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大掌強勁有力,手背的青筋暴起,順著手往上看,是一個體型高大的男人。
因為背光,果茶看不太清他的臉。
她仰頭,瞇起眼睛。誰知男人卻偏過頭,“先回岸上,我?guī)湍阏!?br />
在沈頌宜焦急的呼喚下,果茶折返回岸。
江知渺皺眉問:“你至于嗎?不就一個破手機?”
“你少說點!”沈頌宜沒好氣地打斷他混不吝的發(fā)言。
意識到果茶真的有些生氣了,江知渺摘下墨鏡,將臉湊到她面前,“這樣吧,哥哥不僅賠你一部手機,還給你我的簽名照和聯(lián)系方式,怎么樣?夠意思吧?”
果茶紅著眼眶瞥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她一言不發(fā)蹲在沙灘上,看向海浪中正弓著身子幫自己找手機的陌生男人。
“喂,什么反應?你不認識我嗎?”江知渺跟狗皮膏藥一樣坐到果茶的身邊,不可置信地俯身盯著她的眼睛,兩人的鼻尖幾乎不過咫尺。
果茶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的距離過于親密了,只是覺得這個人很神經(jīng)。給他和漂亮姐姐拍照時,讓他摘墨鏡也不摘,生怕別人認出他似的,現(xiàn)在摘了又一個勁兒往人跟前湊。
“我應該認識你嗎?”
“我是……”
“找到了。”
一個手機橫空擋在兩人視線中間,還恰逢其時地朝江知渺那側(cè)甩了甩。
濕咸的海水混著沙礫濺到眼睛里,江知渺刺痛地偏過頭。
“是你的那部嗎?”
男人半蹲下身子,手機在他攤開的大掌中顯得格外小,“可惜已經(jīng)黑屏了……”
“是的!”果茶雙手并用捧住他的手掌,從他的掌心中撈起手機,“謝謝哥哥!”
總算笑了。
程司嶼直起身,捻了捻指尖,只感覺掌心像被小貓撓過一樣,泛著一陣癢意。
不知是泡水壞了,還是沒電了,手機已經(jīng)開不了機。
果茶將東西放進胸前掛著的防水袋里后,也站起來,朝程司嶼眉眼彎彎道:“我叫果茶,就是喝的那種酸酸甜甜的果茶!
“你呢?”
海邊卷起一陣巨浪,簌簌拍打沙灘的聲音,嚇得游客驚叫連連。
一切的一切,都與上輩子的記憶漸漸重疊。
茶茶這句熟悉的開場白,曾反反復復在他的夢魘中響起。那時,她已經(jīng)像只小蝴蝶,歡快地扇著翅膀飛遠了。
獨留他一人,沉溺在終無天日的悔恨中。
他每日每夜都在用“假如”凌遲自己,假如他沒有因一己私欲,將茶茶禁錮在自己身邊;假如他能用正確的方式去愛她;假如他還能有一次機會重新去認識茶茶……
現(xiàn)在,機會到了。
程司嶼微弓下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與茶茶平齊。
他一瞬不瞬地望向女孩水涔涔的眼眸,“程司嶼!
愛了你兩輩子的程司嶼,永遠也不可能放手的程司嶼,只希望你能健康活著的程司嶼。
茶茶,這次我不會再走錯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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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步亦趨跟著程司嶼,穿過海邊私人俱樂部的玻璃長廊時,果茶只感覺一路上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自己。
她抖了抖身子,貼得他更近些。
察覺茶茶靠近的體溫,想到幾乎一抬手就能觸到她半濕的裙擺,程司嶼喉嚨一緊,快步走到沙發(fā)邊。
“快到更衣室了,是不是有些冷?”
他拾起一塊疊得齊整的絨毯,披到茶茶身上。
俱樂部冷氣開得足,茶茶又剛在水里泡過,浸透的裙擺貼在身上,想來會很難受。他太緊張了,竟疏忽了這一點。
果茶捏住毯子兩角,“謝謝司嶼哥哥,不冷……”說完就打了個噴嚏。
她不好意思地用下巴蹭了蹭柔軟的絨毯。
意識到程司嶼也下過水,身上濕的面積比自己還要大,果茶遞出毯子一角,“你身上都濕了,要不要用毯子先擦一擦?”
她歪著腦袋,頭上的兩顆小丸子發(fā)型也隨之輕晃。
程司嶼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推開更衣室的門,“那里有烘干機,躺在里面玩會兒手機,十分鐘……”
瞥見茶茶落寞的表情,程司嶼頓了頓,想起她的手機已經(jīng)報廢,“抱歉,我那弟弟從小性子頑劣,目中無人慣了。”
“討厭死了……”果茶狠狠點頭,嘟囔道。
剛才在沈頌宜的介紹下,茶茶才知道原來江知渺是正當紅的頂流明星,他家和程司嶼家是世交,他們?nèi)齻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只不過是……江知渺單方面屁顛屁顛跟在程司嶼身后。
家境好、長得好,一出道就受萬人追捧,除了程司嶼,沒人治得了他,便養(yǎng)成了他這幅混不吝的性子。
但在果茶心里,江知渺只是個“腦子有點毛病”的混蛋。
同樣的成長環(huán)境,司嶼哥哥怎么就這么矜貴溫柔呢?
“茶茶,你將手機給我,我讓人幫你修好,然后再賠你一部新的,好嗎?”程司嶼知道這部舊手機對茶茶的重要性,里面記錄著她和她那個姐姐的點點滴滴。
果茶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拿去修就好啦!”
程司嶼也不再勉強,教她如何使用機器后,指了指隔壁,“我就在旁邊換身衣服,有事叫我。”
“司嶼哥哥,你真好!”
看著小姑娘明媚的笑容,程司嶼強忍住內(nèi)心掀起的驚濤駭浪,佯裝鎮(zhèn)定地點點頭,虛浮著步子向外走去。
走了數(shù)十步,才想起來重新替她關(guān)好更衣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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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軟榻上,果茶左看看右摸摸,她還是第一次用這么神奇的機器,她以前只在枝枝姐發(fā)的視頻里看到過,不過那是給小貓用的。
打了個滾,她又透過玻璃四處打量起更衣室的環(huán)境,只是一個更衣室,竟比福利院的會議廳還大。
聽頌宜姐姐說,這里很多產(chǎn)業(yè)都是程司嶼家的,難怪路過的好多人看到司嶼哥哥,都會畢恭畢敬地喊他“程總”。
不過這些都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茶茶很清楚,她與他們都只是萍水相逢,可能今天過后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咔噠”一聲,烘干機檢測到衣物已經(jīng)正常如初,自動開了鎖。
幾乎是同一時間,更衣室外也響起敲門聲。
果茶小跑著打開門。
程司嶼站在門外,不同于下午在海邊稍顯寬松輕便的著裝,此時的他西裝革履,沒有系領(lǐng)帶,內(nèi)里黑色襯衣解至第二顆紐扣,露出修長的脖頸。
有些慵懶,但整個人又透出上位者的壓迫感。
果茶眨了眨眼,覺得眼前人有些陌生,沒有之前那般容易讓人親近,但……但確實好帥。
原來枝枝姐說的“霸道總裁”“制服誘惑”就是這樣的。
見茶茶下意識地后退,程司嶼慌了神,“是、是我這身不太好看嗎?”
溫柔而略帶征詢的語氣讓茶茶松了口氣。眼前的人這不是人人畏懼的“程總”,而是弓著身子幫她從海里撿手機的“司嶼哥哥”。
“很帥!”
果茶揚起嘴角,歪了歪頭,“不過……這樣穿不熱嗎?”
程司嶼輕笑搖頭,“等會兒還要去公司處理一些事務,茶茶呢,有何打算?”
他已經(jīng)做了幾日的甩手掌柜,只為完美無差地排演出和前世一樣的“初遇”情境。生怕哪一步出錯,茶茶就會與他戲劇性地擦肩而過。
不過上天待他不薄,竟還讓茶茶誤打誤撞地提前走到他的車內(nèi),加送他一份意外驚喜。
唔……天都黑了還要去上班,好可憐。果茶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叔叔家就在附近,我等一下自己走回去就好!
她看向壁鐘,原來已經(jīng)快八點了!而自己的手機自動關(guān)機,說不定叔叔已經(jīng)給她打過好幾通電話。
想到這里,果茶慌亂抓起茶幾上的手機,“啊不說了,我現(xiàn)在就要回家了!”
“好”,程司嶼扶住她東倒西歪的身子,“不急,我順路,先送你。”
聽到這句熟悉的話,果茶愣在原地。
半晌,她遲疑地扭頭看向程司嶼,“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程司嶼面不改色地柔聲問:“茶茶為什么會這么問?”
誰都不知道,也不理解他此時的慌亂,這是兩輩子從未有過的情緒。他的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種可能,難道前幾日在福利院蹲守時被茶茶撞見過?還是她看透了他的真面目?難道是……她想起了前世的記憶?
是了,像他這樣十惡不赦的人都能重獲新生,若是茶茶……茶茶也重生了,亦或是想起了什么,他還將如何偽裝下去?
懸在項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如滅頂之災,使他動彈不得。
“你是不是就是王叔叔后座的那個話少,但人很好的哥哥!”
果茶驚喜地揚起嘴角,“我就說你的聲音怎么聽起來那么耳熟……”
“花城那么大,我們竟然又遇到了,好有緣分!”
看著小姑娘彎彎的月牙眼,程司嶼心下一動。
實在忍不住將手輕輕放在她的頭頂,捏了捏已經(jīng)亂得不成樣子的小丸子,眼底的笑意滿溢而出。
“茶茶,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