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是死一般的靜。
明明幾秒鐘前,燒烤店還處于無比喧囂的狀態。
寸頭男頂著被剩菜湯浸臟,被烤串的椒鹽灑滿的頭,雙眼被辣得灼疼。
他捂著一只眼,左眼微微睜了一條縫,這才對上正朝著自己走過來的男人。
由此,也瞬間認出對方是陳肆。
一身的氣焰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寸頭男急忙換了語氣,臉上看不出一丁點方才的囂張,“這不是肆哥嗎,都是一場誤會,誤會,我要知道那女的是你的人,我怎么著都不會動手。”
其他圍觀的人看到他這窩囊模樣,紛紛嘁他,神情鄙夷。
可寸頭男卻仿佛聽不到一樣,還在同陳肆講:“真是誤會,肆哥,這么巧,你今天也在這兒喝酒?正好兵哥也在,要不一起喝點?”
陳肆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軀擋住了不少光線,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寸頭男,眉眼鋒致,面無表情:“和我喝酒?”
寸頭男急忙點頭哈腰,想起什么,從兜里摸出盒煙,捏著一根遞到他面前,“嗯,肆哥,先來根煙?”
陳肆瞥了一眼,冷笑一聲,“行。”
寸頭男心里一喜。
可下一秒,變故發生了。
陳肆倏地抬腿,利落地對準寸頭男拿煙的手,猛然用力向下一踩,腳底用力碾壓住寸頭男的手掌。
那根沒送出去的香煙也掉落在地,煙草紙被一同踩爛,煙草絲盡數鋪在水泥地上。
這一腳用了不小的力道,動作也是快到眾人來不及反應。
在場人看清之后,有些膽小的人都尖叫起來。
陳兵穩穩當當地坐在那兒,表情卻十分陰翳,眉頭緊簇,聲音沙啞:“陳肆,差不多行了。”
這話一出,眾人清楚地看到寸頭男手背上的腳又左右碾了幾下。
寸頭男臉都漲紅了,癱坐在地上,終于忍不住嚎叫起來。
喻穗歲站在不遠處的角落,面無表情地盯著這一幕。
眼睛都沒眨一下。
聞聲而來的劉崎和蘇清淮撞上這場景,都有些發愣。
但注意到陳兵在這兒之后,頓時了然,也沒出口勸說。
陳肆冷不丁抬眸,眼神輕蔑又寡冷,“你算什么東西?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
語氣里的高高在上很清晰。
被同父異母的弟弟這樣藐視,陳兵面子上掛不住,他站起身,提醒道:“你的腳再用力點,他的手就廢了。”
陳肆哦了下,“那就讓它廢了。”
“你想坐牢?”陳兵想到什么,繼續說:“就為了一個女人。”
陳肆鼻腔里發出一道冷哼,“和你有關系?”
陳兵的話點醒了喻穗歲,她驟然回神,心里直發慌,忍不住喊了下陳肆的名字。
“陳肆!”
少女清脆的聲音撕破一切不美好的事物。
陳肆回頭瞥她一眼。
喻穗歲慢幅度地搖頭,“不值當的。”
我不想讓你出事。
陳肆給劉崎遞了個眼神,兩人相識多年,劉崎一秒鐘讀懂陳肆什么意思。
他轉身,聲音很淡:“陳兵那是在嚇你,不用擔心。”
大概是陳肆腳下又用了些力道,惹得寸頭男發出哀嚎聲。
喻穗歲蹙眉,心驚膽戰,完全沒了剛剛的清冷模樣。
她忍不住扯了下蘇清淮的衣袖,“清淮哥——”
蘇清淮知道她要說什么,安慰地時候還不忘笑了笑,“歲歲,你要是怕的話先回包廂吃飯。”
這種場景下他居然還能笑出來,“對面那人既然惹了陳肆,就得挨頓揍,最起碼得先讓陳肆揍爽了吧。”
這話從蘇清淮的口中出來之后,喻穗歲只覺得以往那個溫潤如玉的清淮哥是自己的錯覺。
但既然他們都這樣說了,她也就沒再多嘴,安靜站著。
寸頭男慌了,轉頭去看陳兵的表情,發覺出什么,不管不顧地說:“肆哥,真是場誤會,是兵哥讓我把那女的拉過來一起喝兩杯的,不關我的事。”
現在狗被打怕了,開始賣主求榮。
陳肆故意拉長語調哦了一聲,輕笑,“是這么回事兒?”
寸頭男急忙點頭。
陳兵被這樣指控,不僅面色不變,還悠然自得地給自己點了根煙,大大方方承認了,“是我讓他那樣做的,怎么?陳肆,你還想連我一起揍了?”
陳肆收回腳,目光淬了冰一樣掃過去,刮在對方臉上,“連你一起揍了?”
陳兵撣撣煙灰,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截斷:“既然你這么上趕著,那我就隨你。”
這話剛剛落地,在眾人反應不及的那一瞬,電光火石間。
一抹人影快速地躥出去。
陳兵也沒料到,陳肆居然能在大庭廣眾下出手。
還沒反應過來,陳肆便拎住他的后脖領,猛地一用力,拽著他往墻上搗,手臂迅速抬起,呈格擋狀壓下他的脖子,狠戾地盯著他,“你再對她對一下不該有的心思試試。”
嘭的一聲悶響,一記左勾拳直沖陳兵面門。
慣性使然,他的頭被打得控制不住向右栽,右臉蹭上剛刮好沒多久的白墻。有些膩子都蹭在臉上,擦破了皮,鮮紅的血印在墻面上。
劉崎瞥到這場景,看熱鬧不怕事大地插嘴:“陳兵,我他媽剛裝修好的店鋪,你回頭記得給我補上膩子。”
這話惹得蘇清淮直樂,肩膀忍不住碰了下劉崎,朝他束了個大拇指。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陳肆聞言,冷笑:“既然都這樣了,那就讓他多給你刮點大白。”
左勾拳根本不夠解他的怒意,只見他抻住陳兵衣領,拽著他朝地上砸去,眼神宛如在看一灘死物般,半點活路都沒給陳兵留。
他這種打法跟不要命似的,完全把陳兵帶來的那些人都震住了。
即便他是一個剛滿二十的高三生。
他半蹲在陳兵面前,五指拽住陳兵的頭發,用力扯著他的頭朝地上撞,根本不拿對方當人看待,招招毒辣致命。
直到陳兵嘴角帶血,他才起身,睥睨著癱躺在地上的人,側臉冷峻狠厲,最后一抬腳,踩在陳兵的胸膛上,用力一碾。
“陳兵,我不介意最后再給你講一遍。”
他盯著陳兵,一字一句地開口:“以后有喻穗歲在的地方,你最好給我消失,否則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這話堪堪落地的那一秒,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警察來了!”。
下一瞬,門外的警笛聲穿透一切到達屋內每個人的耳朵里。
再然后,參與這場惡劣事件的人都被帶走了。
喻穗歲除外。
因為警察問陳肆為什么打人,陳肆沒說實話,反而吊兒郎當地說:“沒什么原因,就看他不爽就打了。”
站在一旁的喻穗歲看到這一幕,心中地動山搖。
陳肆被拷走之前,遞給喻穗歲一個眼神,無聲地說了句話。
喻穗歲眼眶一縮,明白他說的是:你先回家。
但最后——
她沒聽話,打了個車跟了上去。
-
凌晨兩點,夜色濃重。
整個世界都陷入沉睡。
街道望不到盡頭,濃重的夜霧漫布在空中,汽車駛過的回音陣陣晃蕩。
梧州的冬天是濕冷,空氣中沉甸甸的濕意,打在人臉上生疼。
喻穗歲站在派出所對面,揉了下臉,掌心捎帶幾分濕潤。
凌晨的氣溫明顯降低不少,無邊無際的只有冷意。
她裹緊身上的大衣,半點困倦都沒有。
安安靜靜地立在那兒。
倏地,對面的雙開門被人推開,一位穿著警察制服的男人走出來,身后還跟著一個穿了一身黑的男人。
喻穗歲定睛一看,認出他是陳肆。
但沒動彈。
隔著一條不寬不窄的馬路,她看到警察對陳肆說了些什么,然后又轉身進屋了。
而陳肆早已發現她的身影,抬眉盯了幾秒鐘,也不著急走過去。
喻穗歲眨眨眼,睫毛上都有些濕意。
她又注意到站在馬路對面的男人拿出一盒煙,隨意地抖了兩下,又把那根煙遞到嘴邊咬著,雙手湊過去正攏火點煙。
猩紅火苗亮了兩秒鐘,隨后是一星半點的煙苗。
喻穗歲愣了下,呼出一口氣,熱氣在空中形成白霧,又瞬間消散。
陳肆摸出手機,盯著她看,隨后又低頭,在屏幕上面敲打著。
很快,兜里的手機便震動兩下。
是陳肆發來的消息。
cs330:【冷不冷?】
喻穗歲哈出一口氣,明明他穿得比她還薄。
她回復:【你呢?】
陳肆勾唇笑了,猛地抽了一口煙,兩頰向內凹陷。
他沒再繼續給她發消息,而是把手機揣兜里,裹挾著一身冷氣,穿過馬路,朝她走過來。
兩人的距離一點點縮小,一步又一步,落在陳肆的腳下。
最終,他在喻穗歲面前站定。
耳邊的冬風呼嘯不止,但喻穗歲覺得音量最大的只是她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自然垂落在身側的掌心里浸滿汗滴,她兩指捏緊衣擺,來回摩挲著布料。
陳肆微微低頭,掀起眼皮,雙眼皮的褶皺拉的極深。
在她面前,他掐了煙,沒讓一點煙霧飄到她眼前,又從兜里掏出兩個暖寶寶,遞給她:“這么冷的天,不是讓你回家呆著?”
暖寶寶慢慢發揮作用,材料在不知不覺中升溫加熱,讓原本就滿是汗的掌心更加濕潤。
她垂眼,聲音很輕:“今晚是你幫了我,我還沒說謝謝。”
陳肆立在那兒,恢復成吊兒郎當的模樣,挑眉,“哦?那現在說也不晚。”
她輕點頭,最終抬眸,水汪汪的眼睛對上他的,“今晚謝謝你,陳肆。”
陳肆挑眉,語氣不正經:“沒了?”
喻穗歲有點懵,不明白:“啊?”
只見這混蛋倏地笑出聲,舌尖輕抵下唇:“你感謝人向來這樣簡單嗎?”
喻穗歲不明所以,像個懵懂的小白兔:“那要怎么感謝?”
問題又給他拋了回去,陳肆嘖了聲,故意說:“你問我啊?”
喻穗歲眨眨眼,“你想要我怎么謝你?學長。”
之前的稱呼都出來了。
陳肆單挑眉,帥的不行,拉長語調:“我提什么要求都行?”
喻穗歲愣了下,呼吸都停了一秒。
她沉吟:“行。”
陳肆嗯了下,彎下身子,視線與她齊平,聲音透著玩味:
“那做我女朋友,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