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郡守
反應過來被羅堂主賣關子戲弄了一番, 云桑看見江見明晃晃朝羅堂主翻了個白眼。
“不賣關子會死一樣。”
很明顯,江見被羅堂主那一下整得有些火氣,嘴巴上也十分不客氣。
兩人關系應當不錯, 云桑也沒見這位羅堂主動怒, 反而笑瞇瞇跟江見說起了原因。
“此次酬金最高的單子來自于蔡郡郡守, 酬金五千兩。”
酬金一出來,江見似乎又笑了, 云桑撇了撇嘴,默默腹誹了句財迷。
“不過這事多少有些詭異, 競爭也大,看你的意思了。”
羅英慢悠悠地將單子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通, 江見倒是面不改色,云桑聽得直皺眉。
兩人走出賭場的時候,云桑還在想著那樁詭異的喜喪案。
云桑剛進城那日撞見的便正好是第二樁, 隱約記得在客棧里那伙計也說過什么元月也出過一次,正是因為蔡郡里接二連三出現新人新婚夜暴斃的案子, 即將嫁女的郡太守坐不住了。
喜喪案詭異之處在于, 案發現場的新房,明明沒有一絲亂象, 但一對新人卻詭異地死去了, 尸身上也沒有一絲傷痕,死者甚至還是面帶微笑沒了氣息的。
蔡郡私下里都在傳是冤魂索命, 因為兩次詭案中都有人說曾看到了紅衣女鬼出現在新房附近。
甚至還有人說是三年前孫家女的冤魂在作祟,怨氣滔天化為厲鬼,報復蔡郡的每一對新人。
蔡郡太守家僅有一女,年芳十七,身嬌體弱, 疼如眼珠子一般,眼看著就要成婚,顏太守越想越怕,不惜一擲千金向千機閣這等江湖組織尋求幫助,希望尋個絕世高手來護佑女兒出嫁,再趁機將兇手擒獲,還蔡郡一片清寧。
至于競爭大,則也是此番顏太守自己的考量。
他怎么知道第一個接了單的人便是最有能耐的,此次若失手,不僅自己的千金會死于非命,更是會讓兇手逍遙法外,繼續為禍蔡郡。
他好歹是一郡長官,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歹人禍害他治下郡城。
因而他與千機閣那個分堂主留下的要求便是,想接下此單的俠士盡管持竹牌前往郡守府,由他親自點選出最出眾的那一個。
“江見。”
走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出神完畢的云桑轉頭輕喚了一聲,正咔嚓咔嚓咬著脆桃,聽到云桑喊他,江見立即囫圇咽下了嘴里的桃肉,歡快應聲道:“我在,娘子喚我何事?”
被江見那雙燦燦星眸注視著,云桑莫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垂了垂眼眸道:“你說這世上有鬼嗎?”
這是人千百年來始終在爭論探討的問題,有些信,有些卻嗤之以鼻。
子不語怪力亂神,這是云桑腦海里深刻的道理,但蔡郡這詭異的一幕卻讓她難以判斷。
這樣詭異的法子,人又如何能做到呢?
“自然是沒有的。”
他說得篤定,就好像是勘破了什么天機,云桑繼而問:“那喜喪上的新人為何死得如此蹊蹺,是人力所能為的嗎?”
咔嚓。
又是一口脆桃咬下去,少年咀嚼得津津有味,引得云桑都多看了一眼。
吃個脆桃好似在吃什么仙果一樣,聽起來是個十分鮮美爽脆的桃子。
“詭異的事多了去了,娘子你沒見過的太多了,我以前還遇到過苗疆的控蠱人,那一地的蛇蟲鼠蟻,更詭異可怕,只不過蔡郡這個還不知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不過無論是什么,都盡管來吧,只要是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江見一通話說得豪氣干云,如一柄直插云霄的劍,渾身上下都能洋溢著輕狂自信的氣息。
云桑聽得心里也踏實了許多,不再多問,耳畔盡是江見咬脆桃的咔嚓聲。
“娘子你光看著我吃作甚,你也吃!”
江見手里的脆桃只剩下一個桃核了,一低頭見云桑還捧著一個完好無損的桃子發呆,不由笑催了一句。
“吃了吃了。”
反正那些活計也不用她操心,她只管跟著江見便是,當然能幫幫忙也行,這樣顯得她有用些。
云桑忙捧起手里紅潤水靈的脆桃,咔嚓一口咬下去,因為用力過大,一時震得牙有些發麻。
還是軟乎乎的桃子好吃,云桑心道。
江見給云桑挑的是攤子上最大最好看的一顆桃子,但也正因為很大,云桑那小口小口的牙印在上面被襯得分外小巧,江見莫名覺得很可愛。
“明日要去郡守府,需不需要早起?”
羅堂主說接單的俠士統一明日過去,云桑想著早去些會不會給人留個好印象,便積極道。
江見搖頭,語氣隨意道:“不用,你睡你的,什么時候起來我們再去,我就算最后一個去又怎樣,他們也搶不過我。”
江見哼著聲說話,骨子里的自信與傲氣幾乎要溢出來,云桑不愛看他這副狂傲的小模樣,盡管知道他的手段。
回到云來客棧后,脫離了大眾視線,云桑又被江見逮住親了好些時候。
當時云桑口渴,正巧客棧送來了一盞桂花甜飲,云桑慢條斯理地將其喝完,就看見江見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準確來說是自己剛舔了一下的唇。
只不過他謹記著云桑先前的話,沒有突然襲擊,而是在盯了她的唇片刻后意圖不軌地湊過來問了她一句。
“娘子,我們來親親吧。”
并非是詢問,自他說完后,人就不客氣地撲過來了,結結實實堵住了云桑將要說些什么的嘴。
江見好似比上次更嫻熟了些,再也不會像一開始那樣跟個小狗一樣亂啃了。
云桑不知自己是什么時候坐到他腿上的,只覺得腦袋暈乎乎的,鼻翼間盡是滾熱的氣流。
江見抱得她太緊,以至于身上那些零碎的小東西總是硌著她,譬如葫蘆、劍柄、骨笛什么的。
尤其是葫蘆,那么圓滾滾的一只,正好抵在她骨頭上,被親得發暈的云桑還是難受得扭了扭,想要將葫蘆擠開。
只是稍稍扭了幾下,就見江見哼了兩聲按住了她的腰,神情興奮又難受地看著她,也不知道又哪點不開心了。
云桑可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尤其眼下她自己也是聲聲喘,處處軟。
江見好似陷入了什么疑惑中,蹙著他那對濃翠的長眉思索了一會,看了看自己的腰腹之下,又看了一眼云桑,許久才放棄去耗神想些他想不通的東西,強忍著異樣又要親下來。
云桑覺得夠了,認為做什么事都要適可而止學會節制,不可過于放縱自己,于是在江見再度湊過來時側過了臉,讓江見那過于殷紅潤澤的唇印在了她的面頰上。
“不要了,嘴麻了,下次再來吧。”
漲紅著臉說著大膽又輕浮的情話,云桑委婉地拒絕著對方的熱情。
沒親對位置的江見也不挑地方,瞥了一眼少女那雙確實微微發腫的滟滟紅唇后,又在面頰上廝磨了片刻,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古怪的心思,還在上面輕咬了一口,留下了一道極其清淺的牙印。
盡管力道很輕微,但莫名被咬的云桑還是噯了一聲,惱火地瞪他道:“你干嘛咬我?”
擦去上面沾上去的一點點口水,云桑難掩嫌棄。
江見嘿嘿笑了一聲,目光流連在少女紅潤飽滿的面頰上,上手戳了一下,嬉笑著道:“娘子的臉像個桃子,看得我牙癢癢。”
聽過江見這人咔嚓咔嚓吃桃子的云桑哪里能聽這個,忙兩手捂著自己的臉從他身上下去跑開了。
留下江見一個人在原地笑個不停,明快
又清悅的笑聲彌漫在整個屋子,十分有感染力。
……
翌日
云桑昨晚睡得早,倒是沒有睡懶覺,反而是江見這人賴起了床,被云桑推搡了幾下還懶洋洋的不愿起,甚至還一把將她往懷里扣了扣,云桑被迫一頭埋進了他凌亂敞開的衣襟處,鬧了個大紅臉。
慢悠悠走到郡守府時,已經接近午時了,江見說比劃完了正好嘗嘗蔡郡太守家的廚子手藝如何。
云桑已經懶得說狂妄這兩個字了,且看后續如何,別將她的臉一塊丟了就成。
因為捉鬼這事需暗地里悄悄的來,此次與千機閣的合作也不會太聲張,一日之間若是正門進進出出過多江湖人士,想必會打草驚蛇。
云桑跟著江見來到提前說好的郡守府后門,那里正有兩個精明能干的小廝,遠遠看見二人來了,一改之前悠閑的姿態,笑瞇瞇迎客道:“是接了咱們郡守大人竹牌的俠士嗎?”
雖然八九不離十了,但被安排在這里專門迎人的兩個小廝還是得確認一番,這是他們的流程。
江見嗯了一聲,空著的另一只手將隨身攜帶的竹牌取出來拋給了其中一個小廝。
小廝手忙腳亂地接住了那塊竹牌,確定無誤后客氣笑了笑道:“少俠跟小的來便是。”
“不過這位……”
小廝遲疑的目光轉向了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但又異常有存在感的少女身上,落在其面上的目光帶著幾分驚艷。
這還是他們頭一遭碰見帶姑娘來的俠士,一時覺得困擾。
云桑還以為郡守府不讓無關人員進去,正想著同江見說自己一個人回客棧算了,江見先有了動作。
第25章 第 25 章 玉璧
只見江見將已有退意的她往身邊攏了攏, 面上笑容不減,挑眉道:“這是我娘子,怎么, 不可以一起進去嗎?”
不待小廝接話, 江見又冒出了那股子云桑沒眼瞧的狂妄自信, 冷哼一聲道:“若不讓我娘子與我一道,那我便也不進了, 缺了我,就等著你們家姑娘被女鬼給禍害吧!”
傲慢是一種不太討喜的性格, 但如果放在真正有絕世才能的人身上,反而會讓人覺得不可小覷。
尤其郡守府還遇著這么一樁這樣危急的事, 小廝一想到郡守大人那副為大小姐急出一腦門子汗的模樣,便心驚肉跳起來。
兩個小廝都是家主院中的,早早被管家交代好了規矩, 更是知曉這些江湖俠士的脾氣,個個是刀口上舔血的殺神, 他們哪里敢不敬。
若是眼前這位少俠真是個絕世高手, 可以助郡守府度過難關,那要是被他們一句話得罪走了, 他們可是萬萬擔待不起的。
兩個小廝都知曉輕重, 怎會因為家眷這一樁小事而犯渾,忙不迭回話道:“少俠誤會了, 小的沒有這樣意思,少俠和夫人請進。”
兩人側開身子讓路,賠禮的小廝在前方引路,云桑同江見一道踏進了郡守府。
但同時,兩人心里都在嘀咕, 刀口舔血的竟還有帶家眷來的,
郡守府的宅子不算很大,但宅子的布置很是靈巧精致,后門一進去便是一片竹林,正是青翠欲滴的時候。
幽涼寂靜,唯余風過時竹葉簌簌作響。
走在這片竹林里,云桑的心都跟著沉靜安寧了幾許。
兩人被帶至竹林深處的一所小院,推開門,里面已經或站或坐了許多人,看打扮皆是江湖人士。
江見推門的動靜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待他們看清來人是誰時,其中有些人眸光閃動了幾息,尤其目光再一偏向旁邊較弱漂亮的姑娘,他們有些忍不住咦了一聲,大有驚奇之意。
被那么多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這樣瞧著,云桑心里難免毛毛的。
果然是最不講究規矩體統的江湖俠客,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一個姑娘瞧也不覺得失禮,哪里像她們那里的公子,都……
思緒像個蘆葦一般紛亂飄蕩著,云桑驀地從心中冒出這模模糊糊的一句話,她怔了怔。
她們那里,是哪里?
失去的記憶就好像是被冰封的水流,偶爾會突破冰層涌出來些許,但會很快又沉寂下去。
將這些不得要領的記憶碎片先行擱置一旁,云桑跟著江見來到院中的石桌旁,那里正有一個身著藍袍、腰掛彎刀的青年男子。
他神情溫和,看起來脾氣不錯,只是笑容中帶著幾許風流。
“娘子,快坐下歇歇。”
到了石凳前,看到上面有一層薄灰,他伸手,一陣讓空氣顫抖的柔風出現,拂去了上面的灰塵,江見才扭頭拉云桑坐下。
這是一件細微親昵的小事,如果只有她和江見兩人也沒有什么可難為情的,但眼下不同,不僅滿院子十幾雙眼睛盯著,近處還有藍袍公子飽含深意的看熱鬧目光,云桑如坐針氈。
“這是你什么人?”
離得近了,云桑看清了藍袍公子的長相,他生了一雙狹長的狐貍眼,看過來的每一寸目光都帶著閃爍的精光。
他好像也認識江見,云桑聽他頗為熟稔的語氣,如是想著。
卻不想江見瞥了他幾眼,疑惑地問了一句:“我們認識嗎?”
藍袍公子傻眼了,敲擊在石桌上的指節頓住了。
“你不記得我了,白無常?”
云桑對這句“白無常”感到疑惑,江見還有別的名字?
隨即江見也一臉詫異地抬起頭,將寶貴的注意力分給了這個沒什么印象的藍袍男子。
“為何這樣叫我,你認錯人了吧,我不姓白,也不叫這名。”
少年疑惑懵懂的反應讓藍袍公子失笑了一陣,一雙眼眸驚奇地看著正在為身邊少女剝松子的江見,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句少年慕艾。
“你總穿白衣,索命如無常,這是旁人給你在江湖上取的名號,你竟不知曉嗎?”
江見搖了搖頭,道了句不知道,繼續剝著松子,神情十分專注,再配上偶爾瞥向身畔少女燦爛又歡喜的目光,若不是早聞對方名聲,莫風都要以為眼前的少年只是個純善漂亮的小公子了。
“你也不記得我,去年咱們可是一起合作過的,洛州浮屠寺,我兩一起殺出重圍的。”
對于江見不記得自己這事,莫風還是有些小小的悲傷的。
江見聽這話,努力回想了一下往事,艱難地找回了去歲仲夏在洛州寺廟的記憶,打量的目光落在莫風身上,蹙眉道:“當時你跟個血人似的,誰知道你長什么樣子,鬼能記得你!”
江見從不會浪費心思在不重要的事或者人身上,自然不會記得去歲混亂中和自己一起的邋遢血人。
莫風一時哽住了,沉默了好一陣,才神情訕訕道了一句罷了。
不止是他,還有院子里的其他人,都再若有若無地打量江見,有探究,還有驚愕。
雖然白無常的名聲不過短短三四載,但每年都已驚人的速度在江湖中聲名遠揚,且江見走到哪里只接最貴最險任務的習慣也讓人印象深刻。
不少人都被這個每年在各州郡亂躥的家伙搶過單子,哪里能不知道這個年紀不大但神秘莫測的少年。
莫風見江見不大想搭理他,只一心撲在旁邊有些局
促的少女身上,他又找到了個突破口。
“姑娘是哪里人?”
莫風自認為還是很有親和力的,只是問這么一個簡單的問題搭話應當不在話下,誰料回應他的是少女實誠的搖頭。
“我也不知道。”
莫風親切的笑容皸裂了一瞬。
哪有人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的,這不是明擺著不愿搭理他嗎,連個假話也懶得拿出來哄他。
還想說什么,莫風察覺到江見冷颼颼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即閉嘴了。
“別來打擾我娘子,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莫風捕捉到了關鍵詞,像是第一個吃上熱乎飯菜的乞丐,大驚小怪起來。
“你竟娶妻了!”
像他們這樣的人,娶妻這種事往往是不太理智的,自己都過著腥風血雨又朝不保夕的生活,怎么能有心力娶妻,不怕誤了卿卿性命?
這樣想著,莫風也就問了出來。
聽這人敢質疑自己的能耐,江
見暫時停下了手里的活,不大高興翹起了二郎腿看向莫風。
“那是你們不行,我自然是能護好我娘子的。”
而且他也不會永遠帶著他弱唧唧的娘子去危險的地方,等此番賺夠了銀錢便回長亙山去,那里安全又舒適,而且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娘子一定會喜歡的。
不過這些話江見不會叭叭對外人說,只將前半句狂妄到想讓人打的話說出來,也不管別人心里怎么想他。
云桑在一旁聽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偏生江見面不改色,尷尬的人成了她。
莫風嘴角抽了抽,自愿結束了這個話題。
倒是生了一張好臉,就是長了一張破嘴!
庭院內偶爾有說話聲,但總體上還是沉默安靜的人居多,畢竟今日出現在這的,都是來競爭郡守這一單的,可以說在場都是競爭者,沒什么好心情聊。
正在云桑吃膩了松子,想開口讓江見別剝時,小院的門開了,人還沒露面,和善爽朗的笑聲便先行傳到了院子里。
“哈哈哈,各位俠士久等了,在下有些事耽擱了,先在這里賠個不是,寬宥則個~”
聽到這動靜,眾人思緒一清,都朝著門口看去。
那里,一個身穿藏藍色錦袍的圓潤中年人帶著仆從進來,一張有福氣的寬額大臉上滿是誠摯的笑,一眼看去便不是那等虛偽跋扈的官宦。
也是,自己親親女兒的命眼看著就要不保,走正常流程也沒將歹人抓獲,此刻也只能寄希望與同樣詭異但才高的江湖人,顏太守哪里還敢心不誠。
顏太守開門見山地給出了此次的要求,很是簡單粗暴,符合江湖人士的生存法則。
庭院中有一棵桂樹,此刻正是春日,樹上只有繁茂的綠葉,而在頂端的枝葉中掛著一塊玉璧,誰能后你能拿到,誰便是郡守所托之人。
話一落,眾人眼神都朝著那棵青翠繁茂的桂樹看了過去,神情各異。
云桑心里有些沒底,想著人多,江見待會可能會用上那支骨笛,云桑憶起那可怕的效果,忙不迭伸手過去勾了勾江見的小拇指,引得他回頭。
因為有莫風這個同樣是競爭者的人存在,云桑不想暴露江見這只骨笛的厲害,只捏了捏自己的兩只耳朵,含糊道:“不提前把那個給我嗎?”
如果云桑沒有那個小動作,江見確實猜不出她在要什么,但一看到那有幾分傻氣的動作,他笑的同時立即領會了。
也順手上去捏了兩下,江見輕笑道:“我今日不用它也能贏。”
云桑不知第幾次驚嘆于江見的自信了,壓根懶得再去腹誹什么,只笑笑不說話。
很快,顏太守那邊也將該交代的交代完了,知道馬上這群身懷絕世武功的俠士就要打起來,他挺著圓滾滾的身子就要往屋子里躲。
第26章 第 26 章 婚儀
經過云桑附近的時候, 顏太守看著同自己家親親女兒差不多大的姑娘,頓時操心起來,一臉和藹親切道:“怎的還有個小姑娘, 快, 隨我一道躲起來, 要不然一會打起來傷到了你這個女娃兒。”
云桑本想著是找個角落貓著的,一聽顏太守好意, 也覺得好像屋子有門,更安全些, 見氣氛劍拔弩張,她同江見道:“那我過去了, 你…小心。”
云桑心里對江見還是存著些許關切的,畢竟如今自己飄零無依的,他待自己也算盡心, 不管輸贏怎樣,她還是希望江見能好好的。
察覺到云桑話語中對他的關心, 江見笑成月牙眼, 歡喜肉眼可見。
“娘子放心,我不會有事, 去吧。”
仿佛院子里的人都不存在似的, 臨走前江見旁若無人地在她額頭上來了一下,那動靜太過清脆, 云桑立即就臉紅拋開了。
江見這人實在是太不講究了!
云桑提裙飛快躲進了屋子里,倉惶的背影如被人追殺一般。
莫風離得最近,近距離目睹了方才那甜膩膩的一幕,見少女紅著臉逃走,莫風忍不住對著江見咦了一聲。
那聲拖長著尾音, 滿滿都是嫌棄,江見聽了,睨他道:“少嫉妒我。”
莫風聽得哭笑不得,一張臉青一陣黑一陣,假笑道:“沒出息的毛頭小子。”
江見聽到這番貶損,不僅沒有黑臉,反而露出燦爛到無以復加的笑,語調友善到了詭異的程度。
“那待會我這個沒出息的毛頭小子可要好好領教一下前輩的本事。”
莫風笑容一僵,心里暗道了聲不妙。
至于外頭的紛爭,躲進屋子里的云桑便不清楚了,她只聽到門外瞬間爆發的各種亂七八糟的動靜。
刀刃碰撞的聲音是最多的,聽起來便很是兇悍。
一回頭,顏太守正在屋里走來走去,一看便是心神不寧。
云桑尋了個小馬扎坐下,安安靜靜地等候著結果。
顏太守看起來比她這個家眷都著急,在屋子里走了幾圈后,又心急地在門縫處探頭探腦,恨不得外面頃刻間便分出個勝負。
這些混江湖的俠客多有內力,這東西的神奇云桑是領會過的,怕這個憨厚的太守大人被誤傷,云桑一邊擺弄著手里的九連環,一邊試圖勸說道:“大人別靠那么近,小心有危險,坐下歇息一會吧。”
誰知她話音剛落,一柄飛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扎在了門框上,雖然同顏太守還有一段距離,但也足夠嚇人了。
顏太守頓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旁兩個仆從立即過來攙扶,三人大呼小叫的模樣雖然有幾分慘兮兮的,但著實滑稽有趣。
云桑心道好在沒過去觀戰,要不然被嚇到的就是自己了。
顏太守整理好衣襟,面色發白地回來了,總體來說他心里頭還是高興的,千機閣請來的俠士們都十分厲害,這代表他的女兒有救了,抓捕歹人的希望也大了。
心態緩和的顏太守將目光放在了坐在小馬扎上玩九連環的少女身上。
纖細玲瓏,稚嫩美麗,同他閨女一樣的年歲,看起來也是純真柔弱。
顏太守覺得,這樣姝靜柔美的小姑娘更應該被家人精心呵護在閨閣中才合理,而不是跟著那些朝不保夕,總是浪跡天涯的江湖俠客。
他也搬了個小馬扎,坐到了云桑跟前,苦口婆心地絮絮叨叨起來。
“小姑娘,千萬莫要沉溺在美麗的皮囊和幻想中的愛情里,人一生還是求個安穩日子好,你現在年紀小不懂,日后會吃許多苦的。”
顏太守瞧見了那白袍少年,確實生得一副能勾得少女神魂顛倒的好顏色,也難怪能誘得這小姑娘愿意跟著他顛沛于江湖上。
但作為經歷頗多的長輩,顏太守還是沒忍住多說了幾句,畢竟若是他家月兒,他決計不會讓其吃這個苦的。
因而他給月兒挑選的夫婿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友人之子,兩人感情多年來一向很好,眼看著便要成婚結成夫妻,卻不想遇到這破事,他心都要操碎了。
歹人潛伏在蔡郡,他就算推遲婚期也于事無補,畢竟不能拖一輩子,且他也不能任由歹人繼續為禍蔡郡,此次必須一擊即中!
念此,顏太守握了握自己那圓乎乎的拳頭,滿心亢奮。
云桑也不是小孩子,自然是聽懂了顏太守的話,心知他是誤會了,但存著的也是好意,云桑便半順著道:“勞煩大人操心了,我都知曉的,心中有分寸。”
若是能恢復記憶尋到家人,云桑定然也不想與江見做這樁交易,雖然江見這人也沒讓她吃什么苦,但終究是家最好。
想起夢里那個溫柔疼惜她的“爹爹”,云桑心口便是一軟,密密麻麻的酸軟在心口炸開。
她的苦衷自不必總是對外人言說,云桑話語含蓄而客氣。
少女說話的時候神情平和,絲毫不像是那等為愛沖昏頭腦的單純無知少女,這讓顏太守不知說什么好了。
“既如此,你……”
話還
沒說完,外面的各色動靜不知什么時候聽了下來,只聽嘭的一聲響動,房門被從外面忽地踹開,天光從敞開的房門照射進來,讓正坐著小馬扎的一老一少下意識用手擋了擋。
“這么快!”
顏太守知曉是勝出者來了,驚詫的同時十分開懷,雇到的俠士越強,他越是安心。
他剛笑著定神看去,認出是哪個后,神情訕訕起來,但很快被其遮掩了下去。
因為勝出的人正是那個白袍少俠,他剛剛才攛掇了人家的娘子,說了些算是壞話的話,眼下見了正主,顏太守這老臉都不知往哪放了。
別的不求,只希望小姑娘可別將他先前的話學給夫君聽,要不然人家一翻臉走了他可沒處哭去。
“少俠年紀輕輕便如此武功高強,在下佩服,佩服。”
顏太守殷勤地上前恭賀著,對這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俠士奪得玉璧,心里的意外不必言說。
想來是經歷了一場惡戰,江見那本束得利落精神的高馬尾都歪了不少,身上白袍也有些臟污了,不僅如此,上面還有數道口子,有的地方甚至隱隱滲出來血色。
但江見好似渾然不覺,神色如常地提著那塊玉璧進來,先是目光四掃,鎖定了一旁坐著玩九連環的云桑,神色松了松,才將目光轉向笑容讓他有些覺得有些古怪的顏太守。
“玉璧還你,什么時候辦事?”
隨意晃悠了幾下手里的玉璧,江見徑直將其拋給了顏太守,一邊走向云桑一邊問話道。
云桑自他進來后便將九連環塞了回去,麻利整理著自己的小包,從小馬扎上站起來奔向朝自己走來的江見。
“少俠莫急,小女的婚儀在三日后,這幾日還勞煩少俠與姑娘在府上做客幾日。”
江見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牽住了剛走近他的云桑,垂眸在她身上看了看,問道:“沒事吧?”
眸光有些發顫地離開江見那被殷紅血色浸染的破損衣袍,聽到江見的話,云桑怔了怔,失笑道:“我好好在這里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你才對,都流血了。”
血的顏色太過刺目,云桑不忍去看,只說話聲越來越低。
江見鏖戰了好半天,為了能快些結束,他可以說用了十二分的力氣,此刻渾身難免疲憊。
但就在他重新牽住那抹柔軟時,身上的疲憊感便被掃了大半,至于傷口更是小事。
但被少女那雙帶著幾分憐憫關切的眼神一看,江見突然覺得傷口開始發癢發疼了起來。
于是乎,他咽下了本想說的“小傷而已,不疼。”,改為了他自己都不可置信的示弱姿態。
“嗯,有點疼。”
說出這句話后,江見自己都覺得渾身刺撓,但一看見少女水盈盈的眼眸時,江見突然就不刺撓了。
雖然裝起來挺沒出息的,但很爽快,下次還來。
走出門,外面或躺或站了許多人,不過都不復他們先前的體面,咳血的咳血,受傷的受傷,衣裳大多都有些破破爛爛的,相比之下江見瞧著還算最體面的一個。
尤其是那個先前嘴碎的藍袍公子,頭發全散了不說,一身衣裳都一綹一綹的,看起來最狼狽。
云桑知道為什么,心底暗笑江見這人的小肚雞腸。
看見江見出來,他們臉色都不大好,神情晦暗。
雖然早聽聞江湖上多了個了不得的后生,但想著年歲尚輕應該也沒有傳聞中那么夸張,誰知今日領教了一番,才知那些傳聞可一點沒作假。
真不知這小子年紀輕輕的哪來這么深厚的內力,下手還那么狠,可疼死他們了。
勝負已分,郡守府這個大肥差他們已然沒了機會,何必逗留,不如趕緊回去養好傷再去千機閣才是。
這樣想著,眾人拉著一張張驢臉告辭,像是斗敗的公雞。
云桑看見那藍袍公子瞪了江見好半晌才離去,那臉色,活像是一只氣得脹起來的河豚,配上他凄凄慘慘的模樣,云桑差點笑出來。
顏太守辦事很是利落,早早備好了客房,是郡守府中一處僻靜雅致的小院,里頭一應物品都配備好了,除了沒料到還有云桑這樣一個小姑娘的存在,不過此刻立即遣人去料理了。
江見大抵是極喜歡白色的衣袍,看了看自己被劃得亂七八糟的衣裳,要了一件和身上大差不差的白袍。
到了顏太守安排的小院,江見解下身上七零八碎的東西,什么護腕、蹀躞帶、劍笛還有水葫蘆,堆滿了一床。
被刀劍割破的外袍被丟在竹筐里,還有同樣染著血跡的里衣。
云桑沐浴完畢出來,看見的就是這副場面。
當著云桑的面,江見也不見外,三兩下就脫去了里衣,露出赤.裸著的胸膛。
雖然這也很冒昧,但同上一次全體露面相比已經好多了,尤其在看到江見身上那幾道血珠子還未止住的傷口時,云桑的羞澀也褪去了大半。
眼看著他扣上了自己褲帶剛要動手,忽地看了一眼神情復雜的云桑,似是想起了什么,頓住了動作,沒在繼續下去,只拿著干凈的里衣起身,看著直接要去沐浴的架勢。
“你的傷口不能碰水的!”
察覺出江見的意思,云桑有些焦急,攔住他道。
發帶也被解了下來,少年一頭烏黑粗亮的長發胡亂散落在胸前、背后還有肩上,襯得那張漂亮的臉更秀麗白皙了。
粗粗掃過去,不注意他的身形,怕都以為是個面容秀氣美麗的姑娘。
江見被攔住,將遮在他眼前的頭發隨手攏了攏,只為了看清眼前的少女。
“小事一樁,我三兩下就沖好了,還能把血沖掉,一舉兩得。”
傷口沾水這點疼痛江見向來不算什么,他不顧忌這些。
但面前的少女卻是搖了搖頭神情嚴肅地制止他道:“不行的,身體好也不能這么糟蹋,你去里面用濕帕子擦擦身子,切記不要碰到傷口,出來再上藥。”
第一次被一個看上去能被自己一掌拍死的柔弱少女這樣板著臉安排,甚至帶著幾分嚴肅的命令,江見覺得很新鮮,同時覺得心窩子里暖暖的。
“都聽娘子的,不過……”
江見話語一頓,忽地笑瞇瞇看向云桑,眸色深深。
“不過什么?”
見江見愿意聽話,云桑剛松了一口氣,就見他這樣看著自己,她忽生出些忐忑。
“我有些地方擦不到,娘子幫我搭把手如何?”
少年依舊揚著燦爛美好的笑,神情中沒有一絲下流邪色,仿佛就是一對老夫老妻間最尋常的請求。
云桑面頰又一寸一寸紅了,她想起那日的兵荒馬亂,剛想開口拒絕,就被江見機敏地攔住了她。
“下面不用你,娘子幫我擦上半身就好,我記得娘子害怕它。”
江見笑瞇瞇說著些曖昧沒個輕重的話,只有云桑一個人窘迫的場面出現了。
“當真只是上半身?”
眼神往江見身上瞥了瞥,似乎后腰那確實有一道正滲著血的刀傷,云桑處于憐憫還是應了他。
跟著江見來到了浴房,那里有一盆備好的溫熱清水,江見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一雙明亮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她,眸中盡是期待。
云桑頭皮發麻地去擰帕子,盯著江見如火般熱騰騰的目光來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觸上傷口周圍,將污血擦拭去。
沒了血珠的遮掩,傷口有些外翻且泛白,看起來一點也稱不上小傷。
在云桑看來,被草葉子刮出的血痕才是小傷,他這是大刀刮的,是大傷才對。
云桑的動作十分生疏,她想著自己應當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甚至偶爾不小心毛手毛腳蹭到了傷口,聽到江見微微的低哼聲,云桑很是愧疚,不由得動作更輕柔了。
殊不知這樣才是對一個身心萌動的妙齡少年最大的折磨。
江見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
層淡淡的霧氣,不由自主凝著身前正低頭給他擦拭身體的云桑,尤其當目光落在水霧中那抹軟嫩甜蜜的紅時,他喉頭自然而然地滾了滾。
“娘子。”
正專心給江見擦身體的云桑忽地聽到江見喊她,詫異地抬頭看他。
“做什么?”
霧氣中,江見看見少女粉潤如新桃的兩腮,被霧氣浸染得有些濕漉漉的雙眸,還有那張沾染了水霧而濕潤嫣紅的唇,
他再也忍不住了,也壓根不想忍,他本就是個隨心所欲的人吶!
“娘子,我要親你了。”
云桑還沒吃透這句話,便被人扣住了后腦勺,被一張潮熱濕潤的唇封住了唇,將她還沒來得及說出來的話盡數碾碎。
“唔~”
云桑驚得哼了一聲,手里的濕帕子也沒拿穩掉在了地上,纖細柔韌的腰肢上正纏縛著另外一只強健有力的臂膀,讓她退無可退。
不知過了多久,兩頰酡紅的云桑從浴房掀簾而出,神情既羞又憤,而那張被云桑微微抿著的唇,比兩頰還要艷紅。
“云姑娘,太守大人吩咐送給江少俠的傷藥。”
過來送金瘡藥的小丫鬟進來,剛好將云桑這副艷麗多姿的模樣看在眼里,一時呆了幾息。
“多謝你,也替我謝謝你們家大人。”
云桑見人來,趕忙沉下心將心頭旖旎壓下,微笑著將傷藥接過來,柔聲應答。
少女話音雖柔,但也足夠喚醒這沉溺在美色中的小丫鬟,小丫鬟回神后臉熱地出去了,一回去便同要好的朋友說起了今日新來府上的那位云姑娘有多驚為天人,貌美絕倫,引得接下來送飯的差事都被搶來搶去。
這點云桑是不知的,她終于平復好心緒,將傷藥打開聞了聞,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還好這藥不是吃的。
門簾響動,方才在浴房將她折騰好半天的討厭鬼也出來了,仍是沒穿上面,云桑想著接下來要上藥,便也不說什么了。
笑瞇瞇往云桑旁邊一坐,一眼看去便知心情不錯。
他先是看了一眼云桑手中的傷藥,又挺了挺自己身上的傷口,只一雙滿是期盼的明澈眼眸定定地望著云桑,喚了一句可憐兮兮的娘子,云桑便束手無策了。
江見這人好似會克她一般,總讓她說不出冷酷的拒絕話語。
云桑瞪了他一眼,開始認真傷藥了。
太守府送來的金瘡藥呈膏狀,并非是撒上去就完事,云桑只能用指腹,將藥膏挖出來,小心翼翼往江見還未愈合的傷處涂。
少女的指腹柔軟而溫熱,觸在本就敏感的傷口處時,江見酥麻中夾雜著一絲絲疼痛,整個身子都仿佛麻了,失去了知覺。
“江見,你身上有個好奇特的胎記啊!”
正在垂眸看著云桑發頂的江見如夢初醒般唔了一聲,循著云桑指腹所在的位置看去。
在江見腰腹的左下方,有一塊孩童巴掌大小的紅色胎記,正隨著主人的呼吸而顫動。
有胎記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點在于,江見這塊胎記形如展翅的鳳鳥,奇特又美麗。
“嗯,隨便長的,愛看多看。”
盡管是夸他的胎記,江見也十分樂得聽,反正都是他的一部分,不就等于夸他了。
瞥見江見在那美的不行,云桑又看了那鳳鳥胎記兩眼,專心涂藥去了。
……
郡守千金的婚儀在三日后,入住這所小院的第一日,江見便被顏太守喚去了,不用想云桑都知道是去商議成婚時如何挽救顏大小姐性命的事了。
顏太守是個周到的東家,雖然只是暫住短短幾日,但仍舊熱情地配備了些丫鬟婆子過來做些日常活計。
此番的丫鬟算是安排到云桑的心坎里去了,因為其中有個很擅長梳妝的丫鬟,叫青翡,給云桑綰了個漂亮的百合髻。
而云桑那些一直被擱置的釵環也有了用武之地,被青翡那雙巧手點綴在發髻上,襯得鏡中少女精致富麗,恍若神妃仙子,灼灼照人。
“云姑娘是奴婢見過最好看的人了!”
青翡看著鏡中顏色非凡的少女,一張小臉滿是被驚艷后的贊嘆。
云桑被小丫鬟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輕笑著搖頭道:“比我生得更美麗的姑娘只是你沒有見過而已,快別說了。”
這是這么些時日來云桑第一次梳妝,歸根到底她也是個愛俏的姑娘家,對于漂亮的發髻她心中也是滿意極了,唇畔的笑就沒停過。
“這有什么,云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們老家有個說法,無論是人還是花草,都是會越夸越美的,奴婢多夸幾句,興許明日云姑娘會變得更美,讓江少俠目瞪口呆呢!”
不過一個早晨,云桑便領教了青翡的性子,著實是個熱情活潑的性子,讓本就不善言辭的云桑更不知說什么了。
青翡看著少女那張艷若桃李的美人面,忽地想起了江少俠那張同樣出色的皮相,腦海中閃過登對兩個字。
“今日天氣好,我們太守府上有許多花草,云姑娘要不要出去逛逛散心?”
這是個極好的提議,云桑也不是很喜歡一直悶在屋里,便高興隨著青翡去了。
太守府內走走又不會有什么危險,就算是江見也不會尋不到。
青翡是太守府中的丫鬟,對府內地形自是熟悉的,帶著云桑七拐八拐到了小花園,還沒到時,云桑遠遠便看見前方一片姹紫嫣紅。
春光明媚,花草鮮妍,美景怡人,穿梭在其中的云桑更是心情暢美。
花叢中,一朵粉色的芍藥碩大無比,引得云桑立即擁了過去,蹲在那朵芍藥前興致勃勃地看了好半晌。
就在這時,一只大著膽子的蝴蝶飄飄蕩蕩落在了云桑面前的粉色芍藥上,蝶翼一張一合,看得云桑立即來了興趣。
一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靜靜落在跟前,想必沒幾個人能忍住的吧。
云桑自是不能忍,悄咪咪地傾身而去,雙手小心翼翼地落在蝴蝶兩側,摒住呼吸逐漸靠近那只還安靜伏在花蕊上的蝴蝶,猛地闔上手掌。
云桑感覺到了掌心撲騰的觸感,她彎起了眉眼。
捉蝴蝶最大的樂趣就是捉住的那一瞬間,云桑倒沒有將蝴蝶帶回去的興趣,只想著自己透過指縫看兩眼就打算放走。
也正是她太過聚精會神了,因而沒有察覺到逐漸靠過來的細碎腳步聲。
云桑一只眼睛剛湊過去,就見對面花葉顫了顫,忽地出現一個緋紅色的身影。
“你就是剛來我家的云姑娘?”
少女的聲音十分有朝氣,透著活潑與狡黠,當是個性子明媚的姑娘。
然再明媚活潑,此刻的云桑也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一哆嗦之下,便沒將手里的蝴蝶捂住,受了驚嚇的蝴蝶同樣倉惶振翅飛走了。
云桑噯了一聲,接受了蝴蝶飛走的事實,轉頭看向那不知何時出現的鮮衣少女。
不同于她嗓門里的朝氣蓬勃,緋色衣裙的少女生得一副比她還要纖細柔弱的身板,膚色更是白皙過了頭,兩頰看起來都沒有幾縷血色,像是一陣風都能把人吹出個好歹來。
見到陌生人,云桑先是怔了怔,思忖后道:“是顏姑娘嗎?”
這姑娘與她差不多的年歲,又是一身富貴精致的裝扮,顯然不會是府中的下人,大半是顏太守那位體弱多病的掌上明珠,顏月了。
云桑從花叢中站起身,對著初見的姑娘行了個叉手禮,話語輕柔,帶著微微笑意。
見云桑猜出了她是誰,顏月笑逐顏開,小跑著從那頭過來,也還了云桑一個禮。
“沒錯,是我,昨日便聽聞我爹請來的江少俠有個天仙一樣的娘子,我早好奇了,今日便想著來瞧瞧,恰好在小花園里看見你,真巧!”
遇上云桑,顏月看起來很開心,像個許久不見玩伴的小女孩,一副自來熟的性子,云桑差點沒能招架住。
“顏姑娘客氣了,
都是旁人亂傳的。”
云桑臉熱了熱,神情發窘解釋道。
顏月倒是沒與她糾結那些,裹著輕快笑意的目光放到了云桑面前的粉色芍藥上,大方又熱情道:“云姑娘若是喜歡這些花,我讓丫鬟采一籃子給你帶回去,隨便挑都成!”
太守府小花園的花可不是尋常野花,都是些受時人喜愛的名貴品種,各色牡丹也是不缺的。
顏月這姑娘倒是大方極了,云桑卻是不大好意思攀折這些長得好端端的花,讓它們長久綻放在這里更好,更何況她不過在這里小住幾日,做什么暴殄天物的事。
“莫要如此,這花還是開在園子里最好,能長長久久的,我若想看便過來看便是,顏姑娘的好意云桑心領了。”
顏月聞言,也跟著點頭笑道:“是這個理沒錯,是我熱切了些,全因家中沒有什么兄弟姐妹,平素無聊了些,聽爹爹說府中來了個年紀相仿的小姐妹,便巴巴來尋云姑娘玩了,真是有些唐突。”
怕自己的熱情讓云桑不適,顏月慌忙解釋道,一雙靈動的眼眸閃著單純又熱烈的情緒,直直看著云桑,兩頰因為激動些染了些潮紅,看起來鮮活了幾分,少了些病氣。
云桑自然不會拒絕一個單純姑娘的好意,忙不迭柔聲應道:“怎會覺得唐突,我也正缺顏姑娘這樣的玩伴,成日跟我、我夫君在一處也是無趣,就是不能陪伴顏姑娘太久。”
盡管只是短短幾日,顏月也開心得不得了,當即跑過來,有些微喘道:“無礙無礙,幾日也好,既如此,云姑娘也莫要見外,喚我阿月便好,我喚你桑桑如何?”
顏月想來平素是十分寂寞的,云桑覺得,要不然怎會見了她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便如獲珍寶一般?
不過這姑娘性子純質明媚,云桑也愿意這幾日同她玩,畢竟她可不想成日待在小院里跟江見那人黏糊不清。
雖然已經用了這個名字許久,然被人如此親昵地喚著,云桑還是有種不是自己的陌生感。
“好,阿月。”
“桑桑!”
在顏月的盛情相邀下,兩人一起在花園里抓起了蝴蝶,偶爾顏月跑得太快時她身后得丫鬟總要一臉擔憂地勸說讓她慢些,注意身子。
一問之下才知郡守千金顏月不僅是身子骨弱 ,還天生帶了心疾,也正是如此,她從小到大都是被顏太守小心呵護在家,連朋友也極少,輕易更不會做什么刺激劇烈的活動。
云桑一顆心頓時提起來了,忙不迭跟著丫鬟一道勸說她小心身子,換來顏月無所謂的笑語。
“只是撲蝶罷了,算什么刺激的,我開心還來不及,慌什么,都別大驚小怪的!”
顏月正玩得開心,身子也好端端的,才不會讓人攪了她的興致。
丫鬟們見主子比往日鮮活的氣色和精神頭,看樣子確實不像是能犯心疾的,便也不勸了,只在一旁仔細盯著。
大小姐許久都未曾這么高興了,她們還是莫要去掃興了。
然沒玩多久,云桑遠遠便瞧見一身白袍的江見朝著小花園走來了,瞧陣仗應當是來尋她的。
不簪也不冠,一身衣袍也是最為便宜利落的缺胯跑,腰間盡是些俠客的裝扮,江見只一現身,眾人便知他是何人了。
顏月也猜出了來人是小姐妹的夫君,一眼望過去,一個照面便被其美麗的皮囊懾住了,又轉頭看了看云桑,感嘆道:“好看的人就應當跟好看的人在一塊,配極了。”
云桑被說得鬧了個紅臉,同顏月告辭道:“今日便同阿月玩到這,我夫君來尋我了,我要回去了。”
江見這人是有幾分黏人的,云桑想著今日也玩得差不多了,便回去好了。
顏月雖不舍,但也知人家小夫妻濃情蜜意不好耽誤,尤其在感覺到迎面來的少俠渾身散發著一股酸臭味,顏月可不好意思跟人家爭。
“那桑桑明日能和我一起玩嗎?”
雖然只有幾日,顏月也是分外珍惜的,她眼巴巴地看著云桑,巴掌大的白皙面龐上滿是期待。
“自然,我們明日還在這相見。”
顏月擺了擺手,忙不迭說話道:“不必,桑桑明日來我院子里吧,青翡這丫頭認得,屆時讓她領你來。”
云桑點點頭,應了一聲好,顏月笑嘻嘻地離開了。
云桑也迎向了江見,一過去便被牽住了手,還是十指相扣的那種。
察覺到這和往日不大一樣的牽法,云桑詫異地抬頭看了江見一眼,正好迎向他不茍言笑的神情。
瞬間,云桑也正色起來,思緒飛速旋轉。
江見平日里向來是笑盈盈的性子,尤其見了她更是如此,今日一個照面便不對勁,不會是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吧?
不可能,她什么都沒干,只是同顏月玩了會,她行得端坐得正!
大概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了他吧,云桑心道。
“江見你怎么了,誰讓你不高興了?”
心中沒鬼,云桑說話也是坦坦蕩蕩的,還帶著慣常清淺柔和的笑。
江見瞥了一眼,不爭氣地泄出了一縷笑,但很快又板起了臉。
“我同郡守說完了話,便出去給你買據說是全蔡郡最好吃的蜜餞,回來沒找著你,丫鬟說你去小花園玩了,我便找來了,見你和不相干的人玩得那么開心,還說同我一起無趣,哼~”
尤其說到最后一句,江見輕哼了一聲,用于表達他的不開心。
聽完了來龍去脈,云桑哭笑不得的同時又有些心虛,眸光閃爍了幾息,驚訝道:“你什么時候來的,竟然連那句話都聽見了?”
云桑記得同顏月說這話都是挺早的時候了,而且隔那么遠,江見這人是長了順風耳嗎?
江見繼續氣哼哼,但不忘將買來的蜜餞從衣襟中掏出來給云桑,生氣又自傲道:“那當然,我是習武之人,有內力傍身,五感可不是普通人,我早便來了,但見你們玩得開心便沒急著打擾,叫我一番好等不說,還被娘子嫌棄,我傷心了。”
光明正大地展示著自己的憤怒,江見儼然是一副要她哄的意思。
云桑覺得自己好似沒有什么哄人的經驗,尤其是哄一個這樣的少年。
“這個……”
云桑先是磕巴了一陣,偷瞄江見一眼,見他虎視眈眈盯著她的模樣,云桑捧著蜜餞,禁不住嘆氣道:“我那都是客套話,不是真的,也沒有嫌棄你。”
“真的?”
云桑吃了一顆蜜餞,也塞了一個進江見嘴里,妄圖堵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鬧。
但蜜餞顯然還是堵不住他,只見江見嘴里還囫圇嚼著蜜餞,還說話道:“那娘子明日別去找郡守千金玩。”
“不行,我答應人家了,而且我也不想悶在屋里。”
可以同小姐妹一塊聊天玩鬧,總比自己在屋里枯坐著好。
看著云桑少有的固執的眉眼,江見思忖過后露出了試探的笑。
“我同娘子玩,我比郡守千金更會抓蝴蝶!”
云桑神情無奈地對上江見期待的濕漉漉眼神,一時竟有些想笑。
“我想跟姑娘家玩。”
最后,云桑說出了心里話,江見肉眼可見的哽住了。
他倒是沒法變成姑娘,一時面色頹敗,看著云桑的目光也帶著委屈。
這樣的目光讓云桑不是很自在,她輕晃了晃江見牽著她的手,語調含著輕軟的哄意。
“不過是與顏姑娘玩個一時半刻的,又不是不回去了,瞧你,還小氣起來了。”
“別不高興了,咱們回去吃飯吧,聽青翡說今日郡守府廚房做了桂花魚,可好吃了!”
江見又是個極好哄的少年,被云桑稍顯親昵的姿態一勾,幾句輕快的話語一帶,人又高興起來了,也不計較云桑同別人玩的事了。
然第二天云桑表示要去找顏月時,江見仍是擺出了一張幽怨的臉,但終究是沒攔著云桑出去玩。
郡守府的喜宴轉瞬間到來了,云桑自然也被邀了一同過去
,畢竟雖然只有短短幾日,她和顏月也算是朋友了。
顏月為人熱情爽快,送了好些漂亮衣裳首飾給云桑,云桑想拒絕都沒有余地。
顏月新婚那日,她挑了顏月送于她的一套蓮青色衣裙穿上,一身清爽喜氣地往顏月的院子去了。
半途中,云桑看見了一個推著一車新鮮蔬菜的跛腳老伯,那熟悉的走路姿勢,瞬間讓云桑想起了他是誰。
那日在大街上被縱馬逞兇的公子哥欺負的可憐老伯。
經過那車菜時,不知怎的,那車上忽地滾下來一個菘菜,云桑下意識又幫老伯撿了一下。
“小老兒多謝姑娘了。”
老伯一臉感激地道謝,淳樸又善良。
青翡在旁邊說,這老伯的菜種得最新鮮可口,城鎮上除了日常吃他家菜外,凡是誰家有宴席的,都要從他家買,老人家生意很好。
云桑看著那一車模樣水靈靈的菜,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
今日的郡守府很是熱鬧,一路上都是府內仆從忙碌的身影,各個院子也都掛起了紅綢。
紅綢掛到云桑所住的院子時,江見看著那些紅綢發了好一會愣,回頭對著云桑說:“等我們成婚我要把將長亙山的每一棵樹都掛滿這個,好看。”
云桑只是笑笑,雖然覺得有些不切實際但隨他去了。
反正不是她掛,愛怎樣怎樣吧。
郡守府這次的喜宴注定是不尋常的,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淪為不幸。
盡管云桑相信江見,但也不敢保證有江見在便一定能保婚事順利無虞。
想到今夜婚儀的不安定,云桑心情也跟著沉重了些。
好歹是自己失憶后交的第一個朋友,云桑可不想看著人在她面前殞命。
江見說他今日會掩藏在送親隊伍中,一路護送顏月嫁到一街之隔的宋家,然后暗中潛伏在新房附近,保證新人安全的同時抓住裝神弄鬼的歹人。
同時告誡云桑今夜勿要亂跑,尤其不要往宋家那邊去,他會在天亮前回來。
第27章 第 27 章 中計
云桑也知此時不能給江見添麻煩, 一一應下了,想著將顏月送出郡守府便回自己的小院里。
宴席太吵鬧了,還沒什么認識的人, 不如自己在小院里安安靜靜吃頓飯。
到顏月那里的時候, 屋子里已經有不少人了, 顏月正在凈面,無精打采的, 見她來,她揚起了笑, 朝云桑招手。
顏月告訴她,其實她今天心里很害怕, 因為蔡郡如今對兇手的猜測,三年前死去的孫家女冤魂報復。
云桑也不是第一日來蔡郡了,多多少少聽了些舊事, 比如說三年前那個在新婚夜被前郡丞劉家強搶為妾被折辱而亡的孫家姑娘。
那事在蔡郡也算是家喻戶曉,不僅因為當初孫家老漢上告到郡守面前, 更因為后來劉郡丞家上下被毒殺身亡的緣故。
此次蔡郡兩次喜喪, 就如同當初的孫家姑娘和她夫婿,一個被折辱自盡, 一個被暴戾的劉公子毆打致死, 死的都是一對新人。
同時還有新婚夜紅衣女鬼的傳聞,更加坐實了這一說法, 蔡郡如今私下人人都在議論,本來在籌備婚儀的人家都停下了動作,開始觀望了。
首先便是將目光放在本郡郡守家,只看郡守千金此次能否順利出嫁,安全度過新婚夜。
云桑本是不愿去信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 覺得應當是兇手用了什么奇特的手段殺人,但此刻確實猜不到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來只有等江見回來才能一探究竟了。
看著顏月妝點上最精致的妝容,穿上紅艷艷的繁瑣嫁衣,甚至不忘隨身帶著治療心疾的藥,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向暮色間,云桑一路隨著賓客送到郡守府門口,看著蓋上蓋頭的顏月在喜婆的攙扶下坐上花轎,一路吹吹打打離開郡守府。
夜幕低垂,嘈雜的賓客聲將春日的蟲鳴掩蓋而下,云桑與賓客形成的人流分開,一個人往所住的小院去了。
顏太守寬厚,此番喜宴也準了家中奴仆的家人過來吃席,與子女相見,青翡的家人也來了,云桑便讓她去跟父母見面了。
走在太守府的小路上,雖是夜里,但今夜燈火通明,前路明了。
她忽地又看見了那個推著菜車的老伯,只不過這一次他車上沒了那堆滿的新鮮蔬菜,只剩下零星幾個麻袋。
正在云桑想收回目光走人時,她看見老伯的菜車好似卡住了,跛腳的老伯艱難地使力,卻總是差了一點,氣喘吁吁地對望著他的菜車,黑夜中模糊的身形很是可憐。
云桑動了些慈悲心,朝著那跛腳老伯走了過去。
雖然她也沒有多大力氣,但也許能幫上這個陷入窘境的老人。
“老伯,我來幫你!”
云桑走到菜車旁,看見了被卡在破碎磚塊中的車轱轆,云桑就上手開始推。
“不用不用,你這小姑娘太熱心了,小老兒我能推出去,快別過來,我這車上不干凈!”
老伯惶惶不安地推拒道,但擰不過云桑,他只能不辜負云桑這番好意,在前面奮力推車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菜車終是被拉了出來,云桑也松了口氣,笑臉相迎老伯的感謝。
“真是多謝你了小姑娘,要不然小老兒不知要在這磨蹭多久呢。”
云桑擺擺手,看著手上在菜車上蹭到的臟污,想著待會回去洗洗。
“舉手之勞罷了,老伯不必言謝。”
“對了,太守今日喜宴,老伯怎的沒留下吃一盞喜酒再走?”
正院中還喧鬧著,很明顯喜宴還未結束,但老伯此刻便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云桑順嘴問了一句。
老伯頓了一頓,夜色中云桑看不清他的眸色,只聽到他樂呵呵但又緩慢的話語。
“不吃了不吃了,我小孫女還在家等著我回去呢,回去晚了她會擔心的。”
云桑心道老伯慈和,笑道:“那老伯就快些回去吧,別讓你家小孫女久等了。”
不知曉是不是云桑的錯覺,她感覺老伯似乎是怔怔地看了她許久,但很快那股錯覺便消失了。
云桑告了別,轉身就要走,忽聽老伯在后面喊了聲:“小姑娘且慢,你東西掉了!”
若是云桑此刻有閑暇去思考,定然會反應過來,自己的東西都在腰間挎著的小布袋里,如何能落下?
但猝不及防聽了這話,云桑下意識便停住了腳步,扭頭問:“掉了什么……”
剛回頭,只見眼前一陣白霧炸開,云桑不受控地吸了幾鼻子,很快意識到不對勁的云桑剛想喊出聲,但大腦中眩暈感如潮水般襲來,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此刻,隔了一條街的宋家也是燈火輝煌,人聲鼎沸。
蔡郡有一落霞書院,是蔡郡最受推崇的私學,本地人只要家里不是窮的叮當響,都會將孩子送到落霞書院里來,而宋家便是書院的主辦者,已故去的老家主正是落霞書院的第一任院長,到了如今更是有口皆碑。
此刻宋家夫妻正聚在一處,看著賓客的歡鬧,二人卻時不時便要犯愁,擔驚受怕的目光總是落在新房,他們的兒子兒媳那里。
盡管親家說已經萬事俱備,一定能護得住兒子兒媳,但他們還是不能放心,時刻將一顆心提著,七上八下的。
然新人已然入了洞房,他們做父母的又不能一個勁盯著入洞房的新人瞧,只好遠遠看著,讓家仆時刻候在一旁,若有異動立即去營救公子和少夫人。
而距離新房最近的一棵高大榆樹上,因為枝葉繁茂的緣故,沒人注意到上面坐著個姿態散漫的少年,正百般無聊,正有一搭沒一搭繞著自己頭發打圈,只想著趕緊將那個裝神弄鬼的東西抓住,自己快些回去跟娘子睡覺。
歸心似箭正是他此刻的心情。
透過眼前錯落無序的枝葉,江見從窗戶縫望
進去,看見一對剛結發完畢正端端正正坐在一處的新人,腹誹這鬼魂怎么來得這么慢,耽誤他的正事。
然就在他坐在樹杈上托腮發呆時,他看到墻頭忽地閃現出一個人影,但很快又躲下去了,就像是特地來逗引他的。
江見散漫氣息一改,眼眸微瞇追了過去,施展輕功剛要翻過墻頭,就看見腳下光芒閃爍,他定睛一看,神情忽變。
那是一支蝴蝶寶石銀釵,在月色下閃著銀色的華光,鏤空輕薄的蝶翼還在發顫,分外美麗。
這是江見見這釵子有趣,今晨親手給人戴上的,他怎么會認不出來?
想也不用想,江見看著夜幕中早沒了蹤跡的黑影,拾起那支蝴蝶釵放進衣襟里,頭也不回地朝著太守府趕去。
酬金和娘子,這對于江見來說很好選。
……
云桑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鼻翼間似還有大量灰塵,嗆得她嗓子發癢。
想動動手,發現自己的手腳也被繩子綁住了,她掙扎了兩下,發現綁得實在太緊,她無能為力。
手指往前戳了戳,云桑摸到了一簇亂蓬蓬的柴火,又隱約瞧見窗戶的存在,她猜想自己這是被扔到了柴房。
將昏迷前的記憶整理了一番,縱然云桑百般不愿去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那個跛腳的老伯,怕是藏著什么驚天秘密,比如蔡郡的詭異喜喪案。
云桑的直覺告訴她,這人綁她,便是為著顏月與其夫婿來的。
自己只是一個失憶的孤女,把她抓來唯一能有的價值只能體現在江見身上。
而江見此刻的作用自不必言說,這恐怕便是一樁調虎離山或者拿她當人質的計謀了。
顏太守花大價錢請來的江見若是不在,那顏月和她的夫婿不就……
想到這個可怕的后果,云桑不知哪里來了一股力氣,一下將壓在自己身上的一摞柴火給撞開。
“有人嗎!有人嗎!”
云桑想著喊人來幫幫自己,然喊了幾嗓子四周都靜悄悄的,更別說有人來救她了。
也是,今夜宴席正熱鬧,柴房這地方哪里會有人過來,沒人聽見她的喊聲也正常不過。
看來她只能靠自己了,云桑心道。
柴房中有柴火,那必然也有劈柴的刀,云桑想著只要是利器什么都好說。
借著稀薄的月光,她艱難地在地上移動著,蹦蹦跳跳地到處找劈柴刀。
因為屋子里太黑,云桑跌跌撞撞地摔倒過幾次,不用想一身衣裙應當蹭了不少灰,但她沒時間去想這些了。
終于,云桑摸索著,在墻角壁上摸到了一個懸掛著的刀,她將其取下,夾在□□,開始奮力割磨縛著自己雙手的結實麻繩。
劈柴刀是個不太爭氣的,刀口有些鈍,在割磨了大概幾十下后,云桑成功割斷了繩子,一圈圈將繩子解開。
揉了揉被麻繩勒得通紅發癢的手腕,想著明日定要同顏太守說給府里換個新的劈柴刀才是。
緊接著再去割腳上的繩子,很快,云桑獲得了自由,想要沖出去,卻發現柴房門也被從外面反鎖了。
云桑氣得踢了那門一腳,疼得她又是吸了幾口冷氣,轉頭打起了窗子的主意。
窗子倒是沒封沒鎖,但是窗子太高了,她仰著頭才能看見窗沿。
不過這也難不倒云桑,她將柴房的柴火墊在了腳下,艱難爬上了窗戶。
氣喘吁吁地推開窗戶,新鮮的空氣涌進來,大大鼓勵了云桑。
但外面便沒有柴火垛了,云桑看著距離自己有段距離的地面,心里忐忑了幾息,終是咬牙跳了下去。
毫不意外,云桑又崴到了腳,疼得長吸了幾口氣,眼底瞬間染上了些淚意。
但她沒什么時間了,忙不迭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本想著自己要一路忍著到宋宅了,卻不想在太守府門口看見了踏風而來的江見。
“江見!”
云桑面上一喜,也不管腳上的痛楚了,加速奔向不遠處的江見。
看見那個渾身臟兮兮還跛著腳走路的少女,江見緊繃了一路的情緒驀地松懈下來,但隨即又燃起怒意。
只是片刻不見,娘子不僅被折騰成小臟貓了,腳還崴了,簡直豈有此理!
看著還逞強奔過來的云桑,江見心田中一種所謂心疼的情緒彌漫開來,他幾乎是飛奔著過去將人撈進了懷里。
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么,就見云桑仰起那張臟兮兮的小臉道:“快,我們快去救顏月!”
第28章 第 28 章 巴掌
“娘子是說, 是那個瘸腿的賣菜老頭迷暈了你,也是喜喪案的真兇?”
被催著往宋宅趕,江見就聽懷里的云桑小嘴叭叭地將事情一一道來, 江見也有些意外。
誰能想到是一個平平無奇還跛了腳的賣菜老農在背后作惡, 手段還如此詭異。
感受著懷中依然溫熱鮮活的少女, 江見慶幸那老頭沒有傷了娘子的性命。
“算他識相,沒有害了你去, 要不然我非得讓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這話說得陰惻惻的,雖不是對著云桑, 但她在懷里也抖了抖。
“我也沒想到自己只是被關到柴房里,暈倒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大概那老伯只是想調虎離山罷了。”
“說到這,江見你不該離開宋家的,反正我也沒什么性命之憂, 你一離開,顏月她可能就出事了, 她一出事, 這樁交易不就失敗了,那你的酬金便……”
云桑一方面擔心顏月的安危, 另一方面也記掛著江見的酬金, 兩相疊加下,她更著急了。
然話還沒說完, 便被江見斬釘截鐵的話打斷了。
“酬金沒了便沒了,若是你死了,給我再多的酬金有什么用,那些都沒有娘子重要。”
江見平素說話總是笑盈盈的,但這番話說得沒有什么情緒起伏, 有些木,聽起來有種罕見的沉重。
無法辯駁,這對女子來說是一句徹頭徹尾的情話,尤其在配上實際行動的同時,可以輕易撼動人的心防。
云桑那顆原本緊繃著的心頃刻間軟了幾息,眸光顫動著望著江見,怔怔看了他一會。
察覺到云桑直白而飽含情緒的目光,江見低頭看了過來。
夜色中,那雙黑黢黢的眼眸映照著月光,似黑曜石般神秘璀璨,讓云桑難以抑制地生出悸動的情愫。
她不敢與之對望,落荒而逃一般低下頭,無法回應江見熱烈沉重的情緒。
“我們快去救她們,興許眼下還有機會。”
云桑故意岔開話題,催促江見再快些,羞于再去繼續先前的話題。
確定了云桑安全無事,江見便也沒了什么負擔,至于宋宅里的那對新人,他只能說會盡力。
兩家離得很近,不過是說幾句話的功夫,兩人便到了新房前。
此刻,新房前守門的丫鬟婆子已然睡了一地,不知是生是死。
江見一手攬著行動不便的云桑,一邊蹲身去探這些人的呼吸。
“沒事,只是暈過去了,沒死。”
聽到結果,云桑舒了口氣,眼神立即看向了房門,意思不言而喻。
想來是怕有詐,江見沒有立即靠近,而是抽出了霜葉,一道劍氣橫劈過去,木門瞬間斷裂成兩半,顫顫巍巍地倒在地上,露出新房內紅艷艷的一片。
靜悄悄的,看起來像是沒人的,這讓云桑再度提起了心。
顏月和宋公子可都是大活人,屋外人都睡了一地,屋內怎會半點動靜都無。
進去的那一瞬間,神思緊張的云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如蜂蜜一般,但比之多了幾分清涼。
云桑急著去瞧顏月的情況,只以為是新房內燃的香料。
進入內室,赫然看見一對身著喜服的新人安靜躺在地上,但沒有像外面的丫鬟一般沉睡,而是半夢半醒的狀態,還在囈語。
兩人面上看起來甚至沒有任何痛苦和恐懼,像
是沉浸在美夢中。
云桑晃了顏月好半天也沒個反應,急得嗓子都要冒煙了,扭頭見江見正聚精會神打量四周環境。
“這里沒有任何打斗痕跡,在我們踏入這個地方之前,這里沒有第三個人。”
將各處都細細查探了一番,江見得出一個結論,神情也染上了些疑惑。
沒有人踏入,但這對新人顯然已經是中了招的模樣,這一切實在詭異。
“先不說這些了,江見,你有沒有法子讓顏月和宋公子醒過來!”
云桑記得前兩樁喜喪里新人的死法,如今顏月和宋公子的模樣正是前兆,當務之急,云桑只想先將人喚醒。
江見一時看不出什么,暫時放棄了尋找兇手的想法,將目光落在了半夢半醒的一對新人身上。
他端詳了二人的反應,雙手環胸道:“雖然我不知究竟用的何種手法,但師父教過我,人只要不是咽氣了,以內力注入銀針,刺入百會穴,人就會變成亂蹦的魚。”
“因為百會穴是人全身陽氣匯聚之處,包管人醍醐灌頂的。”
說罷,江見抽出了兩根銀針,將內力凝于針尖,在一對新人跟前蹲下,眼看著銀針就要刺入顏月頭頂的百會穴,驟變突起。
狂風涌入新房,將滿屋紅綢吹得張牙舞爪,發出刺耳的聲響。
云桑折騰了半天,發髻早就亂了,如今被這狂風一吹,一頭發絲狂舞著,遮住了云桑的視線,等她將頭發撥開時,眼前的景象讓她心臟猛地一縮。
屋內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紅衣女鬼。
云桑本不是個信鬼神的人,但此刻由不得她否定,因為這一幕實在是太驚悚了。
那道身影甚至不能稱之為人,因為它并沒有臉,也并沒有腳,一身艷紅似血的破爛紅衣,黑發如蛇般盤旋在空白的臉附近,詭異又恐怖。
云桑相信任何一人忽然看到這樣一幕,都會被駭得言語盡失。
巨大的驚懼中,云桑想起了先前顏月與她說得那樁三年前的舊事,一瞬間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模糊的串聯。
難不成這世上真的有鬼?
滿目可怖的鬼影讓云桑心臟怦怦跳,手腳也開始發軟了。
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膽子不大,也沒什么能耐,此刻甚至攢不出什么力氣逃跑。
就在她渾身發軟,心臟狂跳之時,一片陰影落下,少年俊挺的身板牢牢擋在她身前,回頭對她一笑。
仿若春日的朝陽,轉瞬間便驅散了黎明的清寒。
“我說了,世上可沒有鬼!”
清凌凌的話語伴著長劍揮動的華光,這一刻,云桑只覺得這是世間最高大偉岸的身影。
江見提劍,向著那道懸浮在空中的紅衣女鬼而去,發帶交纏在揚起的黑發中,瀟灑而又凌厲。
云桑跌坐在地,看著那紅衣女鬼隨風而動,伸著尖利非人的黑色指甲向江見抓去,沒有五官的面容都讓云桑生出陰森恐怖之意。
它看上去是個強大而兇殘的存在,但卻出乎意料地弱小,只是一道劍氣,紅衣女鬼便如同輕煙一般迅速消散了。
留下的唯一痕跡便是空中落下的一只紅色千紙鶴,已然被劍氣削成了兩截。
那是一張紅紙折就而成的小玩意,渾身透著艷麗的同時,還有一股詭異的血腥氣。
云桑呆呆望著那只殘破的千紙鶴,心想自己是不是正在做夢,要不然怎么會看見女鬼變成千紙鶴的怪誕景象。
“竟還學了幻術,不過可惜的是,老子不吃這一套,收起你那點丟人現眼的小把戲吧!”
江見放這句狠話的時候面上仍是笑著的,只是渾身彌漫的氣息卻不大友善,劍身雪白,比冬日的霜雪還要清寒徹骨。
“幻術?”
云桑嘴里重復了這個詞,腦中浮現的是圣人在長安禁止幻術的明文規定。
那個只存在人口中的奇異幻術,如今看來果真奇妙。
想起方才那可怖的紅衣女鬼,云桑既贊嘆又后怕,可謂是心有余悸。
但江見看起來對此很是熟悉,從頭到尾都未曾被迷惑過,游刃有余,與云桑天差地別。
隨著江見這聲落下,門外傳來了高低不一的腳步聲,一個意料之中的身影出現在云桑眼前。
那個瘸腿的賣菜老伯。
幻術被識破,孫老伯也不見慌亂,甚至面上還掛著淡淡的笑。
他氣定神閑地走進來,那只跛了的腳讓他看起來有些可憐,這是云桑以前的看法,如今只余滿心復雜。
“沒想到你竟然提前醒了,還自己跑了出來,不過還好,一切還來得及。”
很明顯,他這話是對云桑說的,神情中帶著詫異,但卻沒有什么慌亂,反而有種穩操勝券的意思。
云桑將他這副模樣看進去,不知為何心里有些打鼓,難不成還有什么后招?
“嘁,都死到臨頭了還嘴硬,有什么手段盡管使出來吧!”
江見雖狂妄傲氣些,但也不是傻子,見這個老頭此刻還敢說些討嫌的話,心中知道還有后手。
不過江見可不懼他,就算是這老頭將幻術學頂了天又怎樣。
孫老伯嘿嘿一笑,看著江見感慨道:“嘖嘖嘖,你這小公子倒是口氣大,不過今夜太守千金與其女婿的命我必須拿走,也讓太守大人嘗嘗失去至親的感覺,畢竟要不是當年他包庇劉家,縱得劉家公子逼死我孫女,打死我孫女婿,我們一家又怎會家破人亡!”
說到當年的痛楚,孫老伯全身都在顫抖,雙目也是一片血紅,神情激憤。
“那你也不能傷害無辜者的性命,那些被你害死的新人分明什么都沒做便遭受了無妄之災,這都是你犯下的罪孽!”
云桑的猜想得到了證實,但她還是不會認同孫家老伯。
用蔡郡百姓和顏月這樣清白無辜人的性命來報復顏太守,這簡直喪心病狂。
到了這個地步,孫老伯已經不會去懺悔了,只要能達到目的,他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就像是三年前他毒殺了劉家上下一樣,雖然人是死的多了些,但他達成了目的,都值了。
“我的罪孽,我死后隨閻王如何判,我只求在世之仇得報,小老兒也不貪心,只要太守千金上了西天,我也便消停下來,去找我那死去的孫女,不勞你們操心。”
“你們現在該操心的,是你們的命,在這里待了這么些時候,沒有感覺到昏昏欲睡嗎?”
“應該到時辰了。”
孫老伯兀自嘀咕了一句,目光在云桑和江見兩人身上掃了掃。
“我本不想殺你的,小姑娘,你同我的孫女一樣的年歲,每次看到你都讓我想起她來,可惜你實在太礙事了,我只能一道殺了你,不過你不用害怕,這種死法一點都不疼的,還會讓人沉浸在美夢中。”
云桑聽不懂他在說什么,然江見的反應卻讓她臉色一變。
原本還好好立在她身前的少年忽地好像失了力氣,跌坐在地上,僅靠著霜葉劍支撐著自己,神情掙扎,像是在抵抗著什么。
見這一幕,孫老伯得意地笑出聲,緩緩朝著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絮叨。
“少俠說得對,小老兒幻術學得不好,但殺人并不需要幻術,而是靠別的。”
“看到那邊的喜燭了嗎?”
蒼老枯瘦的手指了過去,然這個屋子里卻只有云桑還能做出正常的反應,正在對抗著什么的江見眼眸半張半合,滿頭大汗,握著霜葉劍的手滿是暴起的青筋。
“那是傳聞中的升仙香,這位少俠應當知道的多些,小姑娘你應當不知,此香燃放,香味清冽甜美,讓人陷入欲望的幻夢中不可自拔,直至在幻夢中死去。”
“我將升仙香的粉末與蠟融合,替換了真正的喜燭,就算是我不出現,無人打擾的洞房之夜,新人也會順利在夢里咽氣。”
“自從你們踏進這個屋子里時,便無時無刻在被此香浸染,我方才只是在拖延時間等發作罷了,哪里有什么旁的手段。”
目的達到,孫老伯也不在意多說些,因為他已經將這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藏得太久了。
云桑不了解這所謂的升仙香的威力有多大,但此刻看著江見面色潮紅似要
完全睡去的模樣,她知道如果再不想法子喚醒江見,那么今夜她們都要死。
“江見,快醒醒,再不醒來咱們就都要死了!”
她撲到江見身上,使勁全身力氣想要搖醒他,但看到的只是江見身陷夢境的無神雙眸。
這時孫家老伯也走了過來,將這一幕收進眼底,嗤笑道:“沒用的,小姑娘,凡人皆有欲望,升仙香編織的夢境幾乎能將所有人網羅,不過你還清醒著倒是小老兒沒想到的,你長了這么些年,竟沒有任何欲望嗎?”
“罷了,反正你也阻礙不了我。”
百思不得其解的孫老伯不再糾結,從袖中拔出了一把短刃,朝著正努力抵抗的江見跟前走去。
“這小子是個有內力的,說不準待會真讓他給掙脫了,還是先收拾了為好。”
刀刃的寒光刺痛了云桑本就焦灼顫栗的心,盡管云桑也十分害怕,但她仍下意識擋在江見面前。
孫老伯雖年老,但力氣還是能壓過云桑一個小姑娘,一把將云桑揮開,眼看著就要對正在神思不清的江見痛下殺手。
千鈞一發之際,云桑拔下顏月婚冠上一支長簪,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刺進了他的腰,對方的行動也成功被阻斷,云桑撲到江見身上,想了個或許能刺激江見醒來的法子。
對著那張由于陷入未知夢境而潮紅的面龐使勁全身力氣甩了兩個清脆的巴掌。
那聲音極響,不僅聽得云桑臉疼,更是震得她手麻。
第29章 第 29 章 婚約
然萬幸, 江見無神的雙目出現了神采,雖然是有些發懵的不可置信。
“江見快清醒一點,別再沉迷在夢境中了!”
云桑怕不起作用, 又想來幾下, 手剛抬起來就被方恢復了一點神智的江見攥住了。
“快別打了, 我自己來!”
恢復了些許神智的江見抓緊時間,一手將云桑按住, 一手執銀針刺入了自己的百會穴,徹底肅清了升仙香帶來的弊病。
那一頭, 被云桑刺了腰腹推到一邊的孫老伯強忍著傷口的撕裂疼痛爬起來,臉色大變, 跌跌撞撞往這邊來。
他不能讓這個江湖小子掙脫,那樣一切都完了。
他已經努力做到最快了,可江見的反應比他更迅捷, 短刃再次刺過來時,江見已然雙目清明, 帶著云桑翻滾到了一邊, 避開了短刃,起身不知何時摸出了一枚飛鏢, 徑直射.在了對方的膝蓋骨上。
一個瘸了, 一個傷了,這下孫老伯徹底沒了行動能力, 只能不甘地在在地上嘶吼叫囂。
因為他知道今夜他沒有機會了。
在地上滾了一圈有些頭暈目眩的云桑瞥見不遠處還陷入幻夢中的顏月和宋公子,云桑推了推一旁的江見,急切道:“江見,快,用你的針把顏月和宋公子也扎醒!”
云桑不知曉此香到底多久才會致人于死地, 但快些總是沒錯。
察覺到江見沒動,云桑詫異地回頭看他,然迎上來的是一張急速放大的臉。
“先等等,我實在忍不住了。”
也不知這家伙什么時候,又是在哪里受了刺激,人都沒爬起來,就攥住了她的后脖頸吻了下來,動作又兇又急的,云桑一退再退,一個沒支撐住便躺回了地上。
江見是在幻夢中受什么刺激了?
陷入狂亂中,云桑迷迷糊糊地想著。
……
孫老伯提前在宋家的水井里下了些慢性的蒙汗藥,以致于原本守在新房周圍的仆從全都不受控制地昏睡了過去,對今晚的一切一無所知。
黎明破曉,宋家人都頭痛欲裂地醒了過來,迎接著已經水落石出的局面。
失去行動能力的孫老伯神色木然地任由宋家人綁起來送到郡守府,劫后余生的小夫妻因為陷入幻夢太久,精神有些萎靡。
云桑看著兩個依偎在一起互相關心的小夫妻,由衷為兩人感到高興。
她記得顏月同她說過,她與宋公子是青梅竹馬,自小指腹為婚的一對戀人,關系十年如一日的好,也從不會嫌棄她身弱有心疾,反而倍加憐惜呵護。
如今總算是有驚無險結為了夫妻,可以稱得上是修成正果了。
顏太守親自將孫家老伯帶去審訊了,云桑不知都辯了些什么陳年舊事,只聽說孫家老伯最后咬舌自盡了。
顏太守將酬金也帶了過來,五千兩的數額不小,盡管他為官多年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此刻要送出去自是心疼得齜牙咧嘴。
云桑看著模樣滑稽的顏太守,暗自偷笑著,江見則蹙著眉頭看了對方幾息,二話不說將一袋子銀錢一把薅了過來。
“拿來吧你!”
江見才不慣著這老頭的矯情,認認真真地點完銀錢,確定沒有少他一個子,才心滿意足地將酬金塞進了云桑隨身的布袋子里。
為著這次酬金,他可是差點著了道,升仙香那等江湖上都罕見的玩意,竟不巧讓他給遇上了,整得他措手不及,還差點誤了娘子的性命,這錢拿的一點不虛。
待顏太守再看不見他的血汗錢,他很快收拾了自己的神情,開始說些有的沒的。
也許是覺得云桑二人是馬上要離開蔡郡的外人,顏太守絮叨起來也不見外了。
“我又能如何,當年我初到蔡郡任職,一介庶民出身,沒有根基,靠著勤學苦讀中了進士,又耗了十數年的功夫得到這個郡守之位,劉郡丞在長安有個侍郎的親大哥,當年便以權勢脅迫我,是我懦弱沒用,不敢為孫家做主,只敢偷偷將毒殺劉家的孫老漢放走,以為是行了個功德,沒想到卻是給蔡郡、給自己招了禍患,哎……”
“若是當初我……”
悔恨的話剛說出來,顏太守又打住了。
這事,似乎怎么選都讓人頭疼。
“不過是看你愿意承受哪頭的苦罷了,后悔有什么用。”
江見將酬金塞到云桑的小布袋里,漫不經心說了句,顏太守聽了又是一陣唉聲嘆氣。
“兇手已經伏法,往事隨風散,只愿太守日后仁德公正,為民造福,做個清明的好官。”
云桑不想也沒什么立場在這批判顏太守什么,只盼著日后這個一郡長官能無愧于心、善待治下百姓。
“自然自然,這是一定的。”
顏太守苦笑著點點頭,心里卻想起前段時日長安傳來消息,朝廷的巡查御史已經離了京城,不日便會抵達江州乃至蔡郡。
蔡郡這事瞞不住,他也不想瞞了,該怎樣就怎樣吧,他的阿月也好好的,以后也不會有喜喪了,顏太守不求別的了。
“江少俠和云姑娘不如在蔡郡多待幾日,馬上就是花朝節了,若是無事不妨留下同樂?”
原本決定再歇息一日便上路的兩人,一聽花朝節都動了動心思。
江見年年忙著賺錢,風雨飄搖的自然沒時間關注什么花朝節草朝節的,但這名兒聽起來怪好聽,應該很好看,娘子應當喜歡吧。
云桑還在遲疑,她似乎覺得往常這一日她都過得很快活,很美好,縱然是記憶缺失的她也有幾分懷念。
“娘子想去嗎?如果想我們便多待幾日,也沒有那么急。”
江見的話語和笑容是如此的縱容和寵溺,仿佛她要天上星星月亮江見也會說:“娘子稍等,我去取來。”
這樣的姿態最容易助長人的氣焰,饒是云桑都生出了些被偏寵的小小自得感。
沒用得到回復,江見仍是專注地看著她,一雙眼眸璀璨生輝。
“想去的。”
少女嫣然一笑,點了點頭,脆聲應道。
聞言,一直等待回應的少年笑意明朗應聲:“那就去。”
顏太守在一旁大笑,十足東道主的姿態。
……
勞累了幾乎一個晚上沒合眼,云桑松懈了精神后,早早洗漱完爬上了床。
江見不是那等熬一夜便蔫頭蔫腦的普通人,但看著云桑安睡,他也跟著一塊去了。
隔著被子,云桑被江見牢牢扣在懷里,她看著少年精巧的下顎,忽地想起一樁事,咕蛹了一下身子,從平躺改為與江見面
對面。
察覺到云桑這一動靜,江見也睜開了半闔著的眼眸,興致勃勃地凝著云桑。
“娘子也睡不著?那不如我們來做些有趣的事吧!”
云桑本是有正經事要說的,一轉臉就對上江見興致盎然的臉,還有這番飽含深意的話。
云桑的臉噌地一下紅了,當即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怒道:“什么啊,我有正經事要說,你別亂來!”
“那你說。”
江見懶洋洋地一只手支著腦袋,雖然姿態變得正經了許多,但那雙眼睛卻還黏在某個地方,讓云桑都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云桑問道:“為何我沒有被那邪香所惑,連你都沒能幸免,我竟然還能保持清醒,實在是奇怪……”
當然,云桑對此也十分慶幸,但還是架不住好奇心。
回想起當時陷在幻夢中的場景,江見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了許多。
“師父說,升仙香這東西詭異,靠的便是人心中的欲念,欲念越多越雜死得越快,相反,欲望淺淡乃至沒有的人則不受此香迷惑,能在其中保持一分清醒。”
“依我看,娘子能不受此香侵擾,不單單是心思簡單,無欲無求,更重要的是你沒了過往記憶。”
“試想一下,連過往記憶都干干凈凈的人,不就跟一張白紙一般,大概便不會被升仙香誘惑了,不像我……”
云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被江見最后一句話勾起了興趣,下意識往他跟前湊了湊,打探道:“你在那幻夢中瞧見了什么東西,瞧著像是個很美的夢,說來聽聽~”
江見本就在壓著胸腔中的躁動,如今又被云桑無心一挑,人瞬間跌進了那雙清潤靈動的雙眸中,喉頭接連滾動。
“娘子真的想聽嗎?”
江見將臉貼過來,神秘莫測地說了這么一句,云桑心中莫名生出了些不安,但話已經說出口也不好否認,她怯生生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只聽江見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越來越近,最后停下時那張殷紅的唇就貼在她耳側。
“在幻夢里娘子很熱情,一直親我,一雙手勒在我脖子上,掰都掰不下來,還脫我的衣裳,壓在我身上,到處摸,我……”
“別說了!”
這些詞匯很是質樸,但也最是直白,云桑聽得兩頰紅得幾欲滴血,張嘴就制止了他。
但還沒有說完的江見哪里肯聽她的,繼續他的敘述道:“結果我一醒來就被娘子扇了兩耳光,真沒想到,娘子瞧著柔柔弱弱的,手勁還不小,那兩耳光給我疼的~”
這一個峰回路轉,云桑臉也不紅了,似羞澀,又似尷尬,一雙眼睛下意識瞄了一眼江見看起來仍舊白生生的臉,囁喏道:“我那也是沒辦法,你當時總也叫不醒,只能用點非常手段刺激一下了,你看不是挺有效果嗎你都醒了……”
“哈哈哈~”
江見大笑出聲來,由于兩人貼得極近,云桑的脖頸幾乎全是他笑時傾吐的滾熱氣息,只是須臾間,云桑從脖子紅到了臉。
“該睡覺了,我睡了。”
云桑覺得不能再跟江見廢話了,怕是再說幾句她就不用再睡了,說不定還要被心血來潮的江見再逮著做些有趣的事情。
將身子一轉,云桑對著墻閉上了眼,擺足了要安睡的架勢。
云桑緊閉著眼睛靜靜等待了一會,發現江見沒有繼續折騰她,只是連帶著被子將她抱在了懷中,下顎抵著她的發頂,咕噥了一聲睡吧,便沒了動靜。
在安全感十足的暖香包裹中,云桑漸漸沉入了夢鄉。
夢里,她變成了一個豆蔻少女,正悠閑地在自己柔軟又華美的閨房中描摹著窗外的廣玉蘭。
她的動作緩慢而認真,尚還稚嫩的臉龐已初顯動人心魄的風姿。
外頭傳來了丫鬟的問安聲,云桑見是爹爹來了。
大抵是剛下朝,爹爹身上還穿著官服,一身紫袍玉帶,雖看不清臉,但云桑知道那面色的神情定是溫和慈愛的。
爹爹說了許多話,云桑在夢里也記不太清了,總歸是些關愛她的言語。
僅有幾句話刻在了云桑心里,鬼使神差地記了下來。
“今日有人向爹爹提親,想要求娶囡囡,爹爹覺得那是個很不錯的后生,想要問問囡囡的意思。”
夢里的云桑沒有立即回答爹爹的問話,而是一臉別扭道:“女兒都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爹爹莫要這樣喚我,怪不好意思的。”
爹爹聞言,呵呵低笑了兩聲道:“那有什么,囡囡就算七老八十了也是爹爹的女兒。”
父女兩人不再糾結稱謂,話題又回到了提親的事情上。
“爹爹是世上最疼女兒之人,定不會害了女兒,女兒也相信爹爹的眼光,女兒都聽爹爹的。”
紫袍男子點了點頭,撫了撫少女柔軟的發頂,跟著道了句:“那確實是個滿長安都挑不出毛病的公子,囡囡會喜歡他的。”
云桑的好奇心被勾起,身子前傾追問道:“敢問爹爹是誰家公子?”
紫袍男子看著女兒少有的主動,笑瞇瞇道:“你前幾日在皇宮見過的,他是……”
夢境到這忽地斷開,云桑猛地被從夢里扯出來,眼前再沒了爹爹,也沒了那呼之欲出的提親公子,只有上方青色的帳頂。
第30章 第 30 章 花朝
云桑的心劇烈起伏著, 一時間被此次夢里給予的信息給淹沒了。
她已經定親了?
雖然夢里沒有直白告訴云桑這個事情,但從她與“爹爹”的只言片語中可窺見一二。
有個出挑的公子向他家求親,爹爹很是滿意, 而夢里的她也是一派柔順之意。
后續的走向似乎不難猜,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想來這樁婚事……
不行, 她不能這么想,若她真的有婚約在身, 那如今同江見這般又算怎么回事?
不過是開了個頭罷了,誰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 還沒影的事,她不能這么武斷。
這場夢境唯一可以斷定的是,她應當來自長安。
可來自長安的她又怎會在江州遇險, 落下懸崖?
沒了記憶的云桑怎么也猜不到事情的因果聯系,只覺得一頭霧水。
定了定心神, 云桑將雜念剔出去, 想翻身起來,然下一刻卻察覺到自己好像動不了, 有種被麻繩一圈圈困住的感覺。
往常被江見隔著被子抱著睡也沒有這樣窒息的包裹感, 如今……
云桑低頭一瞧,此刻她的腰身上, 正有一雙長而有力的胳膊如捆菜一般捆著她,親密無間,未曾隔著任何東西。
江見怎么跑到她的被子里了?
云桑此刻就像是一朵蘑菇,長在了江見這棵樹身上,密不可分。
“江見, 江見,你怎么亂躥被子,快起來!”
不管怎樣,得讓江見先放開自己再說,這樣像什么樣子。
很快,睡得兩頰暈紅的江見迷迷愣愣地睜開了眼,對著云桑懶洋洋地打了聲招呼。
“早啊娘子~”
說完,江見打了個哈欠,惺忪的黑眸無意識地轉了轉,看到了橫在兩人身上的一條被子。
那一刻,江見原本懶散的神情倏然間變了,變得異常緊張。
被江見的反應也帶的神色一緊,云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忙不迭問道:“出什么事了?”
只見江見臉色一陣變幻,似懊惱,又似悔恨,用著一種十分歉意的神情看著云桑。
正在云桑被看得一陣發懵時,江見終于說話了,他先是嘆了一口氣,然后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看著她的肚子道:“對不起娘子,你可能馬上就要有身孕了。”
云桑本以為這家伙有什么潑天的大事要說,誰承想一出口是些亂七八糟的,
“啊?”
云桑沒聽明白,驚愕之下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江見自顧自懊惱道:“我本是想著等回到了長亙山,安定下來不用奔波的時候再與娘子
要個孩子的,誰知道昨夜不小心踢了被子,還不小心鉆到了娘子這里,都怪這該死的天氣,越來越熱了,才害得我這般,不過娘子別害怕,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孩子的!”
云桑聽了好半天,腦子發暈的同時又有些難以置信。
“我為什么馬上就有身孕了?”
關于這個問題,云桑可以說是一頭霧水,他們明明什么也沒干,怎么就要有孩子了?
少女面上十足的懵懂讓江見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洋溢著自信與博學,只見他忽地坐起來,擺出一副教導者的姿態。
“男子和女子睡在一個被窩里便會生小娃娃,娘子難道不知道嗎?”
江見說這話時,正經的要命,看著云桑仍舊陷在震驚中,他目光落在少女單純稚嫩的眉眼上,了然地嘆道:“也難怪,娘子年歲看著比我小,又單純,定然不知曉這些事情。”
云桑在江見自顧自的絮叨下腦子成了一團漿糊,圓睜著眼睛看著他,里頭盡是不可思議。
雖然她好像也不知道男女如何才能生下小娃娃,但她知道這絕不會是兩人蓋一床被子便能成的事。
陰陽交合,需得男子將陽氣渡于女子,陰陽交匯,才能夫妻敦倫、孕育子嗣。
云桑沒了記憶,也不知自己以前是從哪看到的,此刻一回想,腦海中浮現這一句來。
不過她知道的也只有這么一句了,再精細的她無從得知。
看著信誓旦旦的江見,云桑哭笑不得,下意識就想要掰回他荒唐又錯誤的想法。
“你在說什么,男女睡在一個被子里怎么就……”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云桑忽地住了嘴,陷入了愣怔中。
此刻,有個見不得光的小小私心涌上了她的心頭,愈來愈膨脹,很快將她淹沒了。
她意識到了一個關鍵點,那就是,江見根本不知道怎么同人生孩子!
像是一只趁著漁翁睡著偷偷叼走漁翁筐中肥魚的貓,云桑嗅到了誘人的魚腥味。
如果一直沒有人告訴江見真相,那他是不是便永遠不會知道,只會傻傻地以為只要跟她睡一個被子便能成事?
這樣的話,她的清白保住了,她也不用去生孩子,去嘗試那半只腳踏進鬼門關的險事了。
想到這個可能,云桑眸光都亮了起來,心中雀躍極了。
可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明明她已經答應了江見,現在偷偷藏著這個小心思,去蒙蔽遮掩,云桑心里總有些過意不去。
她這樣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就怎么了?娘子想說什么?”
少年仍舊揚著明快的笑,盡管是有些事超出自己的預料也沒能損壞他的情緒,依舊穩定明朗。
云桑迎著那雙澄澈歡喜的眼眸,心中掙扎著,嘴里說得卻是:“沒什么,我只是太意外罷了。”
云桑還是不由自主跟著自己的私心走了。
話出口的那一瞬,云桑只覺得此刻的自己既陰暗又自私,甚至不敢對上江見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
人立世以信,她現在沒有做到,她內心很是愧疚。
但話已經出口了,云桑知道這才是她更想要的選擇。
她終究不是個高尚磊落的姑娘,對不起了江見。
由于被這樣的情緒包裹著,云桑呈現出一種怔然失神的狀態,江見沒想那么多,只以為是娘子對圓房這事突然有些無措,也對他們將有一個孩子而魂不守舍。
秉著做人夫君的責任和擔當,江見覺得自己要寬慰一番心神起落的娘子。
伸手就將云桑摟進了懷中,一手探向了那片柔軟的小腹,語氣輕柔至極地感慨道:“這里應當已經開始孕育我們的孩子了,等一個月后我們去瞧瞧大夫,給娘子買點安胎藥補藥什么的,我看那些個富貴人家都這樣,娘子看起來那么瘦弱,合該也吃一吃才是,這樣鐵定能生個和我一樣身子骨健壯的孩兒,可不能像娘子一樣!”
被攬進懷中,云桑猶然是懵的,尤其江見還一本正經地撫摸她的肚子,好像里面已經有什么了似的,她一時間心緒難言。
在江見看不見的地方,云桑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一雙眼眸既心虛又無奈。
撒了一個謊,那后續便要不停地圓,云桑沒有反駁江見,只能繼續昧著良心一裝到底,別別扭扭道:“你說得太早了,興許沒懷上呢。”
繼續縫補著那沒有被她揭穿的謊言,云桑扯出一抹僵硬的的笑,試圖扮演著一個一無所知的無知少女。
其實云桑的演技是拙劣的,但放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江見眼里愣是看不出什么別的了,只以為是人臉皮薄害羞了。
娘子本就是這樣一個姑娘,有什么好奇怪的。
“說得也對,娘子身體看起來可不夠強壯,說不準呢。”
云桑道了一聲熱從江見懷中掙脫出來,不動聲色地打探著她一直以來都好奇的事。
“你分明年紀也不大,為何這么急著要孩子?”
以致于見了她第一面便厚顏無恥地提出這個要求,云桑偶爾就會疑惑起這個問題。
人從懷中溜了出去,江見意興闌珊地穿起了衣裳,一邊穿一邊應話。
“哦,這個事是我自己的主張,我去年下山前師父讓我尋個小徒兒回來教養,以后留著給我們師徒二人傳承衣缽,但我覺得收養的徒弟不大可靠,因為我師父說當年他的師父,也就是我的師祖便被他的大弟子背叛過,那下場嘖嘖,所以我決定自己生個孩子當徒弟,又是他師父又是他老子,看他怎么翻天!”
話音落下的時候,江見正好將自己的蹀躞帶扣上,金屬相合的清脆聲音也為他最后一句增了勢,顯得鏗鏘有力。
云桑聽得一愣一愣的,竟也覺得十分有道理。
沒錯,收養來的徒弟哪里比得上自己的親兒子,明顯是親兒子更可靠些。
云桑一時間忘了自己成了給江見送孩子的姑娘,煞有其事地跟著點頭,然后又迅速搖頭。
這只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江見正低頭在自己腰間拾掇,沒有瞧見,再抬頭時看向云桑時又想起了什么,補充道:“不過我從去年開始一直都沒有遇到喜歡的姑娘,本來今年都想著算了的,不成想在荒郊野嶺的遇上了娘子,真是天注定的緣分!”
想來江見是個急性子,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見云桑還是呆呆地坐在床上,迷糊的像個傻兔子,江見不禁操勞了起來,拿著云桑的衣裳就往她身上套。
“娘子快別愣著了,今日不是要出去踏青嗎?快穿衣裳~”
被江見甩過來的衣裳撲了一臉,云桑這下醒過神來了,將衣裳從江見手中搶過來道:“我自己穿,我自己穿,不用你……”
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江見一件件給她穿戴衣裳,被人看見不得笑死。
江見笑著撤開了手,云桑剛放下心,就聽他殷切叮囑道:“娘子小心別勒到孩子。”
猝不及防聽這一句,云桑臉一熱,羞惱反駁回去:“沒有孩子。”
江見看著少女如蜜桃一般的臉頰,嬉笑道:“馬上就有了~”
傻子,馬上也沒有。
云桑氣哼哼地瞥了他一眼,嘴上不敢說出來,只在心里暗暗腹誹道。
……
花朝節,俗稱花神節,是為著紀念百花誕辰的節日。
古時,民間有“花神掌管人間生育”一說,人們希望子孫繁衍繁茂、多子多福,故而對花朝節十分推崇。
加上故去的衛皇后生前是個愛花之人,圣人愛屋及烏,也對花神節分外推崇,以致于此節日是從上到下皆備受喜愛。
花朝節的舉辦的時間因地而異,但大多都在每年的三四月份。
對于云桑留在蔡郡過花朝節,最開心的莫過于顏月。
早在花神節的前兩日,顏月便邀請云桑一道去做百花糕,還有縫制百花娘娘人偶。
等到巳正還有十二花神游街,給全城女子賜福消災,云桑就等著一飽眼福呢。
所謂百花糕,便是將采集到的新鮮花瓣和米一起搗碎,加上適量的蜂蜜,再用模具刻出
花朵型,最后上鍋蒸熟便可。
為著這個有趣的手工活動,云桑起了個大早,同回娘子待幾日的顏月一同鉆進了廚房。
云桑喜歡桂花、茉莉的氣味,因而此次她做了兩種口味。
只可惜雖然茉莉是當季鮮花,但桂花不是,只能用去歲收集的干桂花,但也還湊合,反正味道都差不多。
顏月獨獨鐘愛桃花,只做了桃花糕。
收拾的干凈整潔的廚房內,食材一應俱全,云桑和顏月一邊說笑著,一邊將花瓣用搗杵搗碎。
這一幕隱隱讓云桑覺得莫名熟悉,似乎在以前,她也是這般,在花朝節滿懷欣喜地在廚房蒸百花糕,想著拿給心中最敬愛的人品嘗。
不用想,那個人應當是她夢里的爹爹。
想到這,云桑神色黯淡了幾分,搗花瓣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好幾次午夜夢回,云桑都想第二日開口讓江見帶自己回長安尋找記憶。
但每次清晨清醒后又覺得這想法對江見來說似乎有些過分,干脆又塞回了肚子里。
她這條命能保住,如今自己還能好端端站在這里和小姐妹做百花糕,本就是因為這樁交易的存在。
尤其現在云桑還偷偷摸摸蒙蔽了江見關于生小娃娃的事,原本就已經破壞了交易的公平,要是自己開口,江見就要去做這樣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不僅費了大把精力,可能還會賠進去本來擁有的娘子,他會愿意嗎?
屆時她找回了家,先不說自己是何心態,她夢里的爹爹想必對江見這個女婿笑不出來。
尤其還有個未知定論的未婚夫,云桑的直覺告訴她那絕對不好處理。
若真到了那時,江見會是什么反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