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是三年級里唯一一個知道北和東京女孩互換了身體的人。
他原本還擔心白井空子會壓不住這群毛頭小子,現在看來這種擔心純屬多余。
空子這句話殺傷力屬實厲害,說的二年級組一個個懷疑人生。
不僅在分析成績中厲害,在補課中也真的很厲害。
以前北給二年級補課,雖然他們面上很乖,但實際上一個個走神走到天邊,不然也不至于考成這樣。
可是白井補課,這幾個人恨不得讓腦細胞瘋狂轉動起來。
白井那真情實感疑惑他們為什么還不會的眼神,令幾個人深深懷疑起自己的智商。
他們智商是正常吧?
應該是的吧?畢竟起碼還有國中的底子在。
但為什么感覺北前輩的智商和他們不在一個層面上?
“所以你們還是聽不懂對嗎?”
幾個人面面相覷,集體僵硬地點頭。
什么代坐標套公式就完成了?
白井空子講的仿佛1+1=2那么簡單,但在二年級看來這比打排球還要難。
望著一片茫然的眼神,白井空子默默收起了書本,“那今天先到這里吧,等一會還有訓練。”
以前在音駒國中也有人問她題目,她也是這樣講的,然后聽到他們在背后蛐蛐她。
說她是故意講成那樣來彰顯自己聰明,說仗著自己成績好看不起別人。
但白井空子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想法,她也不明白自己哪句話讓他們引申出那樣的意思。
于是為了避免那樣的情況,升上音駒高中后白井空子在班級里就不與人說話了。
不說話就不會受到傷害。
這是白井在陌生的世界里摸索出的生存守則。
白井空子緊緊抿著嘴,攥緊了手里的書。她在天才里格格不入,在普通人里也格格不入。
為什么黑尾和研磨會把她當朋友?她明明那么不討喜。
一旁的角名轉著筆,斜睨了她一眼,瞥見她用力攥出的書本褶皺,移開眼開口,“北前輩,你好厲害,這么難的題目都會做。”
聞言,宮侑忙不迭點頭,大為贊嘆,“真的!北前輩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北前輩是怎么記住那么復雜的公式的!”
“蠢侑!以你的腦子當然想不明白啊!”
“可惡!我也好想長一個北前輩那樣的腦袋,然后在考試中考滿分狠狠打臉那個地中海老頭!”
聽著他們嘰嘰喳喳夸贊羨慕她,白井空子心里泛起一股莫名的漣漪,眼瞼輕輕顫抖,“但是我講的你們都聽不明白……”
宮治道,“北前輩,這和你無關,純屬是阿侑腦子笨。”
“你不也聽不懂嗎!好意思說我笨嗎!”
三年級的前輩比二年級組更快地察覺到白井的情緒波動,赤木笑著拍著她的肩,“北,沒必要為他們內疚!你做的已經很好了。沒關系,我們幾個一起努力,肯定能幫他們順利通過考試的!”
大耳和阿蘭認可地點頭。
在阿蘭看來,這完全就是二年級組自己不爭氣。
白井空子肯代替北操心這種麻煩事,他們應該多感謝才對,怎么可能會因為阿侑他們沒聽懂責怪她。
而且阿蘭他已經嚴重懷疑這四個上課是不是光睡覺,不然怎么會連高一的知識點都一知半解。
白井空子垂下眼眸,手里握緊的紙張上滿是她為補課做的筆記。
那一筆一畫的字體符號逐漸清晰起來,生長出自己獨特的美麗,訴說著她每一次落筆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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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就是春高預選賽,兵庫只有一個名額,而這個名額年年都是稻荷崎高校排球社的。
稻荷崎去年作為ih預選賽的冠軍,可以直接進入十六強。
盡管在旁人看來這個預選賽名額非稻荷崎莫屬,可他們還是一絲不茍地拼命訓練。
宮侑他們雖然要熬夜補課,但白天的訓練卻一點沒拉下,甚至隨著比賽時間的逼近一直在加訓。
雖然二年級組的實力都很強,但他們極不穩定,需要三年級組在場上穩住節奏。
只是春高過后,三年級就要畢業了,稻荷崎現在盡可能地磨練二年級組的心態。
白井空子見過很多次音駒排球訓練,也全面了解過排球比賽相關知識,但是站上排球場切切實實打一場比賽還是第一次。
為了磨練二年級組,更為了培養一年級,黑須監督特地拆散宮雙子,打三對三。
白井空子和宮侑還有角名一隊,對面是宮治、阿蘭與一年級替補二傳手。
她站在后排,學著北信介的樣子深呼吸,雙眼緊緊盯住空中拋起的排球。
排球從來沒有白井空子在書本上看的理論那么簡單。
在站在上帝視角的外人看來,接球、傳球、擊球似乎并沒有那么困難。
但當真正站在賽場里才會發現,要迅速捕捉到高速旋轉的排球并一瞬間做出反應有多困難。
當白井空子反應過來時,球已經擦過她身邊重重地落在界線里。
黑須監督在一旁看得頻頻皺眉。
信介這個狀態太差了,仿佛就是一個剛接觸排球的新手,完全沒有對排球的熟悉感。
誰都有可能出現手生的狀態,唯獨信介不可能。
從國中到高中,六年的積淀早已令北信介將排球刻進骨子里。
標準的接球姿勢,冷靜的分析觀察,沉著的節奏控場,這才是北信介才對。
難不成是那天被撞到頭還沒好?黑須監督覺得自己的猜測很有道理,他想起這件事就陡升一股郁結之氣。
這對混小子們,真不知道信介畢業了誰還能管住他們。
白井空子在場內追著排球跑來跑去,身體很疲憊,精神也是。
藍白黃相間的排球高高飛在空中,每當抬起頭看向球時,高大的天花板會產生一種眩暈感。
更為要命的是,她能感受到隊伍的節奏越來越壓不住。
久久不得分的煩躁籠罩在他們三個頭頂上,宮侑緊緊抿著嘴,每多傳一次球就增添一份急躁。
而角名為了給白井打配合,不得不滿場來回跑動。白井每失誤一次球,都要靠角名攔網補回來。
望著越拉越大的比分,累的氣喘吁吁的角名也泄了心勁,攔網和扣球越打越力不從心。
整場比賽的節奏仿佛一下子陷入軟泥沼澤與狂暴龍卷風雙重撕扯中。
相較其他兩個人,宮侑越打越毛躁,傳球依然精湛無比,但是能明顯看出他想贏得比賽的心越來越迫切。
教練本想叫停比賽,卻被監督抬手攔下。
既然這場比賽是為了磨練二年級的心性,那現在這種狀況也算磨練之一。
如果有一天三年級組無法守住稻荷崎的后方,那這位被稱為高中第一二傳手的怪物是否還能保持住心態,發揮出真正的實力呢?
網的那一邊比賽卻有條不紊地展開,越打越順的比賽讓他們默契迅速上升。
“阿蘭前輩!”
一年級二傳手看出角名攔網的懈怠,趁此機會將球高高拋向另一邊的尾白阿蘭。
而現在的宮侑站在后排,根本沒時間阻攔。
突然,一道殘影迅速在眼前閃過,一年級二傳手心里猛然一突。
角名前輩居然看出了他的意圖,一瞬間就能攔網到位。
球擦過角名的手指,他喊道,“機會球!”
汗水順著宮侑的額頭直流下,望著飛過來的球,宮侑勾起笑,眼神銳利地如同一只猛獸,“角名,干的漂亮!”
球被十指高高地托起,宮侑大喊,“北前輩!扣過去!”
白井空子雙腿仿佛被灌了鉛一樣重,汗水打濕她的睫毛,球也被虛化模糊起來。
“就算不會打,也不能放棄。”
她答應過他。
這是第二次被別人傾注期待,她已經讓母親失望一次,不能再讓北信介失望一次。
白井空子咬緊牙關,雙腿用力朝上躍起,手掌努力地去碰球。
不知是球上的汗水,還是手心的汗水,排球滑落過她手指。
“砰!”
白井空子重重地摔落下來,終于雙腿徹底失去了力氣,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而那顆排球落在她身邊。
哨聲響起,比賽結束。
場外的人立刻圍過來扶起白井空子,無一不擔憂地看著她。
宮侑站在人群外,看著那顆灰溜溜的排球攥緊了拳頭,他終于忍不住宣泄出情緒,“打的是什么玩意啊!”
宮侑剛說出口就后悔了。
他對上白井空子的眼睛,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將擦汗的毛巾狠狠摔在長椅上,頭也不回地離開體育館。
“喂!阿侑!”阿蘭想伸手去攔,沒攔下他。
黑須監督給了宮治一個眼神,示意他去看看。
宮治對著白井空子鞠了個躬算是替宮侑道歉,然后連忙跑出去。
白井空子抿干臉上的濕潤,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她還是讓人失望了,還是沒有完成別人的期待。
黑須監督嘆口氣,看向白井空子,“信介,你好好休息一下找找狀態吧,今天的訓練到此結束,解散。”
很快,體育館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臨走前,阿蘭特地來安慰她,“……那個白井小姐,阿侑他不是故意的,他對誰都那個樣子。他只是太熱愛排球了。”
宮侑對排球的熱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正因為太過熱愛,所以才會特別珍惜傳出的每一球,所以才會對浪費他傳球的主攻手遷怒。
見白井空子還是坐在那里一言不發,阿蘭只好無奈地將體育館鑰匙放到她旁邊,叮囑她記得鎖門。
角名換好衣服從更衣室出來,路過體育館時還能看到白井空子一個人在那。
他朝里面掃了一眼,白井空子靠在裝滿排球的筐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算了,反正和他無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答應北前輩多照顧白井空子,今天在比賽中照顧地夠多了,他腰扭得都快斷了。
角名戴上耳機,收回目光,背著包走出學校。
白井空子一個人在體育館里坐了很久。
她的母親是不婚主義者,生下她只是為了傳承自己的優秀基因。
為此,她還花了大價錢從基因庫里買了上等高品質的精.子體外受孕。
她生下來的意義就是成為世俗意義上的天才,為母親爭光。
可是她讓母親失望了,從東京大學退學的那天,母親只和她說了一句話。
“你以后就只能去普通國中上學了啊。”
她跟在母親后面,什么都說不出口。
失去了母親的期待,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意義。
這么多年,白井空子一直渾渾噩噩地活著,母親不管她,她自己也不管自己。
今天還是她第一次如此徹底地投入一件事。
她并不怪宮侑,她明白他生氣的原因。
正因為她的生活太虛無,她才知道像北信介和宮侑這種能夠認真生活,擁有在意和喜歡的事物的人有多厲害。
白井空子抱起排球,一步步走向排球場。
她回憶起北信介在ih比賽前的顛球,學著他的樣子,將球高高拋向空中,再穩穩接住。
一次、兩次、三次……
北信介每天練一百次,那她就練兩百次、三百次。
她答應過他不能放棄排球,要讓他打好高三最后一次大型比賽,她絕對不會放棄。
球感是可以磨練出來的,她可以通過千百次的重復培養對排球的熟悉。
既然生活于她而言沒有意義,那就把對北信介的承諾當做新的意義。
在第三百次拋起球,白井空子看向排球時終于不再眩暈。
高高飛起的排球清晰地倒映在她眼眸里,那一刻她仿佛與排球融為一體,也飛向了空中。
“排球是永遠向上看的運動啊!”
這是暑假合宿時,烏野教練說的話。
那時候她不懂,以為只是在教技巧。但現在她明白了,排球這項運動是不能低頭的。
那顆排球仿佛變成了夜空中閃亮的星星,在熾澄的燈光下閃爍著光芒,照耀整個體育館。
外面早已黑了天,靜靜地什么都聽不見,但白井空子的心卻一鼓一鼓地猛烈跳動著。
她聽見心臟跳躍的聲音,聽見排球落在她手中的聲音,聽見拋起排球劃破天空的聲音。
每一下,都那么悅耳。
對排球不眩暈后,白井空子開始練習發球。
她深吸一口氣,將球高高拋向空中,跑動、跳躍、擊球。
“砰!砰砰!”
白井空子垂下臉,第二十五次,發球出界。
她掏出紙張,重新計算了一遍球落點,看著結果緊緊皺起眉,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呢?計算的應該正確才對?”
“發球時把力量集中到手掌下部更好。”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白井空子轉頭,正見角名背著書包站在門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有些疑惑,“你怎么在這里?”
角名聳聳肩,放下書包,“答應了北前輩要照顧你,所以就回來了。”
他本來只是想回來拿個作業,卻看見體育館還亮著燈。
猜測可能是白井空子還沒離開,多走了幾步來看,果然如他猜想。
這么晚了居然還在練習排球。
是因為被今天宮侑的話刺激到了嗎?
不過角名懶得多問,見白井空子滿頭汗水,他頓了頓,開口說,“其實你沒必要這么拼命的。”
“北前輩上場的機會不是很多,今天結果不好也只是因為打的三對三。到了正式比賽,會有阿蘭前輩王牌扣球,大耳前輩攔網,赤木前輩接球,稻荷崎不會輸的。”
“可是這是他畢業前最后一次排球比賽。”白井空子道。
角名沉默一瞬,猶豫很久才道,“我想北前輩不會介意,因為他到高三才第一次上場比賽。國中時北前輩甚至連隊服都沒有領到,他可能對這樣的結果早已習以為常。”
白井空子瞪大了眼睛,她知道北信介是替補,但卻從沒想過他到了高三才第一次登上賽場。
那ih那場比賽豈不是他第一次踏上比賽場地?第一次打正式比賽就能做的這么完美,是因為日復一日的堅持嗎?
可是這樣的堅持換來的也只是賽場上十幾分鐘而已。
她果然還是不明白北信介這樣的人。
白井空子又抱起球一步步走回訓練場,“他不介意是他的事情,我承諾過他是我的事情。”
體育館里又重新響起排球砰砰作響的聲音,角名無奈地撇撇嘴,難道光使用身體也會被北前輩的性格影響嗎?
雖然很嫌麻煩,角名還是捋起袖子,從球筐里拿出球走向排球場。
白井空子不懂得如何調動身體的力量,每次發球都會出界,角名只能先給她示范一遍。
白井空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在角名第三次發球后,突然開口問他,“你的身高是多少?”
“啊?”角名不明白她在想什么,隨口應道,“185.7厘米。”
“體重呢?”
“……75千克。”
白井空子立刻伏在地上拿著筆計算起來,角名只能看到一堆不認識的數字符號,不懂她在搞什么。
“你看這樣發球是不是正確的?”
白井空子將球高高拋起,一步兩步三步,起跳擊球。
排球像一只靈巧的飛燕劃過角名的眼底,結結實實壓在界線上,與地板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角名呆愣在原地,眼睛微微瞪大,有些難以置信。
她剛才還在出界,怎么突然就能打出這么完美的壓線球了?
這不是北前輩的風格,北前輩從來都是穩定與堅實的代名詞,從來不打這種稍有誤差就會出界的壓線球。
哪怕是宮侑,也只有在碰見強敵,狀態極好的時候才會發出這么酣暢淋漓的壓線球。
“你是怎么打出來?偶然嗎?”
白井空子搖搖頭,捏著寫滿公式的草稿紙給他看,“這是計算出來的落點。”
“把排球場想象成空間立體坐標系,排球就是坐標系里運動的小球,飛得再高的球也要遵守牛頓三大定律。”
“當它到達最高點時會沿著拋物線落下,只要再把風力、動力、空氣阻力這些考慮進去,就能計算出排球的落點。”
“剛才一直失敗是動力估算錯誤了,發力點沒有找好,實際用力一直大于計算力,所以才會一直出界。”
角名:“……”
斯密馬賽,whatareyous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