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飲血 你這樣做,是為了報復我嗎?……
耳邊傳來一陣陣的咀嚼聲, 還有其余人心如死灰的哭聲,尖叫聲,那些聲音混雜在一起, 讓阮嫻一陣陣頭暈目眩。
終于, 她忍不住側過頭,扶著扶手不斷地干嘔,像是要將血液都從胃里嘔出來。
這······這就是最真實的夜叉,為什么,為什么姬漣要讓她看這些?
眼見第二個夜叉又挑了一個人, 阮嫻立刻大聲阻止:“住手!”
然而,隨著她的話語聲落下, 那夜叉的動作僅是遲了一瞬, 接著卻又毫不猶豫地朝著那人的脖子劃了下去。頸動脈噴薄而出的鮮血染紅了那人的衣襟, 他仰起的頭顱中,絕望驚恐的眼神和阮嫻對上了視線。
阮嫻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不想再看這般殘忍的虐殺場景。
“為什么!”她聲音有些顫抖,卻又因驚恐而有些尖銳,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姬漣卻似享受著她的顫栗,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笑容, 無辜地道:“阿阮,你不是最喜歡人了嗎?所以我讓他們都穿上了人皮,難道你不喜歡嗎。”
最后, 他落下了噩夢般的一句話:“阿阮,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啊。”
為了她?阮嫻有些憤恨地咬牙,幾乎要冷笑出聲:“為了我?那我讓你放了他們,你會照做嗎?”
見姬漣沒有回應,她繼續道:“我從來沒有讓你這樣做過, 你別想把我當做你濫殺的借口。”
想讓她因此而背上愧疚感,
而內疚到失魂落魄,那他就大錯特錯了。身為夜叉皇的姬漣,本來就沒有什么仁慈心,在五十年前他就已經掀起了一場針對人族的大災難,他的種種殺戮行為,和她有什么關系?
姬漣聞言搖了搖頭:“還真是騙不了你。不過你有一句話說錯了,我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借口。”
說完他像是大度地容忍無理取鬧的情人一般,溫和地道:“罷了罷了,既然阿阮不喜歡的話,那我就放了他們好了。”
說完他竟然真的揮了揮手,那些原本對著尸體一擁而上的夜叉就四散開來,地板上只留下了一灘鮮紅的血跡,那血紅色的無皮尸體已經消失了。
那些暫時幸存的人也被夜叉拖了出去。
即使姬漣真如他所說地放了那些人,阮嫻的心里依然沒有放松警惕,她有種預感,今日之事還未了解。
果然,大殿之外又傳來了一陣鎖鏈拖動的聲音。不過這次不同的是,被帶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一頭烏黑的發散亂著遮在臉前,只隱隱露出了一雙凌厲的黑色眼睛。
和之前那些人不同,即使遭受了非人的折磨,那的臉人上依然沒有什么表情,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好像感受不到身上的痛苦。
只有在抬頭看見姬漣的時候,眼中才迸發出了蓬勃的恨意。
而在那雙眼睛看向阮嫻的時候,竟然錯愕了一瞬,接著那人的身體突然掙扎了起來,被注入了釘子的膝蓋甚至用力地朝前方挪動了一些距離,只是很快就被用鎖鏈牽引著他的夜叉用力一拽,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阮嫻在看見那人的時候,也驚訝地站起身,不由自主地開口:“凌縱英?”
凌縱英,無恨山中二弟子,修為高深。阮嫻跟隨宿寒芝來到無恨山之時,也曾與他有過交流,只是后來她與宿寒芝一起逃出無恨山,二人就再未見過了。
但是,在阮嫻的記憶中,這位二師兄凌縱英是一個身材高大、性格堅毅的男人,管理著無恨山的刑堂,身上常年帶著煞氣。作為無恨山中僅次于宿寒芝的二弟子,凌縱英也有幾分傲氣在,然而沒想到再見面,他竟然已經狼狽至此。而掌管刑堂的他,如今竟也深受刑罰之苦。
“過去了幾十年,這無恨山中是一代不如一代,多是酒囊飯袋。也就只有這人天賦還不錯,修為高深,也只有他,才配的上你。”
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配得上她?
阮嫻不懂姬漣話中之意,然而那話卻讓她十分不安,就好像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你究竟想做什么?”
“放心。”姬漣安撫她道,“我不會殺了他的。”
話音落下,阮嫻就看見一只夜叉拿著碗走到了凌縱英的身前,舉起他的手腕劃了一下,鮮血就流進了那個瓷碗里。還沒有等她開口阻止,碗中鮮血接了一半,那夜叉就為凌縱英止住了傷口。
看來確實如姬漣所言,他暫時不會殺了凌縱英。
那只夜叉恭敬地舉著碗向前走來,跪在了姬漣的身前,將那只碗高高舉起。
隨后,姬漣伸出了自己的手腕,漫不經心地劃了一下,鮮紅的血液就一滴一滴地落入了碗中。
等血液已經裝滿那只瓷碗,姬漣才收回了手,手腕上的傷口也在一瞬間愈合,
他看著阮嫻,語氣有些危險:“乖,過來。”
阮嫻看著那濃稠的紅色液體,心理上覺得反胃至極。然而無論她心中有多么排斥,目光卻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碗液體上。原本應該散發出濃濃血腥氣的液體,此時卻泛著讓人難以抗拒的香甜,對她產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那是屬于夜叉皇的血液,對夜叉一族具有天生的致命吸引力。
大殿之中的夜叉們也都盯著那碗血蠢蠢欲動,卻又在姬漣有意散發出的威壓下瑟瑟發抖,顫抖著跪下了身體。
阮嫻咬緊牙關,用盡全力克制住對那液體的渴望,她用力地搖了搖頭,往后退了幾步:“不······不,我不要。”
然而下一刻,姬漣只是朝她伸出手,她就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推力在推著她往前走。待與姬漣近到眼前之時,阮嫻沒有發現,自己的雙眸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血紅色。
她的視線牢牢地看著那碗紅色的液體,就好像著了魔一般喪失神智,坐在了姬漣身邊,隨著姬漣微微抬高的手臂仰起了頭顱。
等她再次清醒過來,那些液體已經被她盡數吞入腹中,而那只空碗,依然被姬漣握在手中。
鮮血讓她的唇更加紅艷,在白皙的肌膚映襯下,就如同點綴在雪中的紅梅。
“阿阮真乖。”姬漣伸出手抹去她唇角溢出的血液,語氣輕柔地道。
而阮嫻還未回神,依然癡癡地看著他。
突然,一道猛烈的鎖鏈碰撞聲在大殿中響起,這聲音也終于驚醒了阮嫻。她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就看見凌縱英像瘋了似的往前撞,卻又被夜叉壓制在地,弄的縛住他的鎖鏈嘩啦作響。
看著凌縱英臉上猙獰而焦灼的神色,阮嫻的神智也開始回歸。
雖然記不清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著近在眼前的姬漣,以及他手中已經空了的碗,她又怎么會猜不到發生了什么?
一瞬間,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里從內到外都泛著一股惡心的血腥味,喝了人血這樣的事實讓她的精神幾近崩潰,她忍不住低下頭,扶住椅子就開始嘔吐起來。然而,即使胃已經痛到麻木,那股喝下去的血液卻像是融入她的身體中一般,再也吐不出來。
就在這時,她看見了自己的手,鋒利的指甲冒了出來,閃著銳利的寒光,那不是人類的手指!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摸著自己的臉,感受到部分屬于夜叉的觸感之后,她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不······”
怪不得凌縱英會那般失態,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她喝了人血之事,還有她在喝了姬漣的血液后,身體的部分位置不受控制地出現了夜叉化。
凌縱英發現了她的身份。
阮嫻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轉過身體彎下了腰,像是要將自己整個人都藏起來。
然而,姬漣卻并沒有這么輕易地放過她。
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將整張臉都露了出來。他的拇指輕輕揉弄著阮嫻的下巴:“你看看你現在,哪里還有半分人的模樣?”
姬漣的手指冰涼,那股涼意冰寒刺骨。
阮嫻紅著眼睛,聲音有些顫抖地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略微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大殿中響起,阮嫻很想憤怒地大吼,她想要質問姬漣,然而她再也不敢了。她永遠不知道下一次姬漣會有什么手段,身為夜叉皇的姬漣更是沒有人性這個概念,她很害怕,如果下一次不單單只是逼她喝人血,而是要逼她生吃人肉怎么辦?
“你這么做,是為了報復我嗎?”
姬漣看著阮嫻紅了的眼眶,沉默了一會兒后,突然伸手一揮,原本被懸掛起來的簾子就再度垂落了下來,也隔開了別人的視線。
連續的腳步聲不斷響起,間雜著鎖鏈的晃蕩聲,那些夜叉在一瞬間離開了這座大殿,整個空間中突然就靜默了下來。
“報復你?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姬漣伸出手揉了揉阮嫻有些發紅的眼眶,動作輕柔,如果沒有之前發生的事情,姬漣的動作會給人一種正被愛憐中的錯覺。
阮嫻忍住了想要躲開那只手的沖動,她說:“因為我當初······傷害過你。”
她指的是和姬漣初見的時候,故意把他引到了懸崖邊,然后將束縛住他的鈴鐺扔到了山崖之下,以此來擺脫他。
“你竟然認為我在報復你,這可真是讓人傷心。”
阮嫻靜靜地看著他沒有開口,但那雙依然紅通通的眼睛中,明擺著不相信他說的話。
第102章 表白 后來,我就不舍得讓你死了
姬漣伸出
手繞起她的一小撮頭發, 把玩般地在指尖纏繞:“最開始確實是想報復你,一個可惡又狡猾,明明的膽子很小, 卻又做出了一件最大膽事情的夜叉。”
“當時, 每天我都在想著,你怎么敢那么做?”
阮嫻沉默地聽著,她能想到對于身為夜叉皇來說,竟有夜叉背叛他的震撼。而且身為夜叉皇的他,竟然被這樣一只小小的夜叉擺了一道, 這種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也無怪姬漣這般恨她。
“等我脫困之后, 一定要找到你, 然后狠狠地報復你。我想了一百種刑法想要用在你身上, 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他的聲音在最后故意變得陰沉,果然成功地讓阮嫻被嚇得縮了縮身體, 才接著道:“后來,我終于見到你了。”
“卻有一個宿寒芝日夜守在你身邊, 無論何時,目光都停留在你身上。那時候我尚未恢復, 找不到下手的時機,所以,我只能借著繆姜的身份來接近你。”
“沒想到你這么單純, 僅僅因為換了個女人的身份,你就絲毫沒有懷疑。”姬漣笑了笑,提及往事,眉目間竟然有了幾分柔和。
“最開始的時候,我的腦子里天天都在想著你, 我想著你是只怎樣的夜叉,才敢膽大到對我動手。然后,我又開始想等找到你之后,我該怎么折磨你,報復你,讓你后悔自己曾經的舉措。”
“等找到你之后,我又開始每日每夜地觀察你,我觀察和你的行為,觀察著你的舉動,觀察著能夠避開宿寒芝從而能夠對你下手的時機。”
“這個時候,我沒有發現一件事情,一件很危險的事。”
姬漣說完了這句話后,突然沉默了一瞬,阮嫻忍不住追問:“什么事情?”
姬漣笑了一聲,這才繼續開口:“那就是無論開始是出于什么原因,結果是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的腦海一直都在想著一個人,幾乎所有的思緒,所有的行為都被那一個人操縱著。”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也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然而等他發現的時候,卻已經彌足深陷了。
當一個人腦海中完全充滿另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的舉動將在他的思維中無限放大。在那個時候的姬漣眼中,阮嫻的一切,包括她的美麗,她的笑容,甚至是她可惡的一面,都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腦海中,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這也導致不知從何開始,他的想法也發生了改變。
一開始,他只想報復阮嫻,想要狠狠地折磨她,甚至殺死她。然后,他開始只想將她帶回深淵,將她關押起來。到最后,他開始想將她帶回深淵,卻不是為了關押她,而是想將她牢牢地綁在他身邊,形影不離。
他開始嫉妒,看著阮嫻和宿寒芝之間的交流,看著阮嫻朝宿寒芝露出的笑意,身為夜叉皇的姬漣第一次體會到了嫉妒這種情緒。
“就這樣想著你,想著想著,就不舍得你死了。”
身為夜叉皇的姬漣,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因此,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就會牢牢地將阮嫻撰入手中,不會給她離開的機會。
“所以,阿阮,這都是你的錯啊。”姬漣伸出手捧著她的臉,紅色的眼睛中似有無限深情,吐出的話卻帶著冰冷的氣息,“是你先來招惹我的啊。”
從姬漣的語言中,阮嫻能感受到那股偏執和情意,而姬漣最后的那句話也如同一記重錘,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心上。一時之間,她啞然失語,只覺得命運弄人,一切行為都早早標好了后果。
此刻,她無比后悔當初招惹上了他。
自那日之后,阮嫻就突然生了一場大病,身體高熱不退,整日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她隱隱間能感受到有一個人經常坐在她的床頭看著她,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這樣昏昏沉沉的高熱狀態持續了幾天,她才終于再次睜開眼睛。
四肢就像是被碾碎之后又再次重塑,酸軟無力。
按理來說,夜叉是不會生病的,因此她這次的高熱,也許并不是因為生病,而是和那碗混雜著姬漣的血液有關。
她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姬漣的剖白。也許姬漣心中對她,確實有幾分真情實感。
只是,那血腥的場景和久久不散的血腥味,似乎還存在空氣中,足夠消除一切旖旎。
“你醒了。”
阮嫻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扭過頭,就看見了姬漣,她不想和他說話,姬漣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也不顧她躲閃的舉動,說:“乖,好好修養身體,再過些日子就好了。等你好起來之后,我們就可以······”
“尊上!”
一道聲音傳來,打斷了姬漣的話,讓他不由得皺了皺眉。
“何事?”
走上前來的是默女,她的神色有些慌張,不復以往的淡定。聞言,她猶豫地看了床上的阮嫻一眼,沒有開口。
姬漣想了想后,對著阮嫻道:“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些再來看你。”
說完他就想起身離開。
阮嫻本還在思索著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讓默女慌張成現在這個樣子,眼下見姬漣就要離開,她心思急速轉動,想到了那個暗地里對自己造成威脅的李昌文,她便叫住了姬漣:“等等。”
若姬漣對她有幾分真心的話,或許也可以利用這一點助自己解決掉李昌文這個隱患。
被她叫住的姬漣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能得到阮嫻的挽留。
“怎么了?”
阮嫻看著門外守著房門的夜叉,計上心頭,想了想后,故意對姬漣道:“我不喜歡有陌生人守在附近,如果你真的要讓夜叉看守我的話,能不能讓上次照顧我的那只夜叉過來?”
“照顧你?”姬漣想了想,說,“你放心,默女會一直隨侍你左右,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盡管交代給她。”
阮嫻搖了搖頭:“不是默女。”
“那只夜叉身上有很濃的人類氣息,就好像他以前就是人似的。”阮嫻說完之后低下了頭,好似有些羞怯,“所以,和他呆在一起的感覺很讓我親切。以前他就總是站在我的床前,只要他在這里,我就安心了。”
“不過說起來,這兩日我倒是沒有怎么見過他,是因為你派他去別的地方當差了嗎?”
阮嫻適時地露出一絲疑惑,好像真的是在好奇。
姬漣聽了之后瞇了瞇眼睛,垂下的手已經忍不住握緊。自從將阮嫻帶回無恨山中,他只安排默女貼身照顧她,除了默女,沒有人能夠進入這間屋子。
他知道,阮嫻喜歡人族,所以對人族的氣息十分敏感,她的感覺定不會出錯。曾經是人族,如今化為夜叉,符合這一條件的,也只有一個人了。
呵,他倒是不知道,自己這位叛族后在自己眼前搖尾乞憐表達忠心的下屬,竟然存著這樣一份膽大的心思。
聽完阮嫻的話后,姬漣心中怒意橫生,眼中殺意一閃而過。
看著姬漣的神色越來越冷,阮嫻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他的表情讓她心里感覺毛毛的。
“阿阮,我不喜歡聽到你的嘴里討論別人的事,無論是人,還是夜叉。”他彎下腰,與阮嫻對視著,臉上帶著笑意,眼底卻冰冷至極,“明白了嗎?”
阮嫻忍不住往后縮了縮,接著唾棄自己這般慫的舉動,但是沒辦法,自從經歷了大殿之后的那一幕,姬漣在她心中已經塑造了一道磨滅不去的心理陰影。
聞言,她點了點頭,見姬漣還是沒有放過她的打算,于是小聲道:“知道了。”
姬漣這才滿意,他的神色也柔和了一些:“好好休息。”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而默女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
“尊上,如今人族聚集了各門派殘部,以及皇族派出的大軍,一路向無恨山攻來。他們也不知得了何神兵利器,一路上勢如破竹,我們必須做好準備。”
默女眼神中有幾分遲疑,最后還是咬著牙道:“尊上,我們為何不回深淵之中,或者去崇山茂林。這無恨山陽光鼎盛,毫無遮擋,大家都只能在夜晚出沒,且就算在夜里,無恨山的陣法也對我們夜叉多有壓制!”
“不急。”姬漣卻好似并未將這一切放在心上,而是將心思都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讓仇年過來見我。”他只說了這
一句,就徑直往前方走去。
默女看了看身后阮嫻的屋子,她何嘗不知道姬漣一直呆在人間,甚至一定要駐扎在這無恨山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她罷了!
如今不過因為她寥寥幾句話,尊上就要將仇年叫過來,想來下場必不會好。
默女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屋內的禍水,而是聽從姬漣的指令,去傳喚人了。
那之后的幾天,阮嫻都沒有見過姬漣,而她身上的那種高熱后的無力感倒是好了大半。
這次姬漣并沒有限制她只能呆在房間里,所以她也能出去走一走。當然,只限于夜間,畢竟她雖然不怕陽光,那些看守她的夜叉卻不是如此。
她不是沒有想過趁日間逃出去,然而姬漣派來看守她的人將一個小小的房間看守的和銅墻鐵壁一般,她根本就找不到離開的機會。
這幾日,阮嫻看見無恨山中的夜叉俱是行色匆匆,處處都彌漫著一股風聲鶴唳的氣息,加之多日不見蹤影的姬漣,她大概也能猜想到,外界一定是出事了。
第103章 血的作用 你知道嗎,他想娶你!……
或許是人族和夜叉族終究開戰, 而從目前的緊張氛圍來看,夜叉族甚至處于劣勢。
阮嫻想著這一切,也不知道宿寒芝現在如何了, 是不是也在想辦法進入無恨山, 是不是在想辦法對付姬漣。
這些天來,阮嫻斷斷續續也聽到了一些消息,其中一個便是,姬漣不知為何大發雷霆,嚴懲了一個身居高位頗受重視的夜叉仇年, 甚至廢了他的四肢經脈,將他關進了水牢中。
而阮嫻之所以聽到了這個消息, 還是因為一只夜叉對她無禮之時, 被另一只夜叉拉走之后, 偷聽到他們談話知道的。
那只夜叉說:“你可知為何尊上要對仇年大人動手?”
“為何?”那只無禮的夜叉疑惑道,他一直看不上阮嫻, 瘦不拉幾的,還整日化成個人形, 看著又不威風又不好抱的樣子,也不知道尊上到底為什么喜歡她。
還是他家里那只高高大大, 爪子比他還要鋒利,皮膚黑的發亮的母夜叉更漂亮啊!
“聽說,就是因為仇年大人得罪了她!”
那只夜叉說完之后還小心翼翼地朝周圍看了一眼, 見四下無人才憤憤不平地繼續道:“聽說仇年大人不過是多看了她一眼,就被她一嘴告到了尊上面前。你也知道尊上現在被她迷成什么樣兒了,一聽這事那還得了?立刻就讓人把仇年抓來嚴懲了。不僅廢了他的經脈,還將他扔到了水牢里。”
“什······什么?”那只無禮的夜叉聲音有些磕磕絆絆,像是被驚嚇到了, “就只是因為看了她一眼?”
“嗯!”那只夜叉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可不是嘛,所以我說讓你別惹她啊,小心她在尊上面前吹一下枕邊風,你就小命不保。”
那只無禮的夜叉再也沒有囂張氣焰了,他真誠地道:“謝了兄弟,你是我親兄弟啊,今日你可真是救了我的命了。”
“嗨,小事小事。”
阮嫻頭聽墻角,沒想到聽到了這么一段話,她愣在原地,半晌才反應過來,仇年也許就是李昌文變成夜叉后的化名。
一時之間,她的神色有些復雜。她本想著以姬漣表現出來的對她的在意,聽到她故意說出的話后,至少也會將那只夜叉趕到別處,不再有和她相見的機會,她也能因此解決這個隱患。
只是沒想到,姬漣能做的這么絕。
她并非因此而愧疚,只是又一次回想起了姬漣對她說的話。他的行為也一再讓這些話得到印證,但是這樣深沉的情感,如果她不能給予回應,是否就將注定走向毀滅?
那之后阮嫻也不再愛外出了,她總是躲在房間里。之后幾天,偶爾也和姬漣見了幾面,只是他一直都神色匆匆,每次一來呆不了多久就離開了。
無恨山上的形勢也越發緊張。
阮嫻的房間再一次被禁嚴,無論白天黑夜,她都不得外出。而房間周圍也派來了更多夜叉防守,就好像怕她突然消失了一樣。
有一次,阮嫻睡的迷迷糊糊之際,有一個人影似乎坐在了她的床邊。那人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看著她,半晌沒有說話。
是誰,是姬漣嗎?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只是,又有誰能讓他受傷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只冰涼的手放在了她的臉頰上,輕輕撫摸著她。
耳邊似乎還傳來了那人的聲音。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那聲音就如同魔咒一般在阮嫻的耳邊回響,也像烙印一般印在她的心上。
直到阮嫻驚醒,拉開帳子往外望去時,房間里卻空無一人,想來那人,早已經走了。
他是姬漣,阮嫻也不知為何如此確定,只是好像心中隱隱有著這種感覺,好像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只是,他受傷了?
看來,夜叉族雖然占領了無恨山,人族卻還沒有一敗涂地,現在正對姬漣為首的夜叉族發起了猛烈的反攻。
之后幾日,阮嫻都在想方設法打探消息。探聽到的消息和她猜想的一樣,人族剩下的門派勢力都團結了起來,連同皇室派出的大軍一起,對夜叉族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
原本人族的士兵完全不是夜叉族的對手,就算上了戰場也只能是夜叉的口糧,可是他們好像得了神人相助,打造了一批特殊的盔甲和武器。聽說那武器是由旭日峰頂的金屬所造,長期吸收日光之力,砍在夜叉的身上便可以造成日光灼燒的效果。
雖然對付姬漣和一些高等的三階種沒有什么用處,但是用來對付一些低等的夜叉也足夠了。
而無論在那個群體中,普通者都占據大多數。
就在阮嫻調查這一切的時候,有一晚,她房間里竟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個人她以前也曾認識,正是姬漣附身過的繆姜。
那個時候的阮嫻正在沉睡中,而身體已經得到恢復的她,很快就感受到有人偷偷進了她的屋子,并走到了她床邊。
阮嫻不動聲色地繼續裝睡,等到那人抽出匕首,要狠狠地朝她刺下的時候,才睜開雙眼,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竟然醒著?”
阮嫻看清了她的模樣后,也驚訝出聲:“繆姜?”
阮嫻手中把玩著那把匕首,神色復雜地看著繆姜,她也沒想到在這無恨山中,還能遇到一個完整活著的人類。
當然,李昌文已經不算人類了,被阮嫻自動地排除了這個分類。
“說吧,我和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什么要殺我?”
此時的繆姜被綁在椅子上,嘴里塞著一塊棉布,聞言后用力地“唔、唔”了兩聲。
阮嫻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中的匕首,說:“我現在幫你把布扯下來,識相點的話,就別發出不該有的聲音。”
繆姜點了點頭,等阮嫻將她口中的棉布扯下來后,她仰起頭說:“如果我說我是來幫你離開的,你相信嗎?”
“幫我離開?深更半夜拿著匕首要捅我胸口,你管這叫幫我離開?”阮嫻冷笑道,這是把她當傻子吧,“我雖然打不過姬漣,但對付你還是措措有余的。你最好實話招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繆姜聞言,卻好像一點也不害怕,她說:“不然你就怎么樣?殺了我?”
她嗤笑一聲:“你敢么?”
阮嫻聞言,沉默地看著她。的確,如非必要,她絕對不會讓自己親手沾上人命,而繆姜顯然是認識到了這一點。
她歪了歪頭:“殺你可不用我親自動手,只要我喊一聲,有刺客,你覺得自己會怎樣?”
“他們會將你抓起來,然后帶給姬漣發落,或許你更想要姬漣親自動手?”
說完最后一句話后,阮嫻看著繆姜的臉上出現了陰狠的表情,她心想,還真是如此啊?
看來這是一個因姬漣招惹上的禍事,不然她和這繆姜無冤無仇的,她怎么會突然深夜里來殺她?
她有些郁悶,這都是些什么事兒啊,本來她被姬漣強制性地帶過來后,每天就就活的提心吊膽的,現在還要對付姬漣招來的桃花。
阮嫻頓覺無趣地將匕首隨手插在了桌上,說:“既然你這么喜歡他,那我就把你交給他吧。”
她不在乎繆姜落在姬漣手中會怎么樣,只知道這個膽敢夜間刺殺她的人絕對不能輕易放過,否則留著一個時時刻刻想殺死自己的人,豈不是定時炸彈?
聽了阮嫻的話后,繆姜瞪大了眼睛,她急聲道:“不要!我真的可以幫你離開!”
見阮嫻不為所動,她語氣急促,眼中也迸發出了恨意:“對,我是想殺你,我每天都恨不得你去死!”
“憑什么?你憑什么讓他這么喜歡你?”
她死死地盯著阮嫻,瞪大雙眼,眼角通紅。
“明明我那么愛他,他逼我殺死了我的師父,背叛了人族的身份,可是我還是愛著他。”
“不,不,我恨他,我恨他!”
“我為他付出了一切,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原本我以為他永遠高高在上,所以我不在乎他的冷漠,他的無情,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心里會有你!”繆姜眼眶中布滿了如蛛網般的紅血絲,神色癲狂。
“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些的話,那你可以閉嘴了。”阮嫻側過頭,不想看她瘋狂的表情。
“呵呵,你知道為什么他要讓你喝那碗血嗎?”
“因為他想娶你!”
“無論是人類,還是夜叉都承受不了夜叉皇的力量,呵,準確地說······”繆姜看著阮嫻,嘴角勾起了一抹惡意的笑,“是承受不了和他交|合的力量。”
“你說什么?”
滿意于阮嫻話語中的驚色,繆姜繼續道:“越強大的生物,越難以繁衍后代,夜叉皇也是如此。如果本身不夠強大的話,強行交|合,身下的人只怕會被強行做死在床上。”
阮嫻看著繆姜一的嘴一張一合,三觀有些震碎地道:“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他讓你喝下那碗血液就是為了改造你的身體,讓你能做到承受他。”
承受?是那方面的承受嗎?聽到了這樣的真相后,阮嫻整個人都不好了。
“因為怕你無法承受他血液中的力量,所以才需要人類的血做引子,讓你的身體能夠適應。哼,他對你倒是用心良苦。”繆姜說完后冷笑了一聲,“這是種下血契的方式,只要他愿意持續供給你血液,你甚至能夠永享他的力量和漫長的壽命。”
這樣,你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第104章 大婚 阿阮,和我在一起,受萬眾敬仰,……
聽了繆姜的話后, 阮嫻久久地回不過神來。原來姬漣逼她喝下人血,并不存在報復和戲弄的心理,而是為了改造她的身體。
怪不得這幾日她非但沒有覺得不舒服, 反而覺得四肢充盈, 狀態比以前還要好上許多。
“所以,你才要來殺我?”阮嫻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力地坐在椅子上。
“沒錯,我絕對不會讓你和他在一起。要么你死,要么讓你永遠離開。”繆姜語氣中帶著一種決絕, “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如果不能殺了你, 我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你走。而且, 沒有我的幫助, 你是走不了的,你難道感受不到身體里的變化嗎?無論你走到哪里, 他都能找到你。”
聽到最后這句話后,阮嫻才真正地抬頭仔細打量著繆姜。如果說她前面的話都是假話的話, 那至少最后一句話一定是真實的。
自從那日被迫飲下姬漣的血液后,她的身體里就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好像冥冥之中和姬漣之間產生了某種聯系,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想來姬漣也是如此。
“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阮嫻問道,“而且, 我這屋外圍著那么多夜叉,你竟然能悄無聲息地進來。”
“當初他受困之時,曾經在我的身體里宿居了很長時間,我知道這些密辛也不足為齊。至于如何進來,又如何帶你離開, 自有我的方法。”
“你靠近一些,我就告訴你這方法是什么?”
她的話說完后,阮嫻突然看見她的唇角扯開了一抹輕微的笑意,她心覺不妙,剛后退了兩步,就發現一只巴掌大的蜘蛛出現在了眼前。
阮嫻迅速躲開,舉著匕首反手就將那只蜘蛛釘在桌上。
繆姜見一擊不成,掙扎著想要解開捆住自己的繩子,卻聽“叮鈴”一聲,一個有些陳舊的鈴鐺掉在了地上。
眼見著鈴鐺落下,繆姜掙扎的更加厲害。
“想暗算我?”阮嫻哼了一聲,“還好我早做準備,知道你不可信。”
說完之后她也看見了那串鈴鐺,總覺得有些眼熟。仔細看了看后終于記起,這不就是那個封印了姬漣幾十年的鈴鐺嗎?
那鈴鐺長年累月與姬漣同在,早就已經沾染上了他的氣息。
阮嫻看著那串鈴鐺,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她走向繆姜,忽視她眼中的恨意,在她身上摸索了一番,果然摸出了一些東西。
“哈,原來如此。”
阮嫻拿著手中的符,笑著說:“變身符,你就是靠這個符變成姬漣的模樣,再靠鈴鐺模仿他的氣息,欺騙那些夜叉,光明正大地走進來的吧。”
繆姜沒有說話,但是看著她的眼神簡直恨不得能殺了她。
阮嫻沒搭理她,這個方法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來還以為這個房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密道,沒想到繆姜用的方法這么簡單粗暴。
不過也確實有效,夜叉族本也不是以智力見長,變身符化做的外貌加上鈴鐺上攜帶的氣息,也足夠糊弄門外守著的那些夜叉了。
多想多錯,越猶豫越走不了,阮嫻想通了這一點后,就重新堵住了繆姜的嘴,將她放到了床上,再用被子蓋好偽裝成有人躺在床上的樣子。
接著她也不打算攜帶什么行李,直接用變身符變換了身形外貌,再將那鈴鐺掛在腰間,回憶著姬漣平時的模樣,端正了姿態,就抬腿朝門外走去。
這也太刺激了,她竟然敢假扮姬漣偷逃出去。
一定是夜晚缺覺狀態腦子迷糊,壯了她的膽子。
等阮嫻終于從那個房間走了出來,并且順利沿著小路越走越遠的時候,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頭,她竟然真的就這樣走出來了?
她收起心中的激動,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往前走。這變身符持續時間大約只有一刻鐘左右,她必須抓緊時間。
好在她選擇的路線巡邏的夜叉都不多,對于那些夜叉她是能避則避,實在避不開的也被她利用姬漣的皮囊糊弄了過去。
等遠遠地離開無恨山的出口之時,阮嫻的眼中浮起了一抹希望,下意識地就快速往前走了幾步。
然而,身后卻傳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讓她的步伐一頓,停在了原地。
“你想去哪兒?”
陰冷的聲音響起的那一刻,一陣寒風吹過,料峭的風讓她的體溫都涼了下來。
阮嫻的呼吸粗重了一些,久久不愿轉身。
腳步聲響起,阮嫻低著頭,看著月光下的倒影,一個人向她走近。
背后貼上了一個冰冷的身軀,他的手臂在她身前交握,將她整個人都擁在了懷里。
他并沒有怎么用力,卻讓她全身都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禁錮著,無法動彈。
“你想去哪兒呢,阿阮。”姬漣的唇貼在她的耳邊,吐出的氣體帶來一陣癢意。
“你什么時候發現我的?”
“你去哪兒,我都能找到你。”
阮嫻掙脫他的懷抱,扭過頭去看他:“你什么意思?”
她有預感,姬漣說的話絕對不會像表面上那么簡單。
阮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臟正在急速跳動著,似乎是因為他的接近引起的反應:“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和那碗血有關?”
“是啊。”姬漣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無論你走到哪兒,我都能感應到你的存在。所以阿阮,放棄離開的念頭吧。因為無論你去哪兒,都躲不過我。”
原來如此,她已經足夠小心翼翼,可還是被姬漣發現了蹤跡。一定是因為當初那碗血,讓姬漣就像是在她身上安裝了一個定位器,可以隨時隨地感應到她的位置。
這也太不公平了,為什么她只能感受到姬漣的存在,卻感受不到他的具體位置,否則何愁不能成功逃走?
聽了姬漣的話后,阮嫻無比的沮喪,幾乎徹底喪失了繼續反抗的心氣。如今的她就像是姬漣的掌中鳥,無論如何都飛不出他的手掌心。
在那之后,阮嫻就被徹底軟禁了起來。而姬漣也像是受到了刺激,竟然真的執意要與她成婚,就連房間都開始被布置成了大紅色,和人族的成婚儀式一模一樣。
阮嫻也不知道被他下了什么藥,導致她四肢無力,只能任人扶著,量了喜服的尺寸。
等終于到了大婚那天,無恨山上四處張燈結彩,將黑夜照的猶如白晝。在大紅的裝飾和綢布之下,行走的卻都是披著人皮的夜叉,無疑為這個夜晚增添了一分詭異。
阮嫻就像個洋娃娃一樣任人打扮,最后被扶著上了轎子。
大喜之日,新娘臉上卻沒有什么喜色。阮嫻靠坐在轎子里,嘗試著在指尖凝聚靈力,讓自己的肢體能夠動彈,卻總是以失敗告終。
多次的失敗讓她的眉眼中充滿了懊惱,可惡的姬漣,自從那日發現她試圖逃走之后,就把她看管的更嚴了。
不過以姬漣的驕傲,也不至于用這種方式困住她,能讓姬漣做出如此舉動的,可能是因為他從外界感受到了某種威脅,這種威脅讓他覺得會徹底失去她。
看來夜叉族和人族的對戰中,人族竟意外地占據了上方。而能威脅到姬漣的,會是宿寒芝嗎?
阮嫻有些失落地看著轎子前方紅色垂簾,也不知道宿寒芝現在在做什么,什么時候會來無恨山呢?
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如果再不來的話,她就真的要和姬漣成婚了!
走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轎子就停了下來。前方的轎簾被拉開,無盡的燈火下中,姬漣微垂下的眉眼,竟然顯得有幾分溫馨。
姬漣伸出手,將她從轎中抱了出來。阮嫻四肢無力,只能依偎在他懷中。
“你倒是少有這么乖巧的模樣。”姬漣似乎輕笑了一聲。
十里紅妝,無恨山第一次如此繁華。
姬漣抬腿向前走去,一路上所有的夜叉都位列兩邊,留出了中間寬廣的道路。
姬漣一直抱著阮嫻走到了大殿之中,走到了階梯的盡頭之后,他轉身擁抱著阮嫻坐了下來。
所有的夜叉在此時齊齊跪下,他們狂熱地仰望著上方的姬漣和阮嫻,嘴中齊齊吐出賀喜之語,接著恭順地垂下了高傲的頭顱,用力地磕下頭表示忠誠。
眾夜叉對著她低下了頭顱。
這表示她從今日起,就將徹底成為他們的另一個主人。從今以后,他們會用生命來擁戴她,保護她的生命,遵從她的命令,哪怕她讓他們去死,他們也在所不惜。
這是因為,她成了夜叉皇的妻子,成了他們的皇后。
“阿阮,和我在一起,受萬眾敬仰,享無盡生命,不好嗎?”
姬漣牽著她的手,舉到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然而,此刻的大殿之外卻傳來了一陣哄鬧聲,遠處有火光閃爍,兵戈交接的聲音此起彼伏,大殿之中的夜叉也開始不安地躁動了起來。
突然,一只渾身浴血的夜叉顫抖著地跑了進來,剛一進來就倒在了地上,嘴里只顫顫巍巍地吐出“尊上”兩個字后,就再沒了氣息。
姬漣伸出手扣住阮嫻的下巴,逼迫她看向殿外的目光轉回到他身上:“我知道你不想回答我。沒關系,既然你不想選,那我就讓你別無選擇。”
“乖乖呆在這里,今晚,一切事情將迎來一個了結。等我解決掉他之后,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阻礙了。”
說完他松開了阮嫻的下巴,站起身來,阮嫻只能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看著他向外走去的背影。
“默女,照顧好她。”
“是,尊上。”
默女還是穿著那身黑衣,她走到阮嫻身邊,沉默地守著她。
第105章 宿寒芝vs姬漣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 人族竟已攻打到無恨山上了嗎?
阮嫻嘗試移動身體,可是費盡了所有力氣,也只能讓自己的手指微微地動了動。
突然, 她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身影。
阮嫻警惕地抬眼, 默女竟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的眼前。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這默女不會是另一個繆姜吧?
難道這又是一個被姬漣吸引的桃花,想要趁此機會殺了她。她現在不能動彈,也發不出聲音求救, 今日可別真的陰溝里翻船,交代在這里了。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 放心吧, 我不殺你。”默女的聲音變得有些奇怪, 和以往有些區別。
說完,她伸手拿出了一枚黑色的丹藥, 逼著阮嫻吃了下去。
“咳、咳······”阮嫻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你給我吃的什么?”
可別是毒藥才好。
等等, 她怎么突然能說話了,而且好像也有了些力氣。
阮嫻試著伸了伸手臂, 接著又撐著椅子站了起來,雖然身體還有些無力,但好歹是能動彈了。
“我給你的是解藥, 要想離開的話,就乖乖跟我走。”默女說完之后也不在乎她相不相信,轉身就走。
阮嫻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畢竟默女如果真想害她的話,剛剛就可以動手了, 可是她卻沒有那么做。
阮嫻跟著默女東繞西走,竟然被她帶到了一個地道之中。這地道陰暗潮濕,好在她本也可以在黑暗中視物,倒也不用擔心摸不清方向。
她看著前方的默女,越看越覺得違和,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你不是默女,你究竟是誰?默女又去哪兒了?”她好歹和默女也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人的身影、以及走路的方式,都和默女有些區別。
默女聞言停下了腳步,她緩慢地轉過身:“你真想知道我是誰嗎?”
阮嫻警惕地往后退了兩步,她已經猜到了這個默女的身份:“為什么當初想殺我,現在卻又要來救我?”
“默女”沉默了一瞬,接著她的身形發生了變化,原本的一頭黑發變得雪白,面容也仿佛蒼老了二十歲,她的手指微微顫抖,一只血紅的蜘蛛爬了出來,抱著她的指尖。而從她暴露出來的一點皮膚上,也都是累累傷痕。
“怎么,我現在的模樣很可怕是吧?”繆姜諷刺地一笑,“他說他最恨背叛,每個背叛他的人都得死。但是他大發慈悲,網開一面,放了我一條生路,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高興?這是不是說明,至少,我還是那么一點點特別的。”
然而,不等阮嫻回話,繆姜又顫抖著身體,語氣怨毒地說:“可是,我卻變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這樣和死了有什么區別!”
阮嫻看著繆姜此時的模樣,心
情也十分復雜,那日她被姬漣逮回來了之后,就沒有再看見繆姜的身影,但心里也隱隱猜到一定是姬漣帶走了她。
“這都是因為你。”默女歪著頭,森冷的目光從散下的發絲間穿過。
“請你明白,是你先對我動手在先,我不欠你什么。而且冤有頭債有主,傷害你的是姬漣,你不能因為不敢怪他,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吧?”
阮嫻想了想后繼續道:“而且你也不用再嚇我了,你要是真想傷害我,早就可以動手。既然你選擇給我解藥,還將我帶來這里,就是真想放我走的,不是嗎?”
繆姜聞言,并沒有反駁她的話,只是道:“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討厭。”
說完她就轉身走去:“你最好能跟上,跟丟了我可不會回來找你。”
她話說完后就消失在了前方,阮嫻見狀,也來不及再詢問什么了,只能急急地跟了上去。
等到前方傳來些許光亮,這一次的路程也終于要到了盡頭。
“快走吧,這里已經接近無恨山的外圍。如今姬漣被人圍困,是無法分心來抓你的。”繆姜用力地將那個堵住地道的柜子推出了一個縫隙,從縫隙處透出了一些月華的光芒。
阮嫻順著縫隙走了出去,她回頭看著繆姜,猶豫著想要開口。
繆姜卻好像知道她想問什么,提前開了口:“好歹我以前也是南疆弟子,驅使一些蟲類幫我發現這條密道,并不算難事。”
說完她抬起手向阮嫻展示了手指上爬行的蜘蛛,那只蜘蛛轉了一圈兒后,又爬回了她的袖子里。
阮嫻卻搖了搖頭:“我是想問,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繆姜像是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問,竟訝異地怔了一瞬,接著才笑了一聲,冷冷道:“你知道我為什么不殺你嗎?”
“你不會真以為,我是好心發作,所以才救你的吧?”
繆姜冷笑了一聲,諷刺地看著她:“我之所以幫你離開,只是為了讓他痛苦,讓他也知道愛而不得的感受。讓他痛失所愛,就是我對他的報復。”
阮嫻卻問:“既然如此,殺死我豈不是更容易?”
“殺了你?你難道沒有感受到,他早就已經受傷了嗎?宿寒芝的能力可以壓制他,在進行了多次交手后,他已經開始變得虛弱。而今晚,就將是他葬身之時。”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繆姜臉上的神情有些復雜,既有些悵然,又帶著幾分瘋狂的快意:“既然如此,我又為什么要成全他,讓他和你一起死?”
說完之后,繆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想要感謝我這次幫了你,那你以后就好好活著吧。”
說完她就關上了堵住地道口的柜子,徹底擋住了阮嫻的視線。
阮嫻知道,也許此次一別,就是永別了。
她看著那處后退了兩步,接著甩掉所有愁緒,快速地朝外面跑去。
方才聽了繆姜的話后,阮嫻可以確定,宿寒芝此時就在無恨山上,說不定已經和姬漣交上手了,她得試著去找他。
此時的無恨山火光沖天,到處都是人族和夜叉打斗的畫面。
人族大軍席卷而來,那些士兵身上都穿著特制的鎧甲,手中拿著長槍。建造鎧甲和長槍的材料都來自旭日峰頂的特制金屬,能吸收日光,因此能輕易地將夜叉族灼傷。
夜叉族本來依賴的就是自己刀槍不入的強健體魄,如今人族有了這樣的利器,也怪不得會反過來被他們打的節節敗退。
阮嫻看著那些兵器也覺得極為不舒服,所以她一路上都避著那些士兵走。
她也偶爾遇見了一些夜叉,但好在似乎因為那場婚禮的緣故,那些夜叉都沒有傷害她,甚至還在隱隱地保護她。
至于遇到的一些其余門派的人族修士,也只會當她是一起來剿滅夜叉的道友,阮嫻輕易地就獲取了他們的信任,所以一路上也是有驚無險。
而此時的無恨山中某處,四周幾乎被移為了平地,足以顯示出在此處交手之人強悍的破壞力。
在平地中央,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正遙遙對峙著。
穿著白衣的身影手拿長劍,目光冰冷地指向那黑衣之人。
那黑衣之人正是姬漣,他面上看似如常,身上卻有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反倒是白衣之人,看上去沒有受什么傷。
“哈哈哈,宿寒芝,我當真是小瞧了你,沒想到你竟然是他的子嗣,怪不得你們的血液中,流著同樣惡心的味道。”
宿寒芝聞言,表情沒有絲毫動容:“這就是你的遺言?”
姬漣聞言,眼睛危險地瞇起,隨后嗤笑了一聲:“怎么,你真的覺得自己能殺了我?”
“你們人族可真是虛偽至極,聽說你帶領那些蠢貨們打上山的時候,打的是替天行道的旗號?那你覺得,如果他們知道了你和你父親曾做過的事情,又當如何?”
“你以為你靠的是自己的力量嗎?”姬漣語氣嘲諷,“你應該知道吧,僅憑你自己的力量,連跪在我面前搖尾乞憐的資格都沒有。”
“是嗎?”宿寒芝握緊手中長劍,身形一閃就消失在了原地,“可是現在搖尾乞憐的不是你嗎?”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姬漣身前。
姬漣試立刻閃躲,身形卻因為巨大的損耗而緩了一瞬,長劍劃過,割下了他的一片衣擺。
姬漣后退著站定,他挑釁地道:“如果你不怕他們知道,那么,如果阮嫻知道了會怎么樣?”
這句話一出口,成功地讓宿寒芝變了神色,他眼底逐漸變得暗沉,手中的劍也越握越緊。
自從來到這無恨山上,看見這漫山遍野的紅色大婚裝飾之時,他心中的暴戾就不斷地涌出。只是常年的偽裝,已經讓他習慣了壓制住這些戾氣的同時,面上仍表現出一副正派的模樣。
而這樣的偽裝,僅僅只是在聽到那個名字從別的男人嘴中吐出的時候,就已經瀕臨崩塌。
他絕不愿讓阮嫻知道,當年發生之事。
那是發生在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當年,有一位驚才絕艷的無恨山弟子,重創了元神狀態的姬漣,并在封印了他的元神之后身亡,成了人族的英雄。
然而,事后的真相,卻無法被拿到陽光之下。
無論修為多么高深,身為人類又怎么會是夜叉皇的對手?除非用了特殊的修煉法門。
彼時那位弟子對修煉一道如癡如醉,每日都想著如何獲取更強大的力量。后來,他將目光投到了夜叉身上。
夜叉族可以通過體內的內丹進行修煉,擁有強悍的身體和漫長的壽命,然而人類卻無法利用夜叉的內丹,一旦嘗試著吸收這股力量,終將因承受不住而爆體而亡。
因此,為了獲得這股力量,那位弟子使用了一種很極端的方法。
第106章 夜叉族的命運 他真的死了嗎?
他先是抓來活人喂養夜叉, 提升他們的力量,再讓他們之間互相廝殺,就像是南疆之人養蠱一樣, 最后剩下的最強一只夜叉, 他稱之為四階種,凌駕于現存所有夜叉等級之上。
他嘗試著融化那只夜叉的所有血肉,與內丹融為一體。畢竟,人類之所以無法吸收夜叉的內丹,就是因為人體脆弱, 無法承受那樣強大的力量。
而一旦使夜叉的血肉與內丹相容,便可以在吸收這股力量的同時重塑自己的身體, 或許就可以突破人體極限, 吸收夜叉的力量。
他著魔般地進行著一次又一次的實驗, 捉來了許多人類和夜叉,謀害了一條條生命只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到后來, 他也終于成功了,可以在一瞬間吸取夜叉的力量。而被他吸取力量的夜叉, 全部都死狀詭異,消失了所有血肉, 只剩下了一副干癟的皮囊和骨頭。
在得到巨大力量的同時,他心里也越來越不滿足。而后來他之所以主動去對付姬漣的元神,只是因為他竟膽大妄為到妄想吞噬夜叉皇的力量。
后來, 他果然成功暗算了姬漣,甚至吸食了一部分姬漣的力量,從而對僅是元神狀態的姬漣造成了重創。
只是他沒有想到,彼時的姬漣只有元神,沒有血肉之軀。他吸收了姬漣內丹中的力量之后, 身體根本無法承擔,若再不
將這份力量轉移出去,就只能爆體而亡。
其實,宿寒芝并不是那人的孩子,他只是被他不知從何處抱來的棄嬰。
那人嘗試將所有的力量都轉移到那個撿來的嬰兒身上,然而他的身體卻還是寸寸崩裂。到最后,眼見大勢將去,他只能在嬰兒身上施了一個禁咒,意圖之后設法奪舍。
然后致信了自己的好友,謊稱那個嬰兒是自己的孩子,讓好友代為照顧。并稱夜叉皇對孩子施了法,所以必須將孩子鎮壓在深潭之中,否則孩子將不治而亡。
深潭之下可以冰凍嬰兒的身軀,讓他體內的力量壓制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而不會造成他身體的死亡。
那人將一切都安排妥當,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孩子竟然天賦異稟,充滿靈氣,他通過施加的禁咒想要奪舍的一瞬間,就被這孩子的意識反向抹殺。
一生追求無上力量,沒想到最后竟然死在一個孩子手中,可嘆至極。
宿寒芝一直遺忘了這些記憶,他被老道士送到了村子中,一直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長大。后來又跟著阮嫻回到了山上,也從未想起這些回憶。
直到上次的死里逃生,阮嫻用滄溟珠救了本應已經死去的他,這些久遠的記憶才逐漸復蘇。
而那些被那人注入的沉寂已久的力量,也終于回歸。
“其實,我腦海中還存在一些那個人的記憶。”
宿寒芝看著姬漣,冷冷開口:“我還記得他丑陋的嘴臉,但記憶中最深刻的,卻是你最終輸在他手中的模樣。”
“只是他這個廢物,不過是面對一個元神,卻也只能做到封印你。”
“而今日,我不會再給你任何逃掉的機會。”
宿寒芝說完之后,也不在意姬漣已經完全陰沉了的臉色,朝他舉起了劍。
而在山上另一處的阮嫻,本來一路躲著人類的士兵,尋找著宿寒芝,然而半途中卻遇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那人就是宿寒芝的師妹,盛萱蘭。
盛萱蘭的身側有許多侍衛守護著,那些士兵隱隱以她為首,那副尊重的姿態,顯然她在這些士兵中具有極高的地位。
盛萱蘭見到她之后,也驚訝了一瞬,接著就讓她和自己一起走,去救無恨山被關押著的長老和弟子們。
然而,阮嫻怎么可能和她一起去救那些人?那其中許多人,包括凌縱英,在上次被姬漣帶上大殿之際,就已經見過了自己和姬漣待在一起的樣子。他們肯定不會在乎她是不是自愿的,只會認為她和夜叉皇是一伙的。這些人一旦脫困,又怎么會放過她?
況且凌縱英可是真真切切發現了她夜叉的身份!
所以阮嫻搖了搖頭,委婉地拒絕了她的提議。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盛萱蘭竟突然翻臉,她有些憤怒地說:“哼,其實我早就開始懷疑你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卻蠱惑的大師兄不顧一切地將你帶回山上。就是你出現之后,才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一切都變了!”
最后她下定論道:“我看你和那些夜叉就是一伙的,說不定就是夜叉皇的人。來人,把她給我拿下!”
說完也不聽阮嫻解釋,就讓她身邊的那些侍衛攻了上來,阮嫻只能出手抵擋。這些侍衛當然不會是她的對手,只是他們身上那帶著日光氣息的武器讓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阮嫻不欲與他們糾纏,正想甩掉他們脫身之際,一只身形高大的夜叉卻突然擋在了她的身前。
那只夜叉身上破破爛爛,到處都是傷痕,他好像失了理智,朝天大吼了一聲,就襲向了那些侍衛。
他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即使那些兵器在他身上劃過一道道血口,傷口也因為日光的灼燒而冒著青煙,依然不顧死活地襲擊他們。
那些侍衛畢竟只是血肉之軀,見到這樣一只不怕死的夜叉也慌了神,但他們依然牢牢地擋在盛萱蘭身前,其中一個領頭的侍衛大聲叫道:“保護娘娘!”
娘娘?阮嫻有些驚訝地看向盛萱蘭,她竟然成了娘娘?
她想起原書中,皇帝本來也是一個重要男配,沒想到盛萱蘭竟然和他在一起了。這算是配角上位,抱得美人歸嗎?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阮嫻看著盛萱蘭帶來的人和那只高大夜叉之間的纏斗,趕緊趁亂開溜,離開了那里。
不是她無情地丟下那只幫助她的夜叉不管,而是在那夜叉出現的時候,她就已經認出了他。
那人分明就是夜叉化的李昌文,不是說他被姬漣關在水牢里四肢被廢了嗎,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出來的。
說不上盛萱蘭和李昌文之間誰對她的威脅比較大,反正此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先溜為敬。
然而,她才跑了沒多久,眼前一花,一道高大的黑影就突兀地出現在了眼前。
那只夜叉身上又添了許多傷痕,他的神色瘋瘋癲癲的,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似的。他上前幾步,攔住了阮嫻的去路,神色猙獰:“你想去哪兒?”
“你不準走,不準走!”
說完他就伸出手想要拽住她,阮嫻趕緊側身躲過,她后退了幾步,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如果不想死的話,我勸你站在原地不要再動,否則性命不保。”
此時的李昌文行走間就有血液沿著傷口流淌出來,他的腹部還插著半片劍刃。然而他卻像是毫無知覺,整個人幾乎徹底喪失了理智,已經完全沒有人樣了。此時支撐他還能移動的原因,也只有心里那股強烈的執念罷了。
他好像沒有聽見阮嫻的話,只是因她躲避的動作而憤怒地嘶吼了一聲,接著不管不顧地沖了上下:“你不能走!你是我的!”
他喪失神智,力量卻變得極為強悍,好在身體笨拙,不夠靈活,一時也威脅不到阮嫻。
就在阮嫻躲著他,并專注著想要找到他的破綻時,李昌文的身上卻出現了奇怪的變化。
他渾身都開始冒著青煙,接著劇烈地燃燒了起來,從手指開始的位置在這大火之中化為寸寸飛灰。
“不、不!”他痛苦地叫著,最后夾帶著滿身烈火走向阮嫻所在的地方,朝著她伸出手。就如同從地獄之中爬出的惡鬼,死也要不顧一切地將眼前之人拉進深淵。
阮嫻有些驚駭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她匆匆后退了幾步。那火焰在焚燒李昌文的同時,也讓她感覺到了強烈的心悸,就好像她本來也應該在今日,消散在這大火中。
李昌文掙扎著向前走了幾步后,整個人就摔在了地上。一雙眼睛驚恐地看向阮嫻,還帶著濃濃的不甘,最終卻也只能被烈火焚燒殆盡,化為塵土。
“唔……”
阮嫻不禁痛呼一聲,她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只覺得那里突然刺痛難耐。等好不容易忍耐過去這一陣疼痛之后,心臟處卻突然變得空落落的,就好像被人挖空了一部分。
一定是發生什么事了。
阮嫻跑出了這個巷子,走到了更寬闊的地方,卻看見了一副地獄般的場景。原來不僅是李昌文,所有的夜叉此時皆被烈火焚燒,無力地掙扎著揮舞肢體,最終卻只能倒在地上,被熊熊烈火燒為灰燼。
這場景,就好像是夜叉族的消亡。怪不得,她會如此地恐懼著那股火焰。
為什么夜叉族身上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
就在阮嫻思索的時候,一只被烈火焚燒的夜叉卻突然從旁邊繞了出來,幾乎就要倒在她身上。
那火焰的存在讓她的皮膚都有了一種強烈的灼燒感,她立刻就想將那只夜叉踢遠一些,卻不可避免地將和那火焰接觸。
就在這危急的剎那,一個白影
閃過,下一刻那具夜叉的身體就遠遠地飛了出去。
還不待阮嫻看清那白影之人的模樣,他就已經轉過身將他牢牢地抱在了懷中。他的胸膛起伏著,呼吸急促,無一不顯示出他的慌亂。
“阿阮,阿阮……還好你沒事。”
阮嫻抬頭怔怔地看著他,沒想到一直尋找著的人就這樣從天而降,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他們之間的相遇竟然是這樣的情況,宿寒芝神色中沒有了以往的淡定,眼底充滿了慌張和驚懼。
“對不起,對不起……”宿寒芝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抱著阮嫻的手越發用力,甚至讓她開始感到疼痛。
然而,看著他這般驚慌失措的樣子,阮嫻也不忍心推開他,輕聲安慰道:“我這不是沒事嗎,你不用擔心我。而且你又沒有做錯什么,不需要說對不起的。”
“不,你不知道。”宿寒芝將頭埋進了她的肩膀之中,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是我沒用,我沒有保護好你。而且,我差一點就害了你。”
當他發現在夜叉皇死后,所有的夜叉都被一股來自深淵的火焰燃燒,化為灰燼之時,心中的驚恐幾乎要如潮水一般地將他淹沒。
為什么?為什么夜叉皇死后,所有的夜叉也開始滅亡?
那阮嫻呢?她怎么樣了,她該怎么辦?
那個時候,宿寒芝只覺得手腳冰冷,心臟痛到麻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地攥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立刻就去尋找阮嫻,不顧因夜叉焚燒而引起的無恨山大火,不顧別人的呼喚,心中只想著找到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這期間的感受,無疑于一場心理上的凌遲。
終于,在看見阮嫻的身影時,他那顆被冰凍的心臟,才終于又活了過來。
“還好你沒事。”宿寒芝摸著阮嫻的頭發,捧著她的臉龐,親吻著她的眉眼,就好像要用盡一切辦法感受到她還在自己的身邊。
阮嫻也終于意識到宿寒芝的不對勁來,這是第一次見到他這般驚惶的模樣。她躲開了宿寒芝的親吻,在他眉頭微蹙的時候,踮起腳在他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猝不及防的行為,直接讓宿寒芝愣住了。
阮嫻仰起頭,問道:“現在冷靜下來了嗎?”
宿寒芝看著阮嫻的面容,沉默了一瞬后,才乖乖地點了點頭。
阮嫻看著他難得乖巧的模樣,眼里不禁帶了些笑意,但接著又沉了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后,試探性地問道:“姬漣,是不是出事了?”
聽見這個名字后,宿寒芝臉色明顯不好了起來,不過還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聲。
“你放心,他已經死了,以后再也不會來糾纏我們了。”
“他、他真的死了?”阮嫻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盡管已經猜到了事實,可是當真正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她還是不敢相信。
姬漣真的死了嗎?強大如他,在阮嫻心中一直是一個無法被打敗的存在,可是現在,他竟然死了?
一時之間,阮嫻也不知心中是作何感受。她想起心中那仿佛被挖空的一部分,應該就是通過飲下姬漣血液所定下血契消失的象征。
在那陣胸口的刺痛后,她就感受不到姬漣的存在了。而無故消亡的夜叉族,也似乎印證了姬漣的逝去。
“他是怎么死的?”阮嫻疑惑地問,就算宿寒芝因滄溟珠的力量修復了身體,同時修為有所晉升,應該也不足以殺死姬漣才對。
“難道你對他使用了那種能力?”
“可是不對啊,那可是夜叉皇,又不是普通的夜叉。就算你可以吸食夜叉的力量,可是夜叉皇的力量是普通夜叉的數萬倍,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她好奇地問著,難道宿寒芝在這段時間里得到了什么奇遇?就像小說中的主角光環。
然而,宿寒芝卻沉默著不想回答,他不想聽到阮嫻的口中總是提到那個人。
而且因為阮嫻差點和那人成親之事,早就已經讓他的心底燃起了幾乎壓抑不住的妒火。只是這些情感在阮嫻的安危面前,都不值一提,但現在知道她安全了之后,那種強烈的嫉妒就再一次浮上心頭,心中的占有欲也開始蠢蠢欲動。
只是現在的宿寒芝經歷過了許多事情之后,也成長了許多。他知道阮嫻吃軟不吃硬,便學會了收斂自己的情緒,不僅沒有表達出自己的不滿,還低眉順眼的模樣,說:“阿阮,我好想你,你想我嗎?”
“啊?”
阮嫻沒有想到他的話題轉的如此之快,不過很快也點了點頭,臉色微紅:“嗯。”
宿寒芝的臉色瞬間就好了許多,他抿了抿唇,抑制住嘴角想要浮起的笑意,接著平靜道:“可是,我們見面之后,你卻一直在問他的事。”
這種時候,語氣越是平靜,效果越好。
果然,阮嫻受不了這樣的攻勢,她解釋道:“我沒有一直問他,只是想確認這件事而已。”
“那么我的答案是,是的,他已經死了。”宿寒芝牽起她的手,“那么,阿阮的注意力,現在可以只放在我一個人的身上了嗎?”
宿寒芝的回答如此篤定,所以,姬漣竟然真的死了嗎?
夜叉族都為他陪葬,血契也已經解除,這些事實其實無一不在證明這個答案,可是阮嫻總是不敢相信。只是夜叉族身死魂消之后,身體也將歸于塵土,她也許永無無法親自去驗證了。
第107章 完結章 “所以,你剛才那般慌張,是……
“所以, 你剛才那般慌張,是不是擔心姬漣死后,我也會像所有的夜叉一樣, 隨之死去?”
聽到阮嫻的話后, 那種恐慌感仿佛又一次出現,宿寒芝道:“阿阮,我竟險些害了你。”
按理來說,阮嫻作為夜叉,也應該隨著姬漣的逝去而消亡的, 可是她的身體卻沒有出現異常。她猜測可能是因為她本來就是天外來客,現在所在的這具夜叉身體早就已經死過一次, 所以才會和夜叉皇之間斷了本源聯系, 從而在這場浩劫中活了下來。
而宿寒芝顯然是不知道的, 怪不得他那般慌張。
阮嫻想到此,心里也有些心疼, 不過很快她就將那點心疼壓了下去,轉而眉毛皺起, 努力讓自己顯得嚴肅一些:“所以,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知道我是夜叉的?”
“而且, 你應該有很多事瞞著我吧!”
聽了他的話后,宿寒芝難得沉默了,眼中有一絲心虛閃過。
他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解釋, 卻眉心微蹙,臉色蒼白地伸手捂著頭,還來不及說話,整個人就無力地倒了下來。
阮嫻立刻扶著他,心中一慌, 轉而又有些懷疑地開口:“別想裝病啊,這些事情你遲早都是要給我解釋清楚的。”
然而,宿寒芝卻還是倒在她的懷中,沒有說話。
“喂,再不起來我要生氣了。”
“……宿寒芝?”
阮嫻突然發現從他的背后冒出了許多的鮮血,將白衣都染成了刺目的紅色,她心跳都漏了一拍,此時再看向宿寒芝,卻發現他臉色蒼白,竟早已經昏迷了過去。
阮嫻心中閃過一絲懊惱,她怎么忘了,宿寒芝剛和姬漣戰斗過,怎么可能全身而退,或許早已經受了重傷,只是一直撐著沒讓她發現罷了。
大戰之后,無恨山千瘡百孔,門內弟子尸橫遍野,死傷無數。大火吞噬一切,幾乎要將無恨山的百年基業付之一炬,山上處處可見廢墟,四處都彌漫著煙塵和焦土的刺鼻氣息。
人們哀悼同門,當日因大婚而掛上的紅色裝飾,早已經被換成了白布。即使大家都因為這一場戰斗而疲憊不堪,卻依然打起精神來處理善后之事。
如今夜叉族已滅,人族將不再遭受被
獵殺的威脅,因此即使家園已經被毀掉了一大半,但好歹心中充滿了希望,重建家園也都干勁十足。
一個月后,無恨山已經基本上重建完畢,為緬懷逝去之人而掛著的白布也取了下來。
山中弟子開始了正常走動,場景看著竟和以往無甚區別。就好像之前的淪陷,以及一月前的大戰,都只不是夢境一場。
這一個月來,夜叉皇已死,夜叉族覆滅的消息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人族舉行了大型的慶祝活動,載歌載舞,而這樣的活動在無恨山中亦有舉行,今日已經是持續的第三天了。
阮嫻待在宿寒芝的小院里,此處位置偏僻,是一個寂靜的居所,然而她卻好似依然能聽見慶典上傳來的聲音。
她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腳顛著地一搖一擺的,無比愜意。
今日陽光正好,透過樹葉篩下了圓形的光斑,暖洋洋地灑在人的身上。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陣腳步聲逐漸接近。
那人似是不想吵醒閉著眼睛假寐的她,靠近了之后也未曾說話,只是伸出手,想要為她摘下落在發間的落葉。
阮嫻睜開了眼睛,抓住了他的手,笑著說:“你想偷偷做什么壞事呢?”
宿寒芝唇角微起,張開掌心,露出了一片有些泛黃的葉子。
“切,沒意思。”
阮嫻往旁邊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說:“要一起嗎?”
“嗯。”
宿寒芝點了點頭,坐在了她的旁邊,將另一只手從身后伸了出來,手中端著的赫然是一小盤精致的糕點。
那是她近些日子以來最愛吃的,酸酸甜甜,是糖葫蘆的味道,小蛋糕的口感。
阮嫻張開口,一個糕點就喂進了她的嘴中。
她感受著那股仿佛要浸入心田的酸甜味道,笑著瞇起了眼睛。
當初宿寒芝重傷昏迷之后,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才醒,那段時間是阮嫻有史以來覺得最難熬的日子。她常常于睡夢中驚醒,就要下床去聽聽宿寒芝的心跳聲,確認他還活著,才能放下心來。
不怪她如此緊張,那時的宿寒芝面色蒼白,進氣少出氣多的,來了好幾個大夫,都只會搖搖頭。
好在最終他還是醒過來了,只是受傷過重,又在床上躺了許多天才能動彈。從受傷昏迷到恢復至能正常下床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接近一月的時光了。
阮嫻心情愉悅地享受著宿寒芝的投喂,等一盤子的糕點都被她解決之后,宿寒芝起身想去為她倒一杯茶水,阮嫻卻拉住了他的手。
“先別走,我還有事要問你。”
見狀,宿寒芝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這一刻果然還是來了。他知道阮嫻心里一直有許多疑問,只是一直顧念他的傷勢才沒有提及。
“你想問什么?”
阮嫻眉心微蹙,略有些苦惱,她有許多困惑,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她沉思了一會兒后,還是問出了那個她最在意的問題。
“你……不恨我嗎?”她指得是他們幼時分別的時候,她因為目睹了山洞中宿寒芝利用那種吸食夜叉力量的方式而屠殺了大量夜叉之后,因為害怕而自己跑掉。
她還記得當時宿寒芝的眼神,就好像一瞬間所有的光都熄滅了。
他當時一定很絕望。
“恨你?”宿寒芝卻極為不解,“你怎么會這么想?”
阮嫻看著他的樣子,撇了撇嘴,說:“你別裝了,我都已經全部記起來了。就小時候,我當時拋棄你跑掉了啊。”
聽到她的話后,宿寒芝眼中有了一些笑意:“你真的都想起來了?”
“當然是真的。”阮嫻點了點頭。
宿寒芝在她點頭后,就伸手將她抱在了懷里。
阮嫻的臉埋在他的胸前,看不到他的表情,卻也能從他逐漸用力的擁抱感受到他內心的激動。她的心情此時也像是過了蜜一樣,嘴角忍不住彎起。
“喂,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阮嫻錘了錘他的肩膀,示意他手勁放輕一些。
宿寒芝放輕了一些力道,卻還是擁抱著她,說:“我怎么可能會恨你呢?我只怪我自己。”
“是我嚇到你了,讓你害怕了。”
“而且,當你轉身跑掉的時候,我心里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至少你不用面臨危險。”
聽了宿寒芝的話后,阮嫻從他的懷抱中抬起頭:“真的?”
“真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沒想到你最后還是遇了險。”宿寒芝眉心微蹙,“你可還記得你離開之后,發生了什么事?”
阮嫻卻迷茫地搖了搖頭:“那之后的事情,我不記得了啊。你說說,我遇到了什么危險?說不定我還能想起來呢。”
宿寒芝卻搖了搖頭,他的神色逐漸沉了下去:“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在那之后過了三天,我在那個人的身上發現了你的東西,所以我猜你可能是出事了。”
“我當時感覺自己都快瘋了,而那人發現你的物品可以刺激我,從而增強我的力量之后,就故意告訴我,你已經被他殺死了。”
“那段時間所有的經歷已經變得模糊,只知道心底深處一直有一個念頭,一會兒是想你,想找到你,一會兒是想殺了那人,為你報仇。”
宿寒芝說的那人,就是當時抓住他的妖道,也是后來將他收為義子的國師。
“半年之后,我終于殺了他。”
像是意識到那人已經被他用最為殘忍的方式殺死,宿寒芝眉眼中的戾氣也散了幾分:“我始終不相信你真的出了事,就一直在暗中尋找你。只是以我一人之力太過弱小,所以我尋人假扮國師,并謊稱是國師的義子,借由這些權利來尋你。”
“原來是這樣。”阮嫻恍然大悟,怪不得明明應該與國師有深仇大恨的宿寒芝卻成為了他的義子,原來真正的國師早就死了,現在活著的只是一個傀儡而已。
“等等,你既然找了我那么久,那為什么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卻什么都不說?而且,最開始的時候,你還總是威脅我,嚇唬我!”本來還有些愧疚的阮嫻頓覺有理,立刻質問。
聽到她這話后,宿寒芝頓了一會兒,才說:“你渴了嗎?我去為你倒茶。”
“不用,我不渴,不要轉移話題。”
宿寒芝見這個話題是繞不過去了,他嘆了口氣道:“因為,從小你就那樣,對危險有著敏銳的直覺,并對這種感覺尤其固執。如果有一個人讓你覺得危險,那么無論他怎樣對你好,你都會想方設法地跑掉。”
“除非他一次又一次地向你證明,他寧愿自己死,也不會傷害到你。”
阮嫻張了張嘴想反駁,但又無從開口,因為宿寒芝說的沒有錯,她的的確確是這樣的一個人。
宿寒芝有時候覺得姬漣很可悲,他自己也同樣如此。
為了獲得她的關注,她的喜愛,他們總是忍不住想采納各種強硬的手段來得到她。然而手段越是強硬,就越是會將她往外推。
除非在表達強勢的時候也適當學會示弱,學會適當暴露自己的弱點,適當地獲得她的心疼,否則,永遠無法真正擁有她。
姬漣沒有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輸了,他失去了她。
而宿寒芝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成功地贏得了她的喜愛。
阮嫻以為在宿寒芝的記憶中,因為受到強烈的刺激,所以遺忘了在村子里屠殺夜叉的記憶,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實宿寒芝什么都記得。
只是小時候在第一次見到阮嫻之時,他就已經學會將自己裝的很無害,來獲得她的關注和垂憐。
即使剛覺醒力量,殘殺了無數夜叉,他也能在感受到有人接近
的時候,第一時間躲進柜子里,并在見到阮嫻的第一眼起,就隱瞞了事實真相,偽裝成了一個遭受滅門慘禍,對一切都毫不知曉的小男孩。
如果不是后來發生了國師的事情,他想他會永遠偽裝下去。
“所以再見你時,當我發現你什么都忘了,比起失落,心底也有一絲慶幸,也許我們能重新開始。”
“我不想你回想起小時候的記憶,尤其是最后在山洞里的那一幕,因此在那時,我就決定隱瞞這一切。”
本來他想著再次見到阮嫻,他一定要偽裝的很好,他甚至可以偽裝一輩子,不讓阮嫻發現他的黑暗面。
只是沒想到,他們再次見面的時機竟如此糟糕,而阮嫻也已經對他產生了很強的警惕心,時時刻刻都想逃離他,這讓他難以接受。
他找了阮嫻那么多年,心里的執念早已經深入骨里。
“對你好一點,你也會覺得我心懷不軌,總想著逃跑。既然如此,還不如時時嚇嚇你,這樣你就不敢跑掉了。”
眼見著阮嫻因最后一句話瞪大了眼睛,宿寒芝立刻親了親她的額頭,熟練地示弱,安撫著她的情緒:“抱歉,阿阮,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我找了你很多年,這些年里,一直不確定我們是否還有再見的機會,所以再次相遇之后,我最怕的就是你再一次離開我。”
“你原諒我好么?”
阮嫻本來還想揪著他方才最后一句故意嚇她的話不放的,可是聽了宿寒芝的話后,想著他找了她這么多年,在不確定她是否還在人世的時候,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她,也就慢慢放下了心底的情緒。
因為只有她自己知道,也許當初的國師沒有說錯,她可能真的已經死過一次了。后來在那只母夜叉的身體里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次生命。
“好吧,這件事情就不追究了,不過你以后不能再那樣對我!”她警告道。
宿寒芝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不過,你是什么時候知道我是夜叉的呢?”阮嫻問出了心中一個存在很久了的疑問。
可誰知,她的這句話問出口后,宿寒芝的臉色就往下黑了一度。
他原本還在因持續的坦白而示弱,因而此刻阮嫻自覺是站在有理一方的,但不知為何看著他的表情,竟讓她有了一種自己犯錯了的感覺。
阮嫻戳了戳他:“你怎么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宿寒芝卻好似冷笑了一聲,他語氣生硬,冷冷地說:“小時候的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再次相遇后,第一次見你,我就認出來了。”
“當時你偽裝的很好,和一個普通人類女性沒有什么區別,只是身上有一股很濃的味道。”
“味道?”阮嫻有些尷尬,她記得自己當時挺干凈的啊。
“是很多種男人的味道,以及他們用的特殊香粉,這種香粉被用來討夜叉歡心,而那味道與將抓我上山的母夜叉身上味道一模一樣,你說這是不是巧合呢?”宿寒芝說完后抬起阮嫻的下巴,“阿阮,你是不是也應該解釋一下,那些山上的男寵,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啊!阮嫻怎么也沒有想到她暴露身份的原因竟然是這個,她有些懊惱地想著,早知道在逃走之前就先洗個澡了。
心中懊惱著,她也不忘解釋,試探性地問:“如果我說我是那只母夜叉,但那只母夜叉不是我,你信不信?”
她本以為宿寒芝定是不信的,可沒想到他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就點了點頭:“我信。”
這般篤信的他反而讓阮嫻想的諸多借口一個都說不出來,如非必然,她并不想透露自己并非來自這個世界的秘密。
“你、你就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宿寒芝緩慢地搖了搖頭:“如果那只夜叉是你的話,我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會認出來,所以她不是你。或者說,至少當時的她還不是你。”
“阿阮,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想說也沒有關系,我不會逼你。我現在只希望,你能永遠待在我身邊。”
阮嫻有些感動,她抱住宿寒芝的腰肢,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說:“以前的事情我確實無法向你坦白,不過我保證,以后一定不會有事瞞著你。但是你也要這樣,不準再隱瞞我,欺騙我。”
宿寒芝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黑發,出神似的看著在他懷中的人,直到懷中之人不滿地催促了一下,他才點了點頭。
“好。”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了些笑意,他低頭湊向阮嫻耳邊,說:“其實,當時你身上的那些味道只是讓我懷疑你的身份。真正讓我確定了的,是另一件事。”
阮嫻疑惑地問:“什么事?”
宿寒芝淡笑不語,只是輕輕伸手略微抬起頸間的衣領,露出白皙的肌膚。
阮嫻有些臉熱了起來,她扭過臉不愿再看,卻又被宿寒芝迫使著只能看向那里。
看著看著,阮嫻就開始不自覺地湊近,在她看清楚宿寒芝肩膀上的一道疤痕的時候,久遠的記憶開始涌現。她恍然大悟,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她想她應該明白了。
那是一個咬痕。
是在初見不久之時,她在宿寒芝的肩膀上咬下來的。
阮嫻的身體畢竟是一只夜叉,而吸食了許多夜叉力量的宿寒芝的身體,對于夜叉來說是極盡的美食誘惑,她也沒忍住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從那疤痕的深度來看,她當時一定很想將他吃下去。
想來也是因為這件事情,宿寒芝才真正確定她的身份的。
阮嫻一邊笑著一邊幫宿寒芝拉上了衣服,山風吹拂而過,秋千輕輕搖晃起來,兩個人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好像連時光都在此時放慢了腳步。
而不遠之處,小院之外的一個隱秘的角落里,兩個人影正站在那里。
其中一個穿著黃色衣裙的女子目光正看向院中的兩人,她神色復雜,眼中既有不甘,又有著掩飾不住的失落。
“二師兄,你看他們二人之間,這樣坐在一起,再容不下第三人。”
盛萱蘭說完之后,眼眶就紅了起來,但她強忍著沒有掉下眼淚:“也許,我也到該放下的時候了。”
說完她也不等身邊人的回答,轉身離去,也許,她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去見那個等著她的人。只是曾經那份懵懂的愛戀,終是無疾而終。
凌縱英卻依然站在原處,視線遙遙落在院中之人身上。恍惚間,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身披白色斗篷的少女,毛絨絨的帽子下,只露出了一張小小的臉,圓潤的黑色眼眸,正警惕地看著他。
后來,又是她落在夜叉皇手中后,瑟瑟發抖,讓他心臟刺痛的模樣。
她曾經飲下他的血,他的血液在她的身體中流淌。只可惜,他們的血液如水般交融,身體卻無法靠近一步。
等宿寒芝徹底修養好身體后,就與阮嫻一起離開了無恨山,他也不顧無恨山眾人的挽留,執意退出了門派。
自此以后,阮嫻和宿寒芝的生活就變得甜蜜安寧了起來,沒有半分波折,日子美好平靜的時常讓她覺得是在做夢。姬漣那雙總是在她噩夢中出現的紅色眸子逐漸遠去,與宿寒芝也已經彼此交心,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膽。
他們二人一起修煉,游歷天下,如神仙眷侶一般。小時在山上與宿寒芝相依為命之時,阮嫻就想過和他一起下山生活,只是這個想法因國師的到來而破滅。而多年之后,這個心愿終于得到了遲來的實現,所幸,還不算晚。
他們二人又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相伴相依。
阮嫻對現在的生活十分滿意,當然,有時候也會發生爭吵。
比如,她總是和小黑一起玩兒,有時候會忽略宿寒芝,然而有一天她醒來,卻怎么也找不到小黑了。等足足過去了三天,才在門口看到小黑凄凄慘慘的身影,原本總是泛著光澤的鱗片都暗淡了下去,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珠里,滿滿的都是生無可戀。
后來阮嫻逼問宿寒芝才知道,他竟然將小黑丟到了千里之外的大山中,小黑足足爬了三天三夜才爬回來,氣得阮嫻一周都沒和他說話。
除此之外類似的事情比比皆是。
但是他又很會先一步服軟,每次總是可憐著語氣說:“阿阮,對不起,因為我吸收了太多的內丹力量,還未完全消化,所以有時候會控制不住情緒,你原諒我好么?”
就這樣真誠道歉,死不悔改,日子就在這樣偶爾的小吵小鬧和時常的安穩甜蜜中過去。
夜晚,月華如水,鋪開了一地銀光。
宿寒芝坐在床邊,目光專注地看向床上睡著的阮嫻。他看著她平和的睡顏,眼神逐漸溫柔了起來。
在阮嫻第一次因噩夢而驚醒,此后每個夜晚都再難以入眠之時,宿寒芝就
已經習慣了這樣守在她的床邊,直到她陷入沉睡。
確認阮嫻呼吸平穩之后,他為她蓋好被子,才起身離開。
然而,才剛走了幾步,他的身形就突然一晃,只得單手撐著桌子支撐自己的身體,一只手扶著自己的頭顱。
他面色微變,用力地搖了搖腦袋,眼神中夾雜著隱忍,好似在抵抗著些什么。
“滾開!”
他突然低吼了一聲,眉頭卻越蹙越緊,額頭上都浸出了幾分冷汗。
不知過去多久,一股寒風吹過,熄滅了桌上唯一的蠟燭,黑暗瞬間席卷而來,填滿了每一個角落。
在極致的靜謐之中,有腳步聲突然響起,卻不是朝向門外,而是離墻邊的床越來越近。
當他路過床邊之時,身影也徹底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依然是宿寒芝的面貌,整個人的氣質卻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一雙血紅的眸子如同某種嗜血的獸類,反射著冰冷的光。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略帶邪氣的笑意,而那雙血紅的眼睛,正目光貪婪地落在了床上之人的身上。
眼中裝滿了她的睡顏,滿滿的都是她。
而床上熟睡之人,卻對此無知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