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怔看了看畢恭畢敬鞠著躬的眾人,又抬頭看了看身前西裝考究、不茍言笑的程司嶼。
小姑娘哪里見過這么隆重的場面,腦子一抽,下意識也跟著鞠了一躬,“程總好!
下一秒,額前覆上一只溫熱的大掌,“這么快就不認識我了嗎?”
程司嶼摸了摸果茶的腦袋,語氣中莫名透出一絲委屈,“茶茶?”
看著眼前鄰家哥哥般笑容溫和的男人,果茶心中的拘謹一掃而空,“司嶼哥哥!”
匆匆趕來迎接的大堂經理,面上堆積起諂媚的笑意,正要奉承幾句,被男人抬手制止。
只見那位平日里漠然到目空一切的程氏集團掌權人,俯首望向懷里的女孩,耐心地低聲詢問:“茶茶,你怎么會在這兒?”
眼里似乎除了她,再也沒有別的東西能分走他的注意力。
果茶“唔”了一聲,實話實說:“我來這里找江知渺,但是那個大哥說我沒錢,不讓我進去……”
被果茶指到的安保頓時汗流浹背,支支吾吾半天,終是欲辯難言。
“哦?”程司嶼順著茶茶的視線睨了一眼,淡聲道,“我竟不知會所還有這種要求?”
大堂經理干笑一聲,點頭哈腰:“絕不會有這種無理要求,想來是他剛來表達有誤,我們一定會加強對員工的培訓,程總您……”
“沒事的沒事的!”
果茶主動接下他的話,“那個大哥也只是在做本職工作而已,不要怪他……”
說罷,她扯了扯程司嶼的袖口,“司嶼哥哥你現在有空嗎?我有話要跟你說!
得到程司嶼的肯定回復后,果茶在拖走他時,還不忘頻頻回頭跟經理懇求:“一定不要扣大哥的工資,這很重要!”
惹得程司嶼不由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好了茶茶,知道了!
見程總表情緩和,原本如履薄冰的一群人也終于跟著放松下來。
撿回一條小命的安保望著兩人熟絡的背影,一面感到慶幸,一面滿腦子全是八卦:原來,她真的是來找霸總的啊……
*
“為什么找江知渺?”
聽到程司嶼的問詢時,果茶沒有覺察他話里的陰郁和酸澀。
她一五一十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對方,撐著臉頰嘆了口氣,“現在我也只能找他了,或許他能有我姐姐的線索。不過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搭理我……”
“為什么不找我?”
“嗯?”果茶抬頭,一臉懵懂地看向程司嶼。
他站在包間的暗處,氛圍燈將他的面部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再次沉聲問道:“為什么不找我呢,茶茶?”
明明他已經搶占了先機,在與茶茶初見時就博得了十足好感。明明茶茶會信賴地叫他“司嶼哥哥”,還說“討厭江知渺”。明明他才是那個愿意為了茶茶做任何事也在所不辭的人……
為什么、為什么茶茶第一反應還是去找江知渺?
程司嶼陷入一種魔怔般的回憶中,前世他不知道什么是愛,也不懂得如何愛人,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起初他只是覺得茶茶很有趣,想要占為己有,于是將她哄騙到自己身邊。
隨著相處越深,他越無法控制內心強烈的占有欲,一念之差下竟將她軟禁在半山別墅里,他以為這樣,茶茶就不會與外界接觸,就不會離開他了。
是江知渺,不惜動用江家的勢力暗中與他抗衡,趁自己不得不在公司處理事務時,偷偷跑到半山試圖帶走茶茶。
他此前從不知道茶茶與江知渺的關系竟如此要好。是什么時候?什么時候他們的關系開始變得親密起來的……
“因為你很忙呀!我知道,像你們這種做大生意的老板都是日理萬機的。江知渺就不一樣了,他看起來就游手好閑”,茶茶理所當然地鼓起腮幫子,憤憤不平道,“而且誰叫他害得我現在手機都沒有修好呢,那我不得給他找點麻煩嘛……”
程司嶼一怔,“就這樣嗎?”不是因為茶茶對他有著天然的好感嗎?
果茶點了點頭,“當然!
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涌上心尖,從陰郁到愉悅,只需要她的一句話。
程司嶼早就知道,自己的喜怒哀樂,全由眼前的小姑娘掌控。
這種心臟還在跳動的感覺令人上癮。
他單膝蹲在果茶身前,裝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徐徐善誘道:“江知渺一向玩世不恭,即便答應你的事,也不一定會放在心上!
唔,有道理……那怎么辦呢……果茶蹙眉陷入沉思。
“茶茶,我能幫你找到你姐姐”,程司嶼虔誠地凝視她的眸子,聲音低緩而溫柔,仿佛深海中的塞壬,帶著蠱惑人心的煽誘力。
“任何事情,你都可以來找我!
-
果茶端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地操作著新手機。
盡管動作很生澀,但好在她腦袋靈光,沒一會兒就已經掌握了新手機的基本用法。
這是程司嶼硬塞給她的,果茶本百般推辭,是他說“替我那混不吝的弟弟賠禮道歉,收下這部手機,咱們以后就不用再跟江知渺有任何瓜葛了”。
果茶一想,對哦,司嶼哥哥已經答應幫她留意姐姐的消息,他那般神通廣大又溫和有禮,可比去求江知渺靠譜多了。
收下新手機,江知渺扔她舊手機的“仇”也可以一筆勾銷了,反正她也不想再和他扯上什么關系。當然,或許江知渺也是這樣想的。
新手機的聯系人里只有一個號碼「a司嶼哥哥」,是程司嶼自己存進去的。
果茶將這串號碼默念了好幾遍,心中不禁想:司嶼哥哥可真好。
盡管果果媽媽常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茶茶自認為不如很多姐姐漂亮,而且還是個名副其實的窮光蛋。
與程司嶼相比,她沒財沒色,怎么看,吃虧的都不會是她。
這么一反思,就安心多了。
程司嶼似乎與人有事要談,將她安置在這間安靜的會客室后就離開了。
果茶百無聊賴地玩了會兒手機,一陣困意襲來,躺在沙發上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睜開眼時,婆娑的樹影正在窗外飛速倒退。
“醒了?”
一束柔和的暖光在頭頂亮起。
果茶“嗖”得彈起身,一低頭,程司嶼原本筆挺的西裝褲上布了幾道深淺不一的折痕。
“見你睡得太香,便沒有叫醒你”,注意到果茶心虛的眼神,程司嶼輕笑一聲,“茶茶,你的睡姿可不算老實!
果茶羞得無地自容,她都不知道自己睡著后會趴到別人腿上。
好在程司嶼性子溫和,或許是見自己著實愧疚,他還貼心地換了個話題。
前排開車的王麟透過車內后視鏡偷看幾眼,男人正在低頭安撫小姑娘,隱約還能看見小姑娘泛紅的耳根。
他笑而不語地收回視線,裝作無事發生。
他才不會說,明明就是總裁把熟睡的女孩抱進車內后,故意讓她躺在自己腿上的。
真是個老狐貍。
“今天參會碰到一個記者,她的背包上別了個和我一模一樣的毛氈花!
程司嶼從西服的水滴袋中取出一個透明塑封袋,袋中丑萌的毛氈花躺在他的大掌上,莫名有種不和諧的幼稚。
這正是果茶那天送給“后座好心哥哥”的見面禮,她有些驚訝,“你竟然還保留著呢?”
她以為他會丟掉,或者塞進一個暗無天日的黑匣子里吃灰。至少不會是像現在這樣,放在最靠近心臟的地方,隨身攜帶著。
“自然”,程司嶼用指腹輕輕掃了下塑封袋,指尖按在花蕊的位置,抬眸看向果茶的眼睛,“很可愛,我很喜歡。”
對上面前那雙波瀾無驚的深邃星目,果茶心尖一顫,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感到一絲慌亂。
她撇過頭,趕緊岔開話頭,“那個記者……是、是不是叫林鹿?”
程司嶼“嗯”了一聲,“你認識?”
果茶點頭,向他解釋起自己和林鹿的關系,語氣中帶著依賴,“她是非常非常好的姐姐,我考到花城也是因為有她在呢,她還說如果我來了花城,那她一定要做我最大的人脈!
果茶學著林鹿的語氣,說出這句意氣風發但又很臭屁的發言時,與程司嶼印象中的林鹿倒頗有幾分相像。
程司嶼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車停了。
車內的感應燈次第亮起,看到窗外熟悉的海邊棕櫚樹,果茶面上一喜,“這么快就到啦!”
王麟轉過頭,笑著跟她打招呼,“又見面了,茶茶!
“王叔叔!”
果茶驚呼一聲,探過大半個身子去和王麟說話。兩人如闊別數年的親友一樣,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火熱。
茶茶明媚可愛,無論去哪兒、遇到誰,恐怕對方最終都會心甘情愿成為她的人脈。
一股郁氣堵在程司嶼的胸口,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心底冉冉升起一道聲音,瘋狂叫囂起來:把她藏起來,像前世一樣,只有他一個人能守在她身邊……
額上傳來溫熱的柔軟觸感,將他拉回現實。
溫暖散去,茶茶把剛碰過他的手心疊在自己額頭,“也沒發燒呀,司嶼哥哥你身體不舒服嗎?”
見他沒搭話,她又湊上前,一臉擔憂地問:“你……你不高興嗎?”
程司嶼愣了幾秒,閉著眼深吸一口氣,直到勉強抑制住內心翻涌的情緒后,他單手撐在太陽穴,“可能是最近有些累了!
他把頭偏向另一側,躲過果茶探究的目光,“茶茶,時候不早了,回家吧!彼滤俨蛔,自己又會放不了手。
果茶敏銳地覺察到程司嶼眼底的疲憊,他的工作已經很忙了,自己還總是給他添麻煩。
她點點頭,下車前猶豫片刻,最終忍不住回頭提醒他:“累了的話就要好好休息哦,錢是賺不完的,開心最重要啦!”
另一邊,王麟已為她拉開車門,笑著向她擺手道別。
果茶下車,剛走沒幾步,身后突然傳來低沉的聲音,“茶茶!
一轉頭,程司嶼正靠站在車門旁,揚了揚手中的筆記本,“你的東西落下了!
果茶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背包,不知何時開了一道口子。想來是睡覺時,不小心從包里掉出來了。
她一邊拉好背包拉鏈,一邊小跑著接過筆記本,正要道謝。
順手翻開筆記本的動作一頓,視線停留在寫了幾行字的首頁紙上。
「尋找枝枝姐計劃人脈欄
方案一,找鹿姐姐幫忙打探消息。
方案二,找江知渺幫忙尋人!
方案二已經被她一筆劃掉了,下方卻出現一欄完全不同于自己的字體。
那筆跡遒勁清癯、磅礴凌厲,分明寫著——
「方案三,找程司嶼做任何事,任由差遣。」
此時,一道溫和的聲音恰逢其時從頭頂響起,“茶茶,讓我也做你在這座城市的人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