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林雪淺 “咱倆好有緣啊,一個雨濃,一……
林雪淺沒有想到江雨濃會突然這樣說, 但她知道她在說什么,
她探過身子,額頭抵著江雨濃的, 閉眼哽咽道:“沒關(guān)系的,雨濃, 沒關(guān)系的。”
選擇跟你做朋友那天起,我就決定接受所有的你……
江雨濃也哭了,在林雪淺身穿婚紗入場的那一刻。
她穿著淡紫色的伴娘服站在舞臺一側(cè)望向門口, 當(dāng)一襲白紗的林雪淺走向沈重云的時候, 那雙向來沒有什么溫度的眼睛,那對顏色淺淡的瞳孔里,盛滿了不舍。
這種不舍的情緒, 在林雪淺和沈重云交換誓詞的時候達(dá)到了頂峰, 大顆大顆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
她看著舞臺上的兩個人,聽著他們的誓言。
試婚紗那天沒想明白的問題, 今天清楚了。
林雪淺對待這份感情當(dāng)然不是卑微的, 而是珍惜。
珍惜、且重視。
沉澈一直陪在江雨濃身邊,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江雨濃,有點(diǎn)害怕。
“江雨濃。”他彎下腰,一手摟著江雨濃, 一手給她輕擦眼淚, “怎么傷心成這樣?”
江雨濃眼神仍停留在舞臺上,任由沉澈的手溫柔地?fù)嵩谧约耗橆a。
她吸了吸鼻子, 咕噥了句,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沉澈輕聲哄著,“懂的。”
“你就是不懂。”江雨濃固執(zhí)道, 聲音帶了顫抖。
沉澈一看越哄越不對,立馬認(rèn)輸,“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別哭了。”
儀式結(jié)束后,有其他人收尾。林雪淺和沈重云還有其他事,江雨濃和沉澈就沒再打擾,四人約好了回華川再一起吃飯。
往房間走的時候,江雨濃低垂著頭,興致一直不高。
沉澈把她送回房間,坐在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沒有說話。
過了不知道多久,江雨濃抬起頭,看著沉澈說:“沉澈,我們喝點(diǎn)酒吧。”
沉澈聽了眉心略略蹙起。
他明白江雨濃此時心情不佳,而所有人在這種時候,就總是想喝點(diǎn)酒來消愁緒。
但回想上次江雨濃喝完酒后的樣子,沉澈就有點(diǎn)想拒絕。
“能不喝嗎?”他商量著問。
江雨濃搖頭,“不能。”
沒辦法,沉澈只好依著江雨濃,讓人送了瓶紅酒過來。
兩人坐在窗邊的小雙人位沙發(fā)上,一口一口喝著石榴汁一樣的紅酒。
小半杯下肚后,江雨濃盯著手里的酒杯,突然開口,“沉澈。”
“嗯。”
“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傷心?”
沉澈放下手里的杯子,往江雨濃的位置靠了靠,“不全以為。”
他確實(shí)不全以為,畢竟他是懂江雨濃的。
江雨濃沒追問,她抬手又喝了一口,然后扭頭看向沉澈,昂著下巴。
“我跟你說個秘密。”
沉澈抬手撫了撫她的臉,輕聲應(yīng),“好。”
江雨濃轉(zhuǎn)回頭,抿了幾下唇,似是在思考要從哪里說起。
幾秒后,她溫聲開口,“我人生中第一個好朋友,除了奶奶以外,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她也叫林雪淺……”
……
初中時的江雨濃還不懂得偽裝自己。
過于清冷的性格,加上太過耀眼的漂亮,在那個年紀(jì)的孩子眼里,就是不合群,就是會被校園霸凌的對象。
但江雨濃內(nèi)心強(qiáng)大,外表勇敢,她從不容忍任何人欺負(fù)自己。所以在她反擊過后,再也沒有人招惹她。
同樣的,也沒有人再搭理她。
初三的時候,班里來了一個轉(zhuǎn)學(xué)生。
雪白肌膚,熱烈天真。
所有人都鼓掌歡迎她的到來,唯獨(dú)江雨濃沒什么反應(yīng),埋頭看書。
那時整個班級只有江雨濃旁邊是空位,因?yàn)闆]有人愿意跟她坐,所以老師讓林雪淺去那里坐。
往那里走的時候,林雪淺就發(fā)現(xiàn)所有同學(xué)中,只有自己的同桌沒有看自己。甚至她坐下以后,同桌都沒有什么反應(yīng)。
她看了看講臺上的老師,又悄悄看了看四周,然后貓下身子,轉(zhuǎn)頭小聲跟江雨濃打招呼。
“你好啊新同桌。”
江雨濃聞言,略微側(cè)頭掃了她一眼,沒什么溫度地回了句,“你好。”
“你好漂亮。”林雪淺笑,那雙眼睛亮亮的,“我叫林雪淺,雙木林,下雪的雪
,深淺的淺。你呢?”
江雨濃冷淡開口,“我叫江雨濃。”
林雪淺聽了之后,那雙眼睛倏地睜大,然后一臉掩不住地笑,“下雨的雨,濃淡的濃嗎?”
江雨濃點(diǎn)頭。
這下林雪淺更開心了,她又往江雨濃身邊靠了靠,“咱倆好有緣啊,一個雨濃,一個雪淺!”
江雨濃扯了扯唇角,沒再說話。
那之后,林雪淺就像個小太陽一樣,隨時隨地都給江雨濃送去溫暖,哪怕很多時候江雨濃并不回應(yīng)。
而且不論其他同學(xué)怎么說江雨濃不合群、不會笑,怎么勸林雪淺不要跟她玩兒,林雪淺都沒有放在心上過,還是照常喜歡江雨濃。
小孩子的喜歡沒有理由,也許因?yàn)樯胀惶欤苍S因?yàn)樽≡谕粋小區(qū)。
林雪淺喜歡江雨濃,只是因?yàn)閮蓚人的名字很像,只是因?yàn)樗齻冏隽送馈?br />
而江雨濃對林雪淺產(chǎn)生改變,是因?yàn)橐淮我馔狻?br />
江雨濃所在的初中,是整個慶谷區(qū)最好的學(xué)校。學(xué)校里有一個暴發(fā)戶的孩子,整天游手好閑打架斗毆,是整個片區(qū)出了名的混混。
因?yàn)榧依锵鄬τ绣X有勢,學(xué)校也不敢招惹他,所以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個人是在初一下學(xué)期的時候盯上江雨濃的。
當(dāng)時有人跟江雨濃表白,江雨濃拒絕后就開始拉扯。這時,他以英雄救美的姿態(tài)出現(xiàn),江雨濃以為是好心,認(rèn)真道了謝。
到現(xiàn)在江雨濃都不知道這是他的圈套,而他也確實(shí)比任何人都難搞。
初三國慶假期后的一天,他在江雨濃回家的路上堵了她,并大放厥詞,說知道江雨濃家庭情況,跟了他,一輩子不愁吃喝。
當(dāng)時江雨濃盯著面前染了黃毛,瘦成干巴猴還穿緊腿褲的他,整個人都散發(fā)著“嫌棄”二字。
她的鄙夷沒有偽裝,全在表面。
黃毛看透后怒了,上前就要用硬的。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動手,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怒吼。
江雨濃回頭看,林雪淺和附近執(zhí)勤的片兒警正往這個方向跑。
黃毛被警察帶走了,林雪淺看著江雨濃,一臉關(guān)切,“雨濃,你沒事吧?”
江雨濃看著她,有些不懂地問:“為什么幫我?你就不怕他也盯上你?”
林雪淺聞言垂眸一笑,豪邁道:“我已經(jīng)沒什么好怕的了。”
那時候江雨濃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以為這個表面看上去軟軟甜甜的林雪淺,內(nèi)心其實(shí)是個無比勇敢的人。
那之后,江雨濃對林雪淺的態(tài)度變了。
她開始對她好,特別好,兩個人也開始無話不談。
只是江雨濃沒有想到,林雪淺這次幫忙的因,會造成三個人那樣一輩子的果。
黃毛不甘心,找了自己在外校的所謂的“大哥”來幫忙,勢必要給江雨濃一個教訓(xùn)。但他準(zhǔn)備去找江雨濃的時候,被林雪淺撞到了。
林雪淺在看到黃毛身后那個一身痞勁,但高大帥氣的“大哥”后,瞬間被吸引。
這個人就是沈重云。
黃毛是被沈重云打過一次之后屈服的,甘愿做他的小弟。
那個時候的少年都是如此,好像每個男生在那個年紀(jì),都會有這樣的經(jīng)歷。
或有小弟,或做別人的小弟。
沈重云其實(shí)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他也并不想要幫誰出不清不楚的氣。
只是他覺得人生已經(jīng)夠不公平了,找點(diǎn)事做也不錯,于是答應(yīng)了。
最開始,他就想著到場后,站在那里做個示威的就行。
可是到了地方,在看見明媚如春風(fēng)的林雪淺后,那顆不能過于激動的心臟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躁動。
尤其是她笑著看向自己,跟自己說話的時候。
不知道是什么使然,沈重云抬步上前跟林雪淺搭了話。
他用自認(rèn)為最冷的語氣,說了最恨的話。
但林雪淺好似聽不懂一樣,一個勁兒地笑。
這件事林雪淺一直沒有跟江雨濃說,她擔(dān)心江雨濃擔(dān)心自己。就一直默默的、悄悄地去見沈重云。
但沈重云從來沒有給過林雪淺好臉色,甚至展現(xiàn)出來的樣子都是很煩她。
寒假前的一個晚自習(xí),林雪淺悄聲跟江雨濃說了這件事。
江雨濃大驚失色,放下筆冷聲質(zhì)問道:“你瘋了林雪淺?黃毛是什么人?他稱為大哥的又能是什么好人?比混混還混混的人,你認(rèn)識了只會傷害你自己!”
“不是的雨濃,”林雪淺也有些著急,連忙抓著江雨濃的手輕聲解釋,“我接觸了幾次以后才發(fā)現(xiàn),沈重云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混賬!而且他就算是表面的壞,其實(shí)也只對那些流氓人混賬,對其他人挺好的。”
“怎么個好法?答應(yīng)黃毛來嚇你,這樣的好法?”江雨濃有些不理解,“林雪淺你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林雪淺搖著江雨濃的手,柔聲道:“哎呀呀你別生氣,我這不還沒做什么嘛~”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后,她覺得江雨濃需要冷靜,需要借口自己想去洗手間,溜了。
結(jié)果這一溜,又碰巧聽到黃毛跟其他人說,沈重云和人約了架,而且他還喝酒了。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林雪淺心頭忽然生出一股特別不好的感覺。于是她什么都沒想,悄悄跟著黃毛,溜出了學(xué)校。
距離黃毛說的那個位置還有一些距離的時候,林雪淺就已經(jīng)聽到激烈的吵架聲,還有東西倒地后噼里啪啦的破碎聲。
天很黑,路燈也不是很亮,林雪淺其實(shí)是害怕的。
但她內(nèi)心不想沈重云因?yàn)榇蚣芏窔松粝潞邳c(diǎn),更不想他考不了大學(xué),后半輩子就這樣交代了。
所以再害怕,她還是一步一步跟了過去。
一個路邊小攤,兩伙年輕人。
這邊沈重云為首,后面跟了兩個。
另一邊同樣三個人,但明顯比沈重云他們大。
林雪淺第一時間報了警,然后躲在暗處默默看著兩方局勢。
幾分鐘后,對面的人突然沖著沈重云說了句什么,明顯惹怒了他。
人在沖動的時候做出的決定是不理智的,沈重云也不例外。幾次推搡后,他隨手抄起一旁的啤酒瓶,想給那人一下。
林雪淺看他拿起酒瓶,下意識就沖了過去。
“沈重云不要!”
酒瓶傷人是要負(fù)刑事責(zé)任的,沈重云萬不能毀在意氣用事上。
林雪淺拼命跑過去,一把抱住沈重云舉起瓶子的胳膊,及時制止了他。
對面的人見狀,不管不顧地往這邊掄了幾拳,林雪淺在慌亂中被擊中,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倒地的一瞬間,林雪淺最后的意識中,是渾身上下鉆心的疼……
第52章 心臟 “沈重云,命運(yùn)沒給你的,我給你……
江雨濃瘋了, 在得知林雪淺住院后,在得知她因?yàn)樯蛑卦票淮蜃≡汉蟆?br />
在得知,林雪淺得了原發(fā)腦腫瘤后……
十分鐘前, 她漠然坐在病床的椅子上,聽著林雪淺講述, “雨濃,對不起啊,從來沒有跟你說過。”
“我是去年查出來的, 但我不想住院, 我想上學(xué),所以我就去上了。”
“我喜歡你,想跟你做好朋友, 所以我就努力。”
“我覺得沈重云很帥, 覺得他有改變現(xiàn)狀、考上好大學(xué),擁有另一種人生的可能, 所以我就接觸。”
林雪淺眼眶有些紅, 她抿唇,努力調(diào)整心情,然后逗江雨濃開心。
“而且雨濃,你不覺得我和他也很有緣嗎?”林雪淺笑著說, “我叫雪淺, 他是重云,我們兩個的名字很般配呢!”
江雨濃眉毛一直擰著。
無奈、心疼。
“林雪淺, 你是不是傻?”江雨濃沒好氣地問。
林雪淺笑, 握著江雨濃的手摩挲討好,“別生氣了唄。”
江雨濃哪里是生氣。
從那天開始,江雨濃只要沒有別的事, 就都會來醫(yī)院陪林雪淺。而且她笑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只因?yàn)榱盅\一句:喜歡看你笑,你笑起來格外漂亮。
因?yàn)槭軅盅\的免疫力低下,病情開始惡化。
初三暑假前她
一直很好,甚至還能偶爾跟江雨濃出去玩兒一天。
七月中旬的時候,林雪淺開始出不了醫(yī)院,甚至從床上走到洗手間都要費(fèi)盡全身的力氣。
后來有一天江雨濃去醫(yī)院的時候,看到了病房門外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躡手躡腳地往里面看,但一直沒有敲門進(jìn)去。
不知道為什么,江雨濃一眼就篤定了他是沈重云。
所以在看到他的那一秒火冒三丈,快步跑過去一把薅過沈重云的衣領(lǐng),扯著他往樓梯間帶。
沈重云在看清對方是江雨濃后,沒有反抗,跟著她走。
他能認(rèn)識江雨濃,還是因?yàn)榱盅\。
她天天在他面前炫耀說,她的同桌是天底下最好的同桌,漂亮還是學(xué)霸。
進(jìn)樓梯間的剎那,江雨濃揚(yáng)起手就是一巴掌,隨后對著沈重云拳打腳踢。沈重云默默受著,一下沒還手,甚至沒哼一聲,直到江雨濃揮不動手才罷休。
打完后,江雨濃退一步,氣喘吁吁地瞪著沈重云,指著他罵,“沈重云是吧?你還有臉來看雪淺?”
沈重云低著頭,臉上全是被江雨濃撓破的口子,大大小小五六道。
“我以為她早就好了,但今天聽說她還沒出院,就……就想過來看看……”
“出院?”江雨濃被這個詞氣笑了,肩膀一聳一聳的,雙眼也瞬間溢滿淚水。
她聲音飄渺,像在喃喃自語:
“她大概,再也出不了院了……”
沈重云猛地抬頭,震驚,“為什么?”
“為什么?”江雨濃收了情緒,冷眼瞪著他,“你不如自己去問問她,為什么。”
沈重云沒去,他不敢去。
林雪淺住院后,他其實(shí)前前后后在門外看過她幾次。
后來他就沒再來過,他覺得是他害林雪淺住院,他沒什么資格或者立場看她。
這次,也是一樣的。
日子一天天過,終于在見了江雨濃之后的第五天,在這一年的大暑,在那個夏天最熱的時候,沈重云去了醫(yī)院。
他去見了林雪淺。
那天陽光很好,透過醫(yī)院玻璃窗照進(jìn)屋內(nèi),照在林雪淺原本就白皙,現(xiàn)在更白的皮膚上。
沈重云站在床邊看著她,震驚、不敢相信。
林雪淺已經(jīng)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了,她瘦了許多許多。
原本有些肉肉的臉凹陷得嚇人,招呼自己坐的胳膊只剩下骨頭。稍微一動,大臂上的皮就開始晃悠。
沈重云看著她,雙手握成拳,臉頰兩側(cè)咬肌繃得很緊。
林雪淺笑,艱難抬起手,“坐啊。”
沈重云坐下,但一言不發(fā)。
他實(shí)在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沈重云,跟你沒關(guān)系。”林雪淺說,“是我自己的身體不爭氣。”
沈重云低著頭,他自始至終都低著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慢抬起來。
看著林雪淺,緊張,但又很認(rèn)真地說:“林雪淺,我之前不是這樣。我之前,學(xué)習(xí)很好的……”
“但——”沈重云指了指自己的心臟,又說:“我心臟不好,可能活不過每一個明天。”
“醫(yī)生不讓我劇烈運(yùn)動,我也從來不用上體育課、做課間操。可自從知道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命運(yùn)不公,”沈重云說,“我無數(shù)次想,為什么是我。”
“于是別人不讓我做的,我偏要做。”
“我喝酒、打架、憤怒。”
“我做了他們不讓做的一切,但我沒有死……”
“可——我很快也要死了……”沈重云看著她,“林雪淺,不用怕,我也很快了……”
林雪淺望著他,睫毛止不住地顫抖。
她努力勾出笑,然后把頭往沈重云的方向用力側(cè)。
她溫柔地說:“你不會死的,沈重云。你不會這么快死的。”-
林雪淺決定把自己的心臟給沈重云,江雨濃因此跟她大吵一架,甚至最后還放狠話說:“如果配型成功了,我是不會來送你的林雪淺!”
可是后來,她還是來了。
她不知道林雪淺是如何說服的沈重云,又是如何說服的家人。
總之,她活著的時候,這世上的一切,還好都如了她的愿。
進(jìn)手術(shù)室前,林雪淺看著旁邊床上的沈重云,用盡生命最后一絲力氣,無聲跟他說了句:
“沈重云,命運(yùn)沒給你的,我給你……”
……
窗簾隨風(fēng)飄擺著,一下又一下,輕柔搖曳。
江雨濃靠在沉澈的肩膀,嗓音輕顫,眼中含淚,“這么多年,我一直痛恨沈重云。可其實(shí),我更佩服他。”
“林雪淺讓他好好活著,他就真的特別特別努力地活。”
“他努力做康復(fù),努力學(xué)習(xí)……”
“接受過心臟移植的人,其實(shí)特別不適合做醫(yī)生,不論是生理還是心理。”
“但他努力克服一切,成為了一名非常優(yōu)秀的神經(jīng)外科醫(yī)生。”
“他跟我說,他只有真正脫離過去的活著,才算沒有辜負(fù)那顆心臟。”江雨濃哽咽了,“我認(rèn)可的,我真的認(rèn)可……但,但我怎么都沒有想到,那個人會是另一個林雪淺……”
沉澈把江雨濃抱在懷里,下巴墊在她頭頂,一下下?lián)崦暮蟊场?br />
他此刻的心情不是簡單的“心痛”二字可以形容。
像是被人在黑暗中無聲悶了一棒,結(jié)實(shí)一錘,死死砸在了胸口。
整個人除了錐心疼,還十分恍惚。
年少的時候,江雨濃跟他說,她從來不會把這世間的一切放在心上,尤其是要注入感情的。
當(dāng)時的沉澈用他自以為是的一套去說服江雨濃,甚至在覺得江雨濃聽進(jìn)去了,開始改變的時候還曾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改變了她。
可現(xiàn)在想,
從來,從來都沒有人能真正改變江雨濃。
除非她甘愿為那個人改變。
沉澈低頭,閉眼。
他用盡全部力氣去擁抱江雨濃。
“江雨濃,過去了。”
江雨濃窩在沉澈懷里,點(diǎn)著頭悶悶地說:“嗯,過去了。”
“因?yàn)檫^去了,所以我今天不全是傷心,還有開心。”她呢喃,“那個雪淺,一定也很開心……”
因?yàn)樗菢悠戳ψе娜耍瑳]有辜負(fù)她。
她一眼中意的人,聽了她的話……
沉澈沒再說話,他靜靜抱著江雨濃,靜靜陪著他。
如果不是門鈴響起,他們應(yīng)該還會擁抱許久。
沉澈松開江雨濃,輕柔地擦掉她臉頰上的淚痕,“我去開門。”
“嗯。”江雨濃點(diǎn)頭。
房門打開,林雪淺的聲音響起,“雨濃,我來給你送——”
但她話只說到一半,因?yàn)樘ь^之后,她發(fā)現(xiàn)開門的是沉澈。
說實(shí)話,看見沉澈的那一瞬,林雪淺整個人是呆滯的。
因?yàn)樗谝淮我娧凵衲菢訙厝幔踔裂鄣走帶著些許紅暈的沉澈。
加上他垂在額前那幾縷略微凌亂,但又帶了獨(dú)特朦朧感的碎發(fā),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很不一樣的氣質(zhì)。
怎么說呢,有點(diǎn)讓人醉醉的……
“雨濃呢?”她僵硬著問,“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怎么了?”江雨濃從房內(nèi)走出來,沉澈見狀退回屋內(nèi)收拾東西,給兩個女生留空間。
江雨濃看著抱了一大袋子?xùn)|西的林雪淺,問:“你今天不是很忙嗎?怎么又過來了?”
“我媽讓我來給你送東西!”她把懷里的袋子堆到江雨濃身上,“給,這滿滿一袋子都是她對你的愛,半分我的都沒有。”
江雨濃直接被逗笑了,接過東西說:“替我謝謝阿姨,這次回來著急,我都沒有給她買東西,下次一定補(bǔ)上。”
“嗨,”林雪淺拜拜手,“你來她就很高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高中的時候就想收你做干閨女了。”
她說完,踮著腳往屋里八卦地瞧了一眼,見沉澈不在視線范圍內(nèi),連忙靠近江雨濃,悄聲嘀咕,“我很少用‘人間尤物’形容一個男人,但沉澈他明顯就是啊!就這你還不趕緊上江雨濃,等什么呢?”
江雨濃偏頭白了她一眼,林雪淺假裝沒看到,拍拍她的胳膊,聲音恢復(fù)正常道:“沒什么事我就走了啊。”她探頭,跟里面的沉澈說:
“沉澈我走了!”
沉澈聞聲走到門口,“慢點(diǎn),新婚快樂。”
“謝了,拜拜!”
沉澈接過江雨濃手里的東西,放到房間里的桌子上,然后轉(zhuǎn)身看著她,一手環(huán)腰一手撫在她頭側(cè)。
“累一天了,早點(diǎn)休息,明天醒了跟我說,帶你吃早餐。”
房間裝潢是暖色調(diào),燈光也是,襯得沉澈那張臉也暖暖的。
江雨濃看著他,覺得剛剛喝下去的紅酒這會兒起了作用。
因?yàn)樗哪X海里,一直在重復(fù)林雪淺剛剛那句話。
就這你還不趕緊上江雨濃,等什么呢?
對啊,等什么呢?
她的沉默讓沉澈察覺出了不對勁,他略微俯下身子,盯著她柔聲問:“怎么了?”
……
“沉澈,留下吧。”
“這次,我是說真的……”
……
第53章 要死啊 “做嗎?” “不然呢?”……
沉澈懵了。
他當(dāng)然知道江雨濃是什么意思, 但——
江雨濃喝酒了……
他笑,淺淺親了江雨濃一下,“乖, 等你清醒——”
“我很清醒,”江雨濃打斷他說, “沉澈,我很清醒。”
這句話無疑是掉落在干枯草原上的火星,沉澈在它落地的瞬間被點(diǎn)燃。
抱著江雨濃腰的手下意識收緊, 另一只也無意識地摩挲著江雨濃的臉頰。
他喉結(jié)滾了滾, 還是不敢確定。
江雨濃看出了他的猶豫,踮起腳尖,勾著他脖子的手用力往下壓, 深深吻了他一下。
沉澈自然而然地閉上眼接住這親吻, 但沒有再深入。
微涼又帶著紅酒香的吻在兩人口腔中炸開,唇瓣相依, 互相吮吸糾纏著。
片刻后, 兩人分開,額頭相抵,鼻尖相觸。
江雨濃閉著眼,聲音很柔, “沉澈, 我想重新靠近你。”
“……”
沉澈心臟猛然下墜。
他沒有接話,而是再次低頭, 精準(zhǔn)找到江雨濃的唇, 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蠶食。
輕柔的,緩慢的。
他親著她,聲音就在唇邊, 啞著嗓子。
“做嗎?”
“不然呢?”
終于,沉澈不再克制。
這次由他主導(dǎo),將自己灼熱的氣息全數(shù)灌入江雨濃口中。
舌尖探進(jìn)去,呼吸交融。
他抱著她,一點(diǎn)點(diǎn)往屋內(nèi)走,兩人在曖昧旖旎中倒在床上,一下下深吻著。
江雨濃雙手牢牢勾著沉澈的脖子,沉澈一只手抵著床,另一只順著江雨濃的腰線往下摸,觸到衣擺邊緣后,便開始往里探。
他的手有些涼,觸及皮膚的那一刻,江雨濃不禁打了個寒顫,整個人都麻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江雨濃這下意識的顫抖,沉澈離開了江雨濃的唇,在她唇角印了一個吻后停下,睜開眼喘著氣盯著江雨濃看。
江雨濃察覺他不動后也掀開眼皮,整個人撞入一雙滿目情欲黑瞳中。
兩人滾燙的氣息在交織,灼燒感讓江雨濃整個人癢癢的。
“怎么了?”她問。
聲音很軟,帶著她處在當(dāng)下情況時獨(dú)有的嬌媚。
沉澈垂眼盯著她,滿眼柔情。
他把探進(jìn)江雨濃衣服里的那只手抽出來,溫柔撫著江雨濃的臉,“江雨濃。”
“嗯?”
“我們的第一次很完美,重逢后的第一次,也要完美。”
江雨濃笑,沒說話。
她知道沉澈在這方面一向要?dú)夥铡⒁惺堋?br />
沉澈低頭,閉眼淺親了江雨濃一下。
“等我一會兒。”
“多久?”
“十分鐘。”
“好。”
沉澈又揉了一把她的臉,然后起身。
結(jié)果身子剛離開半米又回來。
“江雨濃,我回來你不會睡著了吧?”
江雨濃笑,“你難道不應(yīng)該問我會不會后悔嗎?”
沉澈揚(yáng)眉,語氣欠揍又得意,“要是問這個問題,那我可就太不了解你了。”
江雨濃盯著他,唇角笑意更濃。
“我洗個澡。”她說。
沉澈重新低頭,盯著江雨濃又印了一吻。
他側(cè)頭,在她耳邊用氣聲呢喃,“等我回來一起……”
……
江雨濃老實(shí)等著沉澈。
他很守時,從出門到再次進(jìn)來,確實(shí)沒有超過十分鐘。
沉澈進(jìn)門的時候,江雨濃拉了窗簾,換了睡裙,正披著頭發(fā)懶懶坐在沙發(fā)上喝酒。
他進(jìn)門后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眼里的情欲并沒有被外面的冷風(fēng)吹散半分,反而在看到這樣的江雨濃后更甚。
“怎么又在喝酒?”他問。
江雨濃媚眼如絲,嘴唇被紅酒染了色。
她挑眉,“不行嗎?”
沉澈脫掉外套,開始擺弄帶回來的東西。
香氛、音響、鮮花,以及……
兩盒套。
所有東西調(diào)試好,他打開手機(jī),點(diǎn)進(jìn)其中一個自建歌單,按了播放。
江雨濃就坐在原地,看著沉澈準(zhǔn)備一切。
這種明知道一會兒要發(fā)生什么,但又都在克制欲望,為最親密的事情用心準(zhǔn)備的感受,簡直不要太上癮。
Ari Abdul《Babydoll》
前奏出來的剎那,沉澈轉(zhuǎn)身盯著江雨濃,昂起下巴歪著頭,瞇眼看她。
他抬手解襯衫扣子,一顆一顆,斯文敗類。
江雨濃唇角含笑地回望著他,手里杯中的紅酒不著邊幅地晃著。
沉澈扣子越解越多,紅酒便越晃越厲害。
他皮膚是真的白,而且很細(xì)。
肌肉練得恰到好處,不會過分腫大顯得粗魯,但也不是略微的薄肌。
衣服褪下,扔到一旁,沉澈抬步往江雨濃的方向走。
歌聲響起,江雨濃聽清了歌詞,笑問:“你要將我往墳?zāi)估锼桶。俊?br />
此時沉澈剛好走到她身邊,撐著沙發(fā)俯身靠近,接過她手里的酒杯放到茶幾上,然后貼著她的唇說:“你說的,讓愛像一塊墓碑鎮(zhèn)壓你的生活……”
話落,沉澈直接一個公主抱抱起江雨濃。江雨濃雙手下意識攀附上沉澈的脖頸,盯著他笑。
沉澈垂下眼睫看她,然后抬眼抱著她往洗手間走,“笑什么?”
“笑我吃得也太好了。”
“怎么說?”
“你身材練得有點(diǎn)過分優(yōu)秀了。”
“喜歡嗎?”
江雨濃沒回答,而是稍用力抬頭,吻了一下沉澈的喉結(jié)。
這個動作,明晃晃地撩撥。
洗手間并不大,但隔出了單獨(dú)的淋浴區(qū)。
沉澈抱著江雨濃進(jìn)去后,右手往江雨濃大腿位置挪了挪,單手托住她,另一只手扯過浴巾放在洗漱臺,然后把江雨濃放在了上面。
他拿過一旁備用的頭繩,以擁抱的姿勢把江雨濃的頭發(fā)挽起來,然后垂眸盯她,捏著她的下巴,低頭與她親吻。
這次不再輕淺,一下下吮吸舌根的深吻瞬間把屋子里旖旎的氣氛點(diǎn)燃,江雨濃雙手搭在沉澈肩膀,雙腿也不自覺地攀附上他精瘦的腰肢。
兩人親了一會兒后,沉澈攬住江雨濃的大腿根將她抱起來,往淋浴間走。
噴淋打開,水流嘩啦啦地從頂部流瀉下來。沉澈把江雨濃放下,一個仰頭,一個俯視。
零星下墜的水珠打濕了江雨濃的睡裙,被暈開的緞面睡衣在沉澈眼里都帶著魅惑勾引。
他抬手,將睡裙從江雨濃的肩膀處往下褪。江雨濃沒有阻攔,兩只手搭在沉澈的腰帶扣上,等到自己衣服褪落大半時,“啪”的一聲,熟練解開了沉澈的褲子。
沉澈低頭,繼而又抬眼,勾唇笑著,露出江雨濃喜歡的那顆虎牙,用他那又奶又性感的聲音,低問:“這么熟練?”
“當(dāng)然,”江雨濃揚(yáng)眉,她踮腳靠近沉澈,跟他調(diào)情,“我解過太多次了……”
浴室內(nèi)霧氣慢慢上涌,沉澈松開江雨濃的睡裙,任由它滑落。他攬著江雨濃的腰,指尖一點(diǎn)點(diǎn)在她腰際打轉(zhuǎn),埋頭吻在了她脖頸。
微涼的唇觸及皮膚的剎那,江雨濃沒忍住輕哼一聲,整個人都微微抖著。
這個聲音沉澈太久沒有聽到了。
或者說,他太久沒有親耳聽到了。
體內(nèi)的欲望直接被這一聲勾了出來,他利落褪了褲子,虎口卡著江雨濃的脖子親上她的唇。
“好聽,”他蹭著唇啞聲道,“江雨濃,大聲點(diǎn)……”
話落,舌尖抵進(jìn)去,帶著極強(qiáng)侵略性的力度。
滑過口腔,纏住柔軟。
激烈、深入地?fù)砦恰?br />
江雨濃雙手環(huán)著沉澈的腰,撫摸著他的后背,手指間都在抖。
記憶中,兩人曾經(jīng)在賓館那間小屋子的纏綿全數(shù)涌上心頭。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親密,曾經(jīng)那樣喜歡的親密。
終于,終于又能感受到了。
似是察覺到了江雨濃的分心,沉澈懲罰性地輕咬了一下江雨濃舌尖,然后離開她的唇,拉出曖昧的銀絲。
“怎么還走神呢江雨濃?”他喘著氣,滾燙潮濕,“嗯?”
“我沒有。”江雨濃否認(rèn)。
話落,沉澈一巴掌不輕不重地落在了她的屁股上,然后把她整個人往懷里攬,“還不承認(rèn)?”
兩人緊密相貼,江雨濃感受到了沉澈所有的欲望。
那樣的炙熱龐大……
“沉澈,你有沒有想過我?”
“指哪方面?”
江雨濃挑唇,勾著他脖子的手用力,貼著他的唇回答,“你說呢?”
沉澈不甘示弱,□□有意無意地蹭著江雨濃,低聲回:“太多次了,江雨濃。”
偏頭,親吻著江雨濃脖頸,呢喃著重復(fù),“太多次了……”
他抬手拿過沐浴液,是他剛剛帶回來的。
泡沫打在江雨濃肩上,胸口,小腹。
一下下繞著圈,往下,再下……
……
江雨濃經(jīng)受不住的時候,直接張嘴在沉澈鎖骨咬了一口。
濡濕的觸感加痛感,沉澈眉心抽動,昂起頭咬牙悶哼一聲。
“江雨濃,”他偏頭靠在她耳邊,“要死啊。”
江雨濃不說話,靠在他胸口喘粗氣,任由沉澈給自己沖洗干凈。
歌曲換了,
Ebz the Artist,《Say It.》
江雨濃閉眼仰著頭,將自己徹底交給沉澈。
沉澈隨著音樂前奏掠過她的肌膚,輕柔地滑過一處又一處。
手過之后,他低頭,雙唇緊跟著貼上去。
從脖頸到鎖骨,一路向下。
掠過之處,皆留下瑩亮的水痕,旖旎又曖昧,凌亂又情撩。
霧氣氤氳模糊了玻璃,只能隱約看到高大的身影從站著,然后緩慢蹲下,之后很久都沒起來,直到下巴喉結(jié)掛滿透明水漬。
江雨濃蜷縮在墻上,眼神迷離,整個人都軟了。
沉澈一只手撈過來她抱住,偏頭閉眼,就著噴淋仰起臉洗了一把,然后重新看回江雨濃。
他俯下身,鼻尖蹭著江雨濃的鼻尖,浪蕩得不行。
“跟八年前比,感覺如何?”
江雨濃睜眼,抬手打他,有氣無力地說:“有病啊你,跟自己比。”
“比啊,”沉澈親了她一下,含糊不清,又理所當(dāng)然地說,“我得知道,我有沒有進(jìn)步啊……”
他低頭吮了一下江雨濃的耳垂,江雨濃下意識聳肩躲開,被沉澈雙手死死按住不讓動。
“說話,江雨濃。”
“有沒有進(jìn)步?”
他故意頂了一下江雨濃,然后嘴唇繼續(xù)往下,舌尖挑逗一樣極輕地掃過江雨濃脖頸皮膚。
溫?zé)釟庀⒃诮隄怄i骨處,她還沒有從剛剛的余韻中走出來,雙腿軟得不像話。
她認(rèn)輸了,喘息著說:“有,特別有。”
聽到想聽的答案,沉澈舒服了。
他抬頭,又把江雨濃往自己懷里按了按。
音樂又切了。
John Legend / Ludacris,《Tonight》.
兩人一下下接吻,沉澈一手?jǐn)堉隄獾难硪皇謸七^她的兩手示意她纏住自己的脖子。
很淺很柔的吻,在滿是花香和情欲氣息的浴室里顯得曖昧到了極致。
江雨濃漸漸緩了過來,她舌尖舔舐著沉澈的唇珠,一下又一下,好似怎么親都親不夠。
手也開始不老實(shí),順著沉澈的鎖骨胸膛往下摸,摸到小腹的時候被沉澈一把抓住。
她離開沉澈的唇,呼吸不勻地問:“不讓摸?”
沉澈舌尖頂了下虎牙,右手摩挲著江雨濃的臉頰。
“你上手我受不了。”
兩人頭低著頭,相視而笑。
江雨濃重新盤上沉澈的脖子,隨著音樂高潮響起,沉澈又一次堵住江雨濃的唇。
這次舌尖一并探入,呼吸再次交織在一起……
玻璃上,高大的身影伸手拿了什么,又戴了什么。
下一瞬,浴室內(nèi)兩道繾綣影子纏綿在一起……
水聲,歌聲,親吻聲,
隨著音樂節(jié)奏一下又一下,
一下重過一下……
……
第54章 假象 “我夢到你跟我求婚了。”
晨光熹微, 朝陽初上。
東方天空已經(jīng)發(fā)白,微弱的光正順著地平線緩慢爬升,要不了多久, 第一縷陽光就會鋪滿大地。
酒店房間內(nèi),厚實(shí)窗簾遮蔽了外面的晨光, 與黑夜并無區(qū)別。
昏暗環(huán)境下,沉澈側(cè)著身子抱著江雨濃。
他左手手肘撐著枕頭,指尖纏繞著江雨濃的頭發(fā)。一圈圈收緊, 然后再一圈圈放開。
右手摟著她, 盡管這一晚上江雨濃掙脫過無數(shù)次,他還是在下一秒摟了回來。
沉澈幾乎一整晚沒睡。
很困,但他睡不著。
昨晚給江雨濃收拾好抱著她上床的時候, 已經(jīng)凌晨兩點(diǎn)多了。江雨濃被折騰的著床就睡了, 沉澈看著她,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能感受到江雨濃想和好, 也能感受到她在盡力讓自己擺脫那些所謂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但昨天那種時候, 已經(jīng)到了那種時刻,她跟自己說得也只是“我想重新靠近你”,不是“我們和好吧”。
沉澈沒問,是因?yàn)樗澜隄庑睦镞有結(jié), 這個結(jié)只有她自己能解開。
他問, 只會徒增江雨濃的心理負(fù)擔(dān)。
他相信她有自己的節(jié)奏,也相信只有她自己說服了自己, 只有她愿意和好, 他們才能算是真正的和好。
至于昨天,沒所謂的。
哪怕是江雨濃喝多了,想拿他解決生理需求也沒有關(guān)系。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 敢拿自己解決生理需求的,天上地下,只有她江雨濃一個。
而能讓他心甘情愿替人解決生理需求的,天上地下,還是只有她江雨濃一個-
這一晚沉澈沒睡,江雨濃卻睡得特別好,她甚至還做了一個很真實(shí),而且很美好的夢。
夢中的她,回到了自己小時候。
一歲的時候,剛學(xué)會走路的江雨濃摔在了院子里。江淑嫻聽到她的哭聲連忙從屋里跑出來抱起她,一邊抱著她一邊哄著問:“摔哪兒了?嗯?摔到哪里了寶貝,告訴媽媽。”
江雨濃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奶聲奶氣地說:“摔到這里了。”
江淑嫻連忙低頭看,沖著江雨濃地摔到的地方輕柔地吹了兩口氣,“媽媽吹一吹啊寶貝,吹吹就不疼了。”
……
三歲上幼兒園,六一兒童節(jié)江雨濃有獨(dú)舞和英語表演,江淑嫻和李建山在臺下為她鼓掌吶喊。
……
六歲時小學(xué)第一次考試,江雨濃科科第一,江淑嫻為了獎勵她,特意去市里買了最漂亮的裙子。
……
八歲那年弟弟出生了,江淑嫻卻抱著江雨濃說:“媽媽永遠(yuǎn)愛你。”
……
十三歲時,弟弟非要江雨濃的筆,江淑嫻教育弟弟,
姐姐的東西不能碰。
……
十六歲時江雨濃考上了八中,一家人為她辦了特別隆重的升學(xué)宴。
……
十七歲她遇見了沉澈,被偷偷來看望她的江淑嫻和李建山看到。
江淑嫻說:“小伙子很帥,好好享受青春的同時,不要耽誤學(xué)習(xí)。”
……
十八歲兩人考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兩家人正式見面。
……
二十歲,江雨濃到了法定年齡,沉澈求婚了。
在八中校園里,在兩家人面前,在所有老師同學(xué)見證下。
江雨濃淚眼朦朧。
她很幸福。
……
“江雨濃?”
“江雨濃?”
江雨濃朦朧睜開眼。
“怎么哭了?”沉澈的聲音響在耳邊,“怎么了?夢到什么了?”
她睜眼側(cè)頭,迷糊中看到沉澈抱著自己,一下下給自己擦著眼淚。
她徹底醒了,看著沉澈反應(yīng)了好久才意識到,剛剛所有的美好和幸福都是夢。
除了有一件,在未來某天一定會實(shí)現(xiàn)以外,剩下的沒有一件是真的。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人醒夢空的瞬間,世界只剩一片荒蕪。
“沒事。”她扯扯唇角,避重就輕地說,“我夢到你跟我求婚了。”
沉澈聽她這樣說,倏地松了口氣。
他笑,“原來想嫁給我了啊?”
江雨濃笑著打他,然后往他懷里鉆,悶悶地說:“誰想嫁給你。”
沉澈摟住她,下巴蹭著她的頭發(fā),“知不知道什么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啊江雨濃?怎么想嫁給我還不承認(rèn)呢。”
江雨濃沒說話,閉著眼睛靠在沉澈胸口。
是想的。
她是想嫁給他的。
很久之前就想了。
兩人抱了好一會兒后,沉澈柔聲問:“還睡嗎?”
江雨濃點(diǎn)點(diǎn)頭,“嗯,想再睡會兒。”
“睡吧,我在這里陪你。”
“我先去個洗手間。”江雨濃說著從沉澈懷里出來,起身要下床。
沉澈伸手開了他這一側(cè)的床頭燈,江雨濃條件反射性轉(zhuǎn)過身子,沉澈被她這舉動驚了一下。
“怎么了?”他問。
江雨濃頓了頓,然后扯過一旁沉澈的襯衣披上,“沒事。”
沉澈歪頭看她,蹙了下眉心,“跟我裝害羞啊?”
“嗯!”江雨濃揚(yáng)揚(yáng)眉,轉(zhuǎn)身快步溜進(jìn)了洗手間。
沉澈覺得江雨濃剛剛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但沒有深想。直到她回來,坐在床上脫掉襯衣躺下的瞬間,沉澈借著微弱的床頭燈光,看到江雨濃后腰的淤青。
他眉心霎時皺緊,眼睛也在瞬間半瞇了起來。但他沒問,而是關(guān)了燈,等江雨濃睡熟之后,起身出了房間。
走出門口好幾米后,沉澈才掏出手機(jī)打電話。
三秒后那頭接起,“沉總。”
“李子豪那天什么都沒做嗎?”
電話那頭說:“當(dāng)時他們進(jìn)了單元,我沒跟進(jìn)去。”
“那我要干什么吃的!”沉澈聞言勃然大怒,“給我去問!問那天的警察,江雨濃為什么報警!”
“明白。”
掛了電話,沉澈扶著眉心佇立在電梯間。
兩分鐘后,電話響了,剛剛那人回了過來。
“說。”沉澈顯然沒了耐心,他站在電梯間窗邊,視線透過玻璃聚焦在外窗臺的一只麻雀上。
那只麻雀不知道怎么弄的,一只爪子纏住了繩子,繩子的一頭被窗戶夾住。
它就這樣被困在了外窗臺。
“江小姐那天報警的原因是她被人搶劫了。”那頭說,“那天出警的人說,雖然江小姐看上去很冷靜,但頭發(fā)確實(shí)有些凌亂。”
沉澈下頜繃得很緊,臉頰兩側(cè)咬肌明顯。
冷冷盯著那只幾乎掙扎到力竭的麻雀,聽完后沉了一秒才道:“把他送給警察,現(xiàn)在。”
“是。”
沉澈把手機(jī)收進(jìn)口袋,盯著那只極力逃生的麻雀,原地站了近一個小時。
直到天光大亮,直到陽光照到他臉上他才轉(zhuǎn)身回房間。
他沒有管那只麻雀。
盡管它在他眼前掙扎了那么久-
進(jìn)屋的時候,江雨濃已經(jīng)醒了,穿著睡衣在涂護(hù)膚品。
“你去買早餐了?”她瞥了一眼沉澈手里拎著的袋子問。
沉澈沒回答,他徑直走到江雨濃面前把袋子放下,然后靠著桌子環(huán)臂垂眸盯著她直問:“你后背怎么回事?”
這一句問話讓江雨濃手下動作頓住了。
“后背為什么那么多淤青?”沉澈語氣明顯開始不好,“怎么弄的?”
江雨濃抬頭,故作輕松地說:“我昨天不是跟你說過了,前兩天在實(shí)驗(yàn)室不小心滑倒了。”
“江雨濃你覺得你這個理由成立嗎?滑倒摔了膝蓋能理解,你告訴我怎么滑能把后背摔成這樣?”沉澈聲音放大,眉心擰成了麻花。
江雨濃站起身,放軟聲音,哄著說:“真的,實(shí)驗(yàn)室器材桌椅那么多,我滑倒的時候磕到的。”
面對江雨濃的閉口不談,沉澈抿唇蹙眉盯著她,眼睛里除了心疼,還有失望。
但他沒再繼續(xù)爭執(zhí),因?yàn)樗溃隄獠幌胝f,他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
所以昨天晚上她雖然特別配合,任由自己折騰,但就是不用后式,就是不背對自己的理由,找到了。
沉澈偏頭吐了口氣,沒再看她,冷著語氣問:“昨天有沒有弄疼你?”
“沒有。”江雨濃去拉他的手,“很多天了,現(xiàn)在都沒感覺了。”
沉澈轉(zhuǎn)回頭,語氣還是沒有軟下來,“江雨濃,這段時間我是不是一直在說,有事一定要告訴我,你也答應(yīng)我了。”
“摔一下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啊?”江雨濃回嘴。
沉澈聞言,聲音有些硬地反問她,“我說的是摔一下的事兒嗎?”
這句話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但沉默,在他們面前并不代表什么都沒說。
江雨濃垂眸,捏著他的手,還是不肯讓步說出實(shí)情。
“沉澈,我不想讓你攪進(jìn)來,有些事我想自己解決。”她說,“而且也只有我自己能解決。”
“我并沒有想要干預(yù)什么江雨濃,但你有沒有想過——”沉澈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他沒再往下說,他不想兩人和好第一天就爭吵。
江雨濃不肯說出口沒關(guān)系,他可以找人查。
但如果吵架了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他迅速整理思緒,語氣也明顯放輕,“先吃飯吧。”
說完他轉(zhuǎn)身拎著袋子去了茶幾,自顧自弄早飯。江雨濃閉了閉眼,她在思考自己這樣做是不是不對。
沉澈剛剛沒有說完的話她大概猜得到,他覺得自己沒有站在他的角度想,他覺得自己不信任他。
可其實(shí)不是的,她當(dāng)然信任。
但把自己的難堪大方展示出來給最親密的人,是需要很大很大勇氣的。
何況是一旦展現(xiàn),對方必定會感染的情況下。
深吸一口氣,江雨濃短短思忖了兩秒就決定跟沉澈說出實(shí)情。
她不想他們吵架,或者有隔閡。
走到沙發(fā)坐下,江雨濃看著滿桌子早飯,內(nèi)心既感動又酸楚。
她轉(zhuǎn)身面向沉澈,剛想開口,放在桌子上的手機(jī)突然響了。
她走過去拿過手機(jī),看到屏幕上來電號碼的時候眉心猛地收緊,然后毫不猶豫地掛斷。
幾乎是電話掛了的瞬間,手機(jī)里進(jìn)了一條信息。
看清信息內(nèi)容后,江雨濃大腦“嗡”的一聲,修長拇指快速按鍵,迅速回了條什么,然后快步走到床頭穿衣服。
沉澈看她匆忙的樣子,連忙起身問:“怎么了?”
江雨濃沒說話。
她并不是故意不說,而是剛剛那條短信的內(nèi)容使她整個人的神經(jīng)在瞬間繃緊。
此時的她有些愣,是真的沒有聽到沉澈說話。
她慌亂地穿好衣服,拎了包就要走,被沉澈一把攔住,“到底怎么了江雨濃?”他問:“他們是不是來找你了?”
江雨濃看他,嘴唇開合幾下,輕聲說:“沒有。”
“還騙我!”沉澈這回是真的生氣了,“明明他們早就
找上門了,明明跟李子豪都發(fā)生爭執(zhí)了,你還說沒有?”
“你怎么知道的?”江雨濃擰眉,問完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找人跟蹤我?”
沉澈:“不是跟蹤你。”
“跟蹤誰重要嗎?”江雨濃也生氣了,“沉澈你為什么一定要插手這些跟你原本人生無關(guān)的事呢?”
沉澈對江雨濃的這種邏輯不理解,“怎么能是無關(guān)的事呢江雨濃?你的事怎么能是跟我無關(guān)的事?”
江雨濃看著他,思緒一團(tuán)亂。
她拼命讓自己冷靜,想著不能吵架,不能無效溝通。
但她現(xiàn)在心里裝了事,她心里太亂了,于是嘴唇張張合合,最后認(rèn)輸一般,泄著氣坦白跟沉澈說:“沉澈,讓我自己解決,可以嗎?”
“你自己解決?”沉澈聲音沒了溫度,“所以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辦法走到你內(nèi)心最深處是嗎?你還是覺得我沒有能跟你一起承擔(dān)所有的資格對嗎江雨濃?”
“不是的沉澈。”江雨濃說,她突然很累,這會兒又特別亂,擔(dān)心越說越錯。
她閉了閉眼,隨即睜開,有氣無力地問了句,“我們先冷靜冷靜,行嗎?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聊一聊,好嗎?”
沉澈這一大早簡直要被江雨濃氣死了,他盯著她,舌尖舔過虎牙唇角,滿眼的情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深,卻又在瞬間消退。
要強(qiáng),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差的性格。
沉澈想。
數(shù)秒后,他松開江雨濃的手,選擇尊重她。
“注意安全。”
第55章 小滿 “兩人睡過多少次,也數(shù)不過來呢……
出租車疾馳在柏油馬路上, 坐在后排的江雨濃偏頭看著窗外,那雙顏色極淡的瞳孔撞上空洞的情緒,她整個人似霜一般冷。
電話是江淑嫻打的, 短信是李建山發(fā)的。
他先是說了江淑嫻打電話的目的,最后來了句:【如果你不管你弟弟, 有些事,沉澈一定會知道。】
李建山說的有些事,除了令人作嘔的童年陰影以外, 一定還有當(dāng)年她和沉澈分開的原因……
……
2016年5月20號, 沉澈跟隨父親沉啟林辦理出國最后的手續(xù)。
對于出國他一直推脫,但沒有用強(qiáng)硬的手段或者耍脾氣。
他內(nèi)心是不想走的,他不想跟江雨濃分開。但如果讓江雨濃知道他因?yàn)檫@個不出國了, 江雨濃一定不會再搭理他。
因?yàn)樗屪约喊凑赵镜娜松?guī)劃走, 不要為了她,或者為了任何人改變自己的人生軌跡。
所以沉澈一直糾結(jié)。
他既不想跟江雨濃分開, 又不想讓她生氣。
這天是小滿, 是夏天的第二個節(jié)氣。
夏熟作物的籽粒開始灌漿飽滿,但還未成熟。
只是小滿,還未大滿。
午休的時候,江雨濃照常起身往賓館走。在樓梯上碰到了徐曄成, 兩人一個上樓一個下樓。
徐曄成剛從學(xué)校超市買了瓶可樂, 一邊喝著一邊往上走。看到江雨濃后,立馬放下, 眼睛里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一個人還出去午休啊?”他問。
這話可理解度太高了, 江雨濃抬眼瞥他,睫毛上下?lián)]動掃視了他一眼,沒說話。
她繼續(xù)下樓, 徐曄成卻站在原地不動。
等到江雨濃走到跟他同一層臺階后,他伸手拉住了江雨濃的手腕。
“江雨濃,”他笑,俯身靠近江雨濃,“跟我試試唄,都追你這么久了?”
江雨濃在他靠過來的瞬間往回退了一步,同時甩開被握住的手,眉宇間全是嫌棄,“讓開!”
見自己的手被甩開,甚至江雨濃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徐曄成低頭盯了盯空著的手,摩挲兩下后垂下,抬頭后有點(diǎn)不爽道:“行,真有你的江雨濃。”
說完,他上樓走了。
整個中午,江雨濃都一直在想徐曄成那句“一個人還出去午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自己和沉澈都在賓館,還是僅僅恰巧碰到過兩人一起去午休。
當(dāng)時的江雨濃以為,無論是這兩種的哪一種,都不會有什么大風(fēng)浪。
可實(shí)際上,無論是哪一種,對于一個追求她半年多無果,事事被沉澈壓一頭,好不容易學(xué)習(xí)比沉澈好,還是沉澈不屑跟他爭的人來說,都可以成為強(qiáng)有力的攻擊武器。
更何況徐曄成知道的,遠(yuǎn)不止這么簡單-
午休結(jié)束,江雨濃按照原來的時間往教室走。剛上到頂層,甚至還沒有拐過樓梯,就聽見班級里熟悉的聲音在嘰嘰喳喳。
按理來說這個時間大家還都在午休,不會這么興奮。走到門口后,江雨濃知道了大家興奮的原因。
有人準(zhǔn)備表白。
黑板上用粉筆畫了好看的愛心和我喜歡你,講臺也用鮮花做了裝飾,就連地上都散落著氣球。
一個午休的時間能搞成這樣,一定是所有人都參與的功勞。
看來有人想趁著高三結(jié)束前,放肆一把。
江雨濃還在心里想是誰這樣大膽,就被同學(xué)簇?fù)碇M(jìn)入了告白圈正中央。
她驚訝,轉(zhuǎn)頭看才發(fā)現(xiàn),剛剛在門口黑板被人擋住了沒有看全,那個我喜歡你的前綴是:江雨濃。
“……”
還在想誰這么無聊,徐曄成就從人群中走出來了。然后其他人紛紛開始起哄,說著“加油,別慫”之類的話。
徐曄成喜歡江雨濃沒有人知道,因?yàn)樗麖膩頉]有在眾人面前表露過。
不像沉澈,天天明目張膽地跟江雨濃示好。
所以當(dāng)他中午說要跟江雨濃表白的時候,一屋子人也不困了,激動地跟高考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一樣。
江雨濃看著徐曄成,打心里特別想罵他,但她不能。
“江雨濃,”徐曄成笑著說,“咱倆考同一所大學(xué),怎么樣?”
他這句話說完,四周的人開始吹噓,此起彼伏的不行聲,甚至有人直接吆喝道:“徐曄成你這是表白嗎?”
江雨濃心底真的是煩到了極點(diǎn),尤其不久前徐曄成剛跟自己說了那樣一句話。
“不行,”她強(qiáng)忍著罵人的沖動,還算禮貌地說,“我只想考我自己喜歡的。”
“那你說,你喜歡哪所,我跟你上一所。”徐曄成說。
“不用了,快上課了,趕緊收了吧。”
江雨濃說完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卻又一次被徐曄成拉住手腕,“別啊江雨濃,給個機(jī)會唄。”
這回江雨濃是真的煩了,她轉(zhuǎn)身猛地甩開,語氣不悅,“我說不行你聽不懂嗎?”
沸騰的教室霎時間安靜了下來,因?yàn)榻隄庹f話的聲音明顯提高,臉色也冷了下來,是所有人從來沒有見過的模樣。
江雨濃說完就要走,可是徐曄成不放她。
被江雨濃當(dāng)眾拒絕,除去沒面子,還因?yàn)樗恢辈环?br />
從江雨濃入學(xué)第一天他就喜歡她。
比沉澈先喜歡,比沉澈先告白,比沉澈先對她好。
他原本以為江雨濃在感情里是只高傲的孔雀,任誰都看不進(jìn)眼里,畢竟她連沉澈的追求都無動于衷。
所以如果是這樣,那么她不喜歡自己,沒關(guān)系。
但,不是的。
上周六,他在書店撞到了兩人,他們牽著手進(jìn)去,牽著手出去。
當(dāng)時徐曄成以為自己看錯了,因?yàn)榻隄庠诳聪虺脸簳r的笑容,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嫉妒心使然,他一路跟著他們,跟到了國泰賓館。
徐曄成不敢相信兩人攜手進(jìn)去后,再也沒出來,晚上也沒有。
他呆呆地在賓館不遠(yuǎn)處盯到后半夜,真的是后半夜。
后來他發(fā)現(xiàn)兩人午休也去那家賓館,晚上放學(xué)還去。
然后,他覺得自己懂了。
……
“江雨濃,你這副高冷孔雀的假面孔,要不收一收呢?”徐曄成語氣也涼了下來,整個人開始變得十分不屑。
一旁的林雪淺聽了立馬不愿意了,上前護(hù)著江雨濃罵道:“徐曄成你怎么說話呢?雨濃不答應(yīng)你是你不夠好,怎么還人身攻擊呢?”
“就是啊徐曄成,表白不成也不用這樣吧。”
“對啊,雨濃可是連沉澈都不喜歡的人,你應(yīng)該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zhǔn)備。”
或許是這句話刺激到了徐曄成,他看著說話的那人,一字一句地問:“連沉澈都不喜歡?”
“是啊,雨濃拒絕過沉澈多少次,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那人肯定地說。
徐曄成冷笑一聲,“是數(shù)不過來,兩人睡過多少次也數(shù)不過來呢。”
江雨濃猛地抬起眼皮看他,整個人渾身一緊。
他這句話過后,整個班級鴉雀無聲,就連窗外的風(fēng)都停了。
然而他的話,還在繼續(xù)。
“你們都不知道吧,”徐曄成笑著說,“你們的男神沉澈,還有女神江雨濃,兩人在學(xué)校一個裝作放棄,一個裝作不熟。可私下里都不知道睡過多少次了!”
林雪淺率先反應(yīng)過來,她隨手拿了旁邊桌子上一瓶水就砸了過去,“你有病啊徐曄成!雨濃不答應(yīng)你也不能這樣說一個女生啊!你惡不惡心!”
徐曄成人高臂長,抬手擋下林雪淺攻擊的同時怒道:“惡心?他們兩個惡不惡心啊!就在學(xué)校不遠(yuǎn)的小賓館干些見不得人的事!中午午休他們從來不在教室里,你們難道沒發(fā)現(xiàn)嗎!”
他指了指江雨濃,“平日里一副看不上這看不上那的高傲樣,純潔圣白得很,在床上的時候指不定多——”
他話還沒說完,鄒明盛一個拳頭就掄了過去。其他沉澈的好兄弟也接二連三地上前,不由分說地開始動手。
一時間,教室里比剛剛還要熱鬧。
打罵聲、勸架聲混成一團(tuán),江雨濃佇立在人群外,冷眼看著中間的人群,仿佛一切事情與她無關(guān)。
學(xué)生時期的愛情,八卦傳播速度比現(xiàn)在的熱搜還要快、還要廣。
但江雨濃沒有考慮自己以后要如何跟同學(xué)相處,如何跟老師相處。
又或者,她要如何跟這所學(xué)校相處。
所有的一切被徐曄成搬到明面上的那一刻,江雨濃滿腦子都是怎么樣才能不讓沉澈知道這件事,怎么樣才能讓他沒有后顧之憂地出國。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一點(diǎn)點(diǎn)推測可能。
她看著老師來,看著她揮手,看著她嘴巴開合,看著她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自己。
只是她聽不見聲音,她在自己的世界里,這個世界沒有聲音。
等到聲音再次傳入耳朵的時候,她和徐曄成已經(jīng)站在辦公室了。
班主任還是不信徐曄成說的,但這個不信的力度隨著徐曄成一點(diǎn)點(diǎn)敘述,開始一下下降低,最后,她轉(zhuǎn)頭問江雨濃,“他說的是真的嗎?”
江雨濃沒說話,只是點(diǎn)了下頭。
班主任見這情況,讓徐曄成先走了,留江雨濃一個人。
她往前一步,牽著江雨濃的手柔聲問:“是沉澈強(qiáng)迫你的嗎?”
江雨濃很詫異,她看著班主任,沒有說過多的話,只是搖了下頭。
“那——”班主任靠近江雨濃耳邊,小聲問,“做措施了嗎?”
這話令江雨濃更詫異,但下一瞬,眼眶突然涌上一股溫?zé)幔羌庖灿行瓭摹?br />
她咽了口口水,抿著唇點(diǎn)頭,“嗯。”
聽到她確定的回復(fù),班主任突然松了口氣,握著江雨濃的手也更緊。
“雨濃,我知道你可能很不想,但是作為班主任,我有義務(wù)要通知兩方的家長。”
對此江雨濃表示理解,但她還是用近乎請求的語氣問:“王老師,這件事能不跟沉澈說嗎?”
第56章 肩膀 她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
“為什么?”班主任擰眉, “他最該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最應(yīng)該知道的就是他。”
江雨濃抿唇,冷靜道:“老師,你也年少過。這種事情, 一個人受傷害,足夠了。”
班主任最終答應(yīng)了江雨濃, 不跟沉澈說。
江淑嫻到的時候,江雨濃恰巧在洗手間。
她沒有讓班主任給奶奶打電話,不能讓奶奶擔(dān)心, 索性直接把江淑嫻的手機(jī)號給了班主任。
原本江雨濃以為江淑嫻會當(dāng)作詐騙電話, 畢竟她那個人心眼不大,防備心不小。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懷疑, 她也會去跟奶奶再三確認(rèn)。
況且她不會確認(rèn)的, 甚至不會當(dāng)回事。
畢竟她是那樣的不在意自己。
但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就有了結(jié)果,江淑嫻收到電話的時候, 恰巧就在不遠(yuǎn)處的商場。
她是來給李子豪送錢的, 李子豪夸下海口請狐朋狗友吃飯唱K娛樂,讓他們地方隨便挑。結(jié)果打腫臉充胖子,一眾人毫不客氣,錢不夠。
剛送下錢, 江淑嫻就接到了電話。
本來她確實(shí)如江雨濃所想, 覺得是詐騙電話。只是準(zhǔn)備回家的時候,那顆向來簡單粗條的頭腦不知道為什么, 猛地閃了一下。
她突然想到那個老不死的那么疼江雨濃, 去年的這個時候,在知道江雨濃要輟學(xué)進(jìn)城打工后,她為什么會那么開心呢?
這樣一想, 她后知后覺自己可能被那兩個人騙了,連忙搜了搜學(xué)校位置,然后趕了過去。
江雨濃走到辦公室附近的時候,就聽到了江淑嫻的聲音。
她大吼大叫著質(zhì)問:“我的孩子在這里讀書,你們?yōu)槭裁床煌ㄖ遥磕銈兙褪沁@樣辦學(xué)、就是這樣當(dāng)老師的嗎?”
對于她的到來江雨濃感到驚訝,甚至覺得不可思議。
她很好奇江淑嫻為什么會信,又為什么會來。
但,既然她來了,就不得不面對。
她推開門往辦公室里走,進(jìn)門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江淑嫻的模樣,就硬生生挨了她一巴掌。
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用盡全力,白皙臉頰瞬間印了五道指痕,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江雨濃!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個不知檢點(diǎn)的東西!”
“不好好打工就算了,這個年紀(jì)就在外面瞎搞!”
“不嫌丟人啊你江雨濃!”
江雨濃沒防備,被打到整個人往右邊倒去,后退幾步后,被人從身后扶住。
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都靜止了,但又在回蕩那突然而清脆的聲響。
先是耳鳴,隨后臉上的刺痛感迅速蔓延,麻木和眩暈感也接踵而至。
由于沖力過大,牙齒磕破嘴唇,殷殷血跡也開始順著江雨濃的唇角往下流。
江雨濃懵了好久,等到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就聽接住自己的這個人在跟江淑嫻對峙。
“你為什么打人啊?”
“我教育自己孩子,關(guān)你什么事啊?”江淑嫻理直氣壯,“你是誰啊?”
“我是沉澈的媽媽。”
能聽得出來,扶著自己的人很生氣,但仍然保持風(fēng)度,沒有失態(tài)。
江淑嫻聽到對方是沉澈的家長,立馬來了脾氣,“就是你家孩子睡了我姑娘是吧?”她往前走兩步,“什么也不用說了,賠錢!”
班主任見狀連忙上前勸阻,三人聲音縈繞在江雨濃的耳邊。
她聽著四周的爭吵聲,下意識抬眼看著這位把自己護(hù)在懷里,身上充滿香氣,甚至,她竟然覺得溫暖,很有安全感的——別人的家長。
沉澈的母親。
她的皮膚很白很細(xì),甚至連嘴巴都沒有一絲唇紋。
臉特別小,但眼睛卻很大。
化著精致的淡妝,不管是脖子上的項(xiàng)鏈還是耳垂上的首飾,雖然不夸張,但看起來都特別昂貴。
沉澈的眼睛跟她很像,幾乎一模一樣。
她個子中等,但穿了高跟鞋,微微歪斜的江雨濃在看她時,需要微微仰頭。
她就那樣窩在這個女人的懷里,醉在沉澈母親的懷里,忘了要起來,忘了要讓江淑嫻趕緊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垂眸看向江雨濃,眉眼沒了面對江淑嫻時的冷漠,特別溫柔。
“你還好嗎?”
江雨濃反應(yīng)過來,立馬起身后退一步,輕聲道:“我沒事。”
再抬頭,發(fā)現(xiàn)屋子里早就沒了江淑嫻的身影。
班主任見狀,解釋說:“哦,你媽媽剛剛接了個電話,急匆匆地就走了……”
她語氣有些訕訕,實(shí)在無法理解江雨濃母親剛剛的一切。
沉澈的母親朝江雨濃伸過去一只手,笑著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沉澈的母親,我叫馮曼君。”
江雨濃沒有想過,自己第一次見沉澈的家人,是在這樣不堪的情況下。她更沒有想到,沉澈的母親,會這樣對自己。
她耷拉著眼皮,
盯著那只伸過的手,數(shù)秒后抬起自己的,輕淺握住。
那只手很軟、很暖。
“你好阿姨,我是江雨濃。”她說。
馮曼君握住江雨濃的手后,另一只也覆了上去,沒有讓她再收回去。
“雨濃,抱歉,是我沒有教育好兒子,”馮曼君柔聲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彌補(bǔ),但我會盡力。你母親說的——”
“不用了阿姨!”江雨濃猛地抬眼打斷她,并且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馮曼君的心疼很明顯,她也是真的想要彌補(bǔ)自己。
可她這樣,江雨濃很難受。
她寧愿馮曼君跟江淑嫻一樣,給自己一巴掌。
跟沉澈認(rèn)識的這些日子里,在一起的這些日子里,江雨濃無數(shù)次想,這樣的他,父母該有多好,他該生活在怎樣一個幸福的家庭中。
每一個兩人簇?fù)矶叩纳钜梗紩低当犻_眼望著沉澈,努力說服自己。
她在心里暗暗給自己打氣:江雨濃你不差,就算家庭不好,但你也不差。
她也曾下定決心,未來會很努力讓自己變很好,并不是因?yàn)樽员埃膊皇菫榱巳グ闩涑脸骸?br />
人本身就要向前向上走,而且自己的好能不讓旁人對沉澈、對他們家選兒媳婦的眼光說三道四,很好。
可現(xiàn)在看到馮曼君,看到她后江雨濃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太天真了。
很多東西,再怎么努力,追不上的。
有些人生來就在羅馬,而有些人一輩子只能做牛馬。
我努力,別人也在努力啊。
所以她決定放棄了,在馮曼君伸過來那只平等的手之后,在她站在同等地位向自己做自我介紹的時候。
在她原本不應(yīng)該心疼自己,卻明顯心疼的時候。
沉澈,要去過更好的生活。
他不應(yīng)該纏入自己這樣的家庭。
江雨濃抬眼,她不再偽裝自己,面無表情地跟班主任說:“老師,我承諾學(xué)校的事情不會變,只是沉澈馬上就要出國了,我不想影響他。”
她說完,轉(zhuǎn)頭看向馮曼君,“阿姨,今天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跟沉澈說?我們兩個不會再有聯(lián)系了,如果可以,他那邊讓我來處理,行嗎?”
“我保證能讓他明天就答應(yīng)出國,不會再來學(xué)校,不會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江雨濃這樣說,是因?yàn)樗莱脸航裉焱砩弦欢〞䜩碣e館找自己。
她也更加知道如何讓沉澈的心破碎,如何打碎他的脊骨。
她太知道了。
馮曼君聞言,上前一步,彎下身子跟江雨濃平視,語氣極其溫柔,“能這樣為沉澈考慮,阿姨特別感謝你。但是雨濃,兩個真心喜歡的人沒必要分開的,有更好的解決方案。”
她說:“比如,你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國?”
“不用了阿姨,”江雨濃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她用盡可能輕松和不在乎的語氣,十分平淡地說,“高中時候的戀愛,能有多刻骨。”
馮曼君看著江雨濃,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著,最終沒再說什么,而是從包里拿出紙巾,輕柔地拂去她唇角的血跡,“那好,阿姨尊重你的選擇。”
江雨濃沒動,任由她給自己擦拭。擦拭干凈,她看馮曼君又從包里拿出一個還沒有巴掌大的本子,在上面寫了什么。
“這是我手機(jī)號,”馮曼君撕下來,遞給江雨濃,“如果有需要隨時找我,我一定竭盡全力。”
江雨濃垂眸,看著那串順到不能再順的號碼,再回想自己這些年接觸過的號碼,垂在身側(cè)的另一只手下意識攥緊。
她抬睫,禮貌地說:“謝謝阿姨。”
盡管知道馮曼君沒有其他的意思,但江雨濃覺得難受。
特別難受。
班主任看兩人達(dá)成了共識,也特別識趣的沒有再中間穿插自己的建議。
馮曼君清楚江雨濃看到自己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并不是討厭,所以她沒再多留,禮貌跟兩人道別后先走了。
路過學(xué)校光榮墻的時候,她無意瞥了一眼。然后下一秒,她轉(zhuǎn)身改變行走路線,在那面墻前駐足了腳步。
那面榮譽(yù)墻上,剛剛她見過的那個小姑娘幾乎占滿了墻面。
除了年級排名第一是她之外,各科分?jǐn)?shù)最高幾乎也都是她,而且多項(xiàng)榮譽(yù)的獲得者,也是她。
重點(diǎn)是,年級排名那一欄,自己的兒子沉澈居然排在她后面。
他居然是年級第二名。
自沉澈上學(xué)起,馮曼君和沉啟林就從來不過問他的成績。
一來成績不能決定人生,二來,他們家也不需要用分?jǐn)?shù)這種東西改變?nèi)松?br />
所以馮曼君從來都沒有想過,沉澈學(xué)習(xí)居然這樣好。
哪怕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兒子哪方面差過。
她盯著墻上兩張挨在一起的照片,盯著江雨濃滿臉的笑,唇角也不自覺翹了-
江雨濃被班主任留下了,又說了一些寬慰的話,并且讓她放心,這件事一定盡全力不讓更多的人知道。
對此江雨濃并不抱希望,但她也感謝了班主任的好心。
回到班級的時候,正在上自習(xí),沒有老師。
江雨濃剛出現(xiàn)在門口,上一秒還在認(rèn)真上自習(xí)做卷子的同學(xué),一個個全部抬起頭看向她。
一雙雙望過來的眼睛里,有鄙夷、有不可思議、有羨慕、有不解、有好奇,有很多很多情緒。
江雨濃看著他們,她不再笑,也不再偽裝。
她慢悠悠站上講臺,隨手拿起一根老師還沒有用完的粉筆。
拋起來,接住,然后再拋起來。
幾個回合后,她掀起眼瞼,緩慢冷淡地掃視了一圈。
“不是都很好奇,我為什么能在高二轉(zhuǎn)來八中A班嗎?”她說,“從前不說,從前笑著跟你們打鬧,是不想給你們太多壓力。但我的低調(diào),不是你們用來八卦我的籌碼。”
“都知道沉澈要出國了吧?”
“也都知道他以后,是要接手創(chuàng)世集團(tuán)的吧?”
江雨濃一直把粉筆握在手里,她冷眼看著大家,“那么我想,你們應(yīng)該也清楚,如果這樣的事被他家知道了,你們,或者你們的家里,會是什么后果吧?”
說完,江雨濃銳利目光掃向滿臉淤青紅腫的徐曄成身上,“徐曄成,你剛剛不是挺厲害的,現(xiàn)在為什么不說話了?”
“還是說……”江雨濃抬起頭,假意思考兩秒,“家里人來信兒了?”
他家里當(dāng)然不會來信,是班主任在說也得通知徐曄成家長的時候,江雨濃在一旁假裝無意透露說:“是得通知,他家跟沉澈家還做生意呢,如果這件事沉澈家里知道了,估計生意做不成了。”
班主任聽進(jìn)去了,她要通知徐曄成家長,是因?yàn)樾鞎铣蓚人作風(fēng)問題。
當(dāng)眾表白也就算了,但是在人家拒絕后,把這種事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說出來,明顯就是故意讓江雨濃難堪。
但又不能把事情原委全說了,所以她只說了徐曄成當(dāng)眾表白,被小姑娘拒絕后說了很多不好聽的。主要那個小姑娘也是沉澈喜歡的,為了避免高三這種階段,年輕氣盛的兩個孩子發(fā)生沖突,還希望家長開導(dǎo)開導(dǎo)。
所以就在江淑嫻和馮曼君往學(xué)校趕的時候,徐曄成的父親也趕了過來,直奔教室找到徐曄成,警告他道:給我老實(shí)點(diǎn),不要在這個階段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至于江雨濃為什么敢這樣篤定地說出來,是因?yàn)樗M(jìn)教室后就看到了徐曄成滿臉不服,但又不敢表
現(xiàn)的神情。
江雨濃這句話說完,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部聚焦在了徐曄成身上。
剛剛他父親憤怒著把他喊出去的場景,所有人可是都見了。此時的他滿臉通紅,額頭上青筋爆出,整個人都在發(fā)抖,但就是不說話。
其他人不知道他父親為什么來,又說了什么。但此刻徐曄成的不言,讓所有人都相信了江雨濃剛剛說的,她家里的背景不一般。
江雨濃再一次看向眾人,盯著沉澈平日里那幾個玩得好的人,盯著班上暗戀沉澈特別明顯的人,冷言厲色,用最涼狠的語氣,說著拜托的話語。
“如果你們當(dāng)沉澈是好哥們兒,是暗戀對象,哪怕是同學(xué),那么我懇求,也希望大家把剛剛發(fā)生的一切爛在肚子里,誰也不要跟他說!”
對于一個剛滿18歲不久的人來說,這件事既簡單、也復(fù)雜。
它是青春期最難解決,同時也是最難遺忘的事。
但這件最充斥矛盾和傷痛的事情,江雨濃用她瘦弱的肩膀全扛下了。
她一個人,扛下了所有。
第57章 油桃 再見了,我耀眼的少年……
這一天, 2026年的5月20日號。
晚上8點(diǎn)57分,一身黑色休閑服的江淑嫻沖進(jìn)賓館,跟江雨濃和董玉娟發(fā)生了爭執(zhí), 甚至弄傷了江雨濃。
等到她離去,江雨濃不管還在汩汩淌血的手, 也不管董玉娟的安慰和關(guān)心,滿腦子就一個念頭。
現(xiàn)在、立刻、馬上,跟沉澈發(fā)消息說分手。
她原本想等沉澈來找她的, 她原本想當(dāng)面說的。
可現(xiàn)在她等不了了, 她一秒都不想等了。
江雨濃從前臺撈過背包,回到屋里后從里面掏出手機(jī)。
她死死咬住嘴唇,但無論怎么控制, 拿著手機(jī)的雙手還是止不住地發(fā)抖。
鮮血沾滿了屏幕和機(jī)身, 甚至由于血水發(fā)滑,打字的鍵好幾下都按不上。
身體抖著、呼吸顫著。
江雨濃整個人都處在情緒極度崩潰的邊緣, 但她沒有糾結(jié)或者遲疑, 她盯著屏幕,毫不猶豫地發(fā)出了那句話。
“沉澈,分手,膩了。”
幾乎是發(fā)出去的下一秒, 沉澈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江雨濃盯著屏幕,在電話響起的下一刻立馬掛斷。
幾秒后再起響起, 她再掛。
他繼續(xù)打, 她繼續(xù)掛。
來來回回,反復(fù)很多次。
后來沉澈給她發(fā)信息,讓她接電話, 她抬手隨意打字,然后清空對話框,不回任何消息。
沉澈問她在賓館嗎,她重復(fù)以上動作。
總之,江雨濃就是要讓沉澈知道,她看到了他發(fā)過來的信息,但就是不搭理。
董玉娟給她包裹完傷口后,江雨濃讓她上樓休息,說自己想安靜一會兒,今天晚上能不能提前關(guān)門。
董玉娟一臉心疼,“我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雨濃,今天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好嗎?”
“嗯。”江雨濃點(diǎn)頭。
十一點(diǎn)四十,沉澈到了賓館。
賓館大門關(guān)著,但江雨濃那個屋子里的燈卻亮著。
他抬手發(fā)信息:【我在賓館門外,你不出來,我會一直等。】
他每隔十分鐘給江雨濃發(fā)一次賓館大門的照片,江雨濃看著,不回,
十二點(diǎn)半的時候,外面突然下雨了,沉澈還在發(fā)著。
江雨濃就是故意的。
她不拉黑沉澈,讓沉澈看到“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但不回信息。
因?yàn)樗莱脸簳恢钡取?br />
她就是要用最冷的態(tài)度對沉澈,就是要傷透沉澈的心。
因?yàn)橹挥羞@樣,他才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只是江雨濃沒有想到,外面會下雨。
她偏頭盯著窗外,聽著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最終不忍心沉澈挨淋,穿上衣服,把手上的那只手藏進(jìn)口袋,打開賓館大門出去了-
聽到開門聲,沉澈收了手機(jī)立馬抬頭。
看到江雨濃的剎那,他沒有上前生氣,更沒有聲嘶力竭地質(zhì)問。
他只是輕聲地說:“是不是有人給你壓力了江雨濃?”他聲音很柔,伴隨著七零八落的雨聲一起墜下。
“我們可以一起解決,不是說好了,有問題一起面對。”
江雨濃冷眼看著他,面無表情,“今天出三模成績了,我下滑很嚴(yán)重。老師找我談話了,而且跟我家人說了我倆的事,他們讓我分手。”
“沉澈,你知道我是怎么進(jìn)的八中,也知道我跟八中做了怎樣的交易,”她說,“在我這里,任何事情都沒有我自己重要,所以我們不要在一起了,你出國吧。”
這理由看似有理有據(jù),但實(shí)則漏洞百出,沉澈自然不信。
他向前一步,跟江雨濃一起處在賓館門口的屋檐下。
剛剛淋雨太久,他走過來的時候,江雨濃甚至嗅到了一絲雨水氣息。
“江雨濃,你找借口能找點(diǎn)可信的嗎?”沉澈說,“就算被父母發(fā)現(xiàn)了,我們也18歲了,成年了!很多事情不需要聽家長的了,可以自己做決定!”
“可是我們也只有18歲!”江雨濃話接得很快,她抬眼看著他,神情寡淡,“沉澈,我們只有18歲。”
沉澈不屑,“所以呢?18歲的青春就是用來放肆的啊?”
“18歲只有一次,每個人的生活不同。”江雨濃說完,眼神漸漸沉了,語氣也更加強(qiáng)硬。
她說:“沉澈,你要放肆的青春,我奉陪不起。”
雨下大了,鋪天蓋地地往下砸。
沉澈不信江雨濃會因?yàn)檫@種理由跟他分手。
他怎么可能信?
“江雨濃,你敢發(fā)誓剛剛說的那些都是真心的嗎?”
江雨濃沒有回答,只是問:“你知道金星又叫黃昏曉嗎?”
“然后呢?”沉澈不懂。
“一天之內(nèi),它早上出現(xiàn)在東邊,晚上出現(xiàn)在西邊。就像是不男不女,不陰也不陽,”江雨濃說,“它既要搶太陽的光,又要奪月亮的光,所以古人是不喜歡這顆星的,就連瑪雅人都說這顆星隱喻著死亡,又象征著復(fù)活,是一顆不好的星。”
沉澈低低端詳著江雨濃,他想從她的眼神中找尋些蛛絲馬跡。
“沉澈,對于我的父母來說,我就是這顆金星。而你,只是我測試是否還有人愿意為我不顧一切的實(shí)驗(yàn)品。”
“但是現(xiàn)在我都要自身難保了,怎么還會再要你?”
沉澈聞言后槽牙咬緊,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成拳,微瞇眼,低垂著眼梢看她,雙眸空洞。
過了半晌,他才沉著嗓子問:“江雨濃,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江雨濃唇角輕扯,極淡地嗤笑一聲,“喜歡?沉澈,別自作多情了,我心動都沒有過。跟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嘗試欲望。”
“用你的身體,釋放我壓抑了十八年的情緒。”
兩人站在屋檐下,頂棚邊緣落下的雨滴像是一道天幕布,把江雨濃和沉澈跟這不合時宜的大雨分割開來。
可沉澈卻覺得這頂棚沒有絲毫庇護(hù)作用,哪怕自己在里面,噼里啪啦的雨滴仍舊落在了他身上。
冰涼的水點(diǎn)穿透單薄的衣服,直達(dá)心臟。
“江雨濃,我以為你心是涼的,暖暖就能熱,沒想到你心是死的。”
江雨濃哂笑,“你錯了,我沒有心。”
這話像刀子,猛地一下捅進(jìn)沉澈心里,用的是能穿透的力道。
他整個胸腔起伏嚴(yán)重,胸口悶悶。但他沒再反駁,更沒有繼續(xù)探討,長吁一口氣壓下情緒后,往前一步牽過江雨濃的手,溫聲說:“我送你進(jìn)去。”
江雨濃蹙眉,她甩開被沉澈握著的手,“我剛剛說的你沒聽明白嗎?”
“聽懂了,”沉澈說,“但讓我送你進(jìn)去吧,下雨了。”
這一瞬間,江雨濃覺得自己的心臟被剪成尖兒的指甲掐了丁點(diǎn)肉,酸痛酸痛的。
她無言,沉澈便垂眸,固執(zhí)地牽過她的手要送她進(jìn)去。
江雨濃強(qiáng)忍著內(nèi)心的悸動,咬咬牙,再一次甩開他手的同時,給了他一巴掌。
“啪”的
一聲,清脆洪亮,響徹整條胡同。
沉澈愣了,但下一刻,他低頭盯著江雨濃的手蹙眉問:“你手怎么這么冰?”
說完,甚至不顧江雨濃可能會再甩過來一巴掌的可能,又握住了她的手,“感冒了嗎?”
江雨濃有些繃不住了,眼眶開始溫?zé)帷?br />
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推開沉澈啊。
沉澈低頭揉著江雨濃的手,想給她捂暖。
江雨濃低頭看著被沉澈握住的手,狠心抽回來,言語也開始狠厲。
“沉澈,能別像個舔狗一樣犯賤嗎?我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沉大少爺能要點(diǎn)臉嗎?”
“江雨濃你一定要這樣嗎?”沉澈抬頭,聲音也開始拔高,“有什么事是兩個人不能解決的呢?”
“我為什么要跟我的實(shí)驗(yàn)品一起解決呢?”江雨濃聲音也放大。
“我不瞎江雨濃!”沉澈怒了,“這段時間你對我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我看得出來!”
“騙你的啊!”江雨濃更加激動,“我對其他人可以人前一面人后一面,對你也是一樣的啊!”
“但是現(xiàn)在我不想裝了我累了!我要好好沖刺考遠(yuǎn)一點(diǎn)然后擺脫那個家擺脫你!你聽懂了嗎!”
沉澈被她氣炸了。
他雙手叉腰,舌尖頂著自己的虎牙頂著唇角,歪頭看向地面,大口呼吸想讓自己消消氣。
他知道江雨濃不是這樣的,她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這樣對自己。
這樣突然、這樣莫名其妙地對自己。
她說的不喜歡,說的實(shí)驗(yàn)品什么的統(tǒng)統(tǒng)都是假的。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能感受到江雨濃是不是真心待自己。
她現(xiàn)在這么說,無非就是不想讓自己為了她留在國內(nèi),影響原來該走的路。
可就算是這樣,剛剛那些話也真踏馬的傷人,沉澈覺得自己的心抽抽得疼。
他覺得江雨濃需要冷靜,自己也需要。
他想回去理一理,想知道江雨濃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明天再來找江雨濃好好聊。
“行,”他點(diǎn)著頭看她,“那我走,走還不行嗎?你趕緊回去,外面冷。”
說完,沉澈轉(zhuǎn)身走了,卻在走出去幾步后又反身退了回來。
他邊走邊從口袋里掏著什么,走到江雨濃面前拿過她的手,塞了一個油桃給她。
“路人給送我的,說是野油桃,很甜。 ”
江雨濃看著掌心里躺著的,那個康乃馨大小的油桃,怔住了。等她再次抬頭的時候,沉澈已經(jīng)消失在了黑夜中。
她手掌合起,拿著那個油桃,轉(zhuǎn)身回屋。
進(jìn)了房間,江雨濃隨手把桃子放在桌上。
但不知道是風(fēng)在使壞,還是它不想在桌子上待著。
她剛轉(zhuǎn)身,桃子就滾落在了地上。
江雨濃轉(zhuǎn)頭,走過去蹲下身子要去拿。
可伸出手觸碰到油桃的那一刻,她莫名覺得上面還殘留著沉澈的溫度,腦海中也突然回想起冬天的時候,沉澈給自己的那三瓣橘子。
被回憶席卷的剎那,眼眶鼻尖猛地一酸,緊接著淚水像決堤的河流,瞬間滾滿全臉。
江雨濃握住油桃,攥緊它,再也忍不住,低頭壓抑著聲音痛哭了起來。
過往人生中,江雨濃從來沒有覺得對不起誰,她自認(rèn)曾經(jīng)那些對自己好的人,全部都百倍千倍的還了回去,全部都真心相待了。
但是這些人中,沉澈對自己最好、最最好。
可她卻用最殘忍的方式回饋了他,以至于未來人生中,她永遠(yuǎn)不可能原諒自己。
江雨濃握著油桃,抱緊自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跟沉澈道歉。
對不起,沉澈。
對不起。
或許未來你會遇到跟我一樣愛你的人,但你一定不會再遇到像我這樣傷害你的人。
我不能讓你陷進(jìn)泥潭,我真的不能。
你的18歲是用來放肆的,你的人生是用來璀璨的。
請一定好好享受。
再見了沉澈,
再見了,我耀眼的少年……
……
第58章 真相 李子豪,下地獄吧。
江雨濃看著窗外水汽下朦朧的街景, 思緒混亂。
她太害怕沉澈知道當(dāng)年的真相了。
不知道害怕什么,但就是害怕。
其實(shí)這些年她有想過,那些曾經(jīng)被她“威脅”過的同學(xué), 尤其是沉澈的那幾個好兄弟,會不會年紀(jì)大了以后, 覺得當(dāng)年這些都不是事兒,是年少輕狂,所以在某個酒后, 不小心脫口而出。
可是當(dāng)她跟沉澈重逢的時候, 當(dāng)兩個人重新接觸以后,江雨濃就知道,沒有人說。
那件事就像是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秘密, 大家都死守著。
很多時候, 江雨濃不知道自己是慶幸還是失望,
慶幸的是沉澈不知道。
失望的是沉澈如果知道了, 會不會早就來找自己了?
可如果能選擇, 江雨濃還是選擇不要他知道。雖然內(nèi)心渴望和好,但從前的自己太過執(zhí)著,總是守著自認(rèn)為的一套在活。
所以過去的自己怕他不知道,但更怕他知道-
李建山信息里說的位置, 距離酒店近兩個小時。在距離目的地還有不到三十分鐘的時候, 江雨濃接到了一個電話。
她盯著屏幕上的號碼,不自覺蹙起眉心。
“喂。”
那頭問:“請問是江雨濃嗎?”
“對, 是我。”
然后對面說了什么, 江雨濃聞言睫毛猛地抬起,看向窗外的那雙眼睛蒙了一層說不清的神色。
片刻后,她輕聲回:“我知道了, 謝謝。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她讓給司機(jī)報了一個新地址,然后更改了軟件的目的地,司機(jī)很快掉頭前往新位置。
今天天氣不好,陰沉沉的,還下著小雨。
汽車飛速駛離,窗戶上水珠接連不斷地往下滑落,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歪歪扭扭的水痕。
隔著窗戶望過去,沉澈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坐了整整一個上午。
江雨濃走之后,他一動沒動。
又過了五分鐘,他收到了能去探望李子豪的電話。
如果不是這通電話,他還會繼續(xù)坐下去。
原本刑事犯罪定刑前不能探視,但他托關(guān)系走了后門。
他必須見李子豪一面。
他必須要知道,江雨濃小時候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他要如何做,才能幫助她盡快解開心里的結(jié)。
沉澈本來想讓江雨濃自己解開,但經(jīng)歷了早上的情況,他覺得再拖下去,他們估計還要好久才能和好。
早上沒吃飯,到達(dá)慶谷區(qū)看守所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兩點(diǎn)鐘,但沉澈仍然不覺得餓。
有人早早等在了看守所門口,見沉澈到了,打過招呼后帶著他前往會見室。
汽車開進(jìn)鐵門后,需要穿過一個像牢籠一樣的地方,然后才到達(dá)看守所的院子。
等車開到會見區(qū),沉澈下去往里步行,沒多久就到地方了。
那是一個很小的房間,方正戶型。中間隔了一面墻,下半部分實(shí)體墻面,上半部分是雙層護(hù)欄。
沉澈到的時候,李子豪已經(jīng)在另一側(cè)坐著了。
他頭發(fā)被剃了,穿著看守所的藍(lán)白馬甲,手腕上一副鐐銬,鎖在橫亙在座椅兩扶手之間的面板上。
盡管所處地方和外形都特別狼狽,但他整個人松垮仰在椅子上,看到沉澈進(jìn)來的瞬間,臉上甚至露出一絲不羈的笑。
兩邊的工作人員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xiàng)后,雙雙退出了屋子,給兩人留了獨(dú)處空間。
沉澈雙手插在褲兜,歪頭盯著李子豪看了數(shù)秒,才抬步走到椅子前坐下。
李子豪看著他,笑容更甚,“是你吧?”
沉澈揚(yáng)起眉骨,不語。
李子豪收了笑,立馬換了一副惡狠狠的表情,聲音也開始變大,“是你告訴警察我在哪里的吧!”
“為什么這
樣說?”沉澈不緊不慢地問。
“呵,”李子豪又笑了,沒回答沉澈的問題,而是反問他,“我能知道你到底是誰嗎?為什么能眨眼間讓我家上天堂,又在眨眼間讓我們?nèi)氲鬲z!”
“入地獄?”沉澈也笑了,淡漠一聲,充滿不屑,“我可沒有那個本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李子豪情緒有些失控,整個人開始發(fā)抖,“你是怎么知道的沉澈!你怎么知道的!!!”
沉澈盯著他看了數(shù)秒,然后從口袋掏出雙手,俯身垂眸,隨意拿過桌子上的一支筆在手里把玩。
最普通的中性筆,卻在沉澈不普通的修長五指間靈活翻轉(zhuǎn)。
他不說話,李子豪更加激動。
那雙跟江雨濃一樣好看的眼睛此刻通紅一片,額頭青筋暴出,好看的臉猙獰可怖,“明明就是你!是你讓警察去抓我的!是你沉澈!是你!”
沉澈仍舊不說話,左手抵著太陽穴,閑情雅致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良久后,對面的李子豪突然開始笑,從最開始的低聲,到后來的狂笑。
他不知道笑了多久才收,然后十分輕蔑地說:“你想不想知道,你愛的那個女人,我的姐姐江雨濃,小時候是怎么生活的?”
話語落地的瞬間,沉澈手里轉(zhuǎn)動的筆停了。
他抬睫,目光如利箭一樣刺向李子豪,卻仍舊一聲不吭。
李子豪見他這副神情,眼神中透露出狡黠和得意。
“誒,你跟那個女人睡過了吧?”李子豪挑釁道,“怎么樣?滋味是不是還不錯?”
“那如果——”他故意拖著聲音頓了頓,“你睡過的這個女人,小時候被自己父親猥褻過,你會不會覺得很惡心?”
“啪”的一聲,沉澈手里的筆被他硬生生掰斷了。
破裂的硬塑料鋒利無比,他的大拇指被劃出一道血痕。
鮮血溢出后順著血管突出的手腕往下流,在接近袖口的位置停住。
李子豪并沒有注意到這個插曲,只是看到沉澈臉上明顯的怒意后,越發(fā)囂張和高興地繼續(xù)說:“我小時候親眼看到的,他半夜摸進(jìn)江雨濃的房間,對著江雨濃自|慰。后來有一次被江雨濃發(fā)現(xiàn),她拿起枕頭下的剪刀就捅向了自己的父親——”
“但很可惜,沒捅到,”李子豪假意遺憾,“不過后來,李建山就再也沒去過。”
“我那時候年紀(jì)小啊,不懂事,更不知道他們在做什么,就告訴了我媽。”
李子豪說到這里,整個上半身努力往前靠近沉澈,輕聲又變態(tài)地問:“你要不要猜猜,我媽媽是怎么對江雨濃的?”
沉澈不說話,只是盯著他。
李子豪見他不說話,頗有興致地自顧自道:“我媽隨便找了個借口,大冬天讓江雨濃在外面站了一夜,哈哈哈哈哈!”
說完,他仰頭狂笑。
沉澈盯著護(hù)欄另一側(cè)笑得前仰后合的李子豪,不自覺又握緊了手里的筆,任由尖銳的棱角扎進(jìn)皮膚骨肉,血水越來越多,染紅白皙指骨。
所以,江雨濃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再也不笑,再也不鬧了的,是吧。
所以,她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學(xué)著偽裝自己的。
所以,她才說自己涼薄,不在感情上浪費(fèi)時間。
畢竟她自己的親生父親,都那樣對她。
沉澈還是沒說話,他在等李子豪繼續(xù)往下說。
果然,李子豪笑夠之后盯著沉澈,炫耀一般繼續(xù)道:
“我告訴你,我從小就是家里的老大,你的江雨濃,她沒有任何地位。”
“家里第一個動筷子的永遠(yuǎn)是我,我不說開飯,誰都別想吃!”
“我的牙膏永遠(yuǎn)是單獨(dú)的,是超市里面最貴的!而你的江雨濃,連牙刷都沒有……”
“家里三間房,爸媽一間我一間,還有一間是廚房,里面隔了間很小的套房,當(dāng)倉庫用。那個房間又黑又潮濕,你的江雨濃,就睡在那里……”
“她甚至不配擁有床,就睡在一個用破茶幾和兩塊舊木頭拼成的板子上。晚上老鼠蚊蟲四竄,我最開心的事就是晚上趁爸媽睡著,偷偷溜到院子里,趴在她窗戶前往里看。”
“看她晚上嚇到不行,卻又不敢叫的模樣。”
“那神情別提多刺激了……”
李子豪說完,見沉澈面色不改,但咬肌明顯繃緊,更開心了。于是他又笑了,肩膀一聳一聳的,緊閉雙眼低垂著頭,過了半晌才重新抬頭。
“怎么,心疼了?”他問。
他斂了笑,整個人往椅子后背一靠,歪頭望向沉澈,嘴里一個勁兒地“嘖嘖嘖”,還搖著頭。
“沉澈,要不是她有那副好皮囊,就你們這種有錢有勢的人,會看上我們這種家庭?會看上那樣出身的江雨濃?”
“承認(rèn)吧,咱倆都是男人,”他一臉猥瑣,“男人找女人,不就是看哪個女人臉蛋夠好,身材夠辣嗎?”
李子豪低頭,盯著自己被手銬銬住的雙手互相摩挲揉搓,繼續(xù)道:“所以說江雨濃她命好呢,遺傳了爸媽的所有優(yōu)點(diǎn),除了有副好臉蛋兒,還有個好身材,不然,怎么可能釣得到你。”
沉澈聽完,緊握著筆的右手倏地松開,掌心里帶著血跡的筆“啪”的一聲落在桌面,又骨碌碌地滾了兩圈才停下。
他覺得差不多了,沖李子豪昂起下巴,冷聲問:“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嗎?”
李子豪不屑,絲毫不在意地說:“知道啊,強(qiáng)|奸罪加故意殺人罪嘛不就是。”他扯唇哼笑一聲,自信道:“我早就搜過了,我這種情況,最多也就是死緩。”
說完,他搖搖頭,神色淡然,拖著語調(diào)說:“無所謂的,老子還年輕,在監(jiān)獄好好表現(xiàn),減刑很容易的。”他盯著沉澈,揚(yáng)眉挑釁道:“我爭取早點(diǎn)出去,喝你和我姐的喜酒啊,姐夫。”
沉澈看著他一臉得意的表情,點(diǎn)點(diǎn)頭,眼底滿是不屑,唇角也扯過一絲嗤笑。
他站起身,盯了李子豪兩秒,隨后轉(zhuǎn)身往外走。
離開前,他冷冷地扔下一句,“李子豪,既然你說我能讓你入地獄,那么,如你所愿。”
最開始李子豪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等到他意識到沉澈是什么意思后,恐懼害怕順著脊柱迅速往上攀。
他徹底崩潰了,像一只失控的老虎,在椅子上張牙舞爪。
但他的掙扎沒有用,因?yàn)橄乱幻刖陀腥诉M(jìn)來壓著他往外走,完全不管他說了什么。
沉澈走出房間,走出看守所,抬頭看著天,突然覺得有道冰錐從空中墜落,直直砸在他的頭頂。
他覺得自己太不是人了。
他對江雨濃太不好了,甚至今天早上還跟她吵架了。
他總說江雨濃不信任自己,可是這些事,完全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
沉澈甚至沒有跟負(fù)責(zé)人說幾句話就快步出了看守所。
他要去找江雨濃,要見她。
但是還不等他給江雨濃打電話,就收到了一個比天塌下來還令他崩潰的消息。
第59章 因果 這一刻,心靈和身體,再一次契……
給沉澈來電話的人說, 之前讓他跟蹤的那對夫婦,今天上午出車禍了。他們在高速上超速駕駛,汽車最終在經(jīng)過北安發(fā)生交通事故概率最高位置的高速路段失控, 連人帶車一起墜下了陡坡。
聽到這個消息后,沉澈猛地想過來江雨濃早上的反應(yīng)。
那時候還早, 江淑嫻他們還沒有出車禍,所以她收到的消息應(yīng)該是李子豪被逮捕。
但如果電話是警察打來的,她不可能把第一通掛了。所以通知她的不是警察, 是江淑嫻或者李建山。
如果是這樣, 她匆忙出門,有沒
有可能是去跟他們匯合的?
如果是的話……
如果是的話!
想到這里,沉澈的心猛地一沉, 渾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凝滯了。
他連忙問:“車上幾個人?”
“不清楚。”
“給我去查!”沉澈像瘋了一樣沖著手機(jī)怒吼, “車禍位置在哪里?!”
收到位置后,沉澈跟司機(jī)說了地方, 然后又聯(lián)系人開通緊急通道, 一路直奔車禍現(xiàn)場。
好在那段高速距離看守所不遠(yuǎn),加上有人開路,沉澈很快到了地方。
然而等他到的時候,現(xiàn)場除了還在收尾的工作人員以外, 什么都沒有了。
沉澈看著空無一人, 但血跡斑斑的零碎現(xiàn)場,下車的瞬間腿立馬軟了。如果不是司機(jī)扶著他, 他腳觸地的那一刻, 會特別狼狽地摔在地上。
他聯(lián)系的那個人見他是來這個現(xiàn)場,就以為出車禍的是他認(rèn)識的人,說了句:“節(jié)哀, 沉先生。”
“節(jié)哀?”沉澈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一樣,內(nèi)心的恐慌如潮水般涌來。他有氣無力地問,“節(jié)哀是什么意思?”
那人見他這樣,即便不忍心,但還是輕聲說:“沉先生,車內(nèi)無人生還……”
“轟”的一聲,沉澈只覺耳蝸?zhàn)钌钐幇l(fā)出刺耳的轟鳴聲。
他整個人直直往下墜,哪怕司機(jī)扶著也擋不住他重重砸在了地上。
耳鳴、頭脹、惡心。
世界安靜了,也放慢了。
仿佛被抽了真空一樣。
沉澈抬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太陽穴,隨后喉頭一緊,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他覺得自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他張大嘴,整張臉在眨眼間通紅,額頭青筋血管盡數(shù)突出繃緊。
“沉先生!”
“沉先生!”
司機(jī)和工作人員都嚇壞了,連連扶著他喚他名字。
就在司機(jī)準(zhǔn)備打電話的時候,那人說了一句,“沉先生你別太激動!已經(jīng)聯(lián)系死者家屬了,而且他們的孩子也處理差不多了!”
孩子?
朦朧中,沉澈聽到了這兩個字。
他看著那個人,瞇眼極力讓自己看清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問:“出事的……有幾個人?”
“一對夫妻。”
聽到是一對夫妻,并且已經(jīng)通知孩子了,沉澈被抽離的身體又倏地回來。他蹙眉長吁一口氣,閉眼癱在了司機(jī)身上,堵在喉嚨處的東西也消失了。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那顆一直飄忽不定的心稍微放下。
他沒敢歇太久,幾秒后就睜眼,然后開始后悔自己的慌亂。
明明一個電話就能確定的事,他偏偏浪費(fèi)時間過來。
他閉著眼抬手揉了下眉心,“他們的女兒呢?”
“今天的手續(xù)辦理完了,她已經(jīng)走了。”
這下沉澈徹底放心了,他說,“謝謝。”
他撐著司機(jī)的胳膊借勁,抬手給江雨濃打電話。可一連打了三個,對面全是關(guān)機(jī)。
江淑嫻和李建山的突然離世,對江雨濃來說無疑是震驚的,但不足以悲痛。
江雨濃對那個家早就沒了感情,她也不是會為所謂的血緣關(guān)系而傷心的人。
但她現(xiàn)在手機(jī)關(guān)機(jī),讓沉澈很擔(dān)心。
他眉頭擰成麻花,努力站起來,一邊趔趄著往車?yán)镒撸贿吿统鍪謾C(jī)編輯著什么,半分鐘后,撥了一通電話。
“喂,我剛剛發(fā)你一條信息,幫我查一下她今天有登機(jī)嗎?”
……
“好,我知道了,改天請你吃飯。”
“喂,我剛剛發(fā)你一條信息,幫我查一下她有在哪家酒店入住嗎?”
……
“行,謝了,改天請你吃飯。”
沉澈坐上車,掛了電話看著窗外。
沒有離開北安,也沒有在任何酒店入住。
江雨濃,你去了哪里……
沉澈右手捏著眉心思索,突然,手機(jī)響了。
他猛地睜眼,以為是江雨濃,但對方是剛剛跟他說江淑嫻出車禍的人。
接通電話,那頭說車上只有兩個人,就是江淑嫻和李建山。
沉澈緊了緊后槽牙,沉聲道:“你該慶幸。”說完就掛了電話。
他盯著手機(jī)屏幕,心里突然有了一個目的地。
跟司機(jī)報了地址后,汽車飛速駛離。
一閃而過的景色后,是水泥路和紅門灰色墻的平房。
江雨濃漫步在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街道,她走走看看,像是一個前來旅行,或者找親戚的外人一樣悠閑。
她在去往跟李建山約定好地方的時候,收到的那通電話確實(shí)是警察打來的,說江淑嫻和李建山出車禍了,兩人當(dāng)場死亡。
當(dāng)時的她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除了驚訝、意外,再無多余的情緒。
她讓司機(jī)掉頭去了事故發(fā)生地,到了地方后,江雨濃配合警察做了一系列工作,簽了無數(shù)張單子,甚至最后走的時候,她都沒有看一眼江淑嫻和李建山的遺體。
警察對于這起交通事故的成因存在疑問,需要進(jìn)行尸檢和鑒定,所以江雨濃今天帶不走,她要等尸檢報告確定后,拿著公安機(jī)關(guān)的紙質(zhì)版通知書領(lǐng)取兩個人的遺體。
她站在路邊,看著別人忙前忙后。
幾分鐘后,打車回了小時候的院子。
她不覺得自己傷心,她只是覺得需要告別。
老院子在慶谷區(qū)一個鎮(zhèn)上,但距離村莊也很近了。
很多年沒回來了,但家的位置,不論闊別多久,都能順利找到。
到了院門前,江雨濃停了腳。
她抬頭看,目光圍繞大門一圈,然后上前,從門旁邊的角落處摸到鑰匙,開門進(jìn)去。
江雨濃并不知道他們買過新房子、大房子,只以為他們一直生活在這里。
上次被收回所有資產(chǎn)后,那一家三口確實(shí)又搬了回來。
畢竟除了這里,他們再無去處。
所以院門打開的剎那,晾條上甚至還有沒來得及收的衣服。
江雨濃掃了一眼,轉(zhuǎn)頭往屋里走。
直排的平房,中間是客廳,左邊兩間臥房,右邊一間廚房。
廚房分成兩個屋,一個做飯,一個放雜物。
江雨濃,就住在那個放雜物的小屋里。
她走進(jìn)客廳,看著簡陋但干凈的屋子,看著地面角落里江淑嫻的包,忽然想起來他們來華川找自己那次,她最后跟江淑嫻的對話。
她說:“江淑嫻我很想問問你,從小到大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好?你那個兒子又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從小到大跟個窩囊廢一樣,不上學(xué)也不上進(jìn),沒工作沒學(xué)歷沒正事兒,整天就知道窩在家里打游戲。就那樣一個廢人,你很自豪嗎?”
“他再窩囊,也是我家的人!”江淑嫻說,“他娶的媳婦兒也是我家的人,為我家傳宗接代!你呢?你再厲害有什么用?你是別人家的!”
“你再厲害我是給別人家生的養(yǎng)的,你嫁人那一刻跟我們就是親戚了你知道嗎?甚至連親戚都不如,以后你生的孩子都不會跟你姓!”江淑嫻嘟嘟囔囔,“還哪里做得不夠好,生出來沒帶把兒的那一刻,你就是錯誤的!”
江雨濃記得,那一刻自己并不難過,也不失望。
她只是覺得,國家已經(jīng)發(fā)展到如此厲害了,還有江淑嫻這樣的人,是這個時代的悲哀。
所以她才說:“有本事,你倆就在這兒一直哭到死。”
只是她沒有想到,后來他們真的死了。
江雨濃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毫無目的地晃了一圈后,突然想起來這件事得讓奶奶知道,她想,奶奶一定會為自己開心的。
因?yàn)殡m然她沒有父母了,可是她也自由了。
她沒有鎖門,所以匆忙趕來的沉澈在看到大門開著的時候,滿心以為江雨濃就在這里。
“江雨濃!”
“江雨濃!”
他喊著江雨濃的名字進(jìn)去,找遍院子,卻不見江雨濃的半點(diǎn)影子。
他繞了好幾圈,看著廚房里面那個堆放雜物的房間,回想起李子豪說的話。
他確定,這里就是江雨濃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房門很矮,他低頭走進(jìn)去。
李子豪說的那個茶幾拼接木板的床還在,只是上面堆滿了東西。
窗前的桌子也在,落了很厚的一層灰。
上面沒有堆
雜物,厚重塵土下被埋著的,還是江雨濃的東西。
沉澈伸手,從桌面上拿過一個本子。
拍掉上面的土,字跡逐漸顯現(xiàn)出來。
是最簡單的筆記本,沒有過多花哨的設(shè)計和圖案。
沉澈翻開,第一頁最下方寫了一句話:
江雨濃,不要放棄。
熬過去,你就是勝利者。
看著這句話,沉澈的心像是被無形的鎖鏈圈圈纏繞后死死勒緊,然后鼓起的地方再被針一點(diǎn)點(diǎn)刺破。
他憋悶酸痛得厲害,手指尖一直在抖,呼吸都打著顫。
盯著那行字看了數(shù)秒,沉澈沒再往后翻。
他抬眼深呼吸,努力壓下心頭的情緒。
放下本子,沉澈轉(zhuǎn)身出了屋子,出了院子,奔跑在路上。
他要找到江雨濃。
沉澈從大門左側(cè)跑出去,拐進(jìn)另一條胡同的時候,江雨濃從右側(cè)走過來。
兩人本應(yīng)該就此錯過的,只是沉澈找了一大圈,還是沒有找到江雨濃的時候,他又回到了這個院子。
他是來碰運(yùn)氣的。
好在上天這次站在了他這邊。
剛跑進(jìn)大門,他就看到了正對面,站在那間小屋窗戶后的江雨濃。
看到她的那一刻,除了心疼和思念,更多的是怨。
他有些怨江雨濃為什么永遠(yuǎn)把他推在外面,他怨她總是為他著想,總是不想讓他分擔(dān)。
從高中到現(xiàn)在,都是如此。
沉澈低頭呼吸,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后快步走進(jìn)那間屋子,在距離江雨濃幾步的位置停下。
沒了窗戶那層濾鏡,沉澈看到了有些狼狽的江雨濃。
膝蓋額頭全是土,頭發(fā)上還掛了一些枯草。
“為什么在這兒?”沉澈問。
江雨濃轉(zhuǎn)頭看他,面無表情地反問:“你又為什么在這?”
“江雨濃我在問你,你為什么在這兒?”
江雨濃盯著他,目光晃了晃,“想家了。”
“……”
沉澈聞言,雙肩倏地一沉,整個人所有的力氣,仿佛都在江雨濃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被抽離。
他咬緊后槽牙,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剛走出去兩步,人都還沒有出廚房,身后的江雨濃忽地開口叫住他。
“沉澈!”
沉澈頓住腳,他沒有回頭。
江雨濃盯著沉澈的背影,目光閃動。
剛剛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其實(shí)很恍惚。她以為自己太脆弱了,太想他了,以至于出現(xiàn)了幻覺,居然在這里見到了他。
可是沉澈開口跟她說話的時候,她確定了,不是幻覺。
她的沉澈,來找她了。
從美國到華川,
跨越太平洋,跨越一萬公里。
“他們死了……”
這次沉澈幾乎沒有猶豫,在江雨濃說完這句話的瞬間轉(zhuǎn)身,快步走過去,長臂一伸,用力把江雨濃抱在了懷里。
江雨濃回抱著沉澈的腰,靠在他胸口,閉眼感受他的體溫,感受他的心跳。
感受這個世界上唯一、唯一的愛。
這個擁抱十分用力,深入骨髓,仿佛要將對方的靈魂緊緊鎖住。
他們呼吸交織,體溫交融。
這一刻,心靈和身體,再一次契合。
第60章 和好 沉澈,我深入骨髓的光。
沉澈在屋子里收拾了一小塊能坐的地方。江雨濃窩在他懷里,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別人說起自己的過往。
她指著窗戶前那張破舊桌子, 緩聲說:“現(xiàn)在回憶我的童年,漫長的時光里, 我?guī)缀醵甲谀莻桌前,豎起耳朵聽外面的一切聲音,尤其留意跟我有關(guān)的話題, 或者誰到了我的門口。”
“年少時坐在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 都在留意,”江雨濃說,“我害怕所有的人, 雖然在這個屋子里的, 都是跟我有血緣關(guān)系的家人。因?yàn)橐坏┯腥丝拷@里,或者提到我的名字, 我不是要挨打, 就是要挨罵。”
“所有的聲音,都會嚇到我……”
“這里沒有床,我睡在那個地方,”江雨濃指了指墻邊, “從有老鼠聲睡不著, 從害怕老鼠,到后來大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有東西在身上, 睜開眼察覺是老鼠后, 我能淡定地跟它四目對視2秒,然后輕輕把它拿開。”
沉澈聽著,他沒有打斷江雨濃, 任由她沒頭沒尾,毫無邏輯地說著。
他知道,只要江雨濃愿意說出來,把那些壓抑心底太久太久的污濁愿意吐出來,她才會是全新的她。
“養(yǎng)兒防老,傳宗接代,延續(xù)香火……因?yàn)檫@種執(zhí)念,他們曾經(jīng)打掉過6個孩子,只因?yàn)槟?個孩子都是女生……”
“后來千求萬求,用盡各種方法懷了我,”江雨濃又往沉澈懷里縮了縮,她抱著沉澈的腰,“我覺得是老天讓我來到這個世上,因?yàn)椴徽撍銕状呜裕徽撜艺l把脈,得到的結(jié)論都是男孩,所以他們才生下了我。”
“但在看到我是女孩兒后,他們崩潰了。于是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我稍有錯誤,就會挨打挨罵,每天都在被拋棄的邊緣。甚至——”
江雨濃緊了緊握著沉澈胳膊的手,頓了兩秒才說,“甚至李建山,都曾對我有過不該有的想法。他那惡心的東西沒有留在我身上,卻留在了記憶里。”
“那個味道,那令人作嘔的味道,我曾以為一輩子忘不掉的味道……”江雨濃抿唇,沒再往后說,“幸好有你沉澈,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能遇到你……”
沉澈皺緊眉,低頭親吻了一下江雨濃的頭發(fā)。
抱著江雨濃的雙手一下下?lián)崦M力給她安慰。
“我并不害怕他們,可如果被拋棄,那么小的我沒有能力活下去。”
“小時候,我無數(shù)次看著窗外的月亮對自己說:江雨濃,現(xiàn)在就是你最難的時候,等上了大學(xué),等遠(yuǎn)離這里,等到你成年,一切都會好起來……我跟你保證……”
……
“我弟弟叫李子豪,跟李建山姓,寓意是他李家的兒子,李家因他自豪。而原本給我起的名字,叫江夢楠,我跟江淑嫻姓。”
“是奶奶偷偷給我改了名字,她說我出生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所以取名‘雨濃’。”
“等到戶口出來,李建山和江淑嫻發(fā)現(xiàn)名字變了,只以為是工作人員記錯錄入了,完全不關(guān)心。”
“他們看不到我的優(yōu)秀,看不到我身上的閃光點(diǎn)。他們只能看到我腿間少的那點(diǎn)東西,只能看到我的性別……”
沉澈聽到這里,原本就疼的心更加酸楚,像是被無數(shù)繡花針一下下戳著一樣。
這一刻沉澈才后知后覺,年少時他曾對江雨濃說的那些所謂的、自以為的大道理有多可惡。
她自己舔舐傷疤愈合,他像極了施暴者的同伙。
“沉澈,我不脆弱。可內(nèi)心最深處的我,其實(shí)是有自卑的一面的。”
“因?yàn)槲业母改竷H僅因?yàn)槲业男詣e就否認(rèn)了我,對我做那么多不公平、甚至十分傷害我的行為,那我到底是有多糟糕?”
“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愛,是要分性別的。”
“你應(yīng)該知道了吧,李子豪被抓了,強(qiáng)|奸殺人。而江淑嫻和李建山車禍死了。”
“他們是接到警察通知,在去的路上出車禍的,”江雨濃揚(yáng)揚(yáng)眉,“當(dāng)時,急壞了吧,畢竟那么愛他。”
說完,江雨濃冷笑一聲,“呵,活該……”
她盯著窗外,突然靜了。
但沒靜多久,又開了口,“沉澈,我跟他們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讓他們?nèi)ニ溃瑳]想到,真的說中了……”
沉澈抱緊她,用力抱緊她,柔聲安慰說:“跟你沒關(guān)系的江雨濃,知道嗎?”
江雨濃沒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說:“沉澈,高中的時候,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分手的。”說到這里,她的聲音突然就哽咽
了。
她可以毫無感覺地訴說自己的童年,訴說那些不公平的待遇。
但是她做不到用同樣的情緒,訴說兩人的分開。
沉澈聽出了她的哽咽,扶著她的肩膀低頭看她,輕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淚,“江雨濃,不重要的,沒關(guān)系。”
“重要,”江雨濃搖搖頭,她抬眼看著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通紅,鼻尖也染著粉,“很重要的沉澈,我對你說了太多太多不好的話了,我還打了你……”
“但那些都是假的沉澈,我沒有不喜歡你,也沒有拿你做實(shí)驗(yàn)品。”
“我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學(xué)的,哪怕你出國了,我也會爭取交換生的名額去找你的。”
“但那天江淑嫻知道了,所有同學(xué)都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我不想你受影響沉澈。”
沉澈重新把江雨濃抱回懷里,他眼底也忍不住溢滿淚水。
他一下下護(hù)著江雨濃的頭,聲音溫柔到不行,“沒事的江雨濃,我從來沒有當(dāng)真過,真的。”
江雨濃一側(cè)臉頰貼著沉澈的胸膛,她看著那張桌子,看著窗外的藍(lán)天,輕聲說:“沉澈,18歲生日那天,奶奶去世了,所以我才跟你說了那樣的話。”
“年少時的我,經(jīng)歷了兩個很重要的人的離開,所以在感情上,我從來都不固執(zhí),能接受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以各種方式離開,”江雨濃說,“我渾身厲刺,卻為了生存,又在刺上放了顆棉花糖。”
“我面對所有人的時候都是假的,唯獨(dú)對你是真的。”
“所以那時候我能想到的,就是把你推開,永遠(yuǎn)不要沾染那些。”
“但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沒有想過那樣極端的分離,你要如何消化……”
“對不起沉澈,對不起……”
“我真的沒有想過,你會愛我那么多年……真的……”
“我,從來都不敢想……”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緒,說到這里,江雨濃又控制不住了。
她閉眼,把頭埋進(jìn)沉澈懷中,像是在呢喃,“因?yàn)槲艺娴挠X得,我的親生父母都從來沒有愛過我,你又怎么會呢……”
沉澈的心碎了。
他抱著江雨濃,輕拍著她的后背,溫聲道:“江雨濃,他們就是不愛你。他們?nèi)绻麗勰悖粫@樣對你。”
“所以江雨濃,你不需要愧疚,知道嗎?”沉澈低頭,靠近江雨濃,“你從來都不欠他們什么。”
江雨濃沒再說話,她只是埋在沉澈懷里,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互相依偎擁抱了許久,江雨濃才從沉澈懷里出來。
沉澈彎下身子,與她平視,指尖擦去她臉上掛著的淚痕。
“江雨濃,謝謝你堅(jiān)持了下來,謝謝你沒有放棄。謝謝你賭上所有,來了八中,”他說,“18歲那天跟你說過的話,現(xiàn)在再跟你說一次。”
他捧著她的臉,像是捧著一件舉世珍寶。
“你的出生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幸運(yùn),我很慶幸你出生了。”
江雨濃望著他,突然笑了。
她問:“你不會覺得我很冷血嗎?”
“怎么會?”沉澈說,“相反,我覺得你很善良。”
“善良?”
沉澈點(diǎn)頭,“嗯。”
江雨濃歪頭看他,問:“我怎么會善良,我滿身厲刺。”
“但你為了不傷害別人,每根刺上都插了棉花糖啊,怎么能不算是善良呢?”
“我那是為了保護(hù)我自己。”
“但你也保護(hù)了別人呀。”
江雨濃看著沉澈,她忽然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要說什么。
她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善良,也從來不覺得刺尖端的棉花糖,是為了保護(hù)別人。
可又如沉澈所說,她確確實(shí)實(shí),也保護(hù)了別人。
如果這樣看,如果從這個角度想。
她確實(shí)很善良。
但從來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是善良的,就連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
她的沉澈,卻發(fā)現(xiàn)了。
“沉澈,謝謝你。”江雨濃說。
沉澈笑了,捧著她的臉輕輕親了一口,而后拍了拍她的頭,起身拉著她的手說:“走。”
“去哪兒?”江雨濃問,但身體卻已經(jīng)站起來,跟著沉澈往外走了。
沉澈看著她,眉眼笑成月牙,“到了就知道了。”
大門外,沉澈的車就等在了那里。兩人上車后,沉澈給司機(jī)看了一個位置,十幾分鐘后,兩人到了。
是學(xué)校。
一所高中。
今天是周末,學(xué)校不上課。
沉澈牽著江雨濃的手走到大門口,跟門衛(wèi)說了什么后,門衛(wèi)還真就開門讓他們進(jìn)去了。
江雨濃震驚,“你跟大爺說什么了,他居然放我們進(jìn)來?”
沉澈偏頭看她,挑著眉,特欠地回答,“秘密。”
“……”
他牽著江雨濃走到操場,脫了外套遞給江雨濃,然后又拿出手機(jī)調(diào)出計時器,“江雨濃,幫我計時。”
“計時?”江雨濃接過手機(jī),看了一眼屏幕又抬眼看沉澈,“為什么要計時?”
沉澈沒說,自顧自地走到最外圈跑道,簡單熱了兩下身子后,做了起跑姿勢。
“我準(zhǔn)備好了江雨濃!”
江雨濃明白了,他要跑步。
但,為什么呢?
不過她沒問,而是配合著大聲喊道:“3,2,1,開始。”
隨著開始落地,沉澈跑了出去。
他穿了休閑服,也不是平時喜歡的艷麗顏色,而是一身淺咖色。
林雪淺結(jié)婚,他除了到的那天還是西服外,這兩天都是低調(diào)顏色的休閑服。
太陽堪堪留在地平線,金色光芒如同細(xì)碎的金箔,鋪滿了紅色的跑道。
穿了暖色毛衣和長褲的沉澈飛馳在跑道上,一圈又一圈,堅(jiān)定而有力。
光照在他身上,狹長的影子緊隨其后,隨著他的步伐在跑道上拉長、縮短,仿佛在和他一起奔跑。
最后一圈完成后,沉澈直接跑到江雨濃面前。他臉頰脖子都掛著汗珠,額前頭發(fā)也被打濕,幾縷碎發(fā)貼在上面。
“多長時間?”
聽他說話,江雨濃才想起來自己還在計時,立馬低頭按了暫停。
“3分57秒。”江雨濃說。
“yes!”沉澈聽完后雙手握拳在空中揮了一下,“你看,江雨濃,沒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江雨濃倏地明白了他為什么要跑步,因?yàn)楦咧袝r他的1000米體測是卡著時間線合格的。
但現(xiàn)在,如果不是自己忘了在計時,他估計也就用了3分50秒,對于非運(yùn)動員的沉澈來說,這是非常好的成績。
他在用實(shí)際行動告訴自己,沒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沉澈背對夕陽站著,金黃色的光打在他身上,連頭發(fā)絲都發(fā)著光。
閃閃亮亮。
四目相視,片刻后,江雨濃露出笑顏。
“嗯,”她點(diǎn)頭,“沒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她看著沉澈,他眉眼一如當(dāng)年,純凈明亮。
她看他又往前邁一步,靠近自己,彎下腰,唇角微扯,露出那顆自己很喜歡的虎牙,奶著嗓子說:“江雨濃,跟我重新組建一個新的家庭吧,你來選擇你的家人。”
江雨濃目光閃動。
沉澈看著她,繼續(xù)鄭重道:“這一生,真的很短很短,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我們已經(jīng)錯過了八年,人生到底有沒有下一個八年,誰都不敢保證,你確定要留遺憾嗎?”
“江雨濃,”沉澈抬起手,輕輕覆在江雨濃頭上,眼睛里是火紅燃燒的夕陽,“和好吧,好不好?”
江雨濃看著他,發(fā)現(xiàn)他還是那樣的恣意熱烈,還是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甚至跟自己待一起的時候,眉宇間的氣質(zhì)都沒有變。
澄澈、純粹。
他不擅長耗費(fèi)時間的東西,但他用了八年時間,讓他們重新走到一起。
江雨濃忽然想起了那個油桃,那個壞掉前才舍得吃了的絕甜油桃。
還有兩人第一次交融那天,她寫的那篇日記:
在黑暗里待久了,就渴望一束深入骨髓的光。
但我是被世界拋棄的人,我只能自己愛自己。
我不會再擁有那束光,所以每個抬頭的瞬間,
世界都是灰色的。
直到遇見沉澈。
沉澈,我深入骨髓的光。
……
“沉澈,你接過吻嗎?”江雨濃問他。
沉澈反應(yīng)了一秒,忽地笑了。
他給了跟當(dāng)年不一樣的答案,“當(dāng)然!”
話落,他上前,迫不及待地?fù)碇隄猓×怂拇健?br />
晚霞如錦,彩霞滿天。
無人的校園操場,炙熱燃燒的夕陽,
26歲的沉澈和即將26歲的江雨濃,忘情擁吻……
生命漫長又短暫,這世界各花各色,各入各眼,愛自己愛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