻發(fā)現在自己出現的那一瞬間,他們幾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而那眼神還隱隱有著猜疑。

    這讓阮嫻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間就警惕起來。

    她下意識地看了宿寒芝一眼,宿寒芝接觸到她的目光后,就好像感受不到其余幾人奇怪的目光似的,走到了她的身前,低頭看著她,道:“沒事吧。”

    阮嫻點了點頭,隨即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詢問宿寒芝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沒事,我們走吧。”

    說完宿寒芝就牽起了阮嫻的手,要帶她離開那里。然而阮嫻才跟著他走了幾步,身后就有一道聲音叫住了他們。

    “等等。”

    阮嫻回過頭,就發(fā)現叫住他們的是一個中年女子,正是被盛萱蘭稱作蕓姨的三長老宋施蕓。

    “三長老,有什么事嗎?”阮嫻恭敬地問道。

    宋施蕓先是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她,然后看了繆姜一眼,接著才笑了笑,仍是用一副和藹的語氣道:“也沒什么大事,只是我有些好奇,想知道在方才那樣千鈞一發(fā)的時刻,阮姑娘是怎么做到絕地反殺的。看你的身手,輕盈靈巧,以前可是有拜師學習過?”

    聽了宋施蕓的話后,阮嫻看了繆姜一眼,繆姜卻垂著頭,好似一切事情與她無關似的,沉默不言。

    當時情況危急,阮嫻下意識地激發(fā)了自己夜叉的血脈,通過高等級的壓制,才讓那只一階種夜叉停滯了一瞬,然后她才抓住了這一點破綻,反殺了那只夜叉。

    宋施蕓這樣問,難道是她發(fā)現什么了嗎?

    不,按方才他們幾人所站的位置和方位,不應該能看到她的異常之處。那么,是繆姜,是她將自己身上的異常告訴了宋施蕓。

    一時間,身份可能被暴露的危機感讓阮嫻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阮嫻反思,她覺得最近這段時間,她的警惕性實在是下降了太多。以前的她,在看見宿寒芝的時候都想方設法地想要跑的遠遠的,可是現在她處于專門針對夜叉的無恨山中,竟然還如此大意,露出了破綻。

    阮嫻在心里懊悔不已,并在心中警告自己,以后一定不能如此松懈。

    一旦身份暴露,在這無恨山中,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想到那只被用來考核她們的,傷痕累累、瘦骨嶙峋的一階種夜叉,阮嫻心想,她絕對不會讓自己也落到那般境地。

    正當她心臟砰砰跳之際,突然想到當時情況緊急,加上繆姜在她身后,想來應該是沒有看到太多東西的。最多就是發(fā)現了異常,有些懷疑而已。

    想到此,阮嫻鎮(zhèn)定了下來,她看著宋施蕓,道:“三長老說的沒錯,我小時候確實學過一點拳腳功夫,不過這都入不得眼。之所以能成功地殺了那只夜叉,也是我和繆姜合作的結果,危機下形勢瞬息萬變,只要抓住破綻,自然可以絕地反殺。”

    “是嗎?”宋施蕓聞言,嘴角微勾

    ,然而那眼中卻沒有一點笑意,“你可真是謙虛,能殺死一只夜叉,這樣的拳腳功夫,又怎么能叫入不得門?抓住破綻?關于這破綻的出現,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讓一只夜叉能對你停止攻擊?”

    “蕓姨。”聽了她的話后,宿寒芝開口道,“你想說什么?”

    聽了宿寒芝的話后,宋施蕓微微一頓,接著她嘴唇抿了抿,就繼續(xù)道:“我說了,我只是很好奇,一階種的夜叉根本就毫無智慧,而且那是一只餓了許多天的一階種,在那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會停止攻擊,除非······”

    “除非什么?”

    宋施蕓被打斷話,而這次打斷她的竟然不是宿寒芝,而是阮嫻。

    阮嫻上前一步,看了眼前的這幾人一眼,直看得那幾人皆皺緊眉頭,一些人甚至忍不住挪開視線,才微微抬高了聲音,用一種略帶質問的口吻道:“什么叫在那種情況根本不可能停下攻擊?”

    “你······”宋施蕓忍不住皺緊了眉頭,然而她卻根本來不及說話,就被阮嫻打斷。

    “難道這種情形原本就在你們的意料之中?”阮嫻看著他們,道,“我殺了那只夜叉,你們好像很驚訝,甚至在這里懷疑、質疑。難道說在你們眼中,或者說你們早就知道,在那只夜叉的攻擊下,我根本就無力可逃,沒有一點生還的希望。我唯一可能面臨的結果,就是死在了那只夜叉手下,是嗎?”

    “當然不是!”

    宋施蕓還未說話,頭發(fā)花白的二長老就道:“你怎么會這么想。”

    “如果不是,那我就不會被攔在這里,被你們問這樣的問題。”

    阮嫻的話落下后,空氣都靜了一瞬,所有人一時間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這還是阮嫻第一次表現出如此強硬的模樣,讓盛萱蘭都呆愣在了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而凌縱英也在看著她,就好像是重新認識了她一次一樣。

    “那只夜叉要殺我,然后我殺了它,事情就是這么簡單。這本來就是你們要考核的內容,如果沒有問題了的話,我就先走了。”

    說完她轉身就要走,然而盛萱蘭卻突然叫住了她。

    “等等,阮······阮嫻。”

    阮嫻回過頭,就聽見盛萱蘭小聲道:“大家都沒有惡意,只是聽繆姜說方才有一瞬間,本來那只夜叉都要殺死你們了,結果卻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懼的事物一般,突然就停止了動作。所以,大家都很好奇,它究竟······看到了什么?”

    聽了她的話后,其余幾人皆再次看向了阮嫻,在等待著她的解釋。

    阮嫻卻笑了一聲,說:“你想知道,它看到了什么,就去問它啊,問我干什么。”

    聽了她的話后,盛萱蘭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宋施蕓則皺緊了眉。

    阮嫻不欲與他們多做糾纏,轉身想走之際,一直沉默的宿寒芝卻突然開了口。

    “并不是看見了什么。”

    他的聲音響起的同時,阮嫻感覺到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還沒等她做出任何反應,宿寒芝的手就收了回來。同時,他原本空空的手上出現了一個小葫蘆。

    “而是聞到了什么。”

    宿寒芝說完之后,打開那個小葫蘆,頓時一股淡淡的香味傳了出來。

    原本盛萱蘭和宋施蕓見他的一番操作還有些疑惑,不過凌縱英卻是變了臉色,道:“這是木蠶香。”

    聽了他的話后,盛萱蘭疑惑地問道:“木蠶香是什么?”

    她雖然不知道,不過宋施蕓卻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這三個字的意思。而與此同時,她也知道,是自己誤會阮嫻了。

    若不是因為阮嫻和宿寒芝關系親密,而盛萱蘭又是她看著長大的,看著她單相思這于心不忍,也不至于對阮嫻觀感不好,而如此草率。

    甚至放任和盛萱蘭和凌縱英擅自改變拿來考核她們的夜叉。

    想到此,宋施蕓也覺得做的確實有些過頭了。

    只是她一個長老,要讓她在一個還未入門的小輩面前低頭,那也實在太難。

    于是,她開口道:“好了,既然是一場誤會,那便就這樣算了。”

    而聽了她這話的宿寒芝卻沒有說什么話,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依然拉著阮嫻站在原地。

    直到凌縱英看著阮嫻,道了一聲“抱歉”,而盛萱蘭雖然還一臉糊涂,可是她也看得清形勢,也跟著凌縱英說了三個字“對不起”之后,宿寒芝才有了動作。

    聽了他們的道歉后,宿寒芝冷冷地掃了他們而人一眼:“沒有下次。”

    他的語氣十分平穩(wěn),卻讓盛萱蘭如墜冰窖。

    她知道,師兄這次,一定是真的生氣了。

    宿寒芝落下了這幾個字后,就拉著阮嫻的手,帶著她離開了那里。

    阮嫻的腦袋向后張望了一下,等到那幾個人看不見了,她才讓宿寒芝停了下來。

    “怎么了?”宿寒芝問。

    阮嫻十足好奇地道:“剛才那葫蘆里裝的是什么東西啊?木蠶香是什么,為什么他們看到那東西,就突然沒話說了?”

    宿寒芝看著她如今這幅好奇的樣子,又想起她方才那般強硬的模樣,只覺得新奇至極,少見的緊。在他眼中,阮嫻對人似乎永遠是笑著的,一團和氣,很少看見她這樣強勢。有些兇兇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在努力發(fā)威的小貓。

    不過,在努力發(fā)威,也只是一只小貓。

    想到這里,宿寒芝嘴角微勾。他沒有先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方才你那般模樣,還真以為你無所畏懼了。怎么,不怕得罪了長老們,不讓你進入無恨山了?”

    說著他拉起阮嫻的手,攤開她的手掌。潔白的掌心中有些粘乎乎的,都是阮嫻方才出的冷汗。

    第77章 南疆謎團 阮嫻方才是色厲內荏,為了不……

    阮嫻方才是色厲內荏, 為了不進一步引起他們的猜疑,所以才先一步搶占先機。一聲聲質問,想讓他們無言以對, 畢竟, 他們本就先做了理虧的事情,本就心虛。

    此時離開了他們,單獨與宿寒芝呆在一起,她就后怕了起來,手心里都是冷汗。

    聽了宿寒芝的話后, 阮嫻看著他道:“不是還有你嗎,不會才過一天, 你就忘了自己昨天說過的話了吧。”

    宿寒芝聞言看向了她, 二人互相對視, 皆想到了昨日山頂之事。

    在那個纏綿的吻之后,宿寒芝就承諾道, 只要她想,他就會幫她通過后兩關的考核, 進入無恨山。

    雖然阮嫻不知道宿寒芝是什么時候想通的,突然就變得十分通情達理起來, 但她能看的出來,宿寒芝說的不是假話。

    “當然不會忘。”宿寒芝道。

    “那不就得了。”阮嫻笑道。

    另一邊,眼見宿寒芝和阮嫻一起離開了, 盛萱蘭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二師兄,方才大師兄拿出來的是什么?你說的木蠶香,我怎么沒有聽說過,那有什么用?”

    為什么師兄只是將那香拿了出來,他們就這樣放阮嫻離開了?

    盛萱蘭想到方才宿寒芝的眼神和言語, 就覺得心里又堵又失落,以前的師兄從來不會這樣對她。

    凌縱英聞言道:“木蠶香是飼養(yǎng)員身上常用的香料,你不曾和他們接觸過,不知道也不足為奇。”

    在聽到飼養(yǎng)員三個字后,盛萱蘭就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所謂的“飼養(yǎng)員”在無恨山并不是指養(yǎng)殖畜牧的人,而是······管理那些夜叉的人。

    無恨山弟子下山對付夜叉之時,并不是每一只夜叉都會被他們殺死,很多只夜叉會活著被他們俘虜,然后關到無恨山的地牢里。因為他們要通過這些活著的被俘虜的夜叉,來進一步研究夜叉的弱點,還用來幫助訓練弟子,訓練他們與夜叉對抗的能力。

    然而,與夜叉對人類軀體的貪食不同,人類對夜叉是種族上的厭惡至極。

    夜叉將人類當做食物,就像是雞鴨魚對于人類一般,無恨山的人為了報復,便將其反當成畜牲來養(yǎng)。

    而管理這些夜叉的人,也因此被大家稱為了飼養(yǎng)員。

    而基于對夜叉的厭惡,這些飼養(yǎng)員平時對這些夜叉自然是百般折磨。夜叉強大的恢復能力也能讓他們盡情地施展各種殘酷的手段,而不至于弄死他們,來持續(xù)而長久地宣泄自己的憤怒。

    也因此

    ,即使一階種的夜叉沒有智慧,在這樣長久殘酷的折磨下,也才有了趨利避害的本能。在飼養(yǎng)員接近的那一瞬間,就會不由自主地產生恐懼心理,唯恐再次受到一番折磨。

    而那些飼養(yǎng)員因為常年在地下牢籠中和夜叉打交道,身上就總是會沾染一種陳舊腐敗的氣息,以及煞人的血腥味,所以他們常常會在身上佩戴一種香料,來掩蓋住那種氣息。

    那香料就是木蠶香。

    所以宋施蕓才會在那香味散發(fā)出來的那一刻,就承認這是一場誤會。

    阮嫻身上帶了木蠶香料,對于外界的夜叉自然是沒有什么用處,但是對于一只已經在無恨山被關了幾年時間,天天受到飼養(yǎng)員折磨的夜叉來說,他們靈敏的嗅覺在聞到木蠶香的那一刻,身體就會反射性地產生抵抗和畏懼心理。

    如果阮嫻就抓住這一點破綻,將那只夜叉反殺,也是有可能的。

    想通這一點的盛萱蘭變得更加悶悶不樂起來,她從來不敢和那些兇神惡煞的飼養(yǎng)員打交道,自然也不知道木蠶香的存在。

    而阮嫻才來到無恨山沒有幾日,肯定也是沒有理由知道的。

    所以,那香就只能是宿寒芝提前給她的。

    憑什么!盛萱蘭咬了咬牙,忍不住用力地跺了跺腳,想了想又覺得十足的委屈。

    被宿寒芝指責,甚至因為她提出了加大第二關難度的點,被阮嫻也咄咄逼人指責一通,之后甚至還受到了蕓姨的指責。

    可明明她就沒錯,錯的是阮嫻。

    她一定不簡單,她身上太多秘密了。而且,如果她的身份真的沒什么問題的話,又怎么可能將師兄迷成這個樣子。自從他出現后,就什么都變了。

    盛萱蘭覺得所有人都是被阮嫻那一副外表迷惑了,只是她現在還沒有能一次性揭發(fā)她的證據,如果她就這么冒然地說出自己的懷疑的話,肯定也不會有人相信自己。如果被師兄知道了,師兄一定會很生氣。

    也因此,盛萱蘭才只告訴了從小到大就很照顧她的二師兄,凌縱英。

    雖然現在還沒有證據,但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拆穿她的真面目,盛萱蘭堅定地想著。

    可是如今蕓姨一定不會幫她了,二師兄看起來好像也開始對阮嫻軟化,她一個人應該怎么做呢。

    突然,盛萱蘭想到繆姜,眼中一亮。或許,她和繆姜應該可以合作。

    繆姜一個人回了房間,才剛剛關上門,她的大腦就瞬間如數萬根針齊齊刺進一般疼痛,讓她沒忍住叫了一聲,身體也軟倒在了地上。

    “啊!”她短促地叫了一聲后,就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敢再發(fā)出一點聲音。

    片刻后,腦中那股恐怖的疼痛感終于消失,繆姜此時已經是滿頭冷汗,身體連站都站不起來,只能任由自己躺在地上。

    “為······為什么?”她顫抖著聲音問道。

    腦中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那聲音好像隔得很遠很遠,讓她幾乎要聽不清。

    “這是教訓,下不為例。”

    聞言,繆姜的臉色蒼白起來,原來,他都知道了。

    在方才第二關的考核中,繆姜是故意露出破綻,引得阮嫻來救她,然后將阮嫻陷于危險之中。

    “可是······”盡管臉色蒼白,聲音顫抖,繆姜還是堅持著道,“你之前明明希望······我可以揭穿她的身份。”

    最開始,夜叉皇的言語中,隱隱透露著希望她能夠在這段時間里想辦法讓阮嫻的身份暴露的意思。

    他明明希望阮嫻的身份暴露,希望她能夠在這無恨山中無處容身,現在又來裝什么深情。

    然而,在她這話說完后,腦海里的那道聲音卻久久未曾再想起。

    半晌后,在繆姜隱隱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應該多嘴的時候,腦海中那道聲音才再次響起。

    他似乎是冷笑了一聲,語氣讓繆姜整個身體都冰涼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這次我放過你,如果再有下次······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的身體可以用。”

    兩句話說完后,那道聲音就再一次沉寂了。繆姜等了許久,見那道聲音沒有再次響起的時候,才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她用手撐著桌子,顫抖著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她當然知道夜叉皇是什么意思。

    他希望她能想辦法給阮嫻搗亂,甚至讓阮嫻的身份暴露在眾人面前,是想讓阮嫻在無恨山無處容身,再也無法和宿寒芝呆在一起,甚至再也無法存在于人類世界。

    他就是要讓在人類世界中如魚得水,甚至越來越沉迷于人類世界中的阮嫻清醒過來,讓她無處容身,無路可走。甚至在見識到人類對身為夜叉的她的百般敵意后,讓她再也做不了一個人類。

    到時候,人界容不下她,宿寒芝也容不下她,她自然只能回歸夜叉的存在,然后永遠處于夜叉皇的掌控之中。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能容忍她對阮嫻有如此明顯的殺意,更不會讓她故意將阮嫻陷入那般危險的境地。

    他是想讓她在人族中待不下去,可不是想讓她死。

    繆姜靜靜地在原地坐了一會兒,她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后,臉色逐漸恢復,放在桌上的手指卻依然在不停地發(fā)抖。

    阮嫻和宿寒芝一起走在一條山道上,在聽清除宿寒芝的解釋后,她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就說長老她怎么突然之間就變了口風。”

    她看著手中那個小葫蘆,聞著那股奇怪的、有些干燥的木蠶香,想到這香的來歷,就隱隱有些不舒服了起來。

    雖然她對夜叉一向沒有什么同族感,但此時在無恨山的她,也一直需要小心翼翼。這山上的每一個人都以殺死夜叉為己任,她自然也會有一些兔死狐悲的感覺。

    所以她將葫蘆還給了宿寒芝,不過,在將葫蘆遞給宿寒芝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宋施蕓和盛萱蘭她們誤以為她能反殺了那只夜叉,是因為木蠶香的味道,但宿寒芝肯定是知道的,她根本就沒有用過那個小葫蘆。

    那他為什么不問她呢?

    想到這里,阮嫻眼神復雜地看了宿寒芝一眼。

    “怎么了?”宿寒芝感受到了她的眼神,問道。

    阮嫻的手指握緊,本想問他,但是想了想后,她還是沒有問出口,而是看著他道:“等我通過第三關的考核后,我有話要對你說。”

    宿寒芝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半晌后,他沒有問為什么,也沒有好奇阮嫻想說的是什么話,只是點了點頭,說:“好。”

    聽到這個字后,阮嫻心里突然就踏實了起來,就好像心里有什么東西塵埃落定了一般。

    就連剛剛第二關考核遇到的一切不愉快,此時也被她拋到了腦后。她對宿寒芝道:“你幫我重新找個今晚住的地方吧。”

    經歷了白天的事后,她自然不愿和繆姜再住在一個院子里。

    宿寒芝點了點頭,然后突然道:“其實,在我們遇見繆姜后不久,我就有派人去南疆打探南枯圣人和繆姜的消息。”

    聽了他的話后,阮嫻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她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宿寒芝竟然早就開始調查繆姜了。

    難道他也懷疑對方的身份嗎?

    “那你調查到了什么嗎?”阮嫻忍不住問,她本來也有些懷疑繆姜的身份。

    可是,宿寒芝卻搖了搖頭:“什么也沒有調查到。”

    “我派去的人都沒有傳回來消息,從他們踏入南疆地界的那一刻起,就好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再尋不到半點蹤跡。”

    “怎么會沒有消息?”阮嫻低語道,有些疑惑。

    而與此同時

    ,沒有來由地,她的內心逐漸不安了起來。

    沒有消息,有時候就是最壞的消息。

    宿寒芝搖了搖頭:“無恨山有自己傳遞消息的方法,這么久還未有消息傳來,就只有兩種可能。”

    阮嫻明白他的意思,她接道:“要么他們在進入南疆后,就因為某種不可控的原因,被迫和外界斷了聯(lián)系,要么就是他們已經······死了。”

    不管是哪種原因,都說明南疆或許已經出了大問題。

    可是現在無恨山卻沒有一點聽聞南疆出事的消息,甚至就連南枯圣人的死亡都是通過繆姜得知,那么從南疆走出來的繆姜,真的是繆姜嗎?

    阮嫻心中越發(fā)不安,她想了想后對宿寒芝道:“等我通過第三關的考核后,我和你一起去南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們親自去看一看。”

    宿寒芝點了點頭,他見阮嫻眉目間似有憂色的模樣,就牽住了她的手,道:“阿阮。”

    “嗯?”

    “別擔心,有我在。”

    阮嫻看向他,接觸到他的目光后,她點了點頭:“好。”

    只是,雖然如此說著,她心中的那股不安卻依然沒有消散。

    阮嫻此時有種直覺,如果要走,他們必須要在這幾天就動身,走的越快越好。

    否則,可能就來不及了。

    至于為什么會來不及,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第78章 埋骨之地 無恨山的后山是一座獨立的小……

    無恨山的后山是一座獨立的小山峰, 大約只有無恨山的一半高。山中被常年被濃重的迷霧籠罩,杳無人煙,處處都是參天古樹。行走在其中, 在午時也難以看見陽光。

    無恨山的后山就是無恨山的禁地, 絕大多數弟子一生就只能進去一次,就是在入門考核的時候。

    而進入后山的入口,就在宿寒芝所獨居的院子之后。幾道鐵索將兩座山峰連了起來,平日里皆隱秘在陣法之中,尋人無法看見, 更找不到進入的方法。

    阮嫻站在懸崖之上,俯視著下方的茫茫云海, 以及云海之中若隱若現的一座瘦削的山峰。

    她的手有些緊張地握緊又松開, 她一定要做無恨山的弟子, 就是為了這唯一一次進入后山的機會。

    宿寒芝雖然看管著后山的入口,但阮嫻根本不敢告訴他自己有想進后山的想法。

    一是后山乃無恨山禁地, 且危機重重,無論是基于門規(guī)還是為了她的安全, 宿寒芝都很有可能不會答應她。

    二是就算宿寒芝答應了,阮嫻也不敢和他同往。

    無恨山的后山之所以為禁地, 是因為那是無恨山歷代逝去祖輩的埋骨之地。這些人生前都是無恨山的傳奇人物,中流砥柱。他們死亡之后,軀體就會被埋葬在無恨山后山, 和后山的土地融為一體,永遠地保護著這里。

    第三關的考核中,參加考核的人不被允許進入無恨山的深處,只允許呆在外圍。只要能夠成功地在后山外圍處呆上一天一夜而平安無事,就算是順利通過了考核。

    這考核看起來簡單, 實則困難至極。

    無數無恨山祖輩的軀體和殘念都與后山融為了一體,籠罩著整座后山,長此以往,無恨山的后山就好像活了過來。

    進入此山,心有邪念者,都難以在山中呆的超過一個時辰,時間一長,非死既瘋,更別提過夜了。

    那些人身前都殺了太多的夜叉,死后這些身前濃重的殺意都化為了如有實質的兇氣。在這樣的兇氣之下,無恨山被重重迷霧包裹,不見天日,處處都布滿了迷障。如非意志堅定者,也無法做到在其中成功渡過一個夜晚。

    這第三關,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考的就是弟子的品性和意志。

    只要為人正直,意志堅韌,能勘破迷障,就能安全地在后山中渡過一夜。

    畢竟,他們只用呆在后山的最外圍。

    但是,那只是針對人類而言。

    后山埋葬的都是無恨山的祖輩,里面或多或少許多人死與夜叉之手,他們手中也沾滿了夜叉的鮮血,就連籠罩在后山的重重迷霧,都是因為他們身前的殺念、死后的執(zhí)念形成。

    如此,作為一只夜叉的阮嫻就這樣進入,后果可想而知了,必定是危機重重。

    所以,阮嫻自然不敢和宿寒芝一同前往。她擔心自己在迷障之中,意志不夠堅定,露出了原形來。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去這么危險的地方。

    不過,想要徹底掌控滄溟珠,為未來的自己都謀求一條生路,這條險路就不得不走。

    就在阮嫻沉思之際,宋施蕓伸手遞給了她和繆姜二人一個手指大小的圓形竹哨,道:“如果想要退出考核,就吹響手中的竹哨,白鷹會帶你們離開。”

    她的話說完后,天空中有一只巨大的白鷹就盤旋而過,發(fā)出了嘹亮的叫聲。

    阮嫻看著手中的竹哨,點了點頭。

    “如此,便跟我來吧。”

    宋施蕓的話語落下后,她就走到了懸崖邊緣,將手懸空伸出。

    在她的手下,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緩緩朝兩邊打開,露出了三條連接著兩座山峰的鎖鏈。

    宋施蕓站到了鎖鏈之上,如履平地,而她之后,則由凌縱英帶著繆姜站到了那根鎖鏈之上。

    等到他們的身影逐漸遠去,阮嫻看著那根高高的懸在風中的鐵索,心里有些發(fā)憷。

    就在這時,宿寒芝牽起了她的手,道:“我?guī)氵^去。”

    阮嫻聞言點了點頭,然后一路緊繃著身體,唯恐從鐵索上掉下去。

    一路上跟著宿寒芝有驚無險地走過了大半程,阮嫻能明顯感受到視線越來越暗,溫度也越來越寒冷。四周開始有薄霧籠罩了上來,視野可見度也越來越低。

    好在手中握著的那只手的存在,那只如同他人一般冰涼的手,帶給了她安全感。

    那三道鎖鏈應該是被施了某種術法,雖然只是一根鎖鏈,人站在上面,就可以很好地保持平衡。只是那種心里壓力,就足以讓人望而卻步了。

    等她們終于到了后山后,阮嫻四處打量著周圍的景色,第一感覺就是暗沉,然后就是蝕骨般的陰冷。

    這里處處都給阮嫻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如果真要說的話,就像是小時候在村子里趕也夜路,經過了一片墳場地。在晦暗的夜色里,若隱若現著許多座墳土包。

    想到這整座山本來就是埋骨地,會有這樣的感覺,阮嫻也不覺得奇怪了。

    宋施蕓帶著他們穿過了一小片森林,眼前竟然出現了一個小院子。

    在這如同原始森林一樣廖無人煙的地方,突然出現了這么一個院子,顯得有些突兀。

    “今夜你們二人都留在這里,明日破曉之后,便算考核通過。到時候就要恭喜你們,徹底成為無恨山的弟子了。”宋施蕓道。

    聽了她的話后,阮嫻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繆姜卻并不知道這地方的危險之處,她思考了一瞬后,才提出了疑問:“只需要在這里呆到明日就行?”

    宋施蕓點了點頭:“沒錯。我建議你們二人,最好晚上都自己呆在自己的房間里,不要出去。一旦消失在迷霧中,就算手中有竹哨,也不一定能被白鷹找到,知道嗎?”

    見阮嫻和繆姜都點了點頭,宋施蕓就不再多言,準備離開。

    在離開之前,宿寒芝看著阮嫻道:“記住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話。”

    阮嫻彎起唇點了點頭:“嗯,我記得。”

    來到后山之時,宿寒芝對她說,白鷹在,他也在。

    他的意思是,他會一直守在后山入口處等她。只要她吹響了竹哨,白鷹出現的那一刻,他也會一同出現。

    阮嫻握緊了手中的竹哨,看著宿寒芝幾人都離開了這里。看著那一抹與陰暗的林間格格不入的白色,逐漸消失在了遠處。

    而等他們都離開之后,獨留她在這里,心里那股濃重的不安才終于浮現了出來。

    從進入后山之后,她心中就有一種強烈的心慌感。行走在林間,更是有一種在處處被人注視的感覺,那感覺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她看著遠處的森林,總覺得每一棵大樹后,都藏著一個黑色的影子,在默默地窺視著她,想要殺了她。

    這便是對

    夜叉的殺意嗎。

    身邊還有繆姜在,因此,盡管現在的感受極為不適,阮嫻面上卻依然保持著冷靜。轉身就想繞過她,先挑選一間屋子。

    宋施蕓的提醒沒有錯,她們如果想順利度過這個夜晚,最好一直呆在房里不出去。

    然而,阮嫻正欲要走的時候,卻驚訝發(fā)現繆姜此時的臉色好像比她還差。

    還沒等她細細觀察,繆姜就扭頭離開。她找了一個房間的門打開,走進去后就用力關上門,從頭到尾沒有說出一句話。

    繆姜是人類,這里只是無恨山的外圍,按理來說,對她的影響不應該會有那么重。

    那么,到底是為什么?

    阮嫻心想著,這次能和她一起被關進后山,正好可以趁此機會觀察一下她,找出她身上的破綻。

    這樣想著,她也就跟著找了一個房間,走了進去。

    時間就這樣平穩(wěn)地度過,房間之中,阮嫻面色煞白,她坐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才勉強擋住了那股子陰冷之氣。

    這座山里的空氣、樹木都好像活著一般,它們認出了她的真面目,知道她是一只夜叉,所以對她具有強烈的惡意。

    床之外的地方,看不見的陰影中,都好像涌動著某種生物,只等伺機要了她的命。

    所以,她不得不呆在床上。

    這座山里處處都是迷障,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陷入了迷障,其實這一切都是她的幻覺。但是,那感覺實在是太真實了。

    到最后,就連被子也擋不住那股子陰冷,阮嫻知道,她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了。

    于是,她嘗試著運轉一些體內滄溟珠的力量,只為了能讓這屬于鮫族的至寶,能夠稍稍掩蓋住她身上關于夜叉的氣息,讓它們不要再這么針對她。

    她本來只是嘗試一下,結果竟然真的有了效果。

    那股被強烈針對和窺視的感覺減弱了許多,她掀開身上的被子,看了看門口,咬了咬牙,就下了床。

    不能再等了,她必須現在就出去,找到那條能幫她徹底掌控住滄溟珠力量的古龍殘骸。

    如果再等下去,情況只會更加危險。

    這樣想著,她就走到門邊,悄悄地打開了門。

    她本不想引起繆姜的注意,偷偷地溜出去。可誰知,她才剛剛打開房門,就看見前方一道身影閃過。

    看清楚那道身影的時候,她的眼睛微微睜大,那竟然是繆姜,她出去做什么?

    阮嫻驚訝之間,來不及細思,就偷偷地跟了上去。

    繆姜此時臉色蒼白,眼底之下都有了一道烏青。她小心地穿行在密林之間,緊張地四處觀望著,躲避著可能突然從陰影之中冒出來的殺手。

    阮嫻一直不知道的是,在她感覺處處受針對的這段時間里,繆姜的感受,其實比她更糟糕。

    第79章 古龍殘骸 剛一進入后山,繆姜就感……

    剛一進入后山, 繆姜就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不適感。這座山十分的詭異,就好像處處都在排斥著她。就連行走在沒有障礙的道路上,都能感受到就連空氣都好像成了她的敵人。

    而且, 在這里, 她還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就好像自己很快就就會死在了這里。

    就在這個時候,在她腦海中一直沉寂著的聲音又再次響了起來。

    “這是什么地方?我聞到了一股讓人很惡心的味道。”那道聲音有些不滿地道。

    聽到夜叉皇的聲音,繆姜回道:“這是無恨山的后山。”

    她想到自己一進入這個地方后感受到的不適感,懷疑這種被處處針對的感覺和對方有關。

    想到對方說聞道了一股很惡心的味道, 她忍不住問:“你對這里,沒有什么了解嗎?”

    “后山?”夜叉皇似乎沉思了一瞬, 緊接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輕笑了一聲, “我在這里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是一個老熟人的味道, 真是······惡心。不過既然人早就已經死了,現在去見見也沒關系。”

    于是才有了繆姜晚上獨自一人單獨離開小院的舉動, 因為夜叉皇如今寄居在她的身體里,而這座山感受到了夜叉皇的氣息, 所以對她有了強烈的敵意。

    而她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之身,能在這種感受中堅持這么久已經很難得了,如今只希望能快點找到夜叉皇想要見的東西, 然后離開這里。

    繆姜在林間小心地行走了一段路之后,卻聽到夜叉皇似乎笑了一聲。

    她的身形一頓,接著在腦海里問道:“怎么了?”

    “有人跟上來了。”

    聽了他的話后,繆姜的心一緊,下意識地就停了下來, 想要轉頭往身后望去。

    結果她才剛想要回頭,就聽到夜叉皇厲聲道:“繼續(xù)走,不準回頭。”

    繆姜的腦袋僵硬地止住,她抿了抿唇,最終也沒有問什么,而是抬起腿繼續(xù)往前走。

    “你就當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只管往前走就行。她要跟著,就讓她跟著,而且,就憑你,是甩不掉她的。”

    聽了她的話后,繆姜怎么還能不明白,跟著她的只能是阮嫻。

    而聽夜叉皇的話,他現在好像并不擔心阮嫻跟上來,會不會發(fā)現他的秘密,就好像有了一種極大的倚仗。

    也不知道這種倚仗,和他現在要去見的那個早已死去的“人”,有沒有關系。

    就這樣想著,繆姜繼續(xù)往前走,然而在下一次抬腿的時候,她心里閃過了強烈的危機感,警報在不停在心中響起。

    同時,腦海中屬于夜叉皇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蠢貨!別過去。”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繆姜抬起的腿已經邁了出去。在她的腳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就發(fā)現眼前突然一花,周圍的景象都好像在天旋地轉一般,她整個人也像是身體失衡,直直地從半空中落下。

    等她終于落到了地上,視線逐漸清晰之時,就因為眼前所見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茂林高山之中,隱藏在山谷中的一個小村落般的地方,幾位帶著銀質頭飾的少女走過,手中的籃子里還關著一些各類毒蟲。

    繆姜的嘴唇動了動,卻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南疆?

    她怎么會回來了。

    然而,最讓她驚訝的是,無論自己在腦海中怎么呼喚,都不再傳來夜叉皇的聲音。

    意識到這一點后,繆姜的心跳的飛快。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喜是憂。

    阮嫻還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發(fā)現了,為了不讓繆姜感受到她的存在,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后方,也不敢靠的太近。

    結果也不知道是視線太過受限,還是因為這密林太過蔥蘢,她發(fā)現自己只是一個眨眼睛,前方那個人影就突然之間消失了蹤影,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阮嫻見狀,立刻趕了過去。

    等她站在繆姜消失的地方朝四周觀察時,卻沒有發(fā)現一點異常,也沒有發(fā)現繆姜可能躲藏起來的蹤影。

    她有些懵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什么情況?”

    怎么也找不到繆姜的足跡,阮嫻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離開了那里。既然繆姜莫名地突然消失,許是和這片奇異的林子有關。她也不能在此地長久地逗留,也應該去做自己的正事了。

    如此這般想著,她抬腿離開了這里。

    這一路上,她都在嘗試著激發(fā)體內的滄溟珠,想試著能不能收到回應。

    阮嫻小心地避開一道攻擊,一道黑影突然朝她攻了過來,卻在她躲過后,又變成了黑色的霧氣,消散在了林間。

    這樣的攻擊,她一路上已經遇到了好幾次了。

    她現在看起來有些狼狽,但好在沒有受太重的傷。越往后山深處走,就越發(fā)危險。而她到現在也沒有一點頭緒,體內的滄溟珠也沒有傳來一點回應。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繼續(xù)往前走的時候,突然,她感受到了一聲呼喚。

    那聲音聽起來腐朽而蒼老,卻又渾厚如古樸的鐘聲,一聲聲地傳至她的耳中。

    阮嫻能感受到體內的滄溟珠也開始有了異動,對此,她眼中一亮,立刻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等走到聲音傳來的盡頭時,阮嫻看到了一個黑黝黝的山洞。山洞深處傳來了一股強烈的陰冷的感覺,阮嫻僅僅只是站在洞門口,就感覺心里一陣陣地發(fā)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想著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沒什么可怕的。看著幽深而不見底的山洞,她最終還是抬腿走了進去。

    山洞幽深而晦暗,地上全部都是水汽浸潤后產生的淤泥,也不知道一路上走了多久,走到阮嫻都開始覺得疲憊的時候,眼前終于豁然開朗。

    在那條狹窄的山洞巷道之后,竟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間,那是一個猶如兩個足球場加起來一般大的洞穴。這讓阮嫻都忍不住懷疑,是不是整座山都被這個山洞給挖空了。

    洞穴上方點綴著許多會發(fā)光的藍色石頭,將整個山洞都照的透亮,看起來十分夢幻。

    洞穴中傳來了粼粼的水聲,竟然存在一個深潭。這深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湖泊一般,方才阮嫻感受到的水汽就來自這里。

    而最讓阮嫻感受到震撼的是,在深潭中央,浮現了一塊巨大的礁石,一條有些腐朽的古龍殘骸就盤旋在其上。

    真正所見和文字所寫給人帶來的感受差別實在是太大了,阮嫻抬頭仰視著這比起小黑來還要大了個兩三倍的數量級的古龍殘骸,看著在這個就算在這個有夜叉和各類稀有異族存在的世界,也已經有幾百年沒有人見過的傳說中的龍,震撼地在原地站了許久。

    那具殘骸應該已經存在許久了,身上的鱗片早就已經黯淡無光,身體看起來就像是枯朽了的樹木。阮嫻都懷疑,是不是只要一見到陽光,或者來一陣大風,那具殘骸就會裂開,然后化為一堆灰塵。

    不過,盡管眼前這條古龍看起來已經死的透透的了,但是阮嫻知道,他還沒有完全死透,還有一道殘念存留著,甚至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可以重生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就是鮫人族的至寶滄溟珠,現在已經被阮嫻親手送過來了。

    果然,就在她觀察著那具古龍殘骸的時候,那道古樸而沉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是何人,為何身上會有鮫人族的滄溟珠。”

    “奇怪······你看起來是人類的模樣,身上卻沒有人類的味道,也不像是我認識的任何一個種族。”

    這條龍已經死了幾百年了,在它活著的時候,還沒有夜叉族的存在,而它死的地方又正好是無恨山的后山。

    這世上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有夜叉的存在,只有無恨山不可能有,當然,阮嫻的存在是個意外。所以,這條龍認不出夜叉的身份,也是很正常的。

    阮嫻想了想后,裝傻道:“你是龍族?可是龍族已經消失了數百年了。”

    聽了她的話后,那道聲音似是沉默了許久,半晌后才道:“你說,龍族已經消失了?”

    那聲音中有些錯愕,卻又好像是在意料之中。

    阮嫻點了點頭:“龍族、鳳凰等,如今早就已經變成傳說中的存在了。沒有想到,我竟然還能見到真正的龍族。”

    “傳說嗎?”那道古樸而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果然,我們都逃不脫宿命。”

    緊著著他繼續(xù)道:“你還未曾提起,你是如何得到滄溟珠的?那是鮫族至寶,藏在南海深處,尋常人根本無法得到。”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阮嫻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壓力,她見狀立刻將自己從一只死亡的鮫族手中得到滄溟珠的過程說了出來。

    在她說完后,那條龍沉默了一瞬。

    盡管隨便遇到一只鮫族就從它手中得到了滄溟珠這個說法聽起來怎么都十分的不可信,但是那條龍竟然也沒有立刻駁斥她。

    看來,他是已經相信了。

    滄溟珠落在了那條死亡的鮫族手中,也只有一個可能。龍族和鳳族之類的傳說種族早就已經相繼消失在了時間長河中,而如今,鮫族的數量恐怕也已經寥寥無幾了。

    這個曾經受到龍族統(tǒng)治的種族,或許在不久后,就會走上和龍族一樣的宿命。

    滄溟珠是鮫人至寶又如何,曾經龍族也有過無數至寶,可那又如何,隨著龍族的滅亡,那些至寶不還是四處流落。

    而那些至寶通常不是龍族或者鮫族的本族人,外族人也不知道使用方法,所以那些寶物多是和它們曾經的主人一般,落了塵,湮滅在了時間長河里。

    所以那條龍并沒有反駁阮嫻的話,想來是他也想到了這種可能。

    “南海鮫人一族曾受我管轄,斷不能見滄溟珠流落在外。”那條龍道,“你便將那滄溟珠交予我吧。”

    聽了他的話后,阮嫻忍不住在心里呵呵了一聲。書中盛萱蘭帶著滄溟珠來找他的時候,這條龍好歹也假模假樣地開了一個條件。現在換成了她,竟然直接就空手套白狼了,想將滄溟珠從她手中要過去。

    “你想讓我把滄溟珠給你?”阮嫻就好像在思考著一些什么,聲音有些猶豫,“可是我有一個鮫人族的朋友,我約定了要將這寶物送還給他。”

    “我正打算趕往南海,只是現在在中途遇到了你。”

    “既然這是鮫人族的至寶,我覺得,還是將其直接還給他們本族人比較好吧。”

    聽了她的話后,那道一直古樸而沉靜的聲音隱隱有些急躁了起來:“鮫人一族昔日也不過是我族的手下,這珠子你現在給我便可。”

    可阮嫻油鹽不進,還是道:“可我既然已經答應了我那友人,就斷沒有毀約的道理。”

    見她這般說話,一時間狂風大作,潭水也猛烈地翻滾起來。

    那道聲音見無法說動她,似乎也不打算再偽裝,聲音中隱隱帶了些威脅的味道:“我說了,將滄溟珠給我。”

    伴隨著話語落下,翻滾的潭水涌起了巨大的波濤,就好像阮嫻只要說出一個不字,下一刻那浪就會朝她鋪面而來。

    阮嫻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她沒有說什么,也沒有露出半點恐懼之色,就這樣看著潭水中央的古龍殘骸。

    就在這樣無聲的對峙中,潭水中的波濤變得越來越洶涌,然而到了最后,卻又逐漸變得微弱,逐漸退去。

    直到潭水恢復了平靜,阮嫻的嘴角才微微勾起。

    她看著中央處的那副殘骸,心想著,要是你真能做什么,早就在她帶著滄溟珠走進來的那一刻就動手了,哪里還會與她廢話那么久。

    雖然曾經是龍族,現在卻也只不過是一副殘骸而已,一抹縈繞著不愿意離去的殘念,沒什么可怕的。

    第80章 龍的交易 滄溟珠是鮫族的至寶,無論……

    滄溟珠是鮫族的至寶, 無論是人類還是夜叉,都無法真正發(fā)揮出滄溟珠的力量。而除了鮫族本身,就只有曾經作為鮫族之主的龍族可以使用滄溟珠。

    作為人類的盛萱蘭, 身上殘存了最后的一絲鳳凰血脈。當她拿著滄溟珠來到這條古龍殘魂身前時, 這條最后存在的,已經茍延殘喘了上千年的殘魂,感受到了她身上的鳳凰血脈。作為曾經同享譽天地的神獸,如今卻也都紛紛隕落,古龍殘魂也不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龍族和鳳凰一族本就關系深厚, 因此他天然就對盛萱蘭多了幾分好感。在加上盛萱蘭的主角光環(huán),這條古龍殘魂終放下了自己想要逆天而行, 使用滄溟珠逆轉時間的力量讓自己復活的執(zhí)念, 幫助

    盛萱蘭徹底掌握了滄溟珠的力量。

    而放下執(zhí)念的他, 在這之后,就連最后一點殘魂也消散了, 至此,這世上便再無龍族存在。

    可是, 阮嫻不是盛萱蘭,她沒有鳳凰血脈, 甚至還是龍族最討厭的陰晦黑暗的生物,從地下深淵爬出來的夜叉。

    所以這條龍不可能放棄自己復生的機會,來幫助她。

    好在來這里之前, 阮嫻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她也沒指望這條古龍殘魂能乖乖地幫助她。

    “滄溟珠威力巨大,傳說還有逆轉時間的能力。我想,你這么想要得到這顆滄溟珠,應該是想借這珠子的力量逆轉時間, 讓自己的狀態(tài)得到恢復,是嗎?”

    被困千年的古龍殘魂立于巨大的潭水中央,居高臨下地看著前方的人類身影。

    若是以前,這些人類見到他,無一不會顫抖著身體匍匐在他腳下。這些生物都弱小的猶如螞蟻,不會法術,飽受生老病死的痛苦。

    在龍族鼎盛的時期,他們只需要轉身帶起的一陣風,或者僅僅只是一個喘息,就可以對人類來說暴風般的災難。

    可是現在,這個看上去長著人類外表的女子,竟然敢站在他身前,用如此無禮的語氣同他說話。

    隨著阮嫻的話語落下,剎那間,古龍的怒氣再一次暴漲。四周狂風大作,原本平靜的潭水也波濤洶涌。

    而在狂風之間,阮嫻靜靜地站立在那里,她知道,就算再怎么憤怒,那條古龍殘魂也傷不了她。

    可以說,對方的力量使用范圍根本超不出這片潭水的邊界,他的靈魂也被永遠地束縛在了潭水之中。這就是為什么,在看見阮嫻的第一時間,他沒有上前搶奪滄溟珠。

    果然,狂風肆虐之后不久,就逐漸褪去,潭水也恢復了平靜。

    這與其說是想要真正地傷到阮嫻,不如說是給她一個下馬威。讓阮嫻知道,即使只是一抹殘魂,曾經作為龍族的他,對方也不能如此無禮。

    古龍殘魂看著阮嫻,也撕破了表面平和的偽裝,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阮嫻仰起頭看著他:“我要你的龍珠,作為報答,我可以幫你離開這里。”

    古龍的龍珠早已經瀕臨消散,如今剩余的力量渺渺無幾。但是只要有了那顆龍珠,她身上沾染了龍的氣息,就可以使用滄溟珠了。

    “哈哈哈。”古龍殘魂卻突然大笑了幾聲,然后才目光譏誚地看著她,道,“龍珠是我賴以生存之物,若是給了你,我下一刻便會徹底消散。你所謂的離開,就是指讓我大發(fā)善心,然后自己去送死嗎?”

    “你怎么敢如此戲弄于我。”說完之后,古龍面露怒容,再也掩飾不住一再被冒犯的怒氣,他的身體向上躬起,道,“你以為我真的傷不到你嗎?”

    聽了他這話后,阮嫻心道不妙。果然,下一刻她就聽見那條古龍發(fā)出了一聲怒吼,瞬間之后她腳下的土地便開始了搖晃。這搖晃越來越劇烈,山洞頂上的石壁隱隱約約都有了垮塌的趨勢。

    不好,這古龍殘魂已經被困在了這里數百年,如今似乎放棄了復生的念頭,想要將她一起埋葬在這里。

    阮嫻見狀,立刻伸出了手。她的手中出現了一團藍色的幽光,那光芒帶著一種夢幻的色彩,是海洋的造物。

    體內滄溟珠的力量順著筋脈,傳遞到了她的手掌中。她看著破濤洶涌的潭水,道:“停下來。”

    手中幽藍色的光芒瞬間大盛,就連阮嫻的眼珠都染上了幽藍的色彩。被手中光芒照耀之后,洶涌的潭水就如同被馴化的獸類一般,逐漸恢復了平靜。

    那光芒也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古龍殘魂的身上,原本幾近透明的殘魂在這光芒的照耀下,竟然隱隱有了實體。

    “不······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使用滄溟珠?”

    古龍驚訝的聲音響起,阮嫻聞言抬眼看向了他。

    她沒說出自己只能使用出一點點滄溟珠力量的事情,而是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樣,道:“收手吧,你殺不死我的。”

    古龍殘骸探究般地看了她一會兒后,瞳孔才微微睜大,道:“你竟然,吞食了滄溟珠。”

    “不可能,滄溟珠力量巨大,怎么可能會被你融入體內。”

    若身體沒有強大的力量,在吞入滄溟珠的那一瞬間,就會因為無法承擔強大的力量而爆體而亡。

    可是,眼前這個長著人類外表,看似柔弱的女性,卻不僅吞噬了滄溟珠,竟然還能使用滄溟珠的力量。

    這讓原本輕視她的龍族警惕了起來,因為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像她看上去那般弱小。

    阮嫻見腳下的震動徹底平靜了下來,才松了一口氣。她看著潭水中央的那道殘魂,沒有解答他關于她怎么能吞噬滄溟珠的問題,而是轉移話題道:“使用滄溟珠來控制時間,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對于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覺得現在的你,能付得起這樣的代價嗎?”

    聽了她的話后,古龍沉默了一會兒:“你想怎么做?”

    阮嫻看著眼前幾近黑色的深潭,深不見底,就好像是一座沒有底的深淵。

    她想起來無恨山之前,關于無恨山的傳說。

    傳說無恨山沒有底,沒有山腳,就好像憑空懸浮出來的一座山。有人嘗試著順著山往下走,卻始終走不到底。

    下山的路走到一定位置后,再往下走,就是一片茫茫的霧氣,人一旦走進去,就會迷失在其中,再也走不出來了。

    無恨山沒有底。

    阮嫻收回放在潭水表面的視線,抬頭看向水中央的殘魂,道:“你可曾想過,你為何會被困在這個山洞里。”

    這里是無恨山的后山,而龍族歷代都葬身大海,無論如何這里也不應該存在一條龍。

    無恨山歷代以來,也沒有龍族曾經棲息過的傳說。

    聽了她的話后,古龍殘魂的眼中似乎涌現了一絲迷茫。他被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太久了,久到許多記憶都開始模糊。

    對啊,他為何會被困在這里,或者說,他為何會死在這里。

    混沌的記憶中,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可是存在于他記憶最深處的,最清晰的記憶,是一片蔚藍的大海。

    看著他眼中的迷茫,阮嫻知道,他一定早就在囚禁般的歲月里,忘記了許多東西。

    她上前走了兩步,在潭邊蹲了下來。手指淺淺地伸進潭水之中,再輕輕地點在舌頭之上。

    如她所料,有一點咸咸的味道。

    “這深潭之下萬米,有一條通向海洋的通道。”

    “你現在所在的地方,以前在海里。在海中的時候,這里曾經是海底最深處的監(jiān)獄。”

    聽了阮嫻的話后,古龍殘魂先是愣怔了一會兒,接著眼前就出現了許多光斑,就像是被阮嫻點醒了一般,光斑逐漸消散,過往模糊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他以前是一條罪龍,被鎮(zhèn)壓在最深最暗的海域之中,被鎖在暗無天日的囚籠之中。

    他死在了那個囚牢里,只剩下了這一抹殘魂,而就連這殘魂,也被永遠地束縛在了這里。

    除非有一日他徹底消散,否則永遠無法得到解脫。

    記憶逐漸恢復的那一剎那,古龍殘魂之上,就浮現出了許多條鎖鏈。那些鎖鏈的一端牢牢地束縛在了他的肢體之上,而鎖鏈的另一端,則陷入了黑暗的深潭里。

    “原來如此······”古龍殘魂看著身上出現的鎖鏈,終于明白了自己被困在這里的原因。

    只是,將他關在這里的那些龍族,如今早就已經死去。而在龍族滅絕之時,被困在深海囚牢之中的他,卻陰差陽錯地躲過了一劫,茍活了這么多年。就連軀體死去之后,也還有一抹殘魂堅持著。

    一時之間,他心情復雜,也不知這是幸還是禍。

    阮嫻看著他身上浮現出的鎖鏈,就知道他已經明白了一切。

    她道:“我可以幫你解開這些鎖鏈,還你自由。要求就是,你的龍珠。”

    “我如今只剩一抹殘魂,如果把龍珠給你,很快就會徹底消散。”古龍卻并不愿就這么答應她提出

    的交易,“要來自由又有何用?”

    “你放心,我自有辦法。不僅能讓你得到自由,還能讓你順利地回到大海之中。你不僅不會死,還可以繼續(xù)修煉。”阮嫻道。

    “我憑什么相信你?”古龍殘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放心,我知道你不信我,反正我也不相信你。”阮嫻毫不客氣地說。

    “你······”聽了她的話后,古龍一噎,還沒等他繼續(xù)說什么,就看見阮嫻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眼見紅色的血液流了出來,他道:“你這是做什么?”

    “簽訂契約,契約簽訂之后,雙方交易不得反悔,否則形魂俱滅,不得好死。”

    她這句話說的十分堅定,就好像一點也不擔心,會因為完不成交易內容,而受到契約的反噬。

    聽了她堅定的語氣,古龍有些怔愣地看著她。人類軀體之上,那雙漆黑的雙眸,在那一瞬間此時就是黑夜里的寒星,在深黯的寒夜里迸發(fā)出的那一點光芒,將柔弱變?yōu)榱藞皂g,足以讓人深深為之震撼。

    古龍殘魂靜靜地看了阮嫻半晌后,才道了一聲:“好。”

    契約成功簽訂,對方方均有效。

    簽訂完契約之后,古龍似乎才終于放松了下來。

    他對于阮嫻所說的話如今已經信了七八成,想著自己終于有了離開這個破地方的希望,就好像壓了多年的巨石即將被推開,他整個人也開始放松了下來。

    他俯視著那個看似弱小的女子,半是感慨地道:“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然而,他這句話才剛說出口,就仿佛卡頓一般卡住了。

    而就在他的視線里,方才還柔弱美麗的人類女子,此時突然發(fā)生了變化。她的身材由纖瘦變得高大,瞬間變成了兩米多高,皮膚變得黝黑而光滑,指尖長有鋒利的利爪。

    阮嫻很少會變?yōu)橐共嫘螒B(tài),只是如今要潛入深潭之中去幫這條古龍解開鎖鏈的話,憑借人類的軀殼和力量肯定是做不到的。

    變身完成后,她抬頭看向潭水中央的那抹殘魂,道:“你剛剛說什么?”

    古龍看著她如今的樣貌,想想方才對方弱質纖纖的模樣,一時語塞。沉默了半晌后,他才僵硬著聲音說:“······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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