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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第 171 章 快別做夢了。

    沒想到鈕祜祿氏會說出這樣的……隱秘, 耿文華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怎么說呢,就算胤禛不在鈕祜祿氏房中留宿,但他素來是個慈父, 對弘歷也是疼愛, 必會因著弘歷給鈕祜祿氏臉面的, 所以鈕祜祿氏的院子他還是會去的。

    這也是耿文華從沒發現過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 在她看來, 前前后后, 胤禛的生活習慣根本沒多大改變, 頂多就是去誰那邊次數多點兒, 去誰那邊次數少點兒而已。絕不會說, 不去哪里的。

    那拉氏是嫡福晉, 李氏有弘時,鈕祜祿氏有弘歷, 她有弘晝和小格格, 年氏有六阿哥,胤禛不管去誰那邊,都是名正言順, 十分應當。

    所以這留宿的事情, 若非是鈕祜祿氏自己說, 那誰也不能知道的。

    女人對這種事兒, 素來是難以啟齒。若是胤禛來,還能假裝自己還得寵, 可若是將這種事情說出去,一來是難堪,二來是臉面不保。再怎么樣, 這種事情上,也多是沉默以對,三緘其口。

    她認知中的后院,還沒開放到……同一個男人的兩個侍妾,光明正大的討論這種事情的。當然,別的府里可能會有,古人吧,說封建也確實是封建的很,有些詞語是提都不能提的。但說開放……光明正大的在屋子里擺放那種不好見光的物件的人也是有的。

    哦,博物館里還展出過,古人在某些方面玩兒的,一點兒都不隱晦。

    可胤禛性子比較古板,那拉氏又素來看重禮儀,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就算放在后院也很適用,就這么兩個中規中矩的夫妻,后院怎么可能會有將房中事兒放在嘴邊張口就來的?

    再者,她這會兒該說什么?

    安慰鈕祜祿氏,說胤禛上了年紀不喜歡這事兒了?胤禛要是知道,得打劈了她。

    順著鈕祜祿氏說,年氏得寵真不行,得想法子將年氏給按下去?可別了,人家本是來攛掇她的,她再給攛掇回去……有點兒將鈕祜祿氏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意思。

    或者說人家鈕祜祿氏年老色衰,所以不得喜歡?這種得罪人的話,耿文華也說不出來。

    鈕祜祿氏還在抱怨呢:“我瞧著年氏跳舞的樣子就來氣,不就是比你我年輕些,相貌更好些嗎?竟是用上了這種魅惑手段!福晉竟是也沒攔著!”

    耿文華結結巴巴:“福晉怕是不知道……”

    鈕祜祿氏擺手:“這府里的事情,有什么是福晉不知道的?怕是年氏來了園子里,琴聲一響,福晉就已經知道了。不過,我倒是也好奇,福晉為什么沒攔著呢?”

    耿文華總算是能接上話了:“你素來和福晉親近,你都不知道的話,我就更不知道了,回頭你可以問問福晉。”

    鈕祜祿氏忙說道:“你當我傻?這種事情,我如何問?倒像是我嫉妒年氏,在福晉面前給年氏上眼藥一樣。”

    耿文華又不說話了,鈕祜祿氏頓了頓就嘆氣:“你這人,總這樣做什么呢?你若是不愿意,你直接說就是了,咱們之間,你還用在我面前裝聾作啞嗎?”

    耿文華苦笑:“那你讓我說什么?我愿意和年氏爭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從莊子上回來半年。再者,爭寵這事兒,你也得容我想一想是不是?”

    鈕祜祿氏就著急:“這爭寵還用想?你換一身好看的衣服,打扮的好看點兒,先用小格格或者五阿哥為借口,將王爺給請過來,然后彈琴跳舞,或者談論詩詞。我覺得年氏得寵,就因為她會作詩,三不五時的就拿著自己的詩詞來請教王爺,次數多了,王爺就覺得她是才女……”

    耿文華打斷她的話:“年氏本就是才女,進門時候,咱們就知道,年氏是個很難得的才女,性情柔順,家庭富裕,兄弟出息,現在人家又生了阿哥,你若是讓人仿照年氏的樣子來爭寵,我勸你還是歇一歇心思,所有的條件加起來,誰能比年氏更出眾呢?”

    真有這樣的人,人家憑什么為你鈕祜祿氏所用?

    再者,爭寵若只是穿個好看的衣服跳個好看的舞那樣,鈕祜祿氏自己不能上嗎?怎么非得讓別人來?

    她擺手:“你可別亂出主意了,再者,你覺得王爺像是

    那種會輕易被人左右的人嗎?這種后院的事兒,咱們也只有受著的命。”

    除非是做了嫡福晉,還能勸導胤禛一番,給胤禛定個臨幸計劃表。

    她拒絕鈕祜祿氏:“你也別指望我了,這種事情,就好像是分肉吃,你有本事你多吃點兒,沒本事就少吃點兒,指望別人給你搶,那你早晚得有餓死的時候。”

    鈕祜祿氏生氣:“我就是盼著你出息點兒,和年氏爭一爭,你自來就是大道理不斷,現在又來教訓我!”

    耿文華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是教訓你了?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再者,人家年氏那樣的身份,那樣的出身,人家都能舍得下臉面來……”

    說著忽然頓了頓,對啊,年氏自來高傲,她那樣的出身,現在這樣的身份,怎么可能會像是舞姬一樣,彎下腰,舍下自己的臉面,作出那樣的事情來?

    該不會是……

    耿文華瞬間心如擂鼓,順著這猜測再想,福晉對府里所有的事情都了若指掌,那是不是對這種事情,也有幾分清楚呢?所以,她才放任了年氏?

    一時之間,耿文華又覺得自己想太多,這種事情絕無可能,必定是因著這兩年康熙年歲大,胤禛十分繁忙的緣故。又覺得,若是真的……她是不是快死到臨頭了?

    別說是福晉要容不下她了,怕是等胤禛回過神,胤禛也不能放任自己留這么個軟肋在身上。

    必定是她想多了,這種事情……這種事情,她做夢都不敢想啊。這天底下,哪兒會有這樣的男人,肉送到嘴邊都不吃的?男人劣根性,她比誰都清楚了解。

    鈕祜祿氏伸手摸她額頭:“怎么了?瞧著臉色忽然發白,又出冷汗,可是身上不自在?”

    耿文華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走了,說話也有幾分有氣無力了:“忽然有些發冷,又有些心悸,可能是昨晚上沒睡好,不要緊,過這一陣就好了。”

    鈕祜祿氏頓了頓,還是說道:“身體若是不舒服,最好是請大夫來看看,也別總覺得麻煩,身體是你自己的,你自己都不好好顧惜,誰會顧惜你不成?”

    之前耿文華那一場病,鈕祜祿氏還是覺得,挺后怕的。若是耿文華沒了,這后院,她可真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了。

    因著耿文華不太舒服,鈕祜祿氏也就沒等多停留。

    她一走,耿文華就到軟榻上歇著去了,實在是覺得骨頭里面都泛著酸,渾身上下難受的很。

    果不其然,略躺片刻,知春過來一摸她的額頭,就確定了,是又發熱了。

    于是玉蘭院又請了大夫來,大夫這次可沒說她郁結于心了,只說是天氣變化,時冷時熱,她一時換衣服勤快了些,這才導致了風寒入體,開了方子,大夫就走人了。

    耿文華都有些哭笑不得,原以為自己是嚇著了呢,現在想想,她可是什么都見識過的人,哪兒能因為這點兒小事情就嚇著呢?這種事,必然是她太自戀,想多了,是絕無可能會發生的。

    這樣一想,她就又放松了下來。

    小格格回來之后知道她生病,頓時心疼的很:“額娘是不是又要被送到園子里去養病了?這次我陪著額娘一起去吧,免得額娘一個人在園子里,孤零零的。”

    耿文華正要搖頭,忽然頓住,對啊,現在去園子里,未嘗不是個好借口啊。

    然而她正要開口,外面就傳來胤禛的聲音:“你額娘不去園子里,這次就在府里養病。”

    說完又斥責知春幾個:“你們主子自來心大,不將自己身體放在心上,你們竟是一點兒不提醒的嗎?該如何穿衣,本是你們的職責,現在你們主子因著更衣的事兒生病,說起來也是你們未盡到職責! ”

    然后,一個人扣了兩個月月錢。

    耿文華當然不能明著和胤禛唱反調,只趕緊笑著招呼胤禛:“今兒回來的倒是早,朝中事務不忙了?”

    康熙今年開春又是一場病,因著他現在看重胤禛,其實他那意思已經是表現的非常明白了,自打進了正月,就總將胤禛帶在身邊處理朝政,胤禛每日里都是從早忙到晚,甚至一個月里,能有十來天是要留宿宮里的——并非是阿哥所之類的地方,而是南書房那邊,有專門給大臣們留宿的班房的。

    剩下的十來天呢,就算是能回府,也多是到了晚上。

    所以這天還沒黑人就回來的事兒,確實是稀罕的很。

    胤禛點頭:“略清閑片刻,剛回來就聽說你又病了,自打上次病過之后,你這身體就……”有些不太好啊。

    以前耿文華哪兒有生病的時候,現在呢,時不時就咳嗽,著涼,發燒。

    他皺著眉在床邊坐下了:“回頭我給你請給太醫,專門給你調養個兩三年?”

    他還指望耿文華再生一個阿哥呢,這身體不好,哪兒能生?若是再一尸兩命了,那才是……不能承受呢。

    耿文華就笑道:“哪兒就到這地步,不用太醫調養,我自己慢慢養著就好了。說起來,這可是弘晝昨兒給我帶回來的?”

    她將那竹筒拿出來問到,胤禛點點頭:“弘晝倒是個孝順的,還惦記給你帶東西回來,特意挑了人家最貴的骰子買的,你若是喜歡,把玩一番也好。”

    說著,伸手摸一摸耿文華的額頭:“并不是很燙了,可吃過湯藥了?”

    “中午就吃過一次了,下午睡了會兒,現在好多了。”也有些精神了,耿文華笑瞇瞇的說到,將胤禛的手給抓下來:“等會兒再吃,大夫說,明兒就差不多好了,王爺也不用擔心。”

    胤禛點點頭,正要說話,小格格就拽著他衣袖了:“阿瑪昨天帶著五哥他們出去玩兒了?沒帶我!”

    胤禛頓時頭大,趕緊解釋:“并非是不帶你,而是那地方不適合你去,不過你若是想玩兒呢,回頭阿瑪找人來和你玩兒。”

    小格格也可以學一學這些事兒,免得日后被人給騙了。但是那些地方,肯定是不合適去的。

    耿文華笑瞇瞇的拿著那些骰子把玩,看著胤禛和小格格說話,父女兩個有來有往的討價還價。

    她這一生病,第二天自然是不能去請安了,那拉氏那邊也沒多問,只讓嬤嬤送來了些黃芪,有補氣的作用。

    耿文華第二天就退燒了,但身上還是有些懶散的。

    鈕祜祿氏又來探望她,有些松口氣的樣子: “昨兒就想來看你,但想著你病著,估計也沒空招呼我,這才沒來。該不會是我昨兒說的話,將你給氣著了吧?”

    耿文華都有些忍不住想笑:“我豈是那等氣量狹小之人?是因著著涼了,大夫說這幾天天氣乍寒乍暖,一時沒提防,這才寒氣入體,養兩天也就好了,你并不用擔心。”

    鈕祜祿氏嘆口氣,想說點兒什么,但終歸是沒說出口。

    她不說,耿文華自然也不會問。

    這轉眼也就到了二月底,天氣越發的暖和起來。這時候呢,莊子上的紡織廠就開始盈利了,還不是那種緩慢的,細水長流的,若是忽然爆發了一個高點。

    其實這也是可以預估到的,因為之前積攢的布料都現在,總算是開始大批量的售賣。

    整個京城都知道,新開了兩家布莊,布料十分便宜,比尋常同樣質地重量的,要便宜三分之一的價錢呢。到了春天就是做衣服的季節,春天的衣服,夏天的衣服,秋天的,一年四季的衣服有三季可以在這會兒買。

    就算是耿文華沒搞促銷之類的活動,那生意也火爆的,從早上一開門,到晚上下門板,店里都是絡繹不絕,誰不會空著手走出門。

    她這邊賣的火爆,九阿哥那邊不用說,自然也是十分熱鬧的。

    這些布料全部賣出去,只一個月,耿文華手里的錢就達到了八千兩,將近一萬了。她當機立斷,再次擴大紡織廠規模,第三次開始建造廠房。

    這次的廠房,二

    樓就不是休息間了,而是同樣的工作間,之前的休息間還是夠用的,暫且不用另外修建。

    也就是說,這次的廠房是能之前廠房的兩倍。

    這邊修建著廠房,莊子上那邊就來人和耿文華報告,說是紡織廠周圍開始有小攤販出現。

    耿文華就先好奇:“都是些什么攤販?”

    “做小吃的,賣茶水的,因著咱們紡織廠多是女工,所以也有賣簪子的,胭脂水粉的,荷包香囊的。”管事的忙說道。

    耿文華頓了頓,就讓知春去拿了紡織廠的地形圖,然后在上面劃拉了一下:“用水泥在這邊修路,然后兩邊建造木臺子,旁邊可以搭帳篷,兩邊建造統一的攤販位置,然后將這些位置,一個月二十個銅板的租金給租出去……等下,二十個銅板太少了 ,就二百個吧。”

    若是不要錢,她敢保證,這些臺子堅持不到明年。

    越是不要錢的東西,也是會被人不當回事兒,隨意破壞。再者,用起來也會十分混亂,今兒覺得這個位置好就用這個,明天覺得那個位置好就用那個,也容易起紛爭。所以,不管多少,這攤位,必得是要錢的。

    “從此之后,咱們紡織廠的馬車就只從這邊路上走。”耿文華說道,再伸手點了點:“之前我說過,這一片圈起來,我打算建立房屋,就那種小四合院,單院子,一家挨著一家……”

    停頓了一下,她擺手:“這個事兒,回頭我再和你說,你先找人將地方給圈起來,然后該平整地面就平整地面。”

    管事猶豫了一下:“這若是要建造村落,怕不是小錢……”

    “無妨,我心里有數。”耿文華說道,她其實是可以自己做設計圖的,她見過新農村,但是怎么說呢,她所見過的,和這個年代不一定契合,所以最好了還是專門找個人來設計。

    到時候,她就是甲方爸爸了。

    等胤禛一回來,她就立馬提出自己的請求來。畢竟她才認識幾個人,這種大事兒,當然是要胤禛推薦人選才好的。胤禛沉思片刻,果然是有了人選:“咱們府里的先生,有一位戴先生,很是擅長這種房屋的設計……”

    耿文華擺手:“不是房屋的設計,是整個村落的設計。”

    她自己也知道房屋設計的大拿呢,雷家,故宮房屋設計師,拿手絕活就是只用木板就能拼湊出來宮殿,然后工匠按照一定的比例將這些木板放大,就能一比一還原的將這宮殿給建造起來,一點兒尺寸不差,一點兒樣式不差。

    雷家從明朝開始,可就已經是皇家御用設計師了。

    她真想找房屋設計師,難道不會找雷家嗎?

    但房屋和村落是不同的。

    她的村落,不光是有房屋,還要有水井,有樹木花草,有學堂,有藥鋪,有成衣鋪子,有米糧鋪子,有菜市等等。

    不光要實用嗎,還要美觀,兩者兼顧才行。

    耿文華將自己的要求表達出來,胤禛就微微皺眉:“這樣一個村落……”

    怎么說呢,沒見過,之前也不曾聽過,可現在,只想一想,就覺得這樣的環境甚好,居住起來也必然是十分舒適自在的。

    他頓了頓才說道:“好,我知道了,回頭我給你找一個擅長這方面的大師。”

    他是知道工部有位大人,很是擅長道路規劃的,許多外地的官員,時常會寫信來請教。這個村落的規劃,其實也和道路規劃有一點兒的關系吧?

    再者,他可能也會認識村落規劃的人?

    胤禛行動很快,第三天也就帶來了人,這人還真是工部的大人。不過,并非是擅長道路規劃的,而是擅長園林設計的。

    耿文華本來還以為是要分坐在屏風兩邊的,但胤禛并不是很在意,再者,來回傳話也不太方便,干脆就撤掉了屏風,兩邊面對面交流。

    墻壁上掛著的那紡織廠周邊的地形圖。

    耿文華提出自己的要求:“學堂要大,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幼兒啟蒙,一部分是小學,學校里面除了讀書的房屋,還需得有藏書的小樓,還要有活動的空間,方便騎馬射箭,習武這方面是不能放的……”

    “藥鋪也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看病抓藥,另一部分是病情嚴重不能挪動的,就可以留在藥鋪這邊治療……”

    “民宅也要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小一些的四合院,適合家里沒那么多銀子的,另一部分呢,修建成散落的園林……不過這些園林需得放在外圍,不能距離村落太近。”

    那官員一開始是有些不以為意的,但聽著聽著就凝重了臉色,怎么說呢,這種村落若是放大,變成一個縣城,那也是十分合適的。

    因為耿文華連下水道這些都提出了要求,還有各種防護措施,各家門前道路規劃。若是人數上,能超過三千人,那就是一個小型的縣城了。

    但很快他火熱的心就降溫了——因為耿文華有錢,她可以出錢修建自己想要的村落。但你說讓朝廷給錢,將大清的縣城全都修建成這樣……快別做夢了。先不說朝廷有錢沒錢了,就說人家那些有錢有勢的,能愿意和普通百姓一樣住這樣的村落嗎?這種宅院再好,能比園子香嗎?

    不過作為一個有設計夢想的人,這位大人還是偷偷瞄了胤禛幾次。側福晉都有如此魄力,那若是這位王爺日后……是不是也會想修建這樣的縣城呢?那到時候,自己豈不是成了有經驗的人?這差事,可就是送到他手里來了嗎?

    所以,這位大人很快振奮起精神來,無論如何,也必得將這村落給設計好,如此一來,日后……才說不定有得重用的機會。

    第172章 第 172 章 交給我您就放心。……

    耿文華仔仔細細的和胤禛說自己對這個村子的規劃:“學校也要分兩個, 男校和女校,三年免費學習,就是讀書算數這些簡單的東西,無論男女, 學會了總會能用得上。三年之后就要自己掏錢了, 不過只要很少的錢, 能科舉的就科舉, 不能科舉的可以另外想法子報效朝廷。女孩子可以學紡織, 可以學織毛衣, 可以學繡花……”

    她可沒想過將男女放在一起上學, 怎么說呢, 民國時候還分男校女校呢, 這會兒她要提議弄個混合學校, 怕是胤禛都要覺得她失心瘋了。

    最重要的是,別人以為她腦子有問題也就算了, 誰家敢將孩子送過來讀書呢?就不怕出事兒嗎?所以干脆將明面上的東西給分開, 至于女校那邊學什么,反正學生都在教室里面坐著了,誰會詳細去詢問這些呢?

    就算是要發起女權, 也該是先讓女權有個生根發芽的土壤, 而不是一上來就高舉大旗, 那不就是送人頭來了嗎?那么顯眼, 誰看不見呢?看見了不得給一槍嗎?

    “再者這醫院,但凡是落戶于這村子的人, 都可以享受優惠,紡織廠的人可以享受八折優惠,無論什么病, 大的小的,紡織廠出剩下的八成,他們只要自己出兩成就好。紡織廠之外的,村落里的,就可以享受五成的優惠,紡織廠承擔剩下的五成。”

    能去那村莊落戶的,必然是有親眷在紡織廠工作的,為工人解決家庭問題,讓她們沒有后顧之憂,從而能更認真的為紡織廠工作,真的能做到將紡織廠當家,那才是她的目的呢。

    胤禛一開始是不以為意的,但聽著聽著,這眉頭就皺起來了。

    “你這樣,那紡織廠能賺到錢嗎?”他發自內心的疑惑,好像這錢全部用來做善事了吧?學校前三年不要錢,藥鋪也要打折,房屋也便宜的很,只一個成本價,這幾年才能將建造村莊的錢給賺回來?

    “賺的,不過是多少的問題。再者,我本身也不是商人……”耿文華頓了頓才說道:“我是良心企業家。”

    企業家這三個字,

    和商人,本就是不一樣的。她爸經常將這話掛在嘴邊,做企業家,需要有家國情懷,愛國不是嘴上說說就行了的,需要你拿出實際的東西來,你需得為社會創造價值。

    商人嘛,賺錢就行了,沒良心的事兒也不少干,他們眼里只看得見利益。

    她爸爸做夢都想做個良心企業家,可以被上面點名表揚的那種,上新聞,上報紙,被人提起來就要夸贊幾句的那種。可惜,煤老板出身,這個企業家的道路他走的有些長,一直到自家產業轉型,后來也確實是回饋社會許多,又辦學校又捐款的,這才得了一句新聞上的點名表揚。

    現在輪到她了,那必得從一開始,就先確立好自己的身份。

    胤禛沒聽明白:“企業家?”

    耿文華笑瞇瞇的:“是啊,反正我從來不是想要賺錢的,我若是要錢,王爺會不給嗎?我這一輩子,就是什么都不做,我也能活的十分滋潤,不差錢。”

    胤禛就忍不住笑了一下,這話倒是真的。就沖她腦子里的那些主意,這世上誰會差錢,她也不會差錢。

    但她哪一樣東西,是沖賺錢去的?所有的主意,不都拿出來給了別人嗎?

    這樣一想,胤禛又忍不住覺得耿文華實在是大方的有些可愛,就伸手摸一摸她腦袋:“若是按照你這說法,想必到時候必然有許多人到你那村子落戶去的。”

    “先不著急,還得要衙門給批復呢。”村落可也不是說隨意能建設的,你說這地兒是村落 ,朝廷就能認嗎?

    尤其是京城周邊,多出來一個村子,縣志得記載,京城地圖得更新,衙門得備案——雖然不至于大到朝廷都要知曉,但你至少是周邊都得通報一聲吧?

    不然以為這是鬼村呢。

    歷朝歷代,也沒有哪個朝代說,我隨便弄一地方,說這是個什么村,它就是能是個什么村了。

    就算是百姓群居,這地方有了一定規模,上報到縣太爺那里了,縣太爺也得先衡量是建造村子比較合適還是遷移到另一個村子比較合適的。

    耿文華做事兒周全,萬不會讓自己落下任何一個把柄的——建造了村子,那就是屬于朝廷的。不建造村子,那就成了她私人養著的人口,你就說你一個后院女人,養那么多人是做什么呢?謀反不成?

    胤禛沉吟片刻:“我會和衙門說一聲的,但若是要建設村落,需得有里正……”

    不然朝廷如何管治呢?

    這都是小問題,耿文華擺手:“我心里有人選。”

    反正自此之后,她那書桌上的村落建造圖就一直是攤開著的了,時不時的,她想起來了什么,就會在上面添兩筆,隨后會讓人給那官員送過去。

    至于人家好不容易做成的圖紙再如何修改……耿文華是半點兒不會心痛的,她是甲方爸爸嘛,甲方爸爸就有這樣的權利,隨時提出修改要求來。

    這年頭,還能有人對她套麻袋不成?

    光是這圖紙,耗費了三個月時間。

    從三月到六月,六月底,才總算是定下來了最終設計圖。

    接下來就是動工了,紡織廠這邊先修建了第四次廠房,這次不是織布為主了,而是紡線為主,還主要是針對羊毛線的。她召集了比較聰明伶俐的女工,開始讓她們自己來發揮,織毛衣,羊毛線并不是很昂貴,要盡量的發揮出來其價值才好。

    她整日里忙得很,正好七月流火,天氣也沒那么熱了,索性就在莊子上住了下來。

    小格格這一年來忙著學習,也沒如何外出過,見她出門,死活要跟,所以也就被帶到莊子上來了。

    耿文華想著這些產業以后還真有可能會交出去……給誰也不如給自己女兒。

    于是呢,但凡上紡織廠,就帶著小格格。不管是看賬本還是處理廠里的事情,也都讓小格格旁聽,聽不懂沒關系,耳聞目染,以后遇上同樣的事情了,哪怕只會模仿呢,也不會出大岔子。

    “主子,外面又來了人想鬧事兒。”正和小格格說這羊毛衣的事情,管事就過來了。

    耿文華微微蹙眉:“這次又是什么事兒?”

    “是他家里閨女在咱們紡織廠做工,他們要將人帶回去嫁人,他家閨女不愿意。”管事說道,自打紡織廠擴建了兩三次,紡織廠里的女工越來越多,就少不了這些來找事兒的。

    之前還有一個是來要將媳婦兒帶走的,因為他媳婦兒賺的錢并沒有拿回去,他家拿不到錢,就干脆要將人帶回去。后來耿文華問了才知道,這男人是有打人的習慣的,不光打媳婦兒,還打孩子。

    這媳婦兒沒將錢拿給男人用,她還露出意思,要等村落建好了,就在村子里買房子的。于是那男人就覺得媳婦兒逃出了手掌心,不在他掌握之中了,是寧愿要將人帶回去打死的。

    耿文華問過了那女人之后,就幫著她辦了和離,將她和她的孩子暫且安置在莊子上了。

    現如今又有來找事兒的,耿文華就問小格格:“你去跑一趟?”

    小格格也有七歲了,該學著辦事兒了。再者,辦不好沒關系,這不還有她在后面的嗎?

    小格格抿抿唇,問那管事:“你先將那女工帶過來,我問一問。”

    管事忙應了下來,沒多久就帶了一個十五六的女工過來,那女工很是局促,低頭彎腰進門,連看都不敢抬頭看一眼,進來就撲通一聲跪下,顫顫巍巍的請安:“奴婢給主子請安。”

    小格格從凳子上下來,伸手摸摸她腦袋:“你是良民,需得自稱民女。你家里說的那門婚事,你不愿意?”

    她只是提醒一句,并未糾纏這自稱的問題。

    那女工頓了頓才說道:“是,他們給我相看的那人,是個鰥夫,他第一個媳婦兒,是被他打死的。”

    她不愿意挨打,她自己在紡織廠,有活兒干,有錢拿,肚子有著落,她為什么要嫁給一個會打人的男人?然后這后半輩子,就好像村子里的其他大娘大嬸一樣,每日里有做不完的農活,照顧不完的孩子,做的好得不到一聲夸贊,做的稍微有一點兒不好就迎來一頓拳打腳踢。

    甚至,就和同廠子里的有些嫂子一樣,白日里在紡織廠沒日沒夜的干活兒,晚上回家了還要熬夜做家務,洗衣服掃院子,拆洗被褥擦洗家具。

    只想一想,她就覺得,倒不如死了算了。

    若是沒有主子之前為那被打的大嫂和離的事兒,她也不敢反抗的。可主子如此心善,這種事情都愿意幫忙,那自己不愿意嫁人,主子是不是也能有法子呢?

    小格格就氣憤:“打人是不對的,尤其是大女人,男女本身力量上存在差異,有更大力氣的男人,應該將自己的力氣放在養家糊口上,而不是將拳頭對準了更弱小的女人,尤其是這女人還是自己的家人。這門婚事你不愿意是對的,你跟我來,我們去見一見你父母。”

    女工偷偷看小格格,見小格格抬頭挺胸往外走,猶豫了片刻,又見上面耿文華擺擺手,有兩個嬤嬤跟著小格格出來了,她才趕緊起身跟上去。

    耿文華瞧著小格格走遠,才問陳嬤嬤:“我想著,不如在紡織廠設立一個……專門解決這一類問題的婦女組織會。”

    陳嬤嬤沉吟了一下才說道:“怕是要不少花費。”

    “總要保障咱們的女工的人身安全,以及心理健康的嘛。好的女工不容易找,紡織廠招工了幾次才找了這么些人,不管少了哪一個,都挺可惜。”

    耿文華說道,頓了頓,又說道:“再者,若是沒什么意外,她們大約是要在廠里干許多年的,既如此,作為主子,讓她們得到保障,也是該做的。”

    婦女救助會嘛,她就算不了解,也能拼湊一些東西出來。比如說,婦女救助會的名稱,居委會的工作,工人

    聯合會的宗旨等等。

    就是比較缺人手。

    這個人手,不如先從女工里面挑選?

    “回頭讓人留意一下,女工里面性子比較強硬的,做事兒有章法,又有自己的看法和主意的。”大不了就給人發兩份工資嘛,或者調崗也行。

    陳嬤嬤知道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也就沒有接茬。

    耿文華等了大概半個時辰,小格格就蹦蹦跳跳的回來了:“解決好了。”

    “怎么解決的?”耿文華問道,小格格笑瞇瞇的:“我就問她愿不愿意賣身給我,她愿意,她家里拿到錢了也愿意。”

    小格格打開自己的荷包讓耿文華看:“二十兩銀子。”

    耿文華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說小格格做得不對吧,事兒確實是解決了,那女工的父母拿著銀子走人了。說她做的對吧……這種人口買賣的事兒,是不是也該算在某種萌芽里面?

    頓了頓,她問到:“你知道奴婢和平民的區別嗎?”

    小格格眨眨眼,她知道的啊,她身邊有伺候的丫鬟婆子,府里也有下人,莊子上有佃戶,外面有女工。

    “額娘,我知道您想說什么,可我并沒有要她寫賣身契。”小格格忙說道:“我只……找了個借口,就是這樣,并不要她跟在我身邊伺候。”

    耿文華皺了皺眉:“如此一來,你就是又給了銀子,又不曾得到什么?”

    “怎么會不曾得到什么呢?我得到了她的忠心啊。”小格格眨眨眼,嫡額娘說過,奴才也是人,做主子的,需得寬和,若是能用銀子收買人心,那是最為簡單便捷的方式。若是銀子都買不到的,那才是難辦呢。

    “可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會將忠心給你呢?”耿文華又問道,小格格頓了頓才說道:“若是她不給,就當這銀子我是拿來喂狗了,我不缺這個銀子。”

    “若是外面的人都知道你這樣好心,她們就都聯合自己的家里人,到你面前演這樣一出戲呢?”耿文華再問道,伸手示意了一下:“咱們紡織廠總共有三百個女工,其中有兩百個沒成親,二十兩銀子對你來說不是事兒,兩百個二十兩呢?”

    “再者,你若是真拿去喂狗也就算了,狗還能對你搖搖尾巴,可你又沒得到忠心,又白白拿出來了銀子,這銀子,你就甘心給嗎?”

    小格格有小半天沒說話,但很快就又想到了應對法子:“我可以讓人去打聽,打聽到情況是真的,我才給錢,情況若不是真的,敢哄騙我,我就要懲罰她們,將她們趕出紡織廠,將她的家人打一頓,或者送到衙門……二十兩銀子,夠得上上刑了。”

    清朝對于這種詐騙案,也是有律法規定的。

    “但你這種直接給錢的做法,我是不認同的,你可以給錢,畢竟你不缺錢,遇上了實在是貧困的人,給錢能救命,那必定得給錢。”

    耿文華說道,小格格點點頭,但又不是很贊同:“可這種法子最快,對我來說也是最省心的了。”

    這下子耿文華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略沉思片刻,發現自己跑題了,可一張嘴吧,又想到小格格說,并沒有真的寫賣身契,只是一個借口,于是剩下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等著胤禛到莊子上來,她就將這事兒說給胤禛聽。

    胤禛卻是有些詫異:“她做的不是挺好的嗎?就算是這女工并沒有將忠心給她,但是千金買馬骨,人人都知道她是個善心的主子,那會不會有許多人覺得她是個可依靠能追隨的呢?”

    花一點兒的銀子,買許多的名聲,胤禛覺得小格格這生意做的是很值的。

    耿文華想說這不是生意,可終歸,這話是沒說出來。算了,小孩子還小,慢慢教可以,像是胤禛這種已經成年了的,已經定型了,沒有辦法再改扭轉改變了。

    所以,她還是別廢話了。

    胤禛是來接耿文華回去的:“眼看中秋,府里忙的很,你也帶著小格格回去,一來呢,是要進宮過節,二來呢,那拉氏有些病了,你也需得多探望探望。”

    耿文華頓時吃驚:“福晉病了?什么病?”

    “太醫只說是到了年紀。”頓了頓,他說道:“兩個月不曾來葵水了。”

    他有沒有在石榴院留宿,夫妻兩個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也并沒有誤會到懷孕上去,那拉氏只以為是情緒不好,所以影響了,誰知道大夫一診斷,就說是年紀到了。

    女人呢,到了一定年紀,就沒了葵水。在這年代是有一種說法的,那就是沒了葵水,就是已經老了,女人年輕不年輕,是要用能不能生來判斷的。

    那拉氏本來這幾個月就心情煩躁不太好,現下又這樣,那更是心情不好了,短短幾天,不光是臉腫了,身上都開始有些浮腫起來,也總是頭疼。

    于是,也不太情愿管家理事了。

    以前那拉氏對耿文華多有照顧,現在她身體不舒服,耿文華若是不回去探望一下,倒是顯得太薄情了。

    胤禛一說,耿文華就立馬答應要回去了。不過,說是立馬,但起身也是第二天早上了,到府里的時候都快半上午了,她也沒休息,直接就去了石榴院那邊。

    那拉氏并未不見人,所以耿文華很順暢的就進了門,那拉氏躺在軟榻上,頭上帶著抹額,臉頰上放著布巾,就算如此也是能看出來臉頰是有些腫脹的。

    “可算是舍得回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府里有什么東西追著你咬,讓你不敢在府里住呢。”等她請了安,那拉氏就說到,耿文華就覺得……激素這東西,果然是神奇的很。

    你看以前多和善的人,現在一張嘴也是陰陽怪氣了。

    “府里可沒什么咬我,就是莊子上有東西吸引我而已。”耿文華笑瞇瞇的:“您也知道,入秋了,這莊子上的頭一茬鮮果,還有花生毛豆,那是正好吃的時候呢,我不光自己吃,我還給您帶了,讓人送到了廚房,回頭您讓廚房給您做了吃。”

    那拉氏哼一聲:“難為你還記得我。”

    “我不記著您能記著誰呢?這府里,我最記著的可就是您了,連王爺都得退一步。”耿文華笑著說到,很是關切的詢問:“大夫開了藥嗎?需得吃幾天?”

    也沒個太太靜心口服液,要不然倒是能緩和一下那拉氏這脾氣。

    那拉氏沒說話,耿文華既然將她當更年期看,自然也不會在意這些小事兒,只笑道:“我那里還有些逍遙丸,回頭給您送過來?”

    這會兒的逍遙丸可不是后世的那種小顆粒,而是那種特別大的蜜丸,宮里太醫做的,但凡女人,多是有一盒子這東西的,受氣了,或者是經血不暢了,都能吃一丸。

    那拉氏擺手:“用不著你的,我這里還有。既然回來了,正好我也有事兒和你說,我這一病倒,府里的事情就有些有心無力。你沒回來之前呢,我暫且將府里的其他事情交給了李氏和年氏。現如今你回來,我又正巧想起來一樁事情,這眼看中秋,府里也該做月餅了,你素來又是個喜歡吃的,所以這事兒交給你,可行?”

    “自然是行的,交給我您就放心。”耿文華趕緊說到,這種時候可別推辭,病的病,忙的忙,總不能你一個人享清閑吧?

    那拉氏點頭:“回頭讓嬤嬤將禮單給你,每家多少月餅,什么口味的,你需得記住了,可別弄混了。”

    耿文華忙應了,那拉氏沒什么精神,正事兒說完了,就擺擺手打發了耿文華走人。

    沒多久,嬤嬤就將禮單給送過來了,都是往年府里給別處送中秋禮的單子,每家都得有月餅,光是宮里,就需得準備八斤,娘娘那里兩斤,皇上那里兩斤,然后是宜妃等人,一人一斤,各人口味還不一樣,有喜歡吃甜口的,有喜歡吃咸口的,都得區分好了。

    第173章 第 173 章 給皇上請安。

    京城中這些年是有許多月餅口味的, 原本是入鄉隨俗,宮里喜歡什么樣的,外面就賣什么樣的。可后來,大約是外地的官員來京城的多了, 兩廣的, 蘇杭的, 東北的, 山西的, 于是這月餅口味也就多起來了。

    耿文華是愿意每一樣都嘗一嘗的, 她最愛咸口的, 但府里其他人就覺得很是不可思議。尤其鈕祜祿氏, 見她吃咸口的, 每次都像是看見了老虎吃草一樣。

    這次府里的月餅的事兒交給她了, 她自然是要存點兒私心,多給自己做些咸口的。

    像是宮里的那些, 她不敢變動, 原本是什么口味的 ,就還是什么口味的。但像是往耿家送的,往烏先生家送的, 往鑲藍旗都統家送的, 她就可以按照自己喜好來了。

    年家那邊……本來她也可以自己做主, 年家是屬于鑲藍旗漢軍旗, 也屬于胤禛旗下,不過因著年氏的緣故, 她就沒有自己做主,免得年氏再想多了,若是找了胤禛告狀, 那自己可就有嘴說不清了。

    再者,也沒必要為這點兒小事情就和年氏起嫌隙,她自己愛吃就自己多留些,別人不愛吃,也不能強硬塞給別人是不是?口味這東西,是最沒辦法勉強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嘗嘗鮮可以,但不喜歡的強硬塞給人家,那就不太好了。

    那拉氏這身體不自在了,就連中秋也沒有露面,這個中秋節過的,就挺平淡的。府里也沒有準備什么花燈,胤禛也不得空,所以耿文華只自己帶了小格格去外面買了花燈。

    至于弘晝,他是和弘時弘歷他們一起。身邊跟著有侍衛呢,耿文華也并不擔心。

    中秋之后就是頒金節,天氣猛然一冷,皇上又有些不舒服,于是今年這頒金節也沒有大辦。

    不過,皇上倒是讓胤禛代替祭神了——頒金節是要在坤寧宮祭神的,還要分吃白肉,這點兒耿文華印象十分深刻。

    頒金節之后,康熙的身體就越發的不太好。京城里有一種很古怪的氣氛,胤禛也總留宿宮里,并不如何出門,本身九阿哥和耿文華是有合作的,但這段時間和紡織廠那邊接觸的,就都是九阿哥那邊的管事了,九阿哥就不曾再露面。

    十三阿哥也常來雍親王府,但凡胤禛從宮里回來,十三阿哥基本上都是要來的。十三阿哥不來,也會是十五阿哥,或者十七阿哥來。

    人是很敏感的,察覺到這種風聲鶴唳的氣氛,耿文華就不出門了,每日里就是規規矩矩去給那拉氏請安。回來就看賬本,寫字,畫畫。

    到了十一月,皇上忽然下旨,讓胤禛代替自己前往泰山祭拜天地。

    這事兒其實不算稀罕,因為去年的時候,康熙就曾經讓胤禛去過一次。不過那次并非是打著代替皇上的意思,而是直接以四皇子雍親王的身份去的,并未走到山頂。

    這次,因著代表的是康熙的身份,胤禛是需得走到山頂去的。這種事情,自然和女眷沒什么關系,但胤禛前腳出門,那拉氏就立馬封閉府門,在她們去請安時候就嚴肅強調了,沒事兒不許外出,有事兒也需得先提前說。

    府里也變得安安靜靜的,連個竄門的都不見了。

    耿文華是耐得住的,小格格因著是孩子,倒是有些耐不住。

    于是耿文華整日里需得絞盡腦汁的想些小游戲來和小格格玩兒——十三府上的小格格,也被接回家了,她現在上學也沒個做伴兒的了,再加上天冷,那拉氏做主,索性就先不上學了。

    耿文華其實并不太清楚外面的事情,但她會猜測。康熙的態度其實是很明白的,那他這會兒讓胤禛去泰山祭拜,估計就是一個比較明確的說法。

    可奪嫡至今,不管是什么黨派,都必定是投入了許多。想讓他們立馬認輸,那他們必然是不愿意。

    所以胤禛這會兒不在京城,大約就是他們動手腳的時候了。

    要么,是將胤禛攔在外面,不許他回來——但除了耿文華,誰也不知道康熙這次的身體不舒服,到底是做樣子的還是真的。畢竟他之前也鬧過好幾次身體不舒服,每次都是,很有收獲。

    第一次是拿下了太子,第二次是斥責了八阿哥,第三次是圈禁了大阿哥。

    若康熙是做戲,是要提前為胤禛鏟除障礙,那若是有人打什么主意,不就是送上門的人頭嗎?

    京城里的氣氛如此古怪,大約就是因為他們既想要鏟除胤禛,一舉拿下皇宮,又擔心康熙和胤禛是聯手做戲,這邊進宮那邊胤禛就要從宮外沖進來將他們拿下了。

    而且,康熙既然敢將胤禛派出去,那必然也是有所準備的。

    兩方……不,是三方,胤禛這會兒出京,豈會沒有做些什么安排嗎?就不怕在他中途,康熙沒了,皇位旁落嗎?所以他必然是要準備人手,他若是趕不回來,這京城至少也得先在自己人手里,等他趕回來才行。

    三方拉鋸牽扯,有兩方在等著其中一方出手,這京城里的氣氛自然是十分緊繃。

    連帶著府里的下人們做事兒都躡手躡腳,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來的。

    也幸好,整個十一月,京城里也并沒有任何事情發生。趕在十一月底,胤禛從泰山趕回來,他連雍親王府都沒回,直接風塵仆仆進宮,這一進宮,就一直沒出來了。

    然后過了三天,到了臘月,晚上耿文華正在給小格格講故事,就猛然聽見外面傳來鐘聲。

    她心猛的往下一沉,認真數了數,總共九聲——皇上駕崩。

    她慌忙起身往外面走,小格格年幼,還不太明白,趕緊問道:“額娘,怎么了?”

    耿文華噓了一聲,將她抱在懷里,然后叫小太監:“去叫了五阿哥回來,今兒晚上怕是……”不太平。

    八阿哥那邊在等著皇上死,現在皇上沒了,八阿哥那邊若是還想要皇位,那今晚上就是最后一戰了。成了,皇位就是他的,不成,皇位就是胤禛的了。

    同樣,胤禛也是這樣的想法。今晚上,是事關重要的一晚上,守住了皇宮,守住了京城,這皇位就是他的。但若是因著什么事兒,皇宮被攻破,那這皇位就是八阿哥了。

    攻破皇宮這事兒是有許多法子的,最光明正大的法子就是用兵,最常見的法子就是人質。

    所以雍親王府今晚上,也必然不會太平。

    她不知道府里有沒有可藏人的地方,但她必得要將弘晝和小格格帶在身邊。

    那小太監也不是沒見識的,喪鐘都響了,自家王爺這會兒必然是占了優勢的,那自家能做的,就是絕不拖后腿,萬萬不能讓府里的大小主子出事兒。

    所以不到一刻鐘,弘晝就被小太監抱著回來。

    弘晝臉上也帶了些緊張和彷徨:“汗瑪法沒了?阿瑪現在還在宮里……”

    耿文華點點頭,伸手將他攬在自己懷里:“你得信你阿瑪,你阿瑪必然會早早猜到有這一天的,所以,咱們只要等著,熬過來今晚上就好了。”

    福晉也不是傻的,這段時間府里門禁森嚴,怕就是為今晚上做準備的。

    “你先去換了衣服。”她說弘晝,讓小太監拿來一身舊的下人的衣服,她和小格格是早已經換好了,到時候真……有個什么萬一,保命要緊。

    弘晝點點頭,耿文華又說道:“若是真有人闖進來,你就往廚房那邊跑,先不要往外跑。”

    往外他們必然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的,藏在里面,只要撐住了,說不定還能有活路。

    至于小格格,那必然是要和她在一起的。但她一個人顧不了兩個,弘晝又年齡略大些了,若是分開,弘晝自己也能跑的更快些。

    母子三個也不敢去歇息,就靠坐在一起,時不時的起身到門口去聽一聽外面的動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見外面有火銃的聲音。

    弘晝也不是大人呢,忍不住就白了臉色:“開火了?”

    耿文華抿抿唇,沒應聲,小格格

    嚇的往弘晝懷里鉆:“好大的聲音,是不是就在咱們府外?”

    誰也不知道,但沒多久,那拉氏那邊就來了人:“福晉說,是外面有侍衛的火銃走火了,讓各位主子別害怕,只管安心休息就好了。外面并無大事,不過到底夜深,主子們還是不要胡亂走動的好。”

    耿文華忙應了下來,又將嬤嬤給送出去,看她往鈕祜祿氏那邊去,自己才轉回身來。

    就這樣熬了一晚上,第二天天色微微亮,府門就被拍響了,耿文華這邊是不知情的,但那拉氏那邊得到通傳,立馬就趕過去了,來的是十七阿哥。

    十七阿哥胳膊上帶著孝布,見了那拉氏先行禮:“四嫂安好,四哥讓弟弟來和您說一聲,汗阿瑪殯天,宮里繁忙,這幾日怕是不得出宮,還請四嫂不要太惦記。”

    頓了頓,又說道:“汗阿瑪臨終前叫了張大人,佟大人等重臣進宮,留下旨意傳位于四哥,四哥從昨晚到現在都不曾閉眼,還請四嫂收拾幾件四哥的衣服,好讓四哥得空能梳洗一番。”

    康熙才過世,胤禛自然是不能動康熙的東西的。

    那拉氏忙應了下來,趕緊去屋子里翻找了幾件衣服,又拿了胤禛常用的鼻煙壺,本打算再放些茶葉什么的,但又想著這些吃的過了別人的手,胤禛不一定能放心,干脆也就沒拿了。

    送走了十七阿哥,那拉氏這心里才算是松口氣,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放下來,身體一軟,整個人就往后面摔下去,幸好嬤嬤眼明手快,將人給扶住了,不然這摔一下可不是小事兒。

    那拉氏都覺得身體像是被掏空了,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但還是吩咐道:“到各院說一聲,皇上殯天,讓她們安心在屋子里為皇上抄寫往生經,無事不要外出,至于王爺……暫且不要提。”

    嬤嬤趕緊應了下來,但就算是嬤嬤不說,誰還能猜不到呢?王爺從進宮到現在都不曾出來,府里早上又來了人——若是壞事兒,福晉必然不可能如此安穩。所以,很大的概率是好事兒。

    這關頭,好事兒還能是什么?

    一個個那面上如何,心里都是激動的不行的。

    耿文華自然更知道這好事兒是什么,她也激動,怎么說呢,她一個側福晉,皇位上坐著的是長輩還是自家身邊人,那是完全不一樣的好嗎?

    那上面是長輩,她還要擔心上面看自己一個不順眼,一杯毒酒賞賜下來呢。但上面是自家兒子的爹,那賞賜毒酒之前,他是不是就得先考慮一下兒子的心情臉面?

    再者,胤禛畢竟是被自己影響了十來年的人,可康熙和她也不過是見過幾面而已。她日后若是想做什么,求一求胤禛大約還能有八成可能被應允,但要是求一求康熙……她連康熙的面兒都不一定能見得到呢。

    當然歷史上雍正的評價肯定是不如康熙的,但人各有優勢嘛,誰身上還沒個缺點了?

    這抄寫往生經的事兒,自然也不能輕忽。就算是……那也是胤禛的親阿瑪,親人過世,自然是會悲痛的。再者,到底也是一代明君,也不是沒遺憾的。

    所以她抄寫這往生經的時候就很虔誠了,要凈手,要焚香,要專心致志。不光是她要抄寫,弘晝和小格格也不能閑著,畢竟沒了的也是他們嫡親的長輩。

    總共抄寫了兩天的往生經,宮里的消息是一概不知道的,府里大門緊閉,這兩天也完全沒人上門。

    到了第三天,十七阿哥又來了。這次是來接那拉氏進宮的,本來康熙過世,是該辦喪事的,但宜妃稱病不出,惠妃早些年因為大阿哥的事兒就已經自請封閉宮門,念佛去了,不管宮務。榮妃呢,一個人忙不過來,本該是德妃這個親額娘出力的,結果德妃也不知道為什么,也不愿意露面。

    無奈之下,胤禛就只能先讓那拉氏進宮了。

    那拉氏進宮沒多久,大概也就是半天的時間吧,宮里就又派人來接了弘晝等人——這些孫子輩,是要守孝的,靈堂之前需得露面。

    除此之外,又叫了李氏和耿文華跟著進宮。李氏被打發去陪著德妃,耿文華則是跟著那拉氏忙活。

    要布置靈堂,要帶領女眷哭靈,還有宮里各處治喪的安排布置等等。知道年氏是個幫不上忙的,索性也就沒叫年氏了。

    耿文華也跟著忙前忙后,她是很留意前面妃嬪們的。就她看的也不知道是野史還是歷史上的東西,萬一真的上演了,那對胤禛來說,必然是個打擊的。

    哭靈也是個……有規矩的活兒,外面太監喊哭,里面就需得哭。外面喊停,里面就不能出聲。

    一天又一天,過了五天,眼看這守靈就算是要圓滿完成了——德妃也并沒有和野史上說的那樣,當眾說什么胤禛繼位并非她所期盼之類的話,耿文華正要放下一顆懸著的心,外面就傳來了喧嘩聲。

    她身為女眷是不好到外面去的,她就悄默默起身,到隔壁側殿去,招手叫了小太監來詢問。

    小太監很快就回來了:“是十四阿哥從西藏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外面,說……”

    說到這里就猶豫了一下,耿文華擺擺手:“只管說就是了。”

    “十四爺說,皇上過世的消息他并不知情,指責四爺心虛,否則為什么不盡早通知他回京,以至于他錯過了皇上最后一面。又說,皇上傳位于四爺,這事兒可有明證。”

    “旁人提醒十四爺需得下跪行禮,十四爺不愿意,說不曾接到傳位圣旨。”

    “又說四爺這傳位是不是有什么貓膩之類的,否則為什么不等他趕回來再辦喪事。”

    “四爺震怒,八爺提醒了十四爺下跪,說是傳位圣旨并無問題。”

    “十四爺這才下跪請安了。”

    正說著,有嬤嬤就過來了:“德妃娘娘往前面去了。”

    耿文華心里一跳,趕緊去追。幸好德妃走的不快,耿文華三兩步就跟上了,忙伸手來攙扶德妃:“娘娘,可是擔心十四爺?您別擔心,十四爺和四爺是親兄弟,十四爺長途奔波,一路勞累,四爺必定體恤他呢。”

    德妃轉頭看耿文華,耿文華抿抿唇,又說道:“不過也不知道十四爺聽不聽四爺的,他自來更聽八爺的…… 現下四爺怕是心里正難過,若是十四爺又為了八爺違抗他……”

    那胤禛就不一定是什么反應了。

    他以前就不太給十四面子,現在他都要做皇帝了,哪兒還愿意給十四留臉面?

    所以,當務之急,是先將十四和老八隔離開來,免得八阿哥再挑唆了十四,或者十四自己一昏頭,再干出什么讓人難堪的事情來。

    德妃伸手拍了拍耿文華的手:“我知道你好意,我就是擔心……”

    就十四那脾氣,她怕十四當場和胤禛吵起來,胤禛又是那樣的性子,喜惡分明,若再將十四給拿下……那這兄弟倆,可就要耗干情分了。

    但耿文華現在一提醒,德妃也就知道,自己這會兒過去不太合適。本是兄弟之間的事兒,自己一摻和,不管護著誰,另一個心里怕是都要落下疙瘩。

    德妃嘆口氣,想再說些什么,卻到底是沒說出來。

    她略停頓了片刻,這才轉身又回了內殿。

    她這才剛進去,外面就聽見了哭聲,那聲音德妃可太熟悉了,正是宜妃的聲音。

    “皇

    上,您走的冤啊,妾身沒想到,只不過一晚上,妾身就再也見不到您了……現下您最疼愛的兒子回來了,您若是有什么冤屈,就顯顯靈,讓十四爺為您伸冤啊。”

    十四阿哥都有些怔愣住了,讓他來伸冤?自家阿瑪難道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這樣一想,他立馬轉頭瞪著胤禛,眼神中帶了幾分怒火和不甘,還有幾分懷疑。

    胤禛冷笑一聲:“宜妃不是身體不適嗎?怎么這會兒瞧著,倒是中氣十足呢?”

    宜妃說道:“你個弒父的畜生,你敢當著十四阿哥的面兒,仔細說說你是如何害死皇上的嗎?”

    中間隔著一道門,這話連耿文華都聽的清清楚楚,她都有些忍不住懷疑起來自己的耳朵,宜妃這是瘋了嗎?你就是要鬧,你也該是康熙剛死的時候,人心惶惶的時候鬧,這才能讓不穩的人心越發的不穩,也才能趁機做些什么事情。

    這都治喪第五天了,眼看后天就改下葬了,胤禛繼位的事兒,已經是內外皆知,沒看隆科多等人已經開始改口叫胤禛為皇上,叫康熙為先皇了嗎?

    這都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你這會兒來鬧了?嫌棄自己死的不夠快是不是?

    胤禩忽然起身:“四哥,不是弟弟懷疑你,而是汗阿瑪當日里確實是有傳位于十四弟的想法,他曾經給汪大人寫信說過這事兒,四哥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拿,汗阿瑪當日明確說過,想冊封十四弟為皇太子……”

    九阿哥緊跟著說道:“是,這話魏珠魏總管也是知道的,他當日就在汗阿瑪身邊伺候。”

    “咱們不知道為什么汗阿瑪原本看重十四弟,現在卻是忽然將皇位傳給了你,汗阿瑪沒的那天,偏又只你在汗阿瑪跟前,四哥你能否解釋一下這事兒?”

    九阿哥又問道,十阿哥跟在后面點頭:“四哥,若是有什么誤會,咱們說清楚就是了,當日汗阿瑪到底是怎么了?除了張大人,佟大人,還有誰能為四哥作證呢?”

    胤禛冷著臉沒說話,胤禩正要再開口,外面就又傳來腳步聲,隨后一身盔甲的十三阿哥就進來了,他也不看別人,進門就先給胤禛跪下:“奴才胤祥,給皇上請安,奴才不負皇上所托,豐臺大營已安置妥當。”

    胤禛微微點頭,伸手來扶著十三起身:“辛苦十三弟,且先去更衣吧。”十三也是皇阿哥,自然也該換孝服的。

    第174章 第 174 章 順帶辦了封后大典。

    十三卻是不愿意走, 只站在胤禛身前,轉頭看八阿哥等人:“不知道八哥是有什么疑惑,當日里我也在汗阿瑪跟前,我盡可以為八哥解釋。若是八哥不信我, 佟大人您該是信的吧?當日里, 佟大人也是在宮里守著的。”

    他說的佟大人, 是隆科多, 佟佳隆科多。

    隆科多這些年和胤禛走的算是比較近的, 隆科多不一定可信, 但佟家必然可信。因為佟家的老爺子, 佟老大人, 那是支持八阿哥的。但凡這圣旨有點兒問題, 佟老大人能一聲不吭嗎?

    全家有從龍之功, 和隆科多這個不孝子有從龍之功那能是一樣的嗎?

    再者,就算佟家不可信, 佟老大人這時候為什么不出聲呢?因為佟家實在是找不到把柄, 實在是沒辦法和胤禛硬扛著。佟家都要認下來這事兒了,你八阿哥還要掙扎嗎?

    內殿里,耿文華就輕輕松口氣, 十三阿哥這話可太好理解了, 結合上下, 當日康熙病逝, 十三必然是帶著豐臺大營來為胤禛助力的。再加上九門提督隆科多,他和十三一里一外, 皇宮盡在隆科多掌握中,京城盡在十三掌握中,所以并非是八阿哥等人不能在那會兒質疑非得要等到現在, 而是那會兒根本沒他們開口的機會。

    漢臣有張廷玉,滿臣有隆科多,文臣武將盡在侍衛看守之中,這種安排,皇位要還能落在別人手里……那胤禛干脆找塊兒豆腐將自己給撞死算了。

    耿文華垂下頭沒有再聽下去,但也沒動,而是先看德妃。

    宜妃現在在外面呢,她好歹也算長輩,那拉氏若是出面,少不得要說好話。但現在胤禛氣頭上,趕不及正看宜妃不順眼呢,這會兒能出面的,也就是德妃了。

    但德妃停頓了一下,卻是主動往內殿走過去。

    耿文華忙跟上,正巧太監喊了一聲哭,大殿內又傳來哭聲,外面的聲音就再也聽不見了。

    等今兒這哭靈結束,耿文華才知道,宜妃暫且被關在延禧宮了。至于十四阿哥,到底是康熙親兒子,在這辦喪期間,胤禛是并未做什么的,同理,八阿哥等人也好好的在靈堂前面跪著呢。

    接下來的兩天就很順利,康熙這邊一下葬,文武百官就立馬奏請胤禛登基。

    國不可一日無君,康熙死了,胤禛又有繼位的圣旨,自然也就不用搞什么三請三辭之類的事兒了。登基大典立馬就定了下來,隨后那拉氏被冊封為皇后,同一日,順帶辦了封后大典。

    等到了第二天,后院女人才收到了冊封的圣旨。

    年氏被冊封為貴妃。

    耿文華被冊封為貴妃。

    李氏被冊封為齊妃。

    鈕祜祿氏被冊封為熹嬪。

    因著康熙的時候,佟佳氏被冊封為貴妃,為顯鄭重,外面誥命是要進宮來拜見慶賀貴妃的。現下胤禛登基,冊封了貴妃,按照前面這習俗,也該是有誥命進宮來的。

    但隨即胤禛就又下旨,說是在守孝期間,一切從簡,就免除了這誥命拜見的事兒。

    貴妃是兩個,不可能說這個免除了,那個就還能接見,既然免除那都是一起免除的。于是這貴妃的冊封,也就是簡簡單單的一道圣旨了,連金冊朝服這些都沒有——剛辦完康熙喪事,內務府還沒準備好新的金冊和朝服呢,所以也只能是等著。

    耿文華倒是很無所謂的,偏鈕祜祿氏來抱怨:“好大一件喜事兒,竟像是見不得人,別說是連個朝賀的人都沒有了,竟是連個遞牌子進宮拜見的都沒有。”

    耿文華笑道:“皇上孝順,現如今正是孝期,難免凡是從簡,對了,弘歷可住到阿哥所去了?”

    她們這些后院女人,以及王府子孫,喪事一辦完,就立馬被接到宮里來了。后院女人們暫且隨著那拉氏住在西六宮——西六宮多是空著的,并沒有康熙妃嬪居住。

    至于阿哥們,則是要住到阿哥所去。小格格年幼,再者只她一個人,耿文華也不放心她住到公主所去,也只能是先留在耿文華身邊。

    鈕祜祿氏頓了頓才說道:“已經安置好了,你說……”

    頓了頓,卻到底是沒說出來。

    她心里其實是有些苦悶不滿的,憑什么耿文華做了貴妃,自己就只能做個嬪呢?耿文華生了兒子,自己也生了啊,弘歷年歲還比弘晝略大些。

    明明兩個人當時一起進府,一起懷孕,一起生孩子……結果,到頭來,她做了貴妃自己做了嬪。

    若是她做貴妃自己做妃也行,那李氏早些年在府里多受寵啊,連著為王爺生了三兒二女,現如今也不過是個妃。可偏偏,是嬪,妃位之下才是嬪。

    滿府的女人,只她是嬪。

    可她又知道這話就算是問出來了,耿文華也給不出什么答案,這冊封的圣旨是皇上下的,又不是耿文華下的。

    所以,她連嘴也漲不開了。

    心里卻又實在是難受得很,就像是有什么東西堵在了胸口,她覺得連口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耿文華聽一半兒沒聽見后面,忍不住嗯了一聲:“什么?”

    “你說年氏被封為貴妃,是因著什么?”她頓了頓,換了一種問法:“她那六阿哥,整日里病懨懨的,瞧著……”

    耿文華放下了茶杯,蓋子在杯子上輕輕撞了一下,發出咔噠的一聲,她忽然問知春:“小格格的衣服可收拾好了?”

    知春忙應道:“已經收拾妥當了,顏色比較艷麗的都已經拿出來了,想著小格格明

    年怕是也穿不了了,索性就讓人給拆了,回頭看誰家有孩子,給分一分就妥當了。”

    小格格那衣服都是好料子,若是扔掉倒是可惜了,拆洗了之后誰家要就拿去再做,短了的補一截兒,長了的裁一截兒,也不算是穿了小格格的衣服,也不算是白費了料子。

    耿文華點點頭:“處置的很是妥當,也得交代針線房,再給小格格做些素色的衣服,棉衣倒是不用做,她往年的穿在里面還能將就將就,這外面的衣服卻是要做的,距離天暖還有好些日子呢。”

    現如今也才臘月,正是冷的時候,開了年又有倒春寒,少不得冷到二月底去,三個月呢,總不能讓小格格沒得衣服穿。

    知春一一應了下來,耿文華吩咐完了,這才轉頭看鈕祜祿氏:“剛才你說什么來著?我沒聽見。”

    鈕祜祿氏心里就有些難堪,以前她也這樣口無遮攔,可耿文華多是直接提出這樣不對,哪兒像是現在這樣,直接給打斷了呢?倒是將自己撂在了半空里,好不難堪,好不尷尬。

    到底是不同了吧,人家可是貴妃呢……哪兒能有這耐心聽自己說這些不著調的話呢?

    鈕祜祿氏臉色變換了幾番,這才說道:“沒說什么,就是想著,你做貴妃,是因著你有許多功勞,可年氏有什么呢?就算是妊娠之功,咱們也不是沒有對不對?她憑什么,和你平起平坐呢?”

    鈕祜祿氏問道,耿文華笑了笑:“說不定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鈕祜祿氏臉上帶了些迷茫,這次是真迷茫,耿文華也沒多解釋,朝堂上的事情,她自己猜測也就算了,還拿出來說,和鈕祜祿氏討論,那不純屬自找死路嗎?

    耿文華就說些比較安全的話題:“宮里要守孝,福晉……不,皇后這段時間怕是忙得很,吃的也素淡,也不知道身體能不能撐得住,之前才病著呢,回頭我做些燕窩粥給皇后送過去,你可要一起?”

    討好討好皇后是沒錯的,你看胤禛,既要用年家,然后看重年氏給了個貴妃封號,轉頭還要安慰皇后,不許人進宮來朝賀貴妃,說明胤禛心里,皇后還是很有分量的。

    反正她閑著也是無事,因著大家都還是住在一個宮殿里的,主殿她住著,側殿是李氏和鈕祜祿氏住著——并非是胡亂安排的,而是宮里暫且真沒多余的房屋,康熙雖然沒了,但是他那后宮暫且還沒安置好呢。

    那拉氏這段時間就是忙這個呢,需得等德妃等人搬出來,才能有地方來安置胤禛的這些妃嬪。

    地方狹小,耿文華自然也就沒辦法忙活自己那些東西了。紡織廠又在宮外,她暫且連個跑腿的人都還沒物色好,也不能自己出宮去,那可不就是閑出毛來了嗎?

    沒事兒做就只好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了,人閑容易生毛病。

    所以她就打算親自給皇后燉燕窩粥去,若是鈕祜祿氏要一起,兩個人還能做個伴兒,她很是熱心的給鈕祜祿氏出主意:“福晉不是最愛吃杏仁餅嗎?你來做杏仁餅?”

    鈕祜祿氏頓了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最終還是應了下來:“也好,我來做杏仁餅。”

    東西倒是不難做,等她們兩個做好了給那拉氏送過去,那拉氏也正發愁呢,她線下愛是帶著年氏住在翊坤宮,這翊坤宮呢,因著帶個坤字,所以哪怕是距離養心殿稍微遠一點兒,那拉氏也是相中了。

    她發愁的是德妃并不愿意搬到慈寧宮去。

    人家惠太妃,榮太妃,都已經搬了。一個是搬到壽康宮,一個是搬到壽安宮。只原先的德妃,現下的太后,還有現在的宜太妃,還沒搬。

    太后是想見十四爺,但十四自打喪事之后,就被圈禁在自己府里了,胤禛并沒有打算讓他進宮。母子兩個呢,就這樣扭上了,你不讓我見我就不搬家,你不搬家我就不讓你見。

    都是你的兒子,你也不看看你這小兒子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兒,我沒要他性命都算我仁慈了好嗎?結果你還搞威脅我這一套,合著只有你們兩個才是親母子對吧?

    至于宜太妃呢,還是那一個借口,身體不適,不適合搬家挪動。哪個太監嬤嬤動一動她那延禧宮的東西,她就開始哭先帝,說先帝一走,她留在這人世間可真是受罪受委屈了。

    那拉氏也頭疼,她若是非得強硬將宜太妃給挪出去,那現在八爺黨可是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呢,保準第二天就能傳出胤禛不孝,親爹才死,他就要逼迫伺候過親爹的有名分地位的妃嬪去死的話來。

    民間逼死親爹的姨娘都還要被人議論呢,更何況這皇家呢?

    他們本就要用胤禛繼位這事兒來編排胤禛弒父奪位呢,若是再多個罪名,怕是胤禛真洗不脫這些污名了。

    真是打不得罵不得,輕不得重不得,那拉氏急的都有些上火了,瞧見耿文華和鈕祜祿氏過來,也沒什么好氣:“不是說了最近不用來請安嗎?”

    “我們知道娘娘辛苦,特意做了些吃的給娘娘送來。”耿文華忙說道,將食盒放在桌子上打開,直接將燕窩粥和杏仁餅拿出來:“這個是我做的,這個是鈕祜祿姐姐做的,娘娘也嘗一嘗?若是好吃,回頭我們多做些,若是不好吃……那我們就只能再帶回去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尤其人家還是帶了誠意來的,那拉氏沉默了一下才端起來那碗舀了一勺子品嘗,隨即就點頭:“味道還行,說吧,你們今兒來,可還有別的事情?”

    頓了頓,補充道:“也沒外人,有話直說就是了。”

    這兩個人的性子她還是知道的,一個有腦子,腦子用在別處,一個沒腦子,兩個人一起來,那必然不是白來的。

    耿文華忙笑道:“這不是瞧著您忙,想著有沒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嗎?總不能娘娘分身乏術,我們卻只在屋子里享清閑吧?我們也是想幫娘娘分擔分擔。”

    那拉氏笑了一聲:“那你們可真是有心了。”

    鈕祜祿氏眼睛頓時一亮,她來之前是真不知道耿文華打什么主意的,現在……哼哼,雖然她只是個嬪,但她若是能幫娘娘打理宮務,那誰還能小看她不成?

    那拉氏沉吟了片刻,先問耿文華:“你可有什么擅長的?”

    耿文華眨眨眼:“算賬?”

    她算數厲害的很,會計這方面是專門進修過的。就看她那幾個鋪子莊子,還有紡織廠的賬本,她全都能打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知道,這方面,她要說自己是第一……咳,不敢自大,戶部必定是有比她更優秀的人的。

    別以為當皇帝的都是傻子,你戶部的不會算賬,應付不了皇上,皇上可是一句話就能要人腦袋的。所以,哪怕科舉之前不擅長呢,進了戶部就必得擅長。

    那拉氏點頭:“正巧,這段時間宮里的賬務有些混亂,我讓內務府將這一年的賬本先給你送過去,你先將賬本給核對一番。若有問題,只管來回我就是了。”

    看賬本可沾不到什么權利。

    耿文華樂滋滋的應下了:“是,娘娘您就放心將賬本交給我,我保準一點兒的小貓膩都不放過。”腦子這東西是越用越靈活的,所以她沒事兒做也得給自己找點兒事情做。

    然后,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我若是看賬本,得要個比較習慣的環境,您看我那工作間……是不是可以讓人搬進宮來?”

    進宮進的匆忙,衣服這些可以回去收拾,但是工作間是她當初花重金打造的,不說別的,光是桌子上那一套放大鏡組裝工作臺,一時半會兒都收拾不完。

    所以,工作臺還是留在王府那邊的。

    胤禛是暫且沒想起來呢——自打耿文華進宮到現在,三天了,都還沒見著胤禛呢。

    胤禛見不著,這工作室也得想辦法搬進來吧?也就只能是求一求那拉氏了。

    那拉氏也不生氣,笑著點頭:“好,回頭本宮就讓人給你收拾去,你且放心,保準不會給你損壞一絲一毫,在府里是什么樣的,搬進來就是什么樣的,你回頭也讓人收拾個屋子出來。”

    耿文華忙應了下來,又悄悄捏一下鈕祜祿氏的手臂,你想干啥活兒你趕緊提啊。

    鈕祜祿氏被捏的有些疼,差點兒沒繃住齜牙咧嘴起來,但忙又低頭遮掩住了,支支吾吾的:“妾身也不知道擅長什么……不如娘娘看著吩咐?妾身是想為娘娘分憂,娘娘有什么事兒,也只管吩咐就是了。”

    耿文華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話說的,倒好像她主動要賬本的事兒是為了和那拉氏交易一樣,只有她鈕祜祿氏是不求回報,只一心想為皇后分憂的。

    算了,明知道鈕祜祿氏是個什么樣的人,和

    她計較,平白給自己吃氣。

    那拉氏沉思了片刻:“這樣吧,眼看要過年……這宮里還在孝期,但又不能不過年,御膳房那邊呢,就先交給你,看看那年夜宴該如何準備。”

    既要準備素齋,還不能太清淡。

    擬定菜單這事兒雖然瞧著不大,但卻是很繁瑣,又不能出一點兒差池,還要顧著宮里各位太妃的口味忌諱之類的,那拉氏也確實是為這事兒煩惱了幾天了。

    鈕祜祿氏忙應了下來,那拉氏就擺手:“行了,事兒說完了,也各自回去吧,回頭我讓人將賬本給耿貴妃送過去,御膳房那邊往年的菜式,也給熹嬪送過去。”

    兩個人從翊坤宮里出來,鈕祜祿氏才笑道:“多謝你了,若非是你,我今兒竟是不知道還能如此……你且放心,回頭你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說,保準給你準備的妥妥當當。”

    其實也用不著鈕祜祿氏,皇后只說年夜宴的事兒交給了她,可沒說將御膳房交給她。

    再者,耿文華是貴妃,又有阿哥又有公主的,御膳房的總管只要不是腦子出問題了,那定然不會在耿文華這邊的膳食上做手腳,克扣份例之類的。

    但知道鈕祜祿氏是個嘴巴不過心的人,她就只笑道:“好,我知道了,多謝你好意,時候也不早了,我得去弘晝那邊看看,咱們就先……分開走?”

    鈕祜祿氏現在還有干勁,著急回去看菜單呢,忙就點頭應了下來。

    耿文華自己去阿哥所,宮里這段時間忙,但并不耽誤上書房上課。自打康熙下葬,這些小阿哥們——原本各王府的孩子,還有康熙的幼子,就都開始照常讀書了。

    弘晝這會兒并不在阿哥所,耿文華也不是非得要見人,而是先進去轉一圈,親手摸一摸弘晝床鋪上的東西,褥子的干濕,被子的薄厚,還有茶杯的干凈度,洗臉布巾是不是好的。

    事事關心,事事過問。

    等到中午,弘晝這邊也知道耿文華過來,就忙從上書房回來,進門就是一腦門的汗水:“額娘,您怎么來了?”

    “看看下人伺候的可精心。”耿文華笑瞇瞇的,伸手摸一摸他的手心,再伸到后背里摸一下,弘晝還尷尬呢:“額娘我都不小了……”

    “再大也是我兒子,后背出汗了,需得讓人給你擦一擦,我就在這里,你何必著急趕路呢?就是我回去了,你下課了去永壽宮請個安就是了。”

    弘晝頓了頓才說道:“到底是不如在王府里方便了。”

    現如今耿文華是和鈕祜祿氏李氏一起住的,弘晝到底是年歲略大了些,不好經常往后宮去,若是只耿文華自己一個宮殿,他來往倒是沒什么問題了。

    “也快了,娘娘很快就能改善這事兒了。”現下是熱孝期間,胤禛是不進后宮的,但過了這熱孝,總不能還是妃嬪都住在一起,一院子人滿滿當當,擠擠挨挨的吧?胤禛也不方便。

    再說了,胤禛現下是皇上,總不能委屈他的妃嬪給康熙的妃嬪們住后宮吧?早晚這些太妃太嬪們,是要另有安排的,要么就是住園子里,要么……就是各回各家?她記得有這事兒來著,但到底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她卻是記不清了。

    “最近上學可還好?是不是有許多人討好你?”耿文華放下這話題,另外問了別的,弘晝點點頭,但隨即又搖頭:“四哥最近像是看我有些不太順眼。”

    耿文華頓了頓,嘆氣:“這事兒卻是需得他自己想通才好,別人說再多也無用,你只要平常心來對待他就好,以往如何,以后還如何就是了。”

    第175章 第 175 章 他卻是第一次見。……

    弘歷的心思其實很好猜的, 原本他是……雍親王府里,最得康熙喜歡疼愛的一個人,也是胤禛登基之前,留在宮里最長時間的人。相比之下, 弘晝調皮, 六阿哥體弱, 他雖說也友愛兄弟, 但怎么說呢, 那是一種對于弱者的寬容大方。

    結果胤禛登基, 弘晝和六阿哥的額娘做了貴妃, 自家額娘只是一個嬪。宮里自來是有母憑子貴的說法的, 但其實也有子憑母貴的說法。

    就好比當年德妃生了阿哥, 所以從一個包衣宮女, 一躍做了德嬪,這就是母以子貴。

    又好比當年, 赫舍里氏和妠喇氏都生了阿哥, 妠喇氏的阿哥還略年長些,結果卻是赫舍里氏的阿哥被冊封為了太子,這就是子憑母貴。

    他自己足夠聰明伶俐, 卻偏偏, 親生的額娘拖了后腿。

    弘晝資質平平, 六阿哥還看不出來好壞, 結果他們兩個,卻是貴妃之子。

    意難平, 自然也就不能用平日里的心態來看待弘晝和六阿哥了。六阿哥年幼,暫且還沒有搬到阿哥所來,所以弘歷的意難平也只能是對著弘晝來了。

    耿文華捏著弘晝的手交代:“你也別想著你額娘是貴妃, 他額娘是嬪,你就只想著,你們都是皇上的兒子,他唯一的身份就是你的哥哥,你的兄長,你做弟弟的該如何尊敬他,就一如既往,該撒嬌撒嬌,該求助求助,別將眼睛放在頭頂上就成。”

    頓了頓,她補充道:“在這后宮里,你額娘的身份如何,也僅僅是保證你這吃喝用度不受虧待。但你這前程,卻是在皇上心里,在朝臣眼里,在兄弟們心里。所以,你和弘時弘歷,還有六阿哥,都是一樣的,并沒有區分,因為你們都是庶出的,貴妃再貴,那也是妾,明白額娘的意思嗎?”

    弘晝不說話,耿文華伸手捏一捏他的臉頰:“額娘不覺得委屈,額娘生了你和你妹妹,只覺得老天對我還是很眷顧的呢,再者,我現下做了貴妃,也是皇上開恩,娘娘恩典,要不然,我一個小小管領的女兒,如何能有這樣的前途呢?所以,你不用覺得額娘是受委屈了。”

    耿文華又扯著他嘴角往上捏:“笑一笑?”

    弘晝勉強笑一笑,這才點頭:“我知道額娘的意思,額娘放心,日后我只將自己的身份給穩住了就行,我是汗阿瑪的兒子,是三哥四哥的弟弟,是六阿哥的哥哥。”

    這些身份里,兒子的身份最重要,其次是弟弟,然后是哥哥。

    耿文華揉一揉他臉頰:“好,我就知道我兒子是聰明的,過不了幾天,想必各處宮殿就要收拾好了,我回頭找個機會和你皇額娘商量一下,單獨要個宮殿……”

    反正胤禛這后院人少,滿打滿算,連六宮都湊不齊,也就是說,所有人都單獨住一個宮殿,都是住得下的。所以她單獨要一個宮殿,應該不算是很過分。

    到時候弘晝來往也就方便許多。

    她又問了弘晝的生活方便,吃穿用度,身邊伺候的人,事事詳細,確定弘晝在阿哥所并未受委屈,這才起身回了永壽宮。

    也不到三天,再去給那拉氏請安的時候,那拉氏就說了這搬宮殿的事兒——耿文華還是住在永壽宮不動,那拉氏搬去東邊景仁宮。東為貴,所以那拉氏選了東邊。

    年氏也搬去東邊延禧宮,李氏則是東邊鐘粹宮,鈕祜祿氏留在了西邊,住進了后面長春宮。

    “你和鈕祜祿氏素來要好,住的近些,日后也方便走動。”那拉氏分完地方之后,還笑著對耿文華解釋了一句。耿文華正要點頭,年氏就問道:“娘娘,妾身能否住永壽宮?”

    永壽宮是距離養心殿最近的地方,胤禛進宮之后因著要保留康熙的東西,就自己留在了養心殿。

    那拉氏看了年氏一眼,笑道:“這永壽宮的事兒,是皇上親自定的,并非是本宮做主的。”

    連耿文華都有些吃驚了,但很快就遮掩過去了:“怕是皇上也想經常見一見小格格呢,咱們可都知道,皇上自來是最疼愛小格格了。”

    那拉氏點頭:“是,皇上提起來的時候也說起來這事兒了,小格格年幼,暫且跟著耿貴妃再住兩年,大些了再去公主所。再者,耿貴妃素來有才干,皇上也很是欣賞。”

    這是說耿文華有功勞。

    年氏皺了皺眉,看耿文華,耿

    文華就裝傻:“年妹妹可是要吃點心?”

    說著將手邊的點心盤子遞過去,年氏擺擺手:“不用了,我不過是想著,六阿哥體弱,若是住在永壽宮,來往請太醫也方便。”

    出了永壽宮就是養心殿,再出了養心殿就是乾清門,往西邊走,就是太醫院所在之地,確實是距離更近些。

    耿文華笑道:“這個年妹妹就不用擔心了,哪怕是略遠些,但凡你叫,太醫總能最快趕到的。”宮里誰生病,太醫敢耽誤?路上差的那點兒距離真不是事兒。

    年氏就沒再說話了,李氏是沒什么意見的。

    于是接下來就是搬家。

    耿文華就住在永壽宮主殿,自然是不用搬的,不過,這宮殿還是需得重新布置的。東側殿她打算留著給小格格還有弘晝,西側店就做庫房和工作間,還有書房——弘晝和小格格也需得讀書,胤禛來這邊,偶爾不也得看看書嗎?再者就是她自己,得閑就看書,這書房就和工作間一樣重要,必得有。

    定下來做什么用,就該往每個屋子里安放家具了。內務府的人來測量尺側,然后從庫房里挑選合適尺寸的家具送過來,架子床,書架子,書桌,凳子,椅子,百寶閣,還要將工作間從雍親王府搬過來。

    這樣的活兒是輪不到耿文華來做的,她嫌棄這屋子里叮叮當當的安放家具吵鬧,干脆就起身往御花園去。

    赫赫有名的御花園,怎么能不多看兩眼呢?

    走的累了,就干脆找了個小亭子坐下,她找這位置好,太陽曬著暖融融,眼看快要睡過去,就聽見亭子外面,有一處假山,后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原因為是小動物,但一想這冬天,哪個小動物在外面溜達呢?

    正要讓知春去看一看,就聽見有說話聲傳過來。

    “這是什么?”

    “香灰,太后娘娘燒香了。”

    “香灰不是有專門的人處置嗎?”

    “你不知道,太后這是不想讓人知道她燒香了。這段時間,但凡皇上來請安,走了之后,太后都要哭一場,然后就要給先帝上香。”

    “哭什么呢?皇上是她兒子……”

    “我恍惚聽了幾句,好像是為著十四爺的事兒。”

    “那給先帝上香做什么?”

    “哭訴當今登基不如她的意唄,我瞧著太后是更偏愛十四爺的……”

    耿文華沖知春招招手:“悄悄的,去叫了侍衛來,將這說話的人給拿下。”

    知春忙應了,但要去的時候卻是為難了,因為這亭子想要出去,就需得經過那假山,她若是從假山那邊走,豈不是就要驚動那說話的人了嗎?

    可若是不出去,怎么叫侍衛呢?

    知春頓了頓,三兩步就跨過去,打算自己先將那人給拉住,然后大聲喊了侍衛來。結果她這一抬腳,就有響動,大丫鬟嘛,還是有些體面的,頭上也是有些首飾的。

    那假山后面立馬一安靜,兩個灰色的身影立馬竄出去了。

    知春頓時著急,拎著裙子就往外跑:“抓住了那兩個!撞壞了我們娘娘的東西還敢跑!”

    她們是在御花園,侍衛是在的各處門口,距離這亭子還是有些距離的。再有,耿文華圖清凈,并不讓人在跟前伺候跟著,所以等知春追出去,那兩個人影就不見了。

    知春有些惱怒的回來:“必定是有人算計咱們,再者,也必然是宮里的老人了,對于宮里各處轉彎遮蔽之物十分熟悉,這才能一眨眼就沒影了。”

    耿文華笑道:“算計咱們的人圖什么呢?”

    “奴婢愚鈍。”知春想了片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耿文華就笑道:“那就不要想了,對付陰謀詭計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將它攤開放在陽光下,走吧,咱們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她帶著知春到景仁宮的時候,那拉氏正閉著眼睛讓丫鬟給揉腦袋呢,這幾天事情繁多,就算是略分出去一些,但那拉氏還是忙的分不開身,尤其是太后那邊,打死不搬,以至于到現在,康熙別的妃嬪都已經搬出了東西六宮,連宜太妃都搬出去了,可她還是住在永和宮。

    太后若是不搬去慈寧宮,胤禛就沒辦法冊封康熙后宮,這上面一團亂,一來是側面說明胤禛不孝,連親爹的未亡人都安撫不了。二來呢,也說明那拉氏沒本事,這點兒小事情都辦不好。

    她現在正想法子呢,可太后不搬她能怎么辦?能像是威脅宜太妃一樣來威脅太后嗎?

    宜太妃還有顧慮的人,不管是五福晉還是九福晉,進宮來一趟,她就能屈服了。可太后……她所顧慮的人,現在正進不了皇宮呢,還在外面大將軍王的府里破口大罵呢。

    見耿文華來,那拉氏就有氣無力的:“可是少了什么東西?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叫內務府送來就是了,你好歹是一宮之主,這點兒事情也做不了主嗎?”

    “娘娘今兒可誤會我了,我不是為這個來的。”耿文華笑著說到,行了禮,坐在那拉氏下手:“我今兒是為了一件兒重要事情來的,我剛去了御花園,本想著找個僻靜地方歇歇腳,卻不料聽到了一番話。”

    那拉氏頓時無語,這都能讓耿文華給遇上?

    或者說,自己還是太束手束腳了,以至于自己雖然是皇后了,但宮里這些個人,卻不一定是按著她的路子走的?

    她面色嚴肅了幾分:“你聽到了什么話?”

    耿文華招手叫知春:“咱們來學一學,我一句你一句。”

    知春忙應了,于是耿文華開始捏著嗓子學:“這些是香灰……”

    知春也是個機靈人,否則也做不了耿文華身邊大丫鬟。耿文華一字不差的背誦,知春也是能還原個八九分的。主仆兩個像是說相聲,將剛才聽見的那番話學給那拉氏聽。

    甚至來知春下臺階去抓人的事兒都給模仿了個具體,知春后來還喊了一聲,就算是沒抓到人,但至少有十來個人可以為知春作證。

    這事兒其實要查呢,也是很好查的,將當日里去過御花園的人都給篩一遍就能篩出來了。但比較麻煩的是,這兩個可能是太后那邊伺候的人。

    要是查,就得查到太后那邊去。

    太后正為著十四爺的事兒和胤禛賭氣呢,這邊你那拉氏過去,說要抓兩個說閑話的,那太后會如何想呢?是不是就要覺得你那拉氏是在威脅她了?

    但這事兒也不能放任不管,兩個伺候人的奴仆不是大事兒,關鍵在于那兩個人說的一句話——太后不滿先帝將皇位傳給了當今,常有抱怨之語。

    這話也不能明著拿著去問太后,一來是無憑無據,那兩個人還沒抓到。二來呢,太后會不會以為,你做皇后的,連永和宮的一點兒動靜都不放過,是不是在永和宮安插了人手了?再者,她一個做長輩的,竟是連幾句抱怨的話都不能說了嗎?

    她甚至都沒和別人說,只是給先帝上了幾炷香而已。

    她做太后,就要做的如此窩囊,連一句不滿都不能說了?

    那拉氏皺眉在想這事兒該如何辦,耿文華還好奇呢:“娘娘,您說,她們為什么會算計到我頭上來?”

    那拉氏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也不一定是算計你,有可能是抓到哪個算哪個,只要將這話給傳出來就行,不是你,也能是別人。”

    “但她們怎么就確定我會將話給傳出來呢?”耿文華還是好奇疑惑,那拉氏嘆口氣:“憑這事兒能將我一軍。”

    “至少一個管理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的。”那拉氏看她眼神還帶幾分清澈,就忍不住多解釋了兩句:“現如今你是貴妃,又有阿哥又有公主,我若是因著管理不力被冷落,那誰能代替我掌管后宮?”

    總不能是身體不太行的年氏,或者是已經開始發展念佛愛好的李氏吧?李氏倒是也有可能,畢竟弘時算是皇上名義上的長子……嗯,新思路,只盼著李氏沒摻和到這些事情里面。

    那拉氏擺擺手:“想不明白就別想了,日后遇上這種事兒,只管來告訴我就是了,剩下的不用你管

    了,該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胤禛來她這邊親自將永壽宮定給耿文華的時候,那拉氏也不是沒有不滿的——距離養心殿最近的,難道不該是她這個皇后的居所嗎?

    可后來胤禛說了耿文華的能耐,耿文華前前后后又表現這樣單純,那拉氏就覺得,將耿文華當對手,實在是自己多慮了。

    怕是皇上更看重的,也是耿文華的那才干。至于耿文華自己,素來沒什么權利心思,她做貴妃,總比李氏做貴妃強,否則,既有長子又有名分,李氏怕不得要翻出天去。

    耿文華趕緊起身:“那妾身就先告退了,娘娘若是有用得著妾身的地方,只管派人去叫一聲就是了。”

    這是怕皇后需要有證人。

    那拉氏擺擺手,耿文華就忙往后退去。

    再回永壽宮,各處基本上都已經收拾妥當了。耿文華正里里外外的看著,就聽見外面有腳步聲。一轉頭,正好看見胤禛進門,她忙掛上笑臉,拎著裙子小跑著去迎接:“皇上怎么來了?我還想著皇上這段時間忙,怕是要再等幾天才能見著人呢。”

    “這里如何?可喜歡?”胤禛扶住她胳膊,讓她沒能跪下去,然后伸手點了點院子里:“院子也大,朕比較了,六宮之中,這邊最大了,這片地方,你可有打算?是準備種植花草,還是讓人弄個小點兒的游樂場?”

    耿文華都忍不住笑:“連小格格都六歲了,弄個游樂場給誰玩兒呢?”

    “咱們日后再生幾個就是了。”胤禛說道,耿文華挑眉:“我卻是聽說,皇上說要守孝三年。”

    胤禛點頭:“三年之后再生也來得及,你需得好好保養身材才行,回頭得空了,讓太醫再給你調理一番。這段時間在忙什么?”

    “幫皇后娘娘看賬本,這賬本……有些不太對。”耿文華很直爽,有話直接說,從不遮遮掩掩。

    “有好幾處是對不上的,內務府那邊怕是有很大貓膩。”她可不因為內務府給她送來了好家具,她就將這事兒給壓下去。反正內務府不管換了誰上來,她想要什么,內務府都得送。

    但內務府現在貪污她查不出來,內務府估計就要以為她好欺負了。

    胤禛沉吟片刻:“這會兒回頭你和皇后說就是了。”汗阿瑪前些年因著年老,性子越發的……說好聽點兒就是寬和,只要不是特別大的事兒,就不愿意計較,總說什么仁善仁善的,為個仁君的名聲……養下了不少蛀蟲。

    這些話卻是不好對耿文華說的,事兒得一件一件辦,他倒是想將那些蛀蟲給一鍋端呢,但眼下最重要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八阿哥等人。雖說自己已經登基,他們卻還是不死心。

    胤禛想到胤禩等人,就忍不住沉下了臉色。

    耿文華眨眨眼,拍他胳膊:“皇上在生氣嗎?”

    “想到些惡心的東西。”胤禛皺眉說道,耿文華笑瞇瞇的:“惡心的東西也是想越是惡心,皇上不妨先放在一邊別去想,只想著好的事情,為慶賀皇上登基,我特意為皇上準備了禮物呢,皇上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胤禛倒是真來了幾分興趣:“是什么?”

    “皇上隨我來。”耿文華拉著胤禛起身,走到內室門口,墊腳伸手:“我來捂住皇上眼睛,我放開的時候皇上才可以看,不然就沒驚喜了。”

    胤禛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就他們倆這身高……算了,難得耿文華高興,就隨她吧。

    于是胤禛微微曲腿,好讓耿文華能捂住自己眼睛,再順著耿文華的力道往前走。大約是繞過了屏風,隨后他就察覺耿文華放開了手,眼前是一幅很大的地圖,上面用小旗子扎著。

    胤禛湊近了看,才看見那些小旗子上是寫著有字兒的。

    有的寫著煤礦,有的寫著鐵礦,有的寫著人口等等。

    胤禛是聰明人,再者,這疆域圖他也是日夜看的,十分熟悉,有些地方立馬就明白過來了:“這里有煤礦?這地方有鐵礦?”

    耿文華笑瞇瞇的點頭:“是,我看書猜測的,皇上派人略一打探就知道了。”

    地理知識嘛,她不懂,她都是根據結果反推過程的。先確定那地方有什么,然后再來搜集那些地方的不尋常地方,再將這些不尋常給總結出來。

    “這些也是當地的特產,山西的醋,山東的米……”她一一給胤禛指過去:“地大物博,這就是皇上的天下了。”

    胤禛伸手摸一摸那些小旗子,都是用綢緞做的,上面的字兒是刺繡出來的,那繡工一看就知道,是耿文華的手藝。她一個不擅長女紅的人,也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才做出來這么些小旗子。

    胤禛看過許多江山圖,有展現山脈的,有展現河流的,有軍事布防的。

    但是這種,直接將這個江山的物資豐饒給展現出來的地圖,他卻是第一次見。

    不說這些繡工多費事兒了,光是查閱書本,就耗費了不少時間吧?這東西,絕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做出來的,然而耿文華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的這事兒,她忙活了多久,他心知肚明。除非……耿文華腦子里原本就有。

    所以,她所來的世界,和自己的大清,至少在疆域上是重疊的?一樣的土地,一樣的物產,一樣的氣候環境,甚至糧食物種?

    若是疆域是重疊的,那是不是區別就在于時空上了?或者還有什么自己不曾想到的?

    第176章 第 176 章 夢見你們兄弟小時候。……

    胤禛心里所想, 耿文華是一點兒不知道的。她若是知道……也不奇怪,世上并不缺少聰明人,康熙在世的時候就是絕頂聰明之人,任何學科, 他只要感興趣, 就能在短時間內學出成果來。

    胤禛作為康熙的兒子, 又能在九龍奪嫡中獲勝, 他那腦子, 能是尋常人的腦子嗎?就算是不如康熙, 也絕對是站在了這世上七成人的頭頂上了。

    再者, 她一個尋常人, 不會法術, 會受傷會生病, 那首先排除什么仙人鬼王之類的選擇,剩下的不就很好猜了嗎?

    不過, 猜中了又如何呢?還能將她給送回去不成?

    既然什么都干不了, 那耿文華有什么可畏懼的?隨便猜吧,就當是給自己找了個解悶的謎題,得空了就猜一猜, 猜完了再來印證印證, 這時間就能很快打發過去了。

    對于耿文華送的這份兒賀禮, 胤禛還是很喜歡的, 笑著說到:“確實不錯,難為你了, 竟還能想到這樣的主意,蘇培盛,將這地圖好好的拿到御書房去, 不可有半點兒損傷。”

    這是喊的外面蘇培盛,蘇培盛忙應了一聲,也不叫別人來幫忙,自己輕手輕腳的將小旗子給摘下來,再慢慢將整個地圖給拿下來。別人不知道,他豈能不知道自家主子心意?

    這位耿貴妃別說是送這么貴重個地圖做禮物了,就算是隨便在外面弄一把野花,自家主子都得當寶貝給收藏起來。

    胤禛又問了耿文華這段時間在宮里可習慣,又解釋之前沒過來的原因:“禮部上了折子,要給汗阿瑪擬定廟號,再有就是明年的年號,另外就是太妃們的冊封,還有朝中官

    員的提拔……”

    一朝天子一朝臣。

    康熙朝的那些臣子,有年老的,有年輕的。

    胤禛登基,他自己也有得用的臣子手下,有些是已經在朝為官,有些卻不是。

    那一個蘿卜一個坑的,康熙朝的臣子還在,他胤禛的手下用功勞總不能不賞賜不提拔吧?于是,怎么挪動這些蘿卜,獎懲分明,該怎么將自己的蘿卜安插進去,這可都不是小事兒。

    有些不太著急,就像是工部尚書,以前怎么用,現在還怎么用就行。但有些就比較著急了,像是九門提督,隆科多這位置不能動,還要再給他分些權利,讓他將整個京城給守好了。

    胤禛忙的一天在御書房,連茶水都得控量喝,免得喝多了上凈房。

    別說是耿文華這里他沒空來了,就是那拉氏那邊,他也都是抽空去,頂多半個時辰,正事兒說完了人就走,連個留下來一起用飯的時間都沒有。

    再者,十四從西藏回來了 ,那西北那邊就還要再派人去。

    本來胤禛是想說這事兒的,但想到耿文華和年氏之間莫名其妙的關系,他就又將這話給頓住了。

    只說道:“雖說我現下忙,但你若是有什么事兒,也只管讓人去找蘇培盛,我和他說了,你這邊的事兒要緊,讓他不能拖延。”

    耿文華猶豫了一下:“那紡織廠那邊的賬本,我能不能讓人送進來?”

    胤禛沉吟了一下:“回頭讓內務府給你送兩個人來?再者,也給你個腰牌,你若是要出宮,只拿著牌子出去就是了。不過這眼看過年,若非重要事情,你還是先留在宮里好。”

    耿文華就笑道:“我知道,我年前沒打算出宮,不過若是能有人跑腿那就更好了,年底了,紡織廠那邊也許需得發節禮了,我自己不好出宮,就得有人出面辦這事兒。”

    今年不打算送鹵雞了,畢竟康熙才過世,雖說普通百姓不用太苛刻守孝,但她一個做晚輩的大量購買鹵雞就不太好。所以她今年打算發白米,不管什么朝代,糧油米面這些東西,才是最實惠的。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的話,胤禛也著實是忙,就又起身走人了。

    很快蘇培盛就送了兩個太監來,一個叫趙念,一個叫趙思,兩個人年級看起來都不是很大。雖然名字聽著像是兄弟,但真不是兄弟,一個是河南人,一個是山西人。

    趙念是河南那邊的,家里靠著黃河那邊的,發大水,遭災了,一家子就剩下他一個,一路乞討到京城,實在是沒法子了,半大小子嘛,怎么吃都吃不飽,又是外地人,招工也找不到什么好的。

    于是狠狠心,給自己來了一下子,將攢了一路的錢拿出來打點,這才得了個進宮的機會。

    趙思是山東的,他并非是自己來的京城,而是行宮那邊的人,為人老實,伺候過康熙,康熙回京的時候正巧人手不足,將行宮的人給抽調了一下帶回來,趙思就在其中。

    但來了京城之后,就發現京城這宮里,人才濟濟,他實在是排不上號,所以慢慢就被人給忘記了。

    這兩個呢,一個機靈,一個老實,名字是湊巧相似的。蘇培盛得了胤禛吩咐,又知道耿文華是個什么性子,最是天真單純的人了,所以也不敢挑那種特別聰明的,這兩個就是蘇培盛特意挑選的。

    耿文華見了人,問了一遍兒,當即就吩咐兩個人先去辦差,一個往紡織廠那邊去,將紡織廠的賬本給拿回來,另一個則是去鋪子莊子那邊,將剩下幾家的賬本給拿過來。

    她自己院子里還有個太監呢,是從雍親王府帶回來的,人沒多少野心,并不愿意出門辦差,就愿意守在這永壽宮里面。人各有志嘛,有人喜歡在外面干大事兒,有人就喜歡在小小的地方過普通的日子。

    所以耿文華也不勉強他。

    過了沒兩天,鈕祜祿氏就過來找耿文華了:“你之前說年貴妃的事兒,我現在可算是明白了。”

    耿文華這兩天看賬本看的一腦袋都是數字,聽著鈕祜祿氏這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鈕祜祿氏自顧自的說道:“皇上下令冊封年羹堯為鎮西大將軍,命令年羹堯往西北去了。”

    不是西藏,而是西北。

    耿文華啊了一聲,滿腦子只有一個聲音:“我哥哥為皇上平定了西北……”

    趕緊將這個聲音從腦子里甩出來,她笑道:“是嗎?我這兩天忙的連吃飯都得算賬,一點兒沒聽說外面的事情呢,眼看過年了,年大將軍還要出京嗎?”

    “年底怎么了?打仗這事兒能等人?”鈕祜祿氏說道,語氣很有些沖,也不知道是嫉妒年氏有如此得力的娘家,還是盼著年羹堯吃個敗仗回來,讓年氏沒臉見人好。

    耿文華才不慣她這脾氣,就問道:“你這是吃槍藥了?”

    鈕祜祿氏臉色僵硬了一下,又問道:“太后娘娘要搬去慈寧宮了,你可知道?”

    耿文華當然知道,她就算兩耳不聞窗外事,那也是要分情況的,年羹堯這種屬于外面朝堂上的,需得要費精神去打聽,她就沒空聽。但太后搬家這個屬于內宮的事兒,她每日里都是要去給那拉氏請安的,那拉氏能不念叨兩句?

    “明日里搬過去,我來找你就是想請你拿個主意,太后搬家,這也是大事兒了,咱們可要送禮?”鈕祜祿氏問道,耿文華嘴角動了動,這個事兒,她也沒主意啊。

    你說這搬家是好事兒吧,那也確實是好事兒,親兒子當皇帝了,自己做太后了,這能不是好事兒?所以賀禮得送。

    但你要說這不是好事兒……胤禛能做皇帝是因為康熙死了,死了男人的事兒能叫好事兒?再者,太后心里估計還憂心十四爺呢,指不定心里不順氣呢,你上趕著送賀禮是覺得太后娘娘看你不礙眼是不是?

    這種擔憂也不好對鈕祜祿書說,耿文華頓了頓就問道:“這事兒是不是需得問皇后娘娘?再者,搬家是大事兒,這幾日里太后娘娘總說精神不太好,不讓咱們去請安,那搬家了,咱們是不是得去請安呢?”

    她回答不上來,索性就又提出新問題來。

    鈕祜祿氏頓時也被問住,過了片刻才說道:“那咱們先準備著,明日里問問娘娘,娘娘若是覺得要準備著,咱們就讓人回來拿。娘娘若是覺得不用準備,咱們也就不用麻煩了。”

    “那倒是好,還是你有法子,我都沒想到這點兒。”耿文華笑瞇瞇的說道,鈕祜祿氏瞧著她眼前還放著賬本呢,就好奇:“這內務府的賬本你還沒看完?”

    “宮里各處都有賬本,短時間內如何能看得完?” 耿文華說道,宮里的賬本那真是……多如牛毛。

    各處宮殿的修整有賬本,各處宮殿的花草有賬本,各處宮殿的衣服有賬本,各處宮殿的茶具有賬本。像是耿文華這會兒還好,永壽宮只住她一個主子。

    但是康熙時候,那一個宮殿得住三個主子呢。要不然,康熙那么多后妃,往哪兒放呢?

    她就算是每天只看一樣,這些賬本也不是短時間內能看完的。所以現在是挑著重要的看,不太重要的,像是修房子這些,一年一次,今年的修過了,明年的還不到時間,也就可以暫且放一放了。

    禮尚往來,耿文華就問御膳房的事兒:“可有什么難處?”

    鈕祜祿氏趕緊搖頭:“并沒有什么難處,一切都有定例,只要循照舊例來,大多不會出錯。”

    說了片刻的話,鈕祜祿氏就先告辭走人了。耿文華忙,也就沒有很往外送,在鈕祜祿氏看來,這就又是和以往不太一樣的地方了。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請安,耿文華因為晚上有些熬夜,這黑眼圈就有些明顯。

    那拉氏還特意關心了幾句:”可是換了地方睡不安穩?回頭讓人給你送些安神香去?”

    耿文華笑道:“勞娘娘關心,也不是沒睡好,就是晚上多夢,睡得淺。偏睡醒又不記得夢見了什么,這才有些疲憊。”

    李氏就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怕是耿妹妹白日里憂思過重,以往耿妹妹不是……還是需得找太醫看看才是。”

    說的是耿文華之前病過的那一次,病的緣故是能打探的出來的,可病根卻是不好問的。

    不過她這次不是對著耿文華來的,而是沖著年氏,轉頭就看年氏:“聽說年將軍今兒就要啟程了?年妹妹昨兒可見過年將軍了?”

    清朝這后宮,其實還算是比較……有人性一點兒的。后妃懷孕,若是心中惶恐,都可以

    接了娘家女眷來陪著住的。

    想見見自家男性長輩呢,也可以,先和皇上說,皇上應允了,就在乾清門那邊等,妃嬪出來相見。

    年羹堯既然要出征,必然是要來見見年氏的,兄妹兩個昨兒怕是已經見過了。

    李氏特意詢問,年氏就微微點頭:“多謝李姐姐操心,昨兒已經見過了,我二哥一切安好,出征也是為皇上分憂。”

    這話說的是李氏多管閑事兒,我自家的兄長,出征不出征,和你李家有什么關系呢?身為臣子,為君分憂,乃是分內之事,輪得到你個不相干的在這兒問來問去的?

    停頓了一下,年氏臉上又有了幾分似笑非笑:“怎么,難不成三阿哥也想為皇上分憂?三阿哥這歲數可不小了,當日里直郡王出征,也是這般年紀。”

    李氏忙笑道:“弘時還小呢,弘時不比直郡王,直郡王當年是自幼習武,弘時卻是學的文。”

    年氏又笑道:“李姐姐這話說的可就不太對了,什么叫三阿哥學的是文?愛新覺羅家的孩子,不都是從小習武嗎?咱們滿人是馬背上打的天下,皇家的孩子若是不會武,那傳出去可就是大笑話了。”

    就連胤禛,雖然人人都知道他四力半,但人家騎馬射箭那也是樣樣精通,得空還學了劍術呢,雖然強身健體的效果更大些,但不拿去殺敵看起來也還是很有氣勢的。

    那拉氏不耐煩聽,擺手:“好了,外面的事兒,皇上自有安排,也輪不到你們在這里嘀咕。今兒太后娘娘搬往慈寧宮,我這里還忙著,也就不留你們了,對了,耿貴妃,小格格可得空?”

    耿文華忙點頭:“這兩天閑著呢,娘娘可是叫她有事兒?妾身這就讓人去喊了她來。”

    那拉氏擺擺手:“不用來這兒,直接往慈寧宮去就是了,這搬東西忙亂,我想著讓她先去陪一陪太后娘娘。”

    免得太后看見這亂糟糟的,心里堵著一口氣。

    太后心情不好,受罪的還是她這個做兒媳的。

    宜太妃最近確實是生病了,之前搬家總說身體不適是借口,這次是真生病,被凍著了。

    這話說出來簡直讓人笑話,宮里的太妃,凍生病了,可事情還真就這樣發生了。那拉氏得知的時候,簡直就是……恨不能將內務府的人叫過來打一頓。

    既然知道了,那也不能無動于衷,該去探望還是要去探望的,該和五福晉那邊解釋還是要解釋一番的。

    正想著,胤禛那邊就來了人,說是冊封太妃們的圣旨擬定好了,禮部和內務府要一起過去宣旨。

    那拉氏作為皇后呢,也需得跟著走一趟。

    這請安,也就散了吧。

    耿文華回到永壽宮沒多久,鈕祜祿氏就又來了:“今兒這后宮可是演了一場好戲,你沒去看當真是可惜了。”

    耿文華就好奇:“什么大戲?”

    “今兒皇上不是冊封太妃們嗎?惠太妃平太妃榮太妃,都被冊封了貴太妃。”原先品級上往上提拔一下,這是歷代的規矩了,畢竟人家伺候先皇一輩子,也算是有苦勞的。太嬪們也是如此,原地升級。

    但所有人都冊封了,甚至連小貴人小答應,也都被冊封了。

    就宜太妃,原地不動。

    圣旨倒是有的,宮里雖然現在人人都是喊的太妃,但其實正式的圣旨是沒有的,這次才是正式冊封。宜太妃……就只是宜太妃。

    宜太妃當場破防,要找胤禛詢問清楚的。但被皇后給攔下來了,皇后只說皇上事務繁忙,勸宜太妃不可逾矩——后妃不得往前面宮殿去。

    鈕祜祿氏笑哈哈的:“讓她當日里為難我們皇上,現在好了,報應來了吧?”

    耿文華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事兒怎么說呢,辦的很有胤禛自己的個人特色——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喜歡就給你多多的好處,不喜歡,就算是明知道會被人給議論參奏,還是要出這口氣。

    “想必宜太妃很快就能想通了,種瓜得瓜,種豆得到嘛。”耿文華笑瞇瞇的說道,鈕祜祿氏也笑,但過了片刻,就又憂心:“傳出去外面那些人,會不會說皇上心胸狹窄?連個女人都容不下?”

    這話,那拉氏也正在對胤禛說。

    那拉氏的意思是,胤禛這次太沖動了,他現在是皇上了,做事兒不好如此只憑喜好了。宜太妃這事兒雖然是當場出了一口氣,但對八爺黨來說,也正好是抓住了胤禛一個把柄——刻薄寡恩。

    宜太妃再如何,那是伺候過先皇的長輩,你一個大男人家,和個女人斤斤計較,不過因為幾句口舌的事兒,就將一個長輩的體面這樣踩在腳底下,現在是這樣對待伺候過先皇的女人,那日后是不是也要如此對待跟隨過先皇的大臣?

    這種心性對于做皇上的來說,就是刻薄寡恩。

    胤禛皺著眉,略有些不耐煩:“她當日里既然有膽量在汗阿瑪靈堂上說那樣的話,那今日里就需得能承受這樣的事兒。你不必勸我,圣旨已經下了,我也不可能再更改。”

    朝令夕改,那才是大忌諱呢。

    那拉氏也知道胤禛脾氣,當下也不敢很勸了,但私底下難免要吩咐內務府,將宜太妃那邊的份例,和榮太貴妃她們的,提成一樣的。

    也就是說,沒有這名分,但是這月例是不能少。

    免得宜太妃這生病的檔口,五福晉進宮來請安,再將這事兒給拿住了來問。

    那拉氏是皇后,她必得是要有個賢良的名聲的,無論是先皇后宮里的,還是皇上后宮里的,她都得做到問心無愧,該如何就如何,不能讓人有什么抱怨之言。

    她私下里做的事兒,暫且是不好和胤禛說的,于是也只說太后搬家的事兒:“母后今兒剛到慈寧宮,怕是心里也不安穩,咱們去給母后請個安?”

    胤禛就點點頭,帶著皇后往太后那邊去。

    太后正摟著小格格看書呢,平日里她那邊冷清,今兒見了小格格,倒是很有些喜愛,就留著小格格在身邊玩耍,一天了也沒想著給送回去。

    小格格也不著急,反正她自小就是滿院子亂竄,那拉氏那邊養幾天,鈕祜祿氏那邊蹭頓飯,李氏年氏那邊玩一玩,只要派人和額娘說一聲也就可以了。

    這會兒見著親爹了,就趕緊來問安:“汗阿瑪安。”

    胤禛伸手將她抱起來,帶著她一起給太后行禮問安,太后擺擺手:“快起來,抱著孩子呢,你小心些,免得將孩子給摔了。”

    親兒子多大力氣她能不知道?這起身一個不留意……

    胤禛無奈:“不至于連這點兒力氣也沒有,昨兒有些忙,沒顧上來給額娘請安,額娘今兒吃的可還好?昨晚上睡得可還好?”

    太后點頭:“好,你媳婦兒上心的很,一日三餐都要過問的。”

    她頓了頓,嘆氣:“就是睡的不太好,總做夢,夢見你們兄弟小時候……”

    她這話頭一起來,胤禛臉色就沉了沉,不用聽就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了。但是吧,直接打斷還不太好,就聽著太后在這里絮叨:“十四想要個小匕首,你將你汗阿瑪給你的,送給了他,他高興的啊,晚上睡覺都要抱著不撒手。”

    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現在你們都長大了,胤禛啊,我知道十四有些事兒做的不對,但你們畢竟是親兄弟……你總這樣關著他,他不就越發的生氣了嗎?”

    胤禛心里惱恨,他生氣怎么了?愛生生去,我只是關了他,又不是殺了他,額娘倒像是怕自己殺了他一樣,這么就不擔心擔心是十四要殺了他?

    第177章 第 177 章 瞧著你發福了些。……

    慈寧宮的事兒, 是小格格回來之后告訴耿文華的。

    這種事情吧,耿文華確實是不太好評價。人心都是偏的,她也不敢

    保證自己對弘晝和小格格就是完全一樣的啊,但明面上必然是一碗水要端平的, 弘晝有的小格格也必須有, 小格格有的弘晝肯定也要有。

    太后吧, 做德妃的時候可能還會略有些顧慮, 不會偏心的太明顯。但現在她都是太后了, 就算她知道她這太后的位置是因為哪個兒子來的, 但太后啊, 皇帝親娘啊, 這樣的身份地位, 世上誰敢說她一句不對?不一樣了, 所以就可能,沒有做德妃時候的那份兒謹慎了。所以這偏心呢, 也就稍微的, 更外露了些。

    再者,估計太后也是覺得,胤禛都做了皇帝了, 這天地間唯一的, 獨一無二的九五之尊的位置都給了你了, 那你給你弟弟點兒底氣膽量怎么了?你給十三那樣大的權利和看重, 就不能分出來一點點兒給十四嗎?

    這種心思其實很常見的,就算百姓里, 也多有用富裕兒子的錢來接濟不富裕兒子的父母。因為對于他們來說,所有的孩子都是她肚子里出來的,這個有錢的能吃一道菜扔一道菜, 那個沒錢的連剩菜都舍不得丟,那作為親兄弟,照看一下怎么了?

    但胤禛心里肯定想的不同,十三是誰?是他當年一廢太子的時候,一力將事情兜攬在自己身上,將其余人全都給擇出來的左膀右臂,是登基之前為他穩住了京城的主心骨,是他這些年謀劃的堅定不移的追隨者。

    十四是誰呢?除了一母同胞這四個字,十四還為他做過什么?十四不光什么也沒做過,還在他被關在宗人府的時候落井下石,在他奉命追債的時候跟著九阿哥一起在宮外叫賣家具的抵抗者,是在他有志向的時候投靠他的敵人的背叛者。

    兩相比較,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該信任誰重用誰吧?

    胤禛是德妃生的,卻也并不是德妃養大的,胤禛再回永和宮的時候都已經十一歲了,他常住的地方是阿哥所,常用的人手佟佳氏留下的人手。

    十四雖然也是德妃生的,但十三十四,都是永和宮阿哥,當年的胤禛看來,是并沒有太大的差別的。

    耿文華也不知道該如何給小格格講這些,小格格畢竟年幼,若是聽個半懂不懂,再到外面念叨幾句,那可就壞事兒了。倒不如先不說,她就哄著小格格先吃晚飯:“太后娘娘和你汗阿瑪有不同看法呢,人呢,對一件事情有不同看法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是你喜歡粉色的,你五哥喜歡藍色的,這個東西是強硬扭轉不過來的 。你尊重別的看法就好。”

    “今兒晚飯有你最喜歡吃的炒涼粉,不過不可以多吃,小半碗可以嗎?”耿文華問道,這東西不太好消化,所以小孩子到了晚上是不能多吃的。

    這個炒涼粉可不是尋常炒涼粉,而是用了海鮮做配料,里面能找出來蝦仁,嘗出來蟹黃粉的味道,還有哈蜊肉,以及八爪魚腳。

    味道鮮美的很,小格格使勁吸一口,笑嘻嘻的:“這個味道可太好了,額娘,咱們明天也吃這個?中午吃,我要吃滿滿一大碗。”

    耿文華就應了:“好,不過你明天中午不在慈寧宮用飯嗎?”

    “你忘記我剛才說的了嗎?皇瑪麼說身體不舒服。”小格格說道,大約是目的沒達成,看胤禛也有些不順眼,臨了就說身體不舒服,不光是不讓小格格去了,就連胤禛也不許去請安了。

    一說起來這個,耿文華就立馬想起來后世一個傳聞——無論如何,胤禛表面上都需得有個孝順名聲,太后見了他就心情不好,娘兒倆就容易吵起來。于是,胤禛就選擇了半夜去請安,趁著太后沒睡醒,還要貼心的說不打擾太后睡覺,門外磕個頭,就算請過安了。

    不過傳聞不可信,太后不是那泥塑木雕,你不得她喜歡還用她刷人心,太后能忍嗎?所以就算胤禛半夜里去請安這是事實,但真相也肯定不是胤禛不愿意和太后碰面爭吵。

    十之八九,是因著胤禛太忙,早起上早朝,上完早朝又太晚,若是再看看折子處理一下政務都快中午了,所以寧愿趕著早起這會兒來請個安而已。

    當然這種行為也絕對不會太多,三五天里一次,或者十天里面三四次。

    反正他是每天要給太后請安的,一天不落,出現幾次特殊情況也就很正常了。

    耿文華連連點頭,應付了小格格之后,就趕緊讓她吃飯。吃完飯就帶著她在院子里略走動走動,熱孝期間嘛,也不好歡聲笑語,所以娘兒倆就只散步,略說幾句話。

    晚上這樣消消食兒,睡眠就能更好些。

    年羹堯出京的事兒在宮里并沒有人很惦記,皇上那邊忙的什么一樣,再加上康熙也才過世,父死三年不改其道,所以宮里還是一切照舊,宮外也并沒有太大的事情發生。

    這一轉眼也就到了年根底。

    大約是太后念叨的時間太長,或者是因著康熙過世之后,胤禛登基的頭一次過年,所以十四也被放出來,帶到了宮里來參加年夜宴。

    今兒這年夜宴,就是鈕祜祿氏給定的菜單,那拉氏最后過目的。一應都是素菜,但因著御廚的手藝,色香味也都是很全的。胤禛坐在上面,下面是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等人。

    另一邊呢,是那拉氏侍奉著太后呢,太后后面是榮太貴妃等人。

    那拉氏下面則是耿文華等人。

    再往下,才是三福晉等人。

    耿文華和三福晉是沒打過交道的,三福晉大約是吃過側福晉的苦,對這世上所有的側福晉都一視同仁——看不起,厭惡。所以哪怕耿文華挺有名氣,她也沒有和耿文華來往過的。

    這會兒不湊巧,兩個人還正巧挨著。

    耿文華略有些尷尬,盡量將視線放在場地中間——然而,熱孝期間,連個歌舞都沒有,場地中間就幾個樂師在吹拉彈奏,她還不好長時間盯著。

    三福晉也沒什么話好說,但不說吧,也尷尬。猶豫片刻才支支吾吾:“聽弘晴說,上書房現在的功課很有些難,五阿哥是很有天分的,學習很不錯。”

    以前沒什么來往,可以后就指不定了,那拉氏也沒兒子是不是?指不定花落誰家呢,那她總不能將皇上這后宮,全都不放在眼里吧?

    既然沒什么話說,那夸贊一下對方的孩子總是沒錯的。

    耿文華趕緊擺手:“不敢當不敢當,弘晝那孩子,心性不在讀書上,整日里調皮的很,四阿哥才是真正的讀書天分呢,當年汗阿瑪經常夸贊四阿哥呢。”

    弘晝還是別擺在前面了,就他現在這年紀,太出頭也不是什么好事兒。雖說也不用再經歷九龍奪嫡了,但也不是說日后就沒有這皇位之爭了是不是?

    三福晉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關鍵是,鈕祜祿氏在另一邊呢,她總不能貶低弘歷再來夸贊弘晝吧?

    耿文華微微松口氣,那邊年氏輕哼一聲,意味不明。

    耿文華看她一眼,年氏壓低了聲音笑道:“你現在是貴妃,貴妃!她三福晉但凡進宮,就需得給你請安,你這樣膽小,像是什么樣子!”

    耿文華垂下眼簾不搭理她,怎么說呢,總感覺大家都變的好快,好像一轉眼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改變,絲滑的改變了對人的態度。

    可她卻是有些……還沒適應。

    這樣不太好,人得學會適應環境才行。你不適應,太突出了,就容易死翹翹。

    年氏撇撇嘴,沒再說話,只端著酒杯微微抿一口,隨即嘆氣 :“這酒水的味道也就一般般,不如我自己釀造的。”

    “回頭我送你一壇酒如何?”她又問道,耿文華笑道:“好啊,年妹妹親手釀造的,我估摸這世上沒幾個人有這口福,妹妹若是送我好酒,我送妹妹些什么呢?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年

    氏頓了頓才搖頭:“也并沒有什么想要的,若是你非得給……不如你教教我,如何將孩子養的健健康康的,我家六阿哥……我實在是沒法子了。吃也吃不多,睡也睡不好。”

    她大約是積攢了許多苦水,這會兒就有些收不住:“自打進宮,天天半夜里哭鬧,睡得好好的,忽然就尖利的哭起來,又是踢腳又是手打的,我都懷疑……”

    是見鬼了。

    但宮里不許說這樣的話,再者,這可是宮里,康熙剛過世,你說你兒子見鬼了,見的哪個鬼?

    因此她連太醫都沒敢叫,晚上只讓嬤嬤將房門關好,孩子晚上一哭鬧,就在床帳里面哄著,盡量不傳出來太大的聲音。

    “有可能是剛搬家,換了新地方,孩子陌生,所以才害怕。”耿文華說道,她那六阿哥,自來體弱,大約是因著前面夭折過的,還有小產過的,年氏對這個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就十分看重。

    在府里時候就特別精心,天熱了不出門,天冷了不出門,刮風了不出門,下雨更不出門。跑兩步出汗了,就要趕緊坐下來歇一歇。

    府里那兒童游樂園,六阿哥長到現在,去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樣一個基本上不怎么出門的小孩兒,忽然到了宮里,又接連換地方,必然是惶恐不安的。再者,年氏又不是守著他睡覺的,母子兩個一個住在正殿,一個住在側殿。

    不像是府里時候,廂房也就是三兩步的距離。

    “你若實在是放心不下,就將孩子帶在你跟前,晚上睡覺之前講一些溫馨的故事。”耿文華說道,頓了頓,又說道:“再或者,找上好的桃木,做了桃木劍放在枕頭下面。再或者,用棉布包了小米,在孩子身上點一點。”

    這后面的說法就涉及到玄學了,耿文華以前是不信這些的,甚至見誰用,還要嗤之以鼻。

    但現在,她是很理解年氏的。真的,做娘親的,見著孩子受罪,那真是什么法子都愿意試一試的。玄學這些雖然是迷信,但萬一哪個點兒,就正好對上了呢?

    年氏不斷點頭,她拉不下臉去問鈕祜祿氏,和李氏也沒幾分交情,思來想去,也只能是找耿文華打探一番了,至少耿文華的一雙子女,都養的挺好。

    “說什么呢?”正說著話,鈕祜祿氏就從后面冒上來了,耿文華笑道:“在說養孩子的事兒呢,小孩子,一到了天冷時候就癥候多,小格格前兩天剛有些咳嗽,我想著給她燉些雪梨湯。”

    這也是真的,京城干燥,早起那喉嚨里干的就像是要裂開了。小格格年幼,晚上睡得還是火坑,那早起都有可能流鼻血。

    雪梨湯是用雪梨,銀耳,枸杞,再加上冰糖熬制的,甜滋滋的,小孩兒特別喜歡吃。

    鈕祜祿氏就點頭,深有同感:“弘歷前幾天也是有些咳嗽,我倒是沒想起來雪梨湯,我就想起來那個川貝湯了。”

    年氏笑道:“川貝是好東西,你這個怕是更有效果吧?”

    這個用來做藥膳是很好的,又滋補,又滋陰。

    旁邊三福晉也摻和進來:“若是用貝母,那種大些的才是好東西,小一點兒的沒那么好的效果。”

    “其實大小無所謂,要看產地。”李氏也跟著說了一句,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討論開了。

    太后瞧著好奇,就問那拉氏:“說什么呢,那么熱鬧。”

    那拉氏笑道:“說些養孩子的事兒,皇額娘可要嘗嘗這道菜?”她的弘暉去得早,這些養孩子的話,她是不愿意聽的。

    太后也知道她心里為難,就順著她的意思吃了兩口菜。隨即,喊了十四福晉過來:“這幾天府里可還好?”

    十四福晉張張嘴,想說點兒什么,但頓了頓,趕緊點頭:“好著呢,額娘別擔心,十四爺趁著這段時間,正好在府里休養休養,他之前在西藏帶兵,身上也有些暗傷,再加上氣候不適應,也有些小癥候。”

    抿唇笑了笑,十四福晉又說道:“正想著請娘娘賞賜個太醫呢。”

    因著十三阿哥被圈在養蜂夾道那些年,吃了太多苦頭,所以身體有許多損傷,但凡都了冬天,更是難熬。胤禛登基之后,別的不說想起來沒有,至少十三阿哥這邊,他是立馬就想起來,給賞賜了個太醫過去。

    這太醫,就是專門負責十三阿哥的身體。好了壞了,就得立馬和胤禛說,這太醫也能直接從太醫院拿藥——太醫院的藥材,那可是全大清最好的,除了皇上賞賜,也就是宮里貴人們能用了。

    這樣的臉面,那也是全大清獨一份兒。

    實際上十四阿哥府上的日子并不是很好過,就十四那脾氣,被關在府里,他哪兒能安安生生的反省自己啊,他整日里就是在書房里叫罵,好歹也算有點兒腦子,明面上當然也不敢叱罵胤禛,就是罵天罵地,指桑罵槐。

    然后,十四阿哥府上的月例就斷了。

    康熙朝的阿哥們,在沒成年之前,吃穿用度,都是內務府的。等成了家,要搬去宮外住了,康熙就是一次性給足了搬家銀子。

    當年胤禛是得了十六萬兩銀子的。

    但是五阿哥以下的,從八阿哥開始,大概是老爺子忽然發現,他兒子太多,要都是給這么多,內務府遲早得被掏空——甚至到八阿哥成親之后,內務府都沒辦法再一次性拿出超過十萬兩以上的銀子了。

    于是從八阿哥開始,每個阿哥成親,內務府都只給十萬兩白銀算做安家費。

    這些個兄弟里面呢,唯獨十四不一樣。當然,明面上這安家費肯定是一樣的,但是十四會哭窮啊,但凡進宮就要到康熙面前去哭訴,于是,康熙就給內務府下了令,就算是十四阿哥成親了,日后這吃穿用度,一應養家器物,也皆從內務府走。

    這用了內務府的,一用就是幾十年。

    偏前段時間,十四福晉就發現,內務府不曾再往自家送東西了。再一打聽,好了,皇上下了圣旨,無關人等,不許再從內務府走賬。

    平日里不掏錢的東西用習慣了,這猛的被斷了,十四福晉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尤其是年底了,府里的開銷是比以往更大的。她以往只要一個單子送到內務府就行了,現在,需得自己掏錢一樣樣置辦。

    不光忙,累,還花錢,以前不掏錢沒感覺,現在那銀子就像是流水,嘩啦啦的從自己手里過,那感覺簡直了……十四福晉一顆心都像是在滴血。

    她剛才差點兒沒忍住,將這事兒說出來,好讓太后給自家做個主。但是一看見旁邊那拉氏身上那朝服,她就又覺得一盆冷水兜頭下來,將她心里那些憤慨惱怒,全給澆滅了。

    算了,內務府這些東西不能要,那就換一樣能要的。

    十三身邊都有御賜的太醫,那皇額娘是太后,總能給十四爺賞賜個太醫吧?但凡有這太醫上門,眾人也就能知道,哪怕皇上不喜,只要太后在,她家王爺,那就是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她就要看看,到時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還能不能將她家王爺不當回事兒。

    太后沉吟了片刻:“十四身上不妥當?可找了太醫看過了?可有脈案?”

    十四福晉忙笑道:“脈案是有的,之前請了陳太醫看過的。”因著在靈堂上那事兒,十四心里也是吊著一口氣的,回府之后就有些發熱,趕緊給請了太醫看。

    其實也就是勞累過度,再加上情緒過度,這才爆發了病癥,養一養也就好了,畢竟是中年壯漢,素來身體好,連藥方也只開了三天的。

    但十四福晉還是說的略嚴重了些:“說是若不好好養著,怕傷了底子,正好這段時間也在京城,既然不出門,索性就好好養一養。”

    太后就有些著急:“是該如何,怎么就會傷了底子呢?你且等等,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些藥材來,我那里還有些上好的藥材。”這和太醫院的那些可不一樣,比

    太醫院的更好。

    旁邊那拉氏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若非她看過十四爺的脈案,她真是要信了十四福晉的話了。看看,這一轉眼,就成了傷了底子了。

    她按住太后的胳膊:“皇額娘,您只吩咐下去就成了,再者,十四弟妹這是進宮來吃飯來了,出宮的時候若是拎著大包小包也不好看,讓嬤嬤給送到十四弟妹馬車上就好。”

    也免得胤禛看見了,心里再堵一口氣。

    太后想想也是,就忙讓人去準備了。

    十四福晉還要說什么,十三福晉就從旁邊過來了:“十四弟妹,我剛還瞧見你們府上的小阿哥自己跑出去了,你可要去看看?這萬一是去放鞭炮了,可得讓侍衛們給看好了。”

    十四福晉轉頭一看,自家兒子果然是沒有在座位上,她就忙沖十三福晉點點頭,急匆匆的去叫嬤嬤了。

    十三福晉給太后行禮問安:“皇額娘,之前我就說要進宮來給您請安,十三爺就攔著,說是您身體不自在,讓我別去打擾您,現下您這身子好了許多?”

    太后笑道:“好了許多,瞧著你發福了些。”

    十三福晉嘆氣:“皇額娘,您快別提了,我這一發福,我們爺又嫌棄我呢,我正打算過了年,吃些清淡的壓一壓呢。”

    太后忙說道:“可不許聽你們十三爺的,這女人胖一點兒好,胖點兒有福氣,能鎮宅,再者,你胖一些,我瞧著你臉色都紅潤許多,可比以往康健。”

    “那我可聽皇額娘了的,回頭我們家要是再嫌棄我,我就讓他來問問皇額娘。”十三福晉笑著說到,又拿出來一個小盒子給太后:“我悄悄給皇額娘準備的新年禮,皇額娘先藏起來,回頭悄悄的看。”

    太后很是配合的趕緊給了身后嬤嬤,壓低了聲音問道:“是什么?”

    第178章 第 178 章 你連這個也知曉?……

    十三福晉送給太后的是一尊小小的彩色翡翠佛像, 雕工十分精美,那佛像雖然只巴掌大一點兒,但也能看出來十分莊嚴肅穆。太后信佛,瞧著這佛像就高興:“你倒是有心了。”

    這邊正在說話, 就聽見男人那邊有人吵起來了:“皇上, 我有事兒想請教一下, 聽聞宮中太妃前段時間連木炭都用不上?內務府怎么敢如此怠慢?難不成汗阿瑪這一過世, 您就連點兒木炭也舍不得給宮里妃母們用了?”

    這聲音實在是太響亮, 太后這邊自然也是能聽得見的, 就抬頭往那邊看過去。

    說話的人根本不用猜測, 就是老九。

    他現在站在那里, 仰著頭看上面胤禛, 臉上帶了幾分憤恨惱怒:“汗阿瑪若是地下有靈, 知道你這樣對待妃母們,他會不會恨不得掐死您?”

    不等胤禛開口, 十三阿哥就喝到:“放肆!竟敢如此污蔑皇上!”

    九阿哥搶先說道:“老十三你快閉嘴吧, 咱們兄弟說會不知道你自來就是老四的一條狗呢?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你喊一聲哈巴狗你都能汪汪兩聲。橫豎凍著的不是你母妃,所以你只管站在他這邊是不是?”

    胤禛本來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在上面呢, 聽著他這樣叱罵十三, 就沒忍住, 手里的茶杯沖著老九的腦袋就來了。該說不說, 胤禛這準頭是很不錯的,拉不了強弓, 也就只能是多練練準頭了。

    所以這茶杯,就直接在九阿哥腦袋上開花了,倒是沒見血, 但是茶杯噼啪砸碎了落在地上。五阿哥和十阿哥豁然起身,一個是往胤禛面前跪下去,略有些惶恐:“皇上息怒,老九是喝多了些,他自來胡鬧,您別和他一般見識。”

    老十則是趕緊去看九阿哥腦袋,確定沒大事兒,這才說道:“九哥別激動,這里面說不定是有什么誤會……”

    九阿哥甩開老十的手,又去看五阿哥,一臉嘲諷:“你可別在這兒做戲了,我可沒有你這樣的親哥,額娘生病的事兒你還瞞著我,若不是……”

    他在宮里有眼線,怕是額娘死了自己都不能知道呢。

    要這親哥哥有什么用?

    五阿哥忍了忍,沒忍住,起身到九阿哥跟前抬腳就踹,八阿哥忙起身來攔著:“五哥消消氣,老九就這樣一張破嘴……”

    五阿哥指桑罵槐:“你當然不想讓我當你的親哥了,你想讓人家當你是親弟弟也不看看你臉皮夠不夠厚,這世上竟是有你這樣的蠢材,人家說兩句好聽的話你就屁顛屁顛的做人家的走狗!你還有臉說十三,人家十三至少有眼光,跟對了人,你呢?你連走狗都不如!”

    十三阿哥也挺尷尬,這話怎么不像是在夸贊自己呢?

    八阿哥臉色也不太好看,雖說五阿哥也沒說九阿哥跟錯人之類的,但相比之下,人家十三跟著胤禛,現在雖然還沒爵位,卻也已經是有大將軍實差的人了。老九跟著自己……連個差事都沒有,除了上朝,竟是連宮里都進不來了。

    “御前失儀。”胤禛在上面冷冰冰的開口:“奪九阿哥貝勒爵位,貶為貝子。”

    五阿哥心里是松了一口氣的,只要皇上肯處罰,就說明這口氣出了。都是兄弟,他能不知道胤禛這性子嗎?越是惱恨,越是忍著,將來才不一定會怎么樣呢。

    他忙按著九阿哥的脖子讓他下跪,九阿哥就不,身體硬挺活像是鋼板,不過,他倒是沒敢對五阿哥動手,哪怕他面上說恨不能沒有五阿哥這樣的親哥哥,但嘴上說是一回事兒,動手那是真不行的。

    五阿哥就在他后腿彎上踹:“我還能害你不成?你也挺聰明,怎么有些事情就是看不明白嗎?你就是不為你自己想想,你也該為額娘想想,你這樣做事兒,額娘若是知道,會不會擔憂?會不會……”

    再作出些沒理智的事情?

    到如今,五阿哥想想當初靈堂上的事兒,他都有些冒冷汗,他都不知道自家額娘是怎么想的。人家老四當時雖然沒登基,但是內有十三,外有隆科多,不管是京城還是皇宮,盡在掌握之中,你們娘兒倆倒是好,當著靈堂上那么多許多人的面兒,就敢胡說八道!

    老四沒當時弄死自家額娘,都算是心胸開闊了。真的,換個人,只要一聲令下,以蠱惑人心意圖謀反的罪名將人拿下,一杯毒酒灌下去,就說是讓她伺候汗阿瑪去了,誰還能幫她報仇不成?

    不過就是內務府送的煤炭不及時,大不了以后他按月給送,熬過老四這心里的不耐煩,回頭就能改善了。

    他巴不得自家額娘靜悄悄的,在后宮別惹事兒呢,結果倒是好,老九這會兒就竄出來了。

    五阿哥真是恨得牙癢癢,你說你現在做什么忠心耿耿的死忠樣子呢?老八是能東山再起還是能將額娘從后宮給你帶出來?老四都板上釘釘的做了皇上了,你怎么就還一條死路不回頭呢?

    九阿哥不跪下來,五阿哥就使勁踹,踹的十阿哥都忍不住齜牙咧嘴,聽著聲音都疼啊。

    到底是疼愛自己的九哥,不求求情好像也不好,就繞著圈兒說話:“五哥,他知道錯了,他就是好面子,你先松開他,我

    好好和他說說……九哥,你認個錯啊,男子漢大丈夫,識時務者為俊杰,認個錯就行了……”

    這一場鬧劇,耿文華是看的津津有味的,但很明顯胤禛不愿意看,胤禛看了一眼十三,十三就笑道:“九哥既然喝多了,就該先回去醒醒酒,我派人送九哥回去。”

    反正這年夜宴也不指望老九送上什么年禮。

    不等九阿哥說什么,有侍衛來一左一右的拽著他往外走去。五阿哥看的心驚膽戰,想跟上去,卻被十三給攔住了:“五哥不用擔心,我保證好好將人給送回去,來來來,到底是過年呢,咱們哥兒倆也喝一杯。”

    十四在旁邊冷笑了一聲,三阿哥扶著腦袋在吟詩,五阿哥四處看一圈,連七阿哥也低著頭不知道在研究盤子里的什么東西呢,沒一個人和他對視。

    五阿哥也只好先落座,再想想,若是能讓老九吃個教訓也好……總比他這樣挑釁下去,不知道哪天就要被老四要了腦袋了。

    九阿哥被拽著出去,他肯定是不愿意的,他找老四要說法來了呢,這說法沒要到,怎么就能走?

    但一張嘴,就被侍衛眼明手快的給嘴里塞上了東西,差點兒直接堵在喉嚨口,他沒忍住,一個干噦……沒噦出來,嘴巴被撐的酸疼酸疼,別說是用舌頭將那布團給頂出來了,那舌頭在下面,壓根都動不了。

    侍衛的動作又快,趁著九阿哥沒反應過來,連拖帶拽,將人弄到門外。

    經過金水橋,也不知道哪個動的手,一不小心,就將九阿哥給推下去了。

    寒冬臘月,九阿哥一掉進去就是透心涼,他嘴巴里的布團吸了水,再加上河水往口鼻里擁擠,窒息的恐慌一下子就上來了,在水里撲騰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伸手將那布團給拽下來。

    張嘴喊是喊不出來的,但凡一張嘴,那河水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樣,拼命的往他嘴巴里擠進來。

    也幸好,那兩個侍衛并不是真的想要九阿哥性命。

    就在九阿哥覺得自己一條命快沒了的時候,上面終于伸下來一雙手,將他給拽起來了。

    “哎呀,九貝子沒事兒吧?怪我們不小心,沒站穩,一下子將你給推下去了。”

    “對不住對不住,奴才給你賠罪,回頭給你送一壇子好酒算賠罪禮可好?”

    “真是不小心的,您請見諒。”

    老九臉色陰沉沉,他知道并非是意外,但他也知道,若是他現在要動手,那周圍的侍衛,絕不會干站著的。這宮里里里外外……可都是老四的人手,所以說這些人不是給老四出口氣,他能將腦袋給擰下來。

    人單勢薄,九阿哥只能咽下這口氣。

    因為他知道,但凡他鬧起來,胤禛就又有借口來處置他了。

    今兒是將貝勒貶斥為貝子,那下一次是不是就直接貶為光頭阿哥了?哦,沒了汗阿瑪,他就連光頭阿哥也做不了了,現在京城里的阿哥爺,可就已經不是他們這群沒了爹的人了,而是胤禛家的那幾個小崽子了。

    人走茶涼,這世道就是如此。

    老九伸手抹一把臉,一聲不吭的繼續往外走。當然,想要他真的咽下這口氣,那也不可能,等著,他早晚有將這口氣給出了的時候的。

    外面的事情,里面的人是暫且不知情的。

    但很快就連后宮也知道了,知春現在也是十分能耐的,連宮外的動靜都能打探到:“十爺一出宮就直奔九爺府上去了,那兩個侍衛是被十三爺給帶走了。”

    宮里的侍衛,只要不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或者是特意在主子跟前介紹過自己名字的,一般少有人會留意到相貌的。又是晚上,老九真不一定能看清楚那兩個侍衛的長相。所以想找人,也不是個輕松事情。

    耿文華就笑道:“老九自己不修口舌,說話總沒個顧慮,以往汗阿瑪在,還能容忍,現在,誰能容他?早晚他是要在這上面吃虧的。好了,不說這個了,今兒可是大年初一,我讓你準備的荷包,等會讓拿出去給他們分一分,都沾一沾這新年的喜氣,希望新的一年,咱們永壽宮的人,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知春忙應了,又叫了知夏來,兩個人在外面準備了藤椅,請了耿文華到外面坐著,在她手邊放了托盤,托盤里面放上大紅色的荷包十幾個。

    知春先給打樣,跪下來給耿文華請安,說吉祥話:“主子新年安康,祝主子新的一年里,萬事如意。”

    耿文華笑瞇瞇的喊起,拿了最大的荷包給她。

    所有人,一個挨著一個的來行禮說祝福語,耿文華一個個的分發荷包。至于小格格和弘晝,年紀小,耿文華就沒讓下人們磕頭,只說祝福語就成了。

    大年初一的祭拜和耿文華并沒有多大關系,不過她下午是要去陪著太后看戲的。

    宮里的戲班子,那是內務府準備的,戲目也是內務府準備的,不過也是年年換新——總不能讓主子們年年只看那一部戲吧?所以太后還是很有興趣的,一邊看,一邊和那拉氏說著話。

    就說到昨晚上老九的事兒:“宜太妃素來是個喜歡折騰的,你需得讓人多看著點兒,她若是要什么 ,不是什么要緊的,給她就是了,沒必要和她鬧騰。”

    那拉氏忙應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也是兒媳的錯,竟是沒發現……”

    一個是沒發現宜太妃生病的事兒,讓宜太妃那邊抓了個大大的把柄。一個是沒發現九阿哥在宮里安插人手的事情,她原以為安撫好了五福晉,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呢。

    太后就笑道:“這有時候,遮掩并不是最好的法子。你大大方方的,該請太醫請太醫,該處置就處置,反而才讓人說不出什么話來。”

    那拉氏受教的點頭應了。

    因著老九也算是以自己為例子,給眾人上了一課——胤禛并不會顧忌熱孝就不處置人,所以接下來的幾天,倒是風平浪靜的。

    然而等過了年,胤禛的幾道圣旨發出來,朝堂上就不是那么平靜了。

    首先是冊封了十三為怡親王,還一步到位,直接冊封了鐵帽子王。這簡直就是……本來十三因著康熙的緣故,在眾兄弟里面屬于矮子,結果一下子被胤禛給拉拔出來老高,站在了眾兄弟腦袋頂上。

    別說是老八他們了,就是老三這種老一輩兒兄長,見了十三都得低頭行禮——老三現在還是個誠郡王呢。

    隨后是冊封了十五為郡王,十六為郡王,十七為郡王。

    好家伙,就跟大批發,郡王這爵位不值錢一樣,一下子發出去三個。更顯得前面身為貝勒的老十,貶為貝子的老九,越發的氣短了。

    再就是世子爵位,先后冊封了老三老五家的嫡出為世子,老七家的長子為世子,然后是十三十四家的嫡子為世子。轉一圈,算是將侄子們給冊封了一下。

    老九心里會如何想,別人是不知道的,但八阿哥心里肯定不會好受。因為這一圈冊封下來,唯獨他和老九,老十,這三家的兒子沒得到冊封。

    老九沒有嫡子也就算了,老十是有嫡子的。

    而八阿哥的兒子弘旺,雖說是庶子,但不知道是他盼了多少年才盼來的,自來寵愛,心里一直覺得,這世上就沒什么是他兒子得不到的,偏周圍一圈一起玩兒的堂兄弟,都得了冊封了,唯獨他落下來了,那心里能好受嗎?

    弘旺心里不好受,胤禩自然也覺得難堪難過。

    胤禩還主動的上了折子,為弘旺請封世子的冊封。但胤禛只將折子給壓下來了,并未批復。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定年號。

    這事兒是去年就商量過的,只等著一開年就頒布圣旨,然后發往各處,另外就是吩咐將作監,要鑄造新的銅錢——以前的銅錢上面的雕版是康熙年號,現在也要改成新的,雍正年號。

    再就是這個銅錢的原料,以前是鐵鉛八比二,胤禛打算讓將作監重新調制。

    這里面順帶有個小事兒,那就是年氏的大哥,年希堯,被胤禛加封為督陶官。所謂督陶官呢,就是管理瓷器燒制的,不光是管理,有時候需得自己作圖,自己設計,然后每年根據朝廷的需求,燒制出來瓷器上進到宮里去。

    這職位說重要也挺重要,非皇上信任之人不能擔任,而且,你需得有才華,熟知瓷器特點,甚至你能自己上手燒制才行。

    從康熙到雍正,都是十分喜歡瓷器的人,尤其喜歡琺瑯瓷,瓷器對于帝王來說不僅僅是日常所用之物,還是一種興趣愛好。所以能做這個位置的,必然是皇上也有幾分喜愛之人。

    但說不重要也不是那么重要,皇上想要瓷器,你只管燒制就成了,燒制好了之后是要珍藏還是送人,這就不是你分內之

    事了。所以這差事呢,看起來也就像是工匠的差事,于是也就顯得不是那么重要。

    偏這差事給了年希堯。

    年氏又素來有才名,畫畫方面是很有天賦的,后宮眾人也就都覺得,胤禛是……特意想將年氏給提拔出來,讓年氏來插手這瓷器的事情。

    在外面這就是小事兒,但在宮里,這就是大事兒了。

    鈕祜祿氏都來找耿文華好幾次了,就是想詢問這瓷器的事兒:“眼看快要三月,到時候宮里必然是要新瓷器的,可會是年氏繪畫的?”

    耿文華哪兒知道啊,她對于瓷器……真沒有太大感覺,當然,特別精致好看的,她也喜歡。但若是尋常的,她也不挑,反正平日里吃飯喝水,不管是用青花瓷還是粉彩瓷,她都不太喜歡——因為看多了瓷彩有毒之類大的說法,她個人是更喜歡用玻璃的,當然,陶器也可以,木頭的也不是不行。

    但奈何,時代比較瓷器。她若是用木頭的,府里的人會用看異類的眼神看她。

    她若是用玻璃的……容易碎,家有小孩子,這點兒需得提防。

    所以她是盡量只選用白瓷的,多一點兒顏色都不要。

    你讓她欣賞她是勉勉強強能看個好看還是不好看的,但你要讓她來爭搶什么瓷器,她就沒這份兒興趣了。

    鈕祜祿氏來問,她就擺手:“我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喜好,到時候內務府送來了什么,我就用什么,何必很是追究哪兒來的誰繪制的呢?”

    鈕祜祿氏恨鐵不成鋼:“都是貴妃,年氏眼看就要壓在你頭上了,你倒是半點兒不著急。”

    耿文華嘴角就帶了幾分似笑非笑:“壓在我頭上了?這話可也只有你說。”

    李氏都不著急呢,鈕祜祿氏就已經來挑撥了好幾次了。之前還都是小心翼翼,見耿文華不接茬就繞過這話題的,現在都已經將這份兒心思給放在明面上來了。

    鈕祜祿氏頓了頓,理直氣壯:“我也是為你著想,我是知道你性子的,你最是不愛和人爭,可后宮這地方,你就是不爭,別人也不會看你順眼。貴妃是一個比較金貴還是兩個比較金貴,這道理你能不明白嗎?”

    物以稀為貴,那肯定是只有一個貴妃才更金貴了。

    耿文華擺手:“我多謝你好心了,咱們姐妹一場,我其實并不愿意和你爭辯的。但你這樣的話,我也實在是不愛聽。日后,你若是再說這樣的話,就不用到永壽宮來了。”

    鈕祜祿氏臉色鐵青:“你是要和我割袍斷袖?”

    “不是。”耿文華搖頭,頓了頓才說道:“我是怕你總這樣,禍從口出,再連累了我。現在和以前,終歸是不同了。”

    鈕祜祿氏還要說什么,耿文華忙打斷她:“好了,再說下去就要惱了,還是收一收吧。我聽說外面有上折子,請皇上選秀的?”

    鈕祜祿氏沉默片刻,大約也并不是真的想和耿文華撕破臉,就順著耿文華的話岔開了話題:“是,禮部那邊上的折子比較多,不過聽說皇上已經拒絕了。”

    這可是她的頭號消息,別人都還不知道呢,鈕祜祿氏就有帶了幾分得意:“我聽皇后娘娘親口說的,說是皇上說要為先皇守孝三年,后來禮部上折子,說可以以月代年,但皇上沒答應。”

    正常來說,都是以月代年的。守孝三個月,既能守過熱孝,也算是為先皇盡心了。畢竟做皇上的,真守孝三年,那得耽誤多少事兒,萬一還是個子嗣單薄的皇帝……那不得斷子絕孫了嗎?

    耿文華很配合:“當真?你連這個也知曉?”

    鈕祜祿氏點頭:“我騙你作什么,自然是真的,所以這三年,宮里都不會選秀。”

    至于侍寢……只要不鬧出孩子來就無事。

    第179章 第 179 章 不就是個名字嗎?……

    大約是因著耿文華愿意配合, 鈕祜祿氏心情也好轉了幾分,說話也輕快了些:“昨兒娘娘才說,這三年不選秀,但宗室子弟, 還有八旗勛貴, 都還是要成親的, 打算讓各旗上個名冊。”

    到了適合成親年紀的男女, 都給上報進來, 若是那拉氏瞧著有指婚的必要的, 就給指婚, 沒指婚的必要的, 就可以隨意婚配了。

    耿文華正點頭, 忽然就想到個事兒, 忙問道:“若是自己婚配,豈不是不用管這選秀的年紀了?”

    大清選秀的規矩是十三到十七, 當年那拉氏就是十三歲進宮選秀, 然后被指給了胤禛的。

    這個年齡……耿文華但凡想起來,都覺得有一種在犯罪的感覺。她以前也和胤禛暗示過,說自己打算留著小格格到十八歲, 至少也得十七歲。

    也不知道胤禛聽懂沒有, 以前胤禛是沒資格更改這選秀的年紀的, 但現在, 這個事兒應該還是能做得到的?上行下效嘛,選秀的年紀一更改, 民間成親的歲數估計就要跟著變了。

    不然別人家都是十六七才成親,你家將十三歲的女孩兒給嫁出去了……別人不得以為你家連個女孩兒都養不起了,要早早的嫁人受罪去了嗎?

    天下人, 誰不知道做姑娘和做兒媳,那是截然不同的呢?

    鈕祜祿氏還真不知道這點兒,也不是她湊巧去請安,陪著皇后聊天,皇后會偶爾透露幾分消息,更具體更詳細的,她還能追著皇后問不成?

    耿文華就笑道:“若是大些成親,對女孩子家倒是有許多好處的。”

    鈕祜祿就不接這話題,又說起來別的:“瞧著御花園里的梅花快要凋謝了,可要去采摘梅花去?指不定就是今年最后一茬梅花了。”

    耿文華想想也沒別的事兒做,就應了下來,找了小籃子,帶著小剪刀,跟著鈕祜祿氏一起往花園里去。

    也是不湊巧,她們過去沒多久,就見年氏帶著六阿哥過來了。

    六阿哥一直沒正經名字,一開始是年幼體弱,不一定能保得住,再者呢,民間也有說法,體弱的小孩兒沒有名字的話,閻王就沒辦法將人帶走。所以府里呢,就一直是叫六阿哥。

    后來是康熙生病,再就是康熙過世,一直到胤禛登基,事務繁忙,也沒人專門提起來這事兒,暫且沒顧得上。

    于是一直到現在,六阿哥還是被叫做六阿哥。

    不過之前聽說年氏給取了小名,叫福宜。耿文華一開始是有些……不太理解的,因為她印象中,晚輩取名字,是需得避諱長輩的字兒的。就像是當年她老家有個小孩兒取名字,剛開始沒留意,和他爺爺有一個字兒重復了,后來村子里的人就開玩笑,說他和他的爺爺是一輩兒的人,該兄弟相處,隨后那家就趕緊給孩子換了名字。

    那她要是沒記錯,好像胤禛的爺爺,叫福臨?行吧,這事兒她絕不會記錯,大名鼎鼎愛新覺羅福臨,情種皇帝,天花皇帝,出家皇帝,哪個名號拎出來,大家都耳熟能詳。

    所以年氏這名字取的,就一點兒不用避諱嗎?

    但后來她見胤禛也沒什么異常反應,那拉氏也并不當回事兒,甚至連嘴巴最大的鈕祜祿氏也從沒覺得六阿哥的小名有問題,耿文華就覺得,或許,是她

    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也或者,是因為滿人并不在乎這方面的規矩?畢竟滿人以前還講究過父死子繼呢,稱號能代代相傳呢。

    于是別人再喊福宜,她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了,不就是個名字嗎?

    這會兒見著 年氏帶著人來,她就笑道:“六阿哥出來玩兒嗎?瞧著今兒精神好許多,對了,六阿哥可是要啟蒙了?”

    年氏別的方便不管如何,說起來孩子的話題,她就有幾分和氣:“正打算開始啟蒙,我親自教導,今兒瞧著天氣好,帶他出來走一走,對了,小格格這會兒在哪兒呢?六阿哥一早起來就說要找姐姐一起玩兒呢。”

    “塔納去了皇后娘娘那邊。”耿文華笑著說到,頓了頓,又補充道:“娘娘說,過幾日會接幾個格格到宮中來撫養,塔納也算是東道主了,需得好好招待人家。”

    鈕祜祿氏不知道這事兒,忙問道:“要接了格格到宮中撫養?接誰家的?”

    “我并不清楚,需得皇上定奪吧。”耿文華笑著說到,年氏頓了頓才笑道:“若是被接進宮來,倒也是福氣。”

    皇室總要挑選人和親蒙古的,但皇上又只這么一個女兒,他若是舍不得,那必然是要從宗室里面挑選。若是不接進宮來,那到時候撫蒙頂多是郡主的身份,若是進宮來,至少是一個公主的身份。

    差別可不只是在一個名號上,還有嫁妝的多少,人手的多少。

    所以,長遠來說的話,還是進宮更有好處些。

    福宜是個很安靜的小阿哥,見年氏和耿文華她們說話,他也并不鬧騰,只安安靜靜的靠在年氏身邊,眨巴著眼睛仔細領著。也不知道能不能聽得懂,但是那白白凈凈,一臉純真的樣子,真是惹人稀罕的很。

    耿文華就夸贊他:“六阿哥可真是文文靜靜,不像是弘晝那孩子,潑皮猴子一樣。”

    年氏笑著摸了摸六阿哥腦袋,說道:“五阿哥也很是貼心呢,上次我才見著他帶著食盒回永壽宮,說是給你帶的點心。”

    人家孩子好,自家的也不差,所以年氏是不會反駁耿文華的話的。

    “弘時阿哥要上朝的事兒你們知道嗎?”鈕祜祿氏岔開了話題問道,耿文華頓了頓才笑道:“剛知道的,聽你說的。”

    鈕祜祿氏笑道:“你還學會說笑話了。好了,不和你開玩笑,弘時阿哥是真要上朝去了,上書房那邊已經停了課業了。聽說是先往禮部去了。”

    大約是弘歷回來說的?

    反正弘晝是沒提起來過這事兒的。

    鈕祜祿氏又笑道:“到時候六部走一遍,再一成親,再得個爵位,那李姐姐可算是熬出來了。”

    做人額娘的,不就是盼著兒子長大娶妻,成親立業嗎?若是能再看見孫子背的出生,那可就更圓滿了。

    年氏隨口附和道:“是,李姐姐到時候大約就會松口氣了。說起來,最近不曾見李姐姐如何出門走動。”

    “說是天冷不愿意外出。”鈕祜祿氏說道,頓了頓,又嘆氣:“前兩天看見榮太貴妃,倒也挺可憐,一把年紀了,竟是只能困在那一點兒地方。”

    耿文華和年氏就先后變了變臉色。

    理智上她們是贊成鈕祜祿氏的話的,因為壽安宮這些地方,確實是面積不算大,關鍵是還需的和許多人同住——出了著名的妃嬪之外,康熙還有許多叫不上名號的答應貴人之類,后期還有江南送來伺候的美人,甚至有一部分連位份都沒有。

    想想,幾十口人,全住在這兩三個宮殿里,那一人能分到一間屋子就算不錯的了。就算榮太貴妃地位高,能獨占個主殿,但同一個宮殿呢,側殿的聲音她能聽不見呢?

    那么多人呢,總不能要求大家全做啞巴吧?要都是啞巴,那才更……難以忍受。

    住宿的地方擁擠也就算了,晚上一閉眼,誰管周圍有幾個人呢?但白天日子也難熬,畢竟是太妃了,這御花園呢,又是新皇的御花園,年長些的,榮太貴妃等人還好說,偶爾能來御花園轉一下,可年輕貌美的……連孩子也沒生過的,誰敢到御花園轉一轉?

    這些人才是真的可憐,白天黑夜,都被困在那一間屋子里面。

    但明面上,這樣的話確實不能說的。說她們可憐,那是不是在指責胤禛沒有照顧好這些先帝后妃?是不是在說那拉氏沒有盡到晚輩的職責?

    再者,倒像是耿文華他們進宮來,占據了那些太妃們原本的住處一樣。

    年氏就起身:“趁著天色正好,我帶六阿哥去踢蹴鞠,就先走了。”

    耿文華笑道:“那年妹妹慢走。”

    瞧著人走遠了,她直接問道:“可還要采摘梅花?我剛看見有幾支開的比較好的,拿回去插瓶倒是很不錯。”

    放在屋子里還能多養幾天。

    鈕祜祿氏臉色先是有些不太好看,這才問道:“是因著我剛才說錯話了嗎?”

    耿文華就安慰她:“不用擔心年貴妃會說出來,年貴妃素來淡泊,這種事情她不會亂說的。再者,你這性子我能不知道?我也不會對外說,你安心就是了。不過,今兒也就是我和年貴妃了,下次你可得多留意些了。”

    鈕祜祿氏臉色就有些沮喪:“我也想聽你的,改一改我這口無遮攔的毛病,可我這一遇上事兒就忍不住多說,一多說就忍不住出錯……”

    她也不是沒改過,但這不是改不過來嗎?

    耿文華心里暗自腹誹,改不過來是因著沒放在心上,沒惹出來過事兒。若是當真有人和她計較,讓她因著她這話狠狠的被罰過一次,她就能長記性了。

    這世上,就沒什么改不掉的壞毛病,端看你自己能不能狠得下心。

    也得虧是胤禛的后院女人不算多,那拉氏也算是宅心仁厚之人,要不然啊,就鈕祜祿氏這嘴巴,早不知道死上多少次了——嘴上不饒人,那心狠的,還不得記恨你,想殺了你出口氣嗎?

    她就笑道:“我教你一個法子,下次說話之前呢,你先在心里默默數三十個數字,數完了再說話。”

    指不定這數數期間,人家這話題就換一輪了,你也就不用瞎摻和了。

    鈕祜祿氏也不知道有沒有將這話聽進去,反正沉默了片刻,就很主動的拉著耿文華趕緊起來去采摘梅花了。

    耿文華忙活半天,回去的時候就沒再見著年氏了,估計是年氏已經帶了六阿哥回去,她和鈕祜祿氏順路,和年氏也不順路。

    到了永壽宮,就見小格格正趴在軟榻上翻看圖冊呢,耿文華湊過去看兩眼:“名冊?”

    小格格笑嘻嘻的點頭:“是啊,皇額娘說,那些進宮的堂姐妹們,看我喜不喜歡,我若是喜歡,就將人給接進來,我若是不喜歡,就不要。”

    耿文華嘴角抽了抽,這樣大的事情,輪得到她個小屁孩兒做主?

    別以為這名額就是隨便定的,就像是年氏說的,接人進宮是好事兒,好處大于壞處,那對于胤禛來說,這就是施恩的事兒。施恩是隨便施的嗎?

    那不得看看這個臣子忠心不忠心,給皇上辦事兒利索不利索嗎?

    反正她就知道,十三家的女兒是必定要進宮的,因為胤禛對十三的情誼。再一個就是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別看這兩個圈禁了,但這兩家自有維護勢力。

    再一個,將老大家的拉拔出來,那就是在分散老八的勢力。將老二家供起來,那就是在對外展示自己和康熙的父子情深——康熙最偏心的兒子必然是老二無疑了。

    除了這三個,若是十四聽話,估計還要有十四家的。當然,十四就算是不聽話……有太后呢,估計十四家的也有機會進宮來。

    十五阿哥家暫且沒女兒,十六十七家的年紀太小,估計暫時也不會考慮。

    你看,都不用看圖冊,她自己就能將人選給圈定個差不多的范圍了。

    所以這事兒,絕不是說小格格看誰順眼就能將誰給要進來的。頂多就像是耿文華剛才考慮的那樣,皇后已經將大致的范圍給圈出來了,小格格只在這范圍內挑選。

    老大家除了已經撫蒙的大格格二格格,嫡出的還有兩個,庶出

    的還有三個呢。選哪個不選哪個,這個塔納就能有權利決定了。

    想明白了之后,她也就沒管這事兒 ,只拎著小籃子去桌子旁邊,將那幾支梅花拿出來,先將下面枝條給修剪一下,然后一根根的往花瓶里面擺放。

    正忙著,就聽見外面傳來靜鞭聲音,知道是胤禛來了,她就趕緊放下剪刀出來。

    胤禛龍行虎步,怎么說呢,對于男人來說,權利這東西,真的是最好的醫美。也就短短兩個月時間吧,甚至不到兩個月,就感覺胤禛已經是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也不是說相貌身材有多大的變化,而是這氣勢,這身上的威嚴,臉上的不動聲色。

    很好的闡釋了什么叫做帝王之威。

    耿文華還沒完全跪下來,就被胤禛拉住了:“在忙什么?”

    “采摘了些梅花,正在插瓶,皇上怎么有空來了?可是要在永壽宮用午飯?”耿文華笑瞇瞇的問道,胤禛點頭:“午飯在這兒用,我略躺一躺,有些頭疼。”

    說著就在軟榻上坐下了,小格格忙抱著名冊起身。

    胤禛又好奇,問那名冊的事兒,小格格就又給解釋一下。胤禛擺擺手,小格格就抱著名冊連蹦帶跳的往外面去了,耿文華順勢脫掉鞋子上了軟塌,跪坐在胤禛身后,抱著胤禛的腦袋給他揉按起來:“可是這兒疼?”

    胤禛抬手,捏著她手指頭換了地方:“大約是這兩天看的文書多了些,眼睛干澀,眉骨這邊生疼。”

    耿文華就一心一意的揉按起來,胤禛閉著眼睛也沒說話。

    就這么過了大約一刻鐘,躺在耿文華腿上的胤禛就忽然打起了小呼嚕。耿文華略有些詫異,低頭看一眼,就對上胤禛黑青的眼窩。

    頓了頓,她也沒停下來,只不過又將動作放輕了些,繼續給胤禛揉按著。

    小格格將名冊送回到自己房間,回來之后先扒著門框探頭探腦,見耿文華對她使眼色,她就躡手躡腳的進來,悄默默的爬上軟塌,又拿了一本書翻看起來。

    知春從屋子里退出去,又交代了外面的人需得安靜。整個院子,就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了。

    胤禛睡的并不沉,再者,估計是早飯沒吃多少,也眼看到了中午肚子餓,隨著兩聲咕嚕嚕,他就醒過來了,一睜眼,先看見小格格在看書,又看見耿文華低頭對他笑,他就忍不住跟著笑起來:“什么時候了?”

    耿文華看看屋子里的鐘表,回了一聲:“快些起來吧,我雙腿都發麻了。”

    胤禛這才反應過來,趕緊起身,幫著耿文華將她兩條腿給放平,又拿了美人錘幫她捶兩下:“你叫醒我就是了,何必自己這樣忍耐呢?”

    “我知道皇上必定事務繁忙,每日里早起晚睡的,能有片刻休息十分難得,所以我不忍心叫醒皇上。”耿文華笑著說到,下來在地上略走動了一下:“皇上還是要多顧著些身體。”

    胤禛嘆氣:“我也想多顧著些身體……只不過是……等忙過了這段時間也就好了。”

    小格格插嘴:“汗阿瑪需得多鍛煉身體,額娘說了,要好好鍛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這才能身體好。”

    胤禛就忍不住笑,誰不知道這樣簡單的道理呢?但做得到這些的,就不簡單了。好好鍛煉,那你一天至少就需得抽出來一個時辰。好好吃飯,那就需得在吃飯的時候專心,別有事兒找上門。好好睡覺……但凡閉上眼睛,眼前就是沒看完的折子,睡得著才怪了。

    越是簡單的事兒,其實越是不容易做好的。

    他伸手揉一揉小格格的腦袋,問道:“你是不是該去住公主所了?”

    小孩子,長大了就礙事的很了,就像是現在,他明明可以在剛醒過來的時候親一起耿文華,結果,一轉頭先看見了小格格。后來耿文華腿酸,他明明可以自己幫著揉一揉的,結果,小格格就在旁邊坐著呢。

    若是她住在公主所,那可就沒這么礙眼了。

    小格格不愿意:“額娘說我還小,等十歲了再去。”

    胤禛吃驚:“十歲?那豈不是還有兩年?不行不行,你今年就搬過去吧,你看你的堂姐妹們,今年進宮,和你歲數也沒差多少,人家不也能住在公主所嗎?”

    小格格皺眉:“那不一樣,我就想和額娘一起住。”

    “但你想想,堂姐她們剛進宮,是不是很不安啊?那你作為東道主,是不是該安慰安慰她們?”胤禛很耐心的引導,對兒子肯定是沒這個耐心的,該搬出去就搬出去,誰管你搬出去之后會如何,難不成在自家還會被人欺負了?

    要真是那樣……那性子也太不成器了,合該被打磨打磨。

    但對于女兒,胤禛就覺得,需得好好溝通一番。

    至于會不會被欺負……開玩笑,皇家的小孩子,哪個是傻子?你一個被接進宮來的養女,能比皇帝的親女兒金貴?但凡不是個傻子,就該知道要用什么態度來面對塔納。

    就算是不討好,不巴結,也不可能欺負。

    再者,塔納八歲了,也確實是該學著如何和別人相處了。日后她再大些,接觸的人越發的多,她需得分辨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胤禛和小格格說著話,耿文華就去吩咐了知春:“午膳若是準備好,就讓人給擺上來吧。”

    外面嬤嬤忙去御膳房那邊傳話。

    無論胤禛如何說,小格格就是咬死了不松口,她就要和額娘一起住。胤禛無奈敗北,只好看耿文華,耿文華笑著捏一捏小格格的頭發:“你若是自己住公主所,現在就能先挑一個院子。你若是等別人都住進去了,你可就沒有什么挑選的余地了。”

    院子總共那么多,你不選,別人就要占了。

    小格格頓時有了緊迫感:“汗阿瑪要讓多少人進宮?”

    胤禛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下:“七八個吧。”

    小格格頓時瞪大眼睛:“公主所總共也才五個院子!”公主所是北五所,聽名字也知道是幾個院子。當然,南三所不能聽名字,南三所之所以是南三所,是因著豎著列了三排,這三列分別叫東所,中所,西所,一列各有三個院子,這才叫南三所。

    去得晚了,就需得和別人同住一個院子了?那可不行,她能和額娘一起住,也能和堂姐妹一起玩兒,但是和堂姐妹一起住就算了吧。

    小格格趕緊看胤禛:“我下去就去看看院子,我先選一個,然后讓額娘幫我準備東西好不好?”

    先占著再說,至于住不住的……另說。

    第180章 第 180 章 誰敢保證絕不會遇上呢……

    胤禛嘴上說的是七八個, 但其實只有三個。一個是十三家的,之前已經在雍親王府住過一段時間的,和塔納不光是熟悉,還相處十分友好。另外兩個, 一個是直郡王府上的, 一個是理親王府上的。

    頭一個不用說, 大家猜都不用猜的, 但后面兩個就著實是有些出乎意料了。直郡王和理親王在康熙朝的時候, 因著奪嫡的事兒被圈禁, 一個圈禁在府里, 一個是圈禁在鄭家莊。大家原以為, 這兩位的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畢竟他們曾經參與過皇位之爭, 想必新繼位的皇帝是會提防他們的。

    卻沒想到,新皇帝頭一個想起來的, 居然會是他們兩個。

    說新皇帝提防吧, 叫進宮兩個女孩子有什么用呢?也不能做人質。說新皇帝要用他們吧,還是那句話,叫進宮兩個女孩子有什么用呢?

    這一招就有點兒……不知所謂。

    但宮外如何議論, 后宮女眷是不管的。那拉氏因著忙, 就將給這些小格格們安排房屋的事情交給了耿文華——耿文華之前要看賬本, 過了正月, 就已經將賬本給交回去了,現下是正閑著。再者, 塔納也是要搬去公主所的,正好,耿文華順便就能兜攬這收拾北五所的事情。

    因著答應了是塔納先挑選, 所以一早耿文華就先帶了塔納過去。其實說是挑選,但其實也并沒有多少可挑選的地方,要么就是靠近御花園,要么就是靠近鐘粹宮或者景陽宮,要么就是靠近樂壽堂,再或者就是邊上,中間,這兩種選擇。

    這個院子轉一圈,那個院子轉一圈,塔納很快就選定了:“我要住靠近御花園這邊的,出門就是園子,早起還可以萬春亭這邊打拳,景致也好,去永壽宮也更方便些。”

    穿過御花園,就能直接往西六宮那邊了,永壽宮就在西六宮。

    她決定好之后,耿文華就開始著手布置,桌椅這些是不用操心的,康熙以前的公主們也是住在這邊的,自有桌椅配套。不過,康熙的女兒都出嫁了,屋子里的其他擺設都已經落灰,不合用了,所以這些就需得換一換。

    塔納受耿文華影響,也更喜歡白瓷的東西。她是比耿文華對瓷器的了解更多些的,就比如說耿文華不愿意用顏色比較厚重

    的,塔納就能區分釉上彩釉下彩之類的。

    區分是能區分,人的審美呢,還是很受遺傳的影響的。耿文華用白瓷可能是出于各種安全健康考慮,但胤禛的審美就是素雅清淡,綜合下來,塔納還是更受胤禛影響。

    另外就是這被褥,柜子,還有多寶閣擺件之類的。

    娘兒倆就跟玩游戲一樣,覺得這邊需要放什么,伸手點一點,丫鬟就立馬給記住,忙忙去內務府傳話,只等著今兒說完了,明天一起規整。

    也不太清楚其他小格格們的喜好,耿文華就一律按照素淡的來布置——畢竟還在康熙孝期,那可是親祖父,所以素淡一些是沒錯的。誰若是有不同的喜好,回頭可以自己更換。

    十三家的格格先給送進宮,是十三福晉親自送來的,是她親生的,嫡出的,自幼也是十分得寵,又在雍親王府住過一段時間,所以進宮了也不膽怯,給那拉氏請過安,就要去找塔納玩兒。

    那拉氏打發人叫了塔納來,兩個小姑娘頓時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起來。

    直郡王和理親王家的兩個格格,一個是略有些寡言,從進宮到去北五所,除了必要的請安之類的話,就再沒別的了。理親王家的則是有些靦腆,被人看,也只不好意思的笑一下,也是不多話。

    四個人湊在一起,就全靠塔納和十三家的來撐起來氣氛了。

    但小孩子嘛,自有相處之道,這些個人進了宮,又是叫那拉氏皇額娘的,也輪不到耿文華操心,耿文華也就不如何放在心里了。

    宮里的事情終于忙完,她現在是要忙紡織廠那邊的事情了。

    工部劉大人的圖紙已經完成了一小半,基本的輪廓是有了,所以耿文華就準備讓人先開始修路了,要想富先修路嘛,村莊建立起來之前先修路,也方便村子里東西運輸啊。

    大量的采買石灰,再收購燒過的煤渣——這會兒的煤渣可比現代的燒的干凈。現代的燒完之后,還有人去撿煤渣,就是沖著沒燒干凈的煤炭去的。但這個年代,掏錢買的東西,必得用干凈才行,誰家也不是富的能買一塊兒扔一塊兒的啊。

    這種煤渣呢,剩下的就是燒過的黃泥了,用來鋪路那是最好的東西了。將路面用這個東西填平,然后上面再來一層石灰,路面就能平坦的很,不說用十年二十年吧,至少五六年,甚至七八年是沒問題的。

    而且,這種路面修起來也比較簡單,哪兒壞了,一瓢石灰砸進去,涂抹平就能修補好了。

    說這么多……其實就是因為耿文華不知道怎么弄瀝青柏油,誰不知道瀝青柏油更好呢?也得有,也得能做出來是不是?

    修路也需得招募工匠,耿文華就打算從現下的紡織工人的家庭里面挑選,父兄,丈夫,兒子,都可以,工錢一天按照二十文給,包一日三餐。

    就是有個要求,修完的路面需要驗收。若是不合格,就要扣掉工錢。

    耿文華并不是善人,她做事兒是有目的的,若是要做善事,她直接將這些工錢拿出去散給百姓們不好嗎?為什么還要做工才發錢呢?既然是做工得錢,那就相當于是工作,分內工作,做不好扣錢這不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嗎?

    “先將這些道路給修好,然后再找磚瓦窯,統一燒制紅磚。”青磚當然比紅磚好,但是青磚八個銅板一塊兒,紅磚三個銅板,耿文華要是有錢,她能不選青磚嗎?

    反正紅磚青磚一樣用,她又沒想過讓這個村子存留三百年,誰家還不翻新院子了?所以,紅磚就足夠了。

    再者,紅磚也好看啊,多新鮮,多顯眼,多鮮艷啊。

    “村落的事兒也已經辦好,之前蘇公公送來了順天府那邊的文書,這個新的村子,以后就叫……”耿文華略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新村。”

    她其實是有很多別的選擇的,比如說,烏托邦,共產村,中華村,但到最后,所有的想法,都匯聚在一個字上——新。

    所以最終定下來的,就是新村,一個嶄新的村子,剛建立的村子,和別的村子不一樣的村子,有別于舊社會的村子的村子。

    “紡織廠的女工們有優先落戶的權利,你回頭統計一下,若是有愿意落戶新村的,日后生老病死,咱們新村都是有規章制度的,生病有報銷,小孩子上學免費,紡織廠的工作可以優先報名,紡織廠的產品可以五折購買,但這個是有限額的。”

    這是為了防止紡織廠內部員工倒賣,這個限額可以一家三口人用,但超過這個份額的,就需得自費購買。

    “新村會安排公交車,一天來回京城一趟,有新村戶籍的人可以免費乘車。”

    耿文華將自己能想到的,都寫了下來,這會兒一邊說,一邊沖知春擺擺手,示意知春將那份規章制度給拿出來,上面蓋了她耿文華的印章,不光是她自己的名字,還有紡織廠廠長這個職位的印章。

    “盡量將這個事兒宣傳到位,我希望村子完成建設之后,能在一個月內,完成人口入住。”耿文華笑瞇瞇的說道,豎起來手指頭:“打底三百口人。”

    對面莊頭忙應了,他聽著這些規章制度都心動的很,就更不要說別人了。這個任務,實在是簡單的很。

    但正要說什么,忽然頓住,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來了:“請問娘娘,那落戶人口,若是要買土地……”

    周圍可沒什么良田了,那一張片地方,能種地的良田,基本上都是被圈到各家的莊子里面去了。

    當初滿人剛入關,有跑馬圈地的政策,規定時間內,你騎馬能跑多大的圈,就能擁有多少地。所以京城外,基本上所有的地都是有主的,只有買賣的,沒有遺漏的。

    所以這些年來,附近也只是有佃戶,少有村莊。

    娘娘要建立新村子,可紡織工有工作能賺錢,他們的家里人呢?總不能一天天窩在家里混吃等死吧?再者,紡織工的工作,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干下去?

    萬一眼睛壞了呢?萬一做錯事兒被趕出來了呢?

    再者,聽娘娘的意思,這房屋也是要買的……要不然光是憑著一份兒工作就落戶,那簡直不用他開口,只要將消息傳出去,保證三百口人一個時辰就能落完戶。

    可若是買,這房屋又是磚瓦蓋成的,需得多少錢呢?

    光靠女工的工錢,這房屋,能買得起嗎?

    “買地的話……且先等等,我回頭想想法子。”實在是不行,就將她那莊子給拆了。反正她買下來這么些年,也算是回本了。再者,胤禛那土地改革制度,也快開始了吧?

    她要先作出反應,那胤禛不得感謝她嗎?

    “房屋的價錢會控制在二十兩銀子之內,這個價錢是遠遠低于市場價錢的。算是我對紡織廠工人的一個福利,若是暫且拿不出那么多錢的,可以從紡織廠預支工錢,不要利錢。”

    耿文華說道,擺擺手:“先將事情給吩咐下去,現在村子還只有一個雛形,你就是說的天花亂墜,也不一定有人信。只是一旦動工,必然會有人好奇詢問,你只將這些規章條例給背熟了,回頭有人好奇,你別一問三不知就行了。”

    耿文華猜測的胤禛動作快,那是真的快。

    到了三月份,他就在朝堂上提出了攤丁入畝的事兒。當然,是必然要引起反對的,但這事兒是在康熙沒過世之前,胤禛就已經有了想法的,且已經和康熙討論過,父子倆是有共同的認識的——土地過于集中,對百姓來說不是好事兒,對朝廷來說也絕對不是好事。

    縱觀歷史,哪朝不是到了最后,土地過于集中,這才引發了……亡國災禍呢?

    清朝發展到康熙那會兒,就已經出現了人口大爆發,若是土地再集中到少數人手里,大部分的人沒有土地,那絕對是王朝最大的隱患了。

    所以,到這會兒,攤丁入畝是必得要做的事情。

    胤禛派出了怡親王,先拿河南做試驗點,河南是中原地區,產量大省,不管攤丁入畝后期能不能順利推行,若是只將河南這邊拿下,也是能緩解一下朝廷危機的。

    從丈量土地,調查人口開始,命當地衙門重補魚鱗冊——魚鱗冊是明朝年間,為了杜絕土地隱匿,朝廷所制定的一種圖冊,上面詳細繪制當地土地情況,詳細到連一個不到一人高的小土丘都需得記錄在冊,土地形狀,土地狀況,屬于誰,周邊是誰的土地等等。

    后來因著滿人入關,跑馬圈地等政策,魚鱗冊就失去了作用。但到順治時候,朝廷曾提出修補魚鱗冊。

    再后來,也是因著認識到土地兼并的害處,康熙也曾命令各地修補魚鱗冊。

    現在輪到胤禛,既然要攤丁入畝,那魚鱗冊就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了,舊有的就要修復,沒有的就要重新繪制。然后結合當地黃冊——這個是人丁冊,就是記錄各地多少百姓,姓什么叫什么,外貌什么特點,家里都是什么人,什么關系之類的,類似于戶籍。但戶籍是在本人手里,黃冊是在朝廷衙門手里。

    魚鱗冊和黃冊相結合,一家有多少人口,就有多少土地。

    這個事兒推行比較緩慢,怡親王帶人出京之后,朝堂上就時不時的開始鬧騰起來了。

    多是針對胤禛的政策,胤禛提出一項政令,無論是什么,就有人開始各種反對。

    胤禛本就是暴脾氣,他這些年看著是冷靜許多,但其實那是因著上面有康熙壓著。他做事兒,需得顧慮康熙的看法,康熙的態度,再加上康熙之前曾經斥責過他喜怒不定,所以大多時候時候,他是必得收斂著自己的脾氣的。

    既不能大喜,也不能大怒,所以就養成了面無表情的習慣。

    可現在康熙沒了,胤禛整日里又有忙不完的事情,朝堂上又冒出來許多不服管的,胤禛這脾氣,一日日的,就像是那噴水槍,推到臨界點了,就要往外噴涌了。

    永壽宮距離養心殿,很近很近。

    近到什么程度呢?胤禛在養心殿發火,永壽宮這邊就能很快收到消息,倒不是耿文華犯忌諱,窺伺帝蹤,讓人打探養心殿消息什么的,她又不是活膩了對不對?這種事兒她怎么敢做的?

    而是胤禛在養心殿發火,養心殿里里外外伺候的人就變得小心翼翼,走路無聲,大多數人呢,在這種環境下待一會兒,出來就忍不住會先松口氣。

    這種變化呢,就會被人留意到,永壽宮距離那么近,瞧見一兩個人拍胸口松口氣,這不就很正常了嗎?

    再者,蘇培盛偶爾也會愁眉苦臉的求上門:“皇上今日里又吃不進飯菜,還請娘娘多勸一勸皇上,這不吃飯怎么能行呢?人是熬不住的啊。”

    耿文華就只好等胤禛來的時候勸一勸:“你和他們生氣,氣壞了身體豈不是虧本?氣大傷身,皇上可要好好保重身體才好,你身體好,熬著他們,看誰能熬得過誰。”

    胤禛嘴角就忍不住抽一抽:“朕是帝王,你讓朕和他們熬著?”

    耿文華笑道:“那總不能將人都給砍掉腦袋吧?也不能將人給趕出去是不是?或者,他們不愿意辦事兒,皇上找愿意辦事兒人去辦事兒?”

    胤禛沉吟片刻才說道:“朕打算籌辦軍機處……”

    耿文華趕緊擺手:“聽不懂聽不懂,這等大事兒,皇上只和十三爺他們商量就是了,可別來為難我了。“

    怡親王雖然去了河南,但距離京城并不算遠,一來一回也不過是一天一夜的事兒。

    有時候胤禛有急事兒,也是能讓人招怡親王進京的。

    再者,朝中還有隆科多,張廷玉等大人,這些也都算是胤禛心腹,他不愁沒人商量事情。

    胤禛被她這避之不及的態度給逗笑:“朕不過是隨意提一句,既然你聽不懂,那朕也不勉強了。南書房是個好地方,朕打算讓人將那地方給修建一番。”

    康熙已經過世,他重用的南書房,到胤禛這邊,就……不太適用了。還是那句話,一朝天子一朝臣,胤禛就用不慣南書房,胤禛現在用的是行走大學士。

    若是軍機處成立,日后這些人,就是軍機處行走。雖然并沒有確切官職,卻也算得上皇帝心腹,位高權重。

    軍機處重臣,那可不是浪得虛名。

    不過現下胤禛也只是一個構思,要成立軍機處,絕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說了片刻的話,胤禛面上就帶了疲憊。耿文華現在是熟門熟路,立馬起身按著胤禛腦袋,開始給他做按摩。想的多的人就是如此,會頭疼,胤禛吧,估計還有個焦慮的性格,所以他頭疼,那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兒。

    晚上胤禛是留在永壽宮的,雖說什么也不能做,兩個人說說話,看看書,倒也是自在。

    說起來小格格,耿文華也忍不住好笑:“原本說好了晚上回來陪著我的,現下倒好,只顧著姐姐妹妹了,這都連著三天不曾回永壽宮來了。”

    當初還是胤禛迫不及待想將小格格給扔出去呢,結果到現在,倒成了小格格留在公主所不愿意回來了。

    胤禛就忍不住笑:“小孩子嘛,沒有離開父母的時候,就會覺得父母就是自己的天地,絕不敢去想離開了父母怎么辦。但一旦知道了外面的好玩兒,他們就想不起來父母了。”

    尤其男孩子,弘晝要搬出去之前,不也是各種舍不得額娘嗎?可搬出去之后,當天晚上可就不愿意回來了。

    耿文華當然明白這道理,孩子越長越大,他的世界要接受要容納的東西也會變得原來越多,父母在他們心里的位置會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就是吧,心里怪不得勁兒的。

    她以前不理解為什么生孩子這么痛苦,養孩子這么難,為什么還是有許多人忍不住,生了一個又一個的。現在她就稍微有些理解了——因為一個孩子長大了,做母親的懷抱就會空,一旦空下來,若是有工作還好,精神也能找到寄托。可若是沒工作沒愛好……這份兒空,就會讓她盼望下一個孩子。

    想到這兒,她就趕緊在心里警告自己,她可是有事業的,她可是好不容易盼著弘晝和小格格長大了的。萬不能再想不開,再去生一個,再者,她也實在是不敢保證,自己若是生下一個,還能平平安安的。

    生孩子這事兒多危險啊,她還沒看著弘晝娶妻呢,也沒看到小格格嫁人呢,何必為個還沒來的小生命,就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

    正想著,腦袋上就多出來一只手,揉了揉她頭發:“等后年……咱們再生一個孩子。”

    耿文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胤禛還奇怪:“冷嗎?”

    頓了頓,耿文華決定還是先給胤禛打個預防針:“我年歲也不算小了,若是再生,怕是不會太容易,萬一難產,那到時候可怎么辦?”

    胤禛頓時變了臉色:“不許胡說八道,哪兒有自己咒自己的?你才二十多,哪兒就年歲不小了?再者,宮里又有太醫御醫,他們若是護不住你,朕要他們腦袋!”

    耿文眨眨眼,她要是因為生孩子死了,胤禛就算是要人家腦袋也沒辦法啊,又不能招魂對不對?就算能招魂,她的魂魄也絕不會回來。

    胤禛皺眉:“不許再胡思亂想,你身體好著呢,朕問過太醫了,你長命百歲不是問題。”話是這么說,可胤禛心里,也確實是有些打鼓,生孩子是過鬼門關,難產這事兒,誰敢保證絕不會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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