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次換回來的時候,白井是松了口氣的。
她不用再為自己許下的承諾而緊崩,也不用替北信介承擔稻荷崎的責任。
可命運似乎不想放過她,她居然又一次互換了身體,還是在十六強比賽前。
“北前輩、角名,你們還不下車嗎?”
見兩人還坐在座位上,宮治眼神有些疑惑。
角名立刻出口回他,“北前輩有東西要整理,我們馬上下去。”
“那快一點,第二場就是我們。”
等宮治走遠,角名才發覺,不知何時白井手里的筆已經在紙上瘋狂計算起來。
“這個體育館和稻荷崎不一樣,基礎數據全部都要改,數學模型也要改……”
白井死死咬著手指,雙目在密密麻麻的數字和公式上來回掃看,大腦瘋狂地運轉起來。
突然,手腕被人一把按住。
白井抬起眼,角名蹲在她面前,聲音盡可能地柔和,“別擔心,北前輩一般都是替補阿蘭前輩,預選賽從來沒上過場。稻荷崎不會輸的,放輕松一點。”
角名說的很對,一整場她都在替補區站著。
這場比賽的勝者毫無疑問是稻荷崎。
通普高校就像他們的名字一樣普普通通,毫無任何特點。
他們學校每個社團都不突出,每個社團都平平無奇,排球社能打進十六強完全是幸運。
可這樣的幸運在第二場就破滅了,他們的對手是關西排球的王者——稻荷崎高校。
通普高校排球社的隊長個子似乎只有一米七,在前排和攔網的角名對上時,幾乎是被碾壓的存在。
更別提和宮侑相比,宮侑每一次傳球都仿佛在發光,將全場的目光緊緊吸引在他身上。
觀眾席上,稻荷崎的應援聲響徹整個體育館,壯觀的吹奏部應援用聲音一點點擊破對方的防御。
而通普高校的應援卻只有零星幾人,看得人忍不住可憐他們。
哨聲響起,第一局稻荷崎以25-12的比分遙遙領先。
“對面根本完全不會打啊,那個二傳手以前踢足球的吧!居然用腳傳球!”宮侑一口飲盡水,似乎對對面的不認真很氣憤。
宮治翻個白眼,“阿侑我說你啊,隊友不認真你嫌棄就算了,對手不認真你也要嫌棄。”
宮侑冷哼兩聲,“排球這么有趣,所有人都該鼓起所有的力量砰砰咚咚打!”
相比稻荷崎這邊的熱鬧,隔壁顯得慘淡很多。
被臨時拉來兼任排球社教練的英語老師盡力鼓勵他們,“雖然看起來打的不好,但我們展現出來的faith還是值得夸贊的,對嗎?”
一陣鴉雀無聲,沒有人回應她。
英語老師還想說些什么,卻被一名染著紅毛的男生打斷,“老師,我們不難過,高中三年都是這么過來的。”
他笑嘻嘻地拉過二傳手,“我們的二傳手都是剛從足球社拉來的替補。如果不是這小子,我們連人數都湊不齊呢。”
一年級的學弟尬尷地笑笑,忍不住瞄向他們隊長。
隊長柴本夜攥緊了手里的水瓶,他心里嘲諷般地笑笑。
沒天賦、沒人脈、沒隊友,拼拼湊湊了三年的排球社最終還是要走到結尾了。
他心里何嘗不知道這三年他都在自欺自人,他根本打不進全國大賽,也根本無法帶領他們學校成為排球強校。
可是他真的很喜歡排球啊。
喜歡到哪怕只能打一次比賽,哪怕這是他最后一場比賽,他也想認真打下去。
“小幸。”隊長叫住學弟,“下一場請向我傳球吧。”
學弟瞪大眼睛,“可是你不會累嗎?甚至有可能會受傷……”
他的話意有所指。
排球社很多人都不太認真對待排球,僅僅擔心膝蓋會磨傷,他們就可以放棄去接那一球。
可隊長和他們都不一樣,他身體疲憊但目光卻無比堅定,“相比受傷,我更想把我最后一滴汗水留在這場排球比賽中。”
那熾熱的目光燒地學弟不敢直視,垂著頭悶悶答應。
白井從隔壁收回目光,又轉向替補區,不知道在想什么。
裁判已經吹響了哨聲,角名上場前拍了拍白井的肩膀,無聲道,別緊張。
“阿治,走了!去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吧!”
阿侑這個白癡居然也會用成語,真稀奇。宮治默默地想著,卻突然瞥到角名在拍北前輩的肩膀,像是在安撫他。
等等?角名?啊?
角名明明連直視北前輩都不敢,這怎么敢上手的?
但哨聲已經在催促他,宮治只能先把疑問放回心里。
相較第一場,對面更懈怠了,氣得宮侑發球直接打了一記擦身球給他們一個教訓。
宮侑仰起頭,得意地勾起嘴角。
對面仿佛一點血性都沒有,面對宮侑的挑釁,竟然直接別開眼睛,連攔網都不跳了。
“對面是把打排球當成過家家了嗎?那顆球跑一跑就能救回來吧?”
身后的一年級替補在嘖嘖感慨,對他們的擺爛很不滿意。
白井眼睛直勾勾盯著對面隊長,開口說,“有人不喜歡,但有人很喜歡。”
一年級替補們立刻靜了下來,等待著隊長的發言。
“在必定的結果下,放棄才是最佳選擇。勝利的概率的不過0.001%,居然還要堅持下去,很奇怪。”
白井空子見過當場認輸的隊伍,他們比不過音駒,在第二場開局前干脆利落地宣布棄賽。
她記得當時黑尾非常生氣,覺得對面不帶一絲猶豫地放棄是在侮辱排球,侮辱認真準備的他們。
有個一年級替補鼓起勇氣,接話說,“只要對排球有一點喜歡,就算必輸也肯定想要打到結束。”
喜歡嗎?
喜歡真的是一種很復雜很重要的感情。
信醬堅持打排球就是因為喜歡嗎?那這種喜歡又與她那個問題的喜歡是一樣的嗎?
她的喜歡與他們的是否又一樣呢?
“認輸吧!認輸吧!認輸吧!”稻荷崎啦啦隊的聲音甚至都已經超過了打排球的聲音。
認輸這兩個字在柴本夜的耳邊徘徊著,連隊友們都已經不想打了,想直接棄賽。
可是、可是!
“誰會想要認輸啊!”
“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因為攔網的失誤,球飛向了場外。
學弟看到他們隊長像箭一樣飛了出去,高高地躍起全身,像是追隨太陽的信徒,不顧一切地沖向那抹火熱。
英語老師激動地起身,“leapoffaith!goodboy!”
排球落在他手腕上,像每一次砸下來一樣疼。
可是柴本夜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和生命都在燃燒,為排球而燃燒。
“機會球!”
學弟一瞬間反應過來,十指顫抖地托起被隊長全力救回來的排球。
“吼吼吼!這才像打排球嘛!”宮侑眼睛亮起來,迅速就位,“三人攔網!”
宮侑、大耳、角名默契地跳起,將這顆球毫不留情地扣下。
一聲哨響,通普高校落敗。
學弟看著面前的人墻,憋紅了眼睛,緊緊攥住了手心。
下一次一定會打破這堵墻!一定不會讓隊長拼勁全力救起的球再被攔下!
“謝謝大家的支持!”
通普高校排球社向零星的幾個支持者鞠躬道謝,隔壁稻荷崎熱烈的鼓掌聲已經快把他們淹沒。
柴本夜一言不發,舉著牌子默默離開。
結束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這條路,他走過來的時候那么孤獨,走回去的時候也那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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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殼子里又變成了白井,角名根本無法接受和她一起上廁所,也無法接受她和別人一起上廁所。
于是他先去上完,然后在廁所前等著。
“為什么不能進廁所?”柴本夜問。
“因為有人。”
“廁所里又不止一個坑。”
柴本夜根本無法理解這個攔網手和他們隊隊長在干什么。
算了,天才總有一些怪癖。不過廁所怪癖還真是有夠稀奇的。
看見柴本夜瞥他的眼神,角名就知道自己肯定被腦補了什么。不過他也懶得解釋,靠在墻上等白井。
“角名,我好了。”白井洗干凈手,又拿紙巾擦了一遍才出來。
瞧見她擦干的手指,角名又默默把紙巾塞進口袋里。
正當柴本夜準備邁進去時,一道吼聲叫住了他。
“柴本前輩!”
學弟紅著眼眶,朝他鞠個大躬,“謝謝前輩一直以來為排球社的奉獻,我會繼承前輩的意志繼續帶領排球社走下去的!”
“就、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不會放棄排球社的!”
柴本夜緊緊抿著嘴,心臟又像剛才跳躍時一樣砰砰跳動起來。
“嗯,加油。”
學弟剛才積攢的勇氣一下子就沒了,面對前輩的鼓勵只敢應聲,害羞著逃跑了。
“膽子也太小了吧。”角名收回目光,“我們走吧。”
白井卻拉住他,“等我一下。”
她朝柴本夜跑去,認真地看著他說,“排球打的很不錯,你真的很喜歡排球。”
說完,和角名一起離開了。
柴本夜久久呆在原地,嘩地一下哭了出來,淚水止不住地流,哭得稀里嘩啦。
三年的堅持、練習、委屈、苦悶在此刻都傾泄而出。
這個世界上原來也有人能看見他啊。
能看見他喜歡排球,能看見他在努力,他其實也沒有那么孤獨。
他不后悔,從來都不后悔打排球。
因為他真的很喜歡排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