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曲玉飴心里亂糟糟的,下了車趔趄幾步,慌慌張張的往小區門口跑去。
路上還有積水,皮鞋一腳下去啪嗒一聲,水花飛濺,在門口的門衛小哥看見他回來了,一如既往的探頭半邊頭打招呼。
“小曲,回來了?今天是不是比平時晚?”
曲玉飴沒像平時一樣停下來認真回答,敷衍點頭就往家里走。
他今天狀態不怎么好,哪怕是門衛小哥都看出來了,門衛小哥摸頭,小聲說:“難道是感情出問題了?”
“那可真好。”
曲玉飴自然沒有聽見門衛小哥的猜想,他走到樓道里,按下電梯。
電梯下來的很慢,紅色的數字跳著變小,曲玉飴又想起殷涷。
不知道殷涷走沒有走。
應該是走了的,曲玉飴下車走的很急,也沒有轉頭看一眼。
殷涷的確是個好老板,曲玉飴默默批評自己,他總是因為殷涷高大的身材,嚴肅的表情還有壯碩的肌肉害怕他,但是殷涷從來沒有因為這些為難曲玉飴。
而且曲玉飴把傘弄壞了,殷涷也沒有很生氣。
可是曲玉飴不怎么理解,為什么要說他撒嬌,他就是很正常的說話,也沒有刻意去做什么。
但是不管他什么表情什么態度,殷涷好像都堅定認為他在撒嬌。
電梯到了,門打開,兩個女生手拉手說這話一起出來,笑的很開心,互相依靠著。
曲玉飴順著人姑娘看過去,看了幾秒,知道不妥當,又放正眼神,然后在進電梯的前一秒,又偷偷看一眼。
他就看一眼,沒有其他意思。
曲玉飴把他和殷涷的關系往兩個女生那樣去靠,聽公司的人說,老板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因為脾氣壞,所以除了喬清能忍,其他人都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除非漲工資。
曲玉飴是秘書辦公室第二個不漲工資也能和殷涷待在一起的人,這很奇妙,大家都說是因為曲玉飴脾氣好,但只有曲玉飴知道,殷涷脾氣也很好。
他一直都是被照顧的人。
曲玉飴是很孤單的小孩,他交際能力很差,像是縮在烏龜殼里的烏龜,在一個環境下要待很久才能破殼,和周圍的人建立關系。
算起來,他只有一個關系好的朋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聯系了。
曲玉飴在腦海里想那個人和他是怎么相處的,好像也喜歡幫他做事情,教他怎么做題,每次換位置都和他坐在一起......
所以,電梯到達八樓的時候,曲玉飴狠狠點頭。
殷涷一定也是因為朋友不多,所以想和他做好兄弟!
直男之間就是這樣相處的,雖然男生和女生不一樣,但是男生有兄弟,女生有閨蜜,都是一樣的。
所以殷涷和剛剛在電梯里的女生一樣,是想和他建立長期的兄弟關系。
曲玉飴握拳在胸口給自己打氣,老板雖然表達很奇怪,但是沒關系,曲玉飴會包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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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涷坐在車上,和曲玉飴想象中已經走了不同,他在華庭公寓外停了很久。
要殷涷說,曲玉飴就該換個地方,華庭公寓離嘉和路程很遠,每天通勤一個來回要兩個小時,曲玉飴這小身板,那天在路上消失了都有可能。
“曲玉飴。”殷涷點燃車,三個字囫圇出口,消散在空氣里。
殷涷住的地方離華庭公寓很遠,幾乎跨越了半個城市,殷涷回到家之后,時間已經轉到了九點。
天色很暗,殷涷停車,隨意給司機發消息,示意他把車開去保養。
他今天開的卡宴原本要送去保養,不過既然開了,緩一天也無所謂。
殷涷住的是一梯一戶的公寓,整層樓只有一戶,多余的房間殷涷沒用,只有常用的主臥,客廳,書房和鍛煉的房間。
張媽坐的飯放在廚房溫著,殷涷拿出來,沒什么胃口,放在桌上先給老宅的王媽打了個電話。
殷涷媽媽愛吃甜食,王媽是整個殷家最會做甜食的人。
“喂?少爺,怎么了嗎?”王媽的聲音響起。
殷涷皺眉,他媽最近又看了什么狗血劇?不過作為殷媽的愛好之一,殷涷沒有剝奪,單刀直入主題:“王媽,做甜點需要什么材料?”
王媽年紀大了愛操心,也是看著殷涷長大的,絮絮叨叨就說了一大堆:“少爺想吃甜食了?想吃什么王媽給你做,用不著買材料。”
殷涷:“不是我做,我幫人買。”
王媽:“幫人買?”
老宅里人都沒睡,殷媽坐在沙發上敷面膜,聞言起身,面膜差點兒都掉了。
王媽小聲“誒”一聲要上前,殷媽擺手,讓王媽把電話拿近一點。
“要看是做什么蛋糕,需要什么樣的奶油,還有蛋糕胚子,甜食也分很多種,雪媚娘,拿破侖......”
被幾雙眼睛注視著,王媽在熟悉的領域說話都顛三倒四。
殷涷沒想到著里面的門路還多,他不怎么吃甜食,準確來說,除了他過敏的食物,殷涷對其他食物都沒什么特別的偏好。
能吃就行,沒什么大戶人家的講究,好養。
當然,這也只是他以為,要是殷媽聽了這句話,估計能笑出聲。
殷涷是不講究,那是因為他在家有王媽做飯,離了家還有專門的廚師,哪怕在公司都是開的小灶。
不說這些,但是嘉和公司的食堂廚師,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手藝,更不說殷涷讀書時候都是專門辦的走讀,家里人給送飯。
貴族學校的飯他都吃不慣。
方方面面包辦了幾十年,殷涷還真以為自己不講究了。
殷涷沉思片刻,讓王媽從家里拿點材料明天送到公司:“有什么拿什么,缺了再說。”
王媽連忙答應。
“不行啊寶貝,你把我的原材料拿走了,媽媽明天吃什么啊?”殷媽調笑的聲音從電話另一側響起,出現的猝不及防。
殷涷只是愣了一秒鐘,反射性的把電話給掛了。
另一邊,聽著電話掛斷嘟嘟聲的殷媽:?
殷媽這次直接給殷涷打了個視頻,殷涷接了,點開就對上三張敷了黑色面膜的臉。
饒是殷涷面無表情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裂痕。
“寶貝啊,你是不是吃的冷飯冷菜?怎么現在才吃?媽媽好心疼你的,明天來給你做飯好不好啊?”
殷涷表情完全繃不住了,一字一頓道:“媽媽,你上次說要給我做飯,忘了我對魚過敏,用魚做了香腸。”
那次殷涷在醫院里躺了三天,殷媽表情開始心虛。
“上上次,你說要給我做飯,廚房被你燒了,以至于我只能搬家,賠償周圍鄰居所有損失。”
那次殷媽做著飯給忘了,看手機去了,想起來的時候廚房已經燒起來了。
幸好人沒事。
“上上上次……”
殷媽啊呀啊呀兩聲,不提要做飯的事了。
打斷道:“寶貝你吃的挺好的啊,你要蛋糕材料做什么啊?”
殷涷把手機撥開,讓攝像頭只能看見他的下顎線,在攝像頭沒看見的地方,殷涷認真回想曲玉飴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他想的很認真,眉頭皺成川字。
曲玉飴來的第一天就拿他的傘,之后故意穿他的衣服,還害怕他淋雨來接他。
怎么看,都是居心不良。
身邊有潘城這樣的人,加上如今政策放開,同性也可以結婚,殷涷很快就想到感情方面。
曲玉飴每次見到他都要撒嬌,除了死小孩殷風,殷涷沒見過這么愛撒嬌的。
殷涷握拳,虛咳一聲,如同想通了什么一般。
曲玉飴會這樣做,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喜歡他。
曲玉飴喜歡殷涷。
不然殷涷沒辦法解釋這些事情。
殷涷好長時間都沒說話,殷媽和身邊的人都有點著急,最后殷風出手了。
“殷涷你干啥不說話。”
殷涷:“......”
“你怎么在?少學你軟飯爹說話。”
殷風才兩歲多,牙牙學語,周圍人說什么他就說什么。他爸是個貧困學生,還在讀研究生,操了一口濃重鄉音的普通話,殷風也跟著說。
最愛說的是那個,這個,那啥,這啥,代詞遍地走,沒人知道他說什么。
殷風一邊流口水一邊說:“要吃這個!是不是辣辣?殷涷你吃辣辣!”
殷涷腦子里在思考怎么解釋要原材料的事,嘴快得很:“這個是什么?你再吃過年就能宰了。”
拐彎抹角罵殷風是豬,但殷風又聽不出來,被殷媽提醒了,才繼續問:“你要那個干什么?”
殷涷忍無可忍:“少說代詞!”
殷風說:“你要那個干什么?”
殷涷:“......”
殷涷罵道:“殷音你少帶小傻子和大傻子一起。”
電話那邊的女聲很無辜:“不行啊,那是他爹。”
“再說了,研究生不笨吧。”
殷涷,殷涷無言以對。
殷音給自己兒子討公道:“我兒子很聰明的,這是在報復你之前的飯團事件,你說是吧,殷風。”
殷風:“是,殷風。”
殷涷氣的頭疼,要是他下屬還能罵兩句,一個兩歲的小孩,罵兩句他還以為是在玩。
平時殷涷一個眼神死小孩就怕的跑開了,現在在打視頻,小孩不能看手機,殷涷就是眼睛把手機盯穿了,死小孩也不知道。
果然殷涷最討厭小孩子。
殷涷:“王媽你把材料送過來就行了,我掛了。”
殷媽哎哎兩聲:“別掛啊,我聽潘家小孩說,你找了個生活助理?”
“給你生活助理準備的?”
潘城?潘城沒事干說這些做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殷涷承認:“是。”
殷媽壞笑兩聲,“沒事了,材料到時候給你送啊。”
殷涷看著被掛斷的電話不明所以,潘城和他們打電話說什么了?
現下已經十點半,潘城肯定在夜店,殷涷按捺住打電話去問的想法。
明天問也不遲,潘城肯定不知道曲玉飴喜歡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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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庭公寓,十點半。
曲玉飴家里雞飛狗跳,邱媽舉著打了視頻的手機站在沙發上,邱爸在一旁罵人。
“就是讓表妹來家里住幾天,你至于這么激動嗎?”
曲玉飴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單人沙發上,低頭摳手指,指甲蓋周圍的皮肉都要削下來一層。
“她一個女生,不方便,而且我和她也不熟。”
邱爸生氣道:“又不是沒房間,沒讓你和她睡一起,怎么不方便了?”
家對于曲玉飴來說,是很私密的空間,讓邱爸邱媽一起住已經很挑戰曲玉飴的精神狀態了,現在還要加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曲玉飴眼睛發酸,一個沒注意下手重了,皮肉掀開,傷口淺淺的粉色,薄如蟬翼的倒剪皮帶著血肉落在掌心,絲絲點點的疼痛蔓延開,十指連心,一直疼到心臟。
又酸又漲,耳邊的聲音都變成嗡鳴,曲玉飴頭腦發脹,很想站起來說一句不要說了。
可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邱爸還說:“難不成你怕我兒子和人跑了?”
聽見這樣的話,曲玉飴難以置信的張開嘴,去看電話另一頭邱棧的表情。
邱棧沒說話,從頭到尾,邱棧一句話也沒說。
好像因為攝像頭像素不好,所以曲玉飴看不見邱棧的表情。
曲玉飴鼓起勇氣說:“你不能這樣說,對人家女孩子不好,而且,他們是表兄妹,更不可以。”
曲玉飴說話太認真了,對面三個人變換的表情他都沒有注意到,他出主意:“可以住酒店,只來玩幾天的話,我出錢讓她住酒店也可以。”
邱爸,邱媽,邱棧三個人的表情都不好看。
曲玉飴仰起頭,眼睛還濕潤,琥珀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更淺,像是淺金色,柔軟而明亮,目光穿過手機,看向攝像頭另一方的邱棧。
看向他的丈夫。
他的丈夫這個時候才宛若回神,躊躇說:“再說吧。”隨即掛了電話。
曲玉飴握緊手指,艱難的扯開嘴角,站起身的時候差點摔倒。
坐了太久,腿麻了。
很癢,癢意在大腿小腿蔓延,是老舊的雪花屏幕,轉了很久也不明白要去哪里。
曲玉飴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臥室門口,最后說:“讓她住酒店吧。”
邱爸斬釘截鐵:“不行!”
曲玉飴握緊門把手,艱難走進去關上門,他順著門滑倒在地上,頭一次懷疑起這段婚姻來。
他好像,過的不幸福。
但曲玉飴沒有幸福過,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