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清夏(五)
明明是夏日, 陰暗潮濕的過道,偶爾吹過一陣風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微弱的燭光仿佛在下一秒就會歇氣。
一雙錦靴踏過泥濘, 走到暗牢最深處。
只見一個蓬頭垢面的男人雙手被高高吊起,赤l(xiāng)uo的腳下踩著塊足夠一人站立的冰塊,周圍寒氣四起,為了讓吊著的自己不這么難受, 男人只能拼命踮起腳尖去觸碰那塊冰,試圖能分擔一點力,直至整只腳又僵又痛,呈現(xiàn)紫青色。
被吊起的人始終低垂著腦袋,長長的頭發(fā)遮住了整張臉, 只是在聽到響動后男人才艱難地掀起眼皮,一身墨青色錦袍映入眼簾。
他踮著腳艱難地動了動身體,只是這一動沒站穩(wěn)差點讓他懸空,他趕緊支起腳尖尋找一個足夠讓他支撐的一個點,也正是因為這一動, 兩只腳腕上的傷口再次裂開, 一條鮮紅的血線慢慢纏了上來, 奈何溫度又太低,血流的速度比平日慢了不少。
這個漫長的過程生不如死。
男人一雙眼睛如今已混沌不堪, 他的視線緊緊跟隨著來人, 干枯的頭發(fā)下半張被燒傷的臉顯得格外猙獰,燒傷面積已經(jīng)嚴重到露出了半邊森森白牙。
任誰也看不出這是風光多時的大祭司空境。
洛瑾辭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半死不活的人, 他站的位置不遠不近。
空曠森冷的牢獄里, 他開口淡淡道:“還是不想說嗎?”
空境漆黑的瞳孔一直跟隨著站在他前方的洛瑾辭, 他艱難地扯了扯嘴角。
聲音干澀得如同生了銹的齒輪, 喑啞得難聽。
嘴里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您那只貓兒可真是個寶貝。”
“放干它的血就能逆天改命,殿下真的不想試試嗎?”
“殿下的天煞之命也可以被改寫的”
“而且神力并沒有消失,是神力覺醒了”
洛瑾辭沒說話,一雙無波瀾的眼睛望著臉上突然泛起貪婪之色的空境。
明明生命都快耗盡了,如今倒是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一般。
空鏡嘴角的笑容露出了半邊白牙,他道:“殿下改命就應(yīng)該趁現(xiàn)在借助神力,不要等到星軌之力歸位啊”
洛瑾辭仿佛聽到了什么及其可笑的事,嘴角揚起個微小的弧度。
“可惜了,本宮從不信命。”
聽到這句話,空鏡嘴角的笑意頓時凝住,一邊喃喃道:“您可是天煞之命呀,災(zāi)妄之格,注定無人疼無人愛無人憐”
洛瑾辭不想再聽這些廢話,他看著空鏡被吊著的手腕處的符文,眼眸一沉,淡淡道:“既然不想說,那就再也別說了。”
冷白的手微微抬起,不知從哪冒出了兩個黑衣人。
都不需要一個眼神,兩人會意將空境放了下來。
即使面對著鋒利的匕首,空境眼里居然也沒露出任何膽怯,嘴里一直在嘀咕,臉上盡顯瘋狂之色,仿佛魔怔了一般。
“我已經(jīng)沾染神力,神就一定會來救贖我。”
其中一個黑衣人伸手捏開空境的下頜,刀子落下去的那瞬間,凄涼的慘叫聲響起。
過道的風始終帶著陰冷潮濕,此間還夾著一股鐵銹味。
空鏡只是被割了舌頭,至于死,可以慢慢來,直至腳腕放血慢慢流干,再或者說會有人來冒險救他,但對于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洛瑾辭走在回去的路上,腦子還是會不由自主想起空境剛剛說的話。
其實那幾句話,他已經(jīng)聽了不下三遍。
說實話他對空境的胡言亂語并不感興趣,他只是挺好奇那日司星閣第六層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讓空境即使面對絕境也盡顯瘋狂之色。
為什么他在趕去救銀粟的時候,卻在草地里看到了被割手腕、昏死過去的溫昀。
其實,當時他并沒有打算救溫昀,可是溫昀身上有兩種割裂開來的氣味。
除了很濃的血腥味,還有一股草木香,這股草木香十分濃郁,已經(jīng)濃到了似乎要蓋過那股血腥味。
這股草木香他當初聞到過一次,是在云溫身上聞到的,臨溪鎮(zhèn)那幾日,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的五官靈敏程度比往日降了許多。
他是到了和云溫離開臨溪鎮(zhèn)的時候,在馬車上才注意到云溫身上有一股若隱若現(xiàn)的草木香,那氣味很淡,還時有時無,讓他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聞錯了。
可如今這么濃郁的草木香,讓他更加肯定云溫身上有這股特殊的草木香。
這是很獨特的草木香,如今格外濃郁但卻并不膩人,其間還摻和著一絲冰雪的冷冽,總之,他很喜歡這種香味,這個香味有點像木香花的氣味,他甚至眷戀這氣味。
洛瑾辭不知為何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個詞。
所以在選擇殺與救之間。
洛瑾辭選擇先救起這個人。
至于這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司星閣附近,他想這人醒來后定會給他個說法。
只是在當他看到這人那雙暖色的琉璃眸時,腦中的弦仿佛突然繃斷了一般
洛瑾辭的思緒漸漸飛遠,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偏殿。
他停住腳步,猶豫了片刻才輕輕推開門,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溫昀并沒有鎖門。
他朝前走去,腳步輕得聽不出任何聲響。
清輝從窗外斜斜照進床上,只見中間微微隆起一團。
洛瑾辭放緩呼吸,生怕吵到睡夢中的人。
他細細分辨那股草木香,才發(fā)現(xiàn)那股草木香似乎沒了,甚至捕捉不到一點點。
明明受傷的那日這么濃郁那么明顯,而如今卻捕捉不到一絲痕跡,洛瑾辭難得皺起了眉頭,當下遇到了一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洛瑾辭就這樣站在床頭靜靜看了會兒溫昀才離開的。
門扉被輕輕扣上,溫昀倏地睜開了眼,抓緊被子的手才松開,手心被汗水浸濕了一片。
剛才真的嚇死他了,洛瑾辭在他床前站了這么久,久到他以為一下秒洛瑾辭就反悔救他了,想讓他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個夜里,畢竟洛瑾辭進屋的時候身上還攜卷著一股極淡的血腥味。
也正是這股血腥味讓溫昀徹底清醒過來,洛瑾辭一向不好糊弄,今日這般溫和反常或許只是給他一個自己坦白的機會,等到洛瑾辭真的徹底失去耐心的時候,答案是什么或許不重要了。
所以,他究竟要怎么跟洛瑾辭解釋呢?
還有洛瑾辭到底又知道多少?
溫昀覺得自己真真真倒霉透了,大病初醒就要考慮這么致命的問題。
以至于半夜三更真的失眠了,第二日醒來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
溫昀聽著門口支支吾吾的聲音,臉都快黑成煤炭了。
什么?這些人居然以為他是洛瑾辭的寵妃。
還怕擾了他清靜,太子殿下怪罪下來。
溫昀:“”
實在受不了這種嘀嘀咕咕的議論聲,溫昀抬著手臂推開了門,只見門口兩位宮女嘴巴微張,一同驚訝地望著他,顯然沒料到門會突然被打開,而且門背后居然會是個男人。
“兩位姑娘有什么事嗎?”
出于禮貌,溫昀微笑著問了句,他的嗓子比昨日好多了,但聲音依舊喑啞。
另一個相對機靈的小宮女首先反應(yīng)了過來,畢恭畢敬道:“公子,奴婢是來服侍您洗漱的。”
溫昀剛想接過東西,才想起自己現(xiàn)在還是個手殘:“那就麻煩把東西放在那兒吧,其余的我可以自己來。”
看著兩個走掉的小宮女,溫昀若有所思。
這次又是誰派來的。
他在重華宮呆了這么久,就從沒見過這兩個宮女,而且這兩人在外面討論的話過于刻意,畢竟他跟在危機重重的洛瑾辭身邊這么久了,如今面對這些小伎倆多多少少能看清一些。
而且洛瑾辭居然這么高調(diào)的把他帶在身邊,對方究竟想干嘛。
還沒等溫昀細細想,他的偏殿又來人了。
傅子桑?
這回只有傅子桑一人提著藥箱走進來。
傅子桑見溫昀往他身后多看了幾眼,好心解釋道:“太子殿下今日還有些事,可能晚點回來。”
溫昀一滯,他的表情這么明顯嗎?怎么連傅子桑都能看出來。
不過洛瑾辭近日的確會忙些,大可能是在忙前幾日接過的案子,畢竟這么幾日了也的確該結(jié)案了。
其實自從知道洛瑾辭是重生后,他雖稍稍放下了點心,不用擔心重蹈覆轍的可能性,但它還是忍不住想把最大的隱患給拔除,就比如這次的星軌和骨玉神像。
溫昀將手放在傅子桑鋪好帕子的桌案上。
溫昀的骨骼明顯,看上去略顯骨干,白皙的手腕上兩道暗紅色的結(jié)痂格外擾眼。
傅子桑看著溫昀的傷口,有些吃驚地抬起頭。
溫昀也被那眼神嚇一跳,有些磕巴道:“怎、怎么了?”
傅子桑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他搖搖頭問道:“今日,手腕這兒有什么感覺?”
溫昀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手腕上,當觸及那道傷口時,他又想起了空境拿著匕首割下去的場景,心里一陣惡寒。
他趕緊挪開視線,試圖不去想那日的場景。
不過不得不說,這手腕比昨日好太多了,疼痛感也消去了大半,傅子桑不愧是傅子桑。
“疼痛感沒有昨日明顯,而且傷口處有點癢,這是發(fā)膿了還是傷口正在愈合。”
傅子桑聽到溫昀的后半句話,又認認真真地觀察起溫昀的手腕。
那專注的程度看得溫昀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覺得自己仿佛是只實驗的小白鼠。
過了一會兒,傅子桑得出了這么一個結(jié)論。
“不用擔心,這是傷口在加速愈合。”
加速愈合?
見傅子桑給他重新包了藥,溫昀也就沒多想,畢竟傅子桑的許多藥都奇奇怪怪的,能促進傷口加速愈合也不足為奇。
他比較關(guān)心的是什么時候能好?
畢竟什么地方都得用手吧,睡覺、洗澡、上廁所
鬼知道他每每經(jīng)歷一遍,都忍不住想罵自己一句廢人。
“那我這手,大概什么時候能好?”
傅子桑纏布的動作一頓,他抬頭望向那雙暖色眸子,不冷不淡道:“以如今的愈合速度,一兩日便好。”
什么,一兩日就好了?這么快?
溫昀心里一喜,眼睛彎成了月牙狀。
“真是太謝謝你了,你簡直是神醫(yī)!”
只要他再忍一忍,熬過這兩日就好了!
溫昀一時激動,沒忍住就拉上了傅子桑的手。
傅子桑只感覺到指尖微涼,就如同滑入了一塊上好的玉石一般,他難得的怔住,一時忘了掙開。
這時一個身影從門外竄了進來。
聲音還有些氣喘吁吁:“他們說,太子哥哥給我找了個嫂嫂”
話還沒說完就頓住了,洛禹川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緊緊盯著兩人握著的手,一本正經(jīng)問道:“你們是誰?”
第42章 清夏(六)
嫂嫂?
兩個人明顯都聽到了洛禹川剛剛說的話, 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下學回來的洛禹川。
洛禹川這才注意到傅子桑一身太醫(yī)裝扮,他最終將視線鎖定在了溫昀的身上。
溫昀被洛禹川過于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他剛想開口說話, 沒想到洛禹川就莫名其妙轉(zhuǎn)移了話題。
這話是對著溫昀說的。
“請問你有看到一只白色的小貓嗎?”
溫昀在對方真摯的眼神下?lián)u搖頭。
果然這話剛落,就見洛禹川垂喪著小腦袋:“我已經(jīng)好幾日未見銀粟了。”
溫昀聽到這句話怔愣了片刻,他發(fā)現(xiàn)許多人在見到他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想起銀粟。
真就是奇了怪了。
傅子桑沒理會洛禹川的嘀嘀咕咕,他替溫昀重新包扎好, 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只是離開前稍作了停留,還彎腰附在溫昀耳邊說了一句和他本人格格不入的話。
“皇宮處處有危機,公子和殿下走太近,注定不太平。”
溫昀抬頭望著傅子桑,然而對方根本沒看他就轉(zhuǎn)身走了。
皇宮兇險, 洛瑾辭身邊更是危機重重,這一點他從一開始就清清楚楚知道,只是一向冷漠的傅子桑居然好心提醒他,溫昀心里有道不知名的暖流淌過,怎么說傅子桑也算得上他在這兒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吧。
溫昀還在回想著剛才的事, 就連洛禹川什么時候站在他跟前的, 他都沒注意到。
洛禹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和這個陌生的漂亮哥哥說話。
他有點緊張,但還是忍不住躍躍欲試。
“我叫洛禹川, 能問下哥哥叫什么名字嗎?”
最近洛禹川抽條了很多, 以前滿滿的嬰兒肥也消去了不少。
溫昀看著洛禹川略顯局促的模樣,嘴角勾起個柔和的弧度, 緩聲道:“溫昀。”
得知了溫昀的名字, 洛禹川臉上明顯掛上了大大的笑容, 他的視線落在了溫昀裹著白布的手上, 小心翼翼道:“溫昀哥哥是手痛嗎?”
溫昀隨著洛禹川的視線落在了手腕上,他點點頭就見洛禹川頂著一張包子臉,一本正經(jīng)道:“那我給你呼呼就不痛了,以前我摔傷的時候,太子哥哥就會給我呼呼。”
說著洛禹川探出腦袋,鼓著腮幫子朝溫昀受傷的地方吹了幾下。
溫昀看著洛禹川認真給自己呼呼的模樣,不禁在想洛瑾辭以前居然也能做出這樣的動作,如果他真的穿到洛瑾辭還是小包子的時候該多好呀。
溫昀這邊才想著會呼呼的洛瑾辭,當事人就來了。
看著一個認真呼呼的洛禹川和一個笑得正開心的溫昀,洛瑾辭向來波瀾不驚的假面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溫昀在察覺到洛瑾辭到來的那瞬間,突然緊張了起來。
洛瑾辭沒看溫昀,他開口朝洛禹川道,溫柔的聲音和本人無害的長相一般。
“今日怎么有空來二哥這兒。”
洛禹川一聽到洛瑾辭的聲音,趕緊興奮地轉(zhuǎn)過身。
“太子哥哥,你回來了。”
洛瑾辭邁進門檻,微微頷首算是應(yīng)了。
洛禹川此時已經(jīng)小跑到了洛瑾辭面前,期待著洛瑾辭摸摸頭腦袋,問一下今日的學習情況。
然而洛瑾辭卻徑直擦著他走了過去,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就聽到洛瑾辭問道。
“怎么還跑來了偏殿?”
洛禹川這才想起之前洛瑾辭問他的問題,他朝洛瑾辭邊走去邊道:“他們說,太子哥哥給我找了個嫂嫂,所以我一下學就想著來看看。”
洛瑾辭坐在了和溫昀一排的位置上,他為自己倒了盞茶,緩緩道:“他們?”
“你大哥他們?”
洛禹川點點頭。
“那你三哥呢?”
洛禹川趕緊搖搖頭,還替被點到名的人辯解道:“當時三哥站我旁邊,我們都不信大哥說的話。”
聽到這兒,洛瑾辭拿著杯盞的手一頓,他看著洛禹川一臉認真的模樣,最終還是沒喝下那口茶。
溫昀看著這兩兄弟的交談,在心里默默替洛禹川嘆了口氣。
以他對洛瑾辭的了解,對方在重生的情況下是絕對不可能會對如今的洛禹川釋懷的,雖然現(xiàn)在的洛禹川還沒被利用,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不代表在洛瑾辭那兒沒有過,能做到不遷怒都謝天謝地了,更何況這么表面友好的相處。
所以這也讓溫昀想到了洛瑾辭是在利用洛禹川,就像當初他和洛瑾辭不太熟的時候,洛瑾辭也是這般,該利用的時候毫不含糊,至于平時怎么相處完全看心情。
不過洛瑾辭和洛禹川的恩怨他還真插不上手,也沒啥立場。
溫昀一邊想著這事一邊聽兩人講話,突然聽到洛禹川的問話時,倏地回過神來。
“太子哥哥,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洛瑾辭沒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那你都聽到了些什么?”
洛禹川猶豫地看著溫昀,似乎講了這么多才注意到他這個外人,難得稍稍聰明了一回。
溫昀剛想起身說,要不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洛瑾辭就開口道:“這沒外人,你說吧。”
溫昀:“”
洛瑾辭是真不把他當外人?
見洛瑾辭同意了,洛禹川這才放下心來,娓娓道來。
“重華宮里跑出了個衣衫不整的赤足美人,你們聽說了沒。”
拎著自己剛從別處淘到的八哥的洛昭延一聽到這話立馬停住了腳步,很快就加進了那群人的討論,他一旦開口就有些口無遮攔。
“父皇前幾日交予他的那案子都沒辦完,居然還有空私藏美人,真是艷福不淺吶。”
在一旁看書的洛淮安實在受不了這嘻嘻哈哈的吵鬧聲,開口道:“整日只會張著嘴胡亂說一通。”
“我們胡說?”眾人讓開了位置,洛昭延走到洛淮安面前忍不住笑道,“那是三弟沒見到這場景,你真以為二弟不懂風月,不近女色?”
不知想到了什么,洛昭延突然壓低聲音道:“說不定,他比咱們知道的花樣還多哈哈哈哈哈哈。”
“也對,畢竟二弟藏的還是個男人。”
洛昭延這才看到在一旁恨恨看著他的洛禹川,忍不住拍了拍洛禹川的頭,佯裝親昵的調(diào)侃道:“禹川啊,你平日里不是和你的太子哥哥走得最近嗎?怎么連自己要有個男嫂嫂了都不知道。”
洛禹川憤憤地拍開洛昭延的手,將這件事記了一下午,他不信太子哥哥給他找了個男嫂嫂的事,這不一散學就直接沖到了重華宮。
洛瑾辭神色淡淡地聽著洛禹川說這些事。
只有一旁的溫昀聽得目瞪口呆。
原來在大家嘴里,他已經(jīng)被傳成這個樣子了嗎?
洛瑾辭不急不慢道:“那你跑到二哥這兒,可是瞧見了?”
洛禹川的視線在溫昀那兒繞了好大一會兒,最終還是搖搖頭。
溫昀本就被剛才的那些傳聞?wù)痼@得久久不得回神,結(jié)果洛瑾辭居然直接朝他扔來一道驚雷,炸得他外糊內(nèi)焦。
洛瑾辭一手杵著下頜,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溫昀:“這么大個人,你居然沒看到。”
溫昀難以置信地望著一臉風輕云淡的洛瑾辭,不禁開始懷疑他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否則為什么每個字他都聽得懂,連成一句話后他卻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了。
只是接下來他萬萬沒想到洛禹川卻替他反駁了,只是說出來的話足夠他被坑死:“他不是,我明明看到他和剛才那太醫(yī)拉手了,還一臉高興,兩人還說了悄悄話。”
溫昀:“”
兩道視線齊刷刷地都落在了他身上,溫昀只好看向洛瑾辭,下意識解釋道:“只是換藥而已。”
而這話不知戳中了洛禹川哪個點,他似乎有話要說,溫昀眼尖趕緊把對方想說的話硬塞回對方的肚子里。
現(xiàn)在小孩子都沒作業(yè)的嗎!
“太傅今日給你布置的任務(wù)做完了嗎?”
果然,小孩子的話題就是比較容易轉(zhuǎn)移,洛禹川一本正經(jīng)的臉上立馬掛上了懊惱的神色,溫昀好不容易把這小祖宗哄回去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不過這回還剩下個大的,更難搞。
溫昀看著坐在位置上就沒挪過窩的洛瑾辭,心一橫,抱著豁出去的心態(tài)道。
“想聽一個離奇的故事嗎?”
見洛瑾辭沒拒絕,溫昀清了清嗓子,試圖說了幾個違禁詞,發(fā)現(xiàn)并不同以前那般不能說,于是就把怎么穿越到這兒的事情給說出來了。
一口氣說完后,溫昀一雙澄澈的眼睛緊緊盯著洛瑾辭,仿佛是等待對方最后的審判。
而洛瑾辭只是微微頷首,還給他倒了一杯茶潤嗓。
還別說,真有點口渴,溫昀盡量不轉(zhuǎn)動手腕去拿那杯水,他剛抬起茶盞就聽到了洛瑾辭不咸不淡的總結(jié)。
“你說你是來自千年以后的人,而不是由一只貓變成的人。”
溫昀老實點點頭。
洛瑾辭輕叩著桌案的手一頓,一雙黑沉的眸子望向僅有一桌相隔的溫昀。
“那你怎么知道很多事情?”
溫昀喝水的動作一滯,他艱難地咽下了嘴里的那口茶,正準備說話又聽到洛瑾辭道:“希望你別騙本宮。”
嗐,果然建立了良久的信任最終還是毀于一旦。
光聽這個稱呼,溫昀就知道洛瑾辭在威脅他了。
無可奈何,溫昀只好破罐子破摔,如實回答。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這只是一本書。”擔心洛瑾辭聽不懂,溫昀又繼續(xù)解釋道,“也就是說,我們現(xiàn)在就生活在一本書里,而你是書中的人物。”
溫昀努力斟酌著用詞,擔心刺激到洛瑾辭。
然而和他想的不一樣,這話似乎勾起了洛瑾辭的興趣,他彎了彎眼睛,嘴角帶著點笑意:“那書里是怎么描述本宮的。”
“玉樹蘭芝,鳳毛麟角,學富五車”
溫昀話還沒說完就被洛瑾辭打斷了。
“既然你都知道這么多劇情,恐怕不止這些吧。”
洛瑾辭雖在笑,但笑意始終沒到達過眼底。
溫昀突然覺得喉嚨干澀得厲害,但看著洛瑾辭明顯等他回答的模樣,只好硬著頭皮說下去。
“十惡不赦、喪心病狂、罔顧人倫”
溫昀一口氣全說完了,一邊細細打量洛瑾辭的表情。
“所以你當初第一次見本宮就這么害怕。”
溫昀剛想反駁這句話,但仔細一想,當初的確是怕洛瑾辭。
“我當時不是有點先入為主了嗎,加之那時候又不了解你。”
“那你現(xiàn)在了解我了?”
溫昀一滯,猶豫了片刻道:“多多少少有了解。”
畢竟他也見到了洛瑾辭這么多不堪的過往和經(jīng)歷,洛瑾辭這么驕傲的一個人,他并沒打算把這些事說出來。
這回反倒是洛瑾辭怔忡了片刻,眼里帶了點笑意:“了解有多少。”
溫昀望著洛瑾辭含笑的眸子,在腦海里想了一圈,把最重要的的說了出來:“你是重生的。”
而洛瑾辭似乎對溫昀知道這點已經(jīng)見怪不怪的了,畢竟他很多時候都沒在溫昀面前掩藏什么。
只是他一直耿耿于懷的是
“再或者說。”洛瑾辭頓了下,望著溫昀一字一頓道,“你開始同情我、憐憫我。”
這句話不知觸及到了溫昀的哪根神經(jīng),他激動地噌一下子站了起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洛瑾辭那邊靠,一雙暖色的眸子溫柔卻又堅定。
“你根本就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憐憫,你只是憑自己的實力需要拿回屬于你自己東西,明明這么強大、這么驕傲”
那兩個詞根本就配不上洛瑾辭。
洛瑾辭聽著這番話,心里的某片柔軟仿佛被輕輕戳了一下,宛若清風過境,掀起了陣陣漣漪,他放在身側(cè)的手指微蜷,喉嚨上下滾動,道:“就算我利用、傷害洛禹川也沒關(guān)系?”
面對洛瑾辭猝不及防轉(zhuǎn)了話,溫昀明顯一頓,他看著對方那雙看似多情卻又無情的眸子,認真道。
“你要做什么,我相信你有你的思考,但同時我也是獨立的個體,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溫昀并沒把話徹底鋪開來說,他相信洛瑾辭這么聰明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假如洛瑾辭真做了什么讓他無法接受的事,他會按自己的思考做出選擇。
洛瑾辭和溫昀相互對望了一會兒,直到溫昀都快被他看得寒毛倒數(shù),才挪開視線,洛瑾辭把玩著手里的茶盞,燭光映在對方修長的手指上,襯得白玉一般的手泛著淡淡暖光。
“如果本宮現(xiàn)在提一個要求,你會答應(yīng)嗎?”
“什么?”
輕快的語調(diào)從洛瑾辭嘴里傾瀉而出,說出來的話卻把溫昀嚇了個半死。
“當本宮的男寵。”
第43章 清夏(七)
溫昀剛聽到這個詞就大受震撼。
“男、男寵?”
洛瑾辭點點頭。
“那你總得告訴我, 為什么非得是男寵吧?”
說實話,溫昀并不想說出男寵這個詞,總覺得怪怪的, 他們倆直男,用這個多不合適,只是沒想到洛瑾辭的接受能力居然這么好,雖然這里的民風相對開放, 對權(quán)貴養(yǎng)男寵之類也見怪不怪,但這并非主流,多多少少還是會被非議的,更何況是一國的太子。
這么簡單的道理,他不相信洛瑾辭不知道, 而且洛瑾辭也不是會拿這事開玩笑的,所以對方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只是這次溫昀想知道答案。
既然他已經(jīng)都向洛瑾辭攤牌了,那么他也希望對方有什么想法和做法,不要對他藏著掖著。
聽到這句話, 洛瑾辭抬眸望著溫昀, 只見對方一雙琉璃色的眼瞳在燭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俊秀的臉上滿是認真,他忍不住問了句:“就不怕知道的太多, 反而更危險嗎?”
這話多么似曾相識, 溫昀彎了彎眼睛:“我知道的已經(jīng)夠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點。”
洛瑾辭看了溫昀一眼, 繼續(xù)道:“你不是看過原文嗎?理應(yīng)知道后面的事情。”
溫昀在嘴邊的笑意登時凝住, 他是看過原文和番外沒錯, 只是原文里又不是面面俱到, 事無巨細。
看溫昀不說話,洛瑾辭才不緊不慢道:“還記得洛司淵給本宮安排了一場選太子妃的盛宴嗎?”
對于洛瑾辭直呼自己父親的名諱,溫昀也沒太大驚訝,只是經(jīng)對方這么提醒,他的確想起一點點,他點點頭。
原文里有說到洛司淵在皇宮舉辦了一場夏日游園會,實際上也就是為了讓洛瑾辭挑選太子妃,他記得當時選中的可是女主。
可是是女主誒,就算女主一開始的確喜歡洛瑾辭,但始終是男主的官配呀。
所以洛瑾辭的太子妃注定是要泡湯了,不過話說回來,他記得自己看番外的時候,洛瑾辭就算當上帝王了,后宮也一直空著,可謂是從頭寡到尾。
不過那時候洛瑾辭腿腳不便,的確也不方便沉溺于男歡女愛。
溫昀思緒逐漸飛遠,視線不自覺地就落在了洛瑾辭的腿上。
突然對方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剛抬起頭,就恰巧對上了洛瑾辭那雙桃花眼,正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溫昀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為自己愚蠢的行為找了個蹩腳的理由。
“當貓貓當太久了,容易放空發(fā)呆。”
洛瑾辭也沒去糾結(jié)這句話的真實性,他繼續(xù)道。
“其實太子妃的早已內(nèi)定下來,接下來舉辦的那個游園會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聽到這句話溫昀倏地睜大了眼睛,洛瑾辭也看出了溫昀的驚訝,頓了下,反問道:“你不是已經(jīng)看完整本書了嗎?”
雖然的確不值得驚訝,但是這洛司淵也太狠了吧,真的只有他想不到的,沒有洛司淵做不出的。
表面是為了讓眾人看出洛司淵對他的用心和尊重,實際上也算把洛瑾辭推上了一種變相的風口浪尖,不僅看清楚了站隊情況,還讓洛瑾辭得罪了不少人,畢竟來參選的大多是肱股之臣的后輩,還給洛瑾辭在眾皇子面前拉了一波仇恨。
這真的是親兒子嗎?要不是原文里洛瑾辭也問過同樣的問題,洛司淵還做出了肯定的答復。
否則他都要以為洛瑾辭是洛司淵仇人的孩子,否則至親骨肉,怎么舍得如此算計。
“你不需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本宮。”
洛瑾辭不悅地皺了皺眉頭,聲音也不知不覺冷了幾度。
這話倒是說得溫昀不開心,他下意識反駁了回去,也不管自己的話在外人的眼里有多么的大逆不道。
“我就看不慣他這么算計你,這人就根本不配做一個父親。”
溫昀在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氣鼓鼓的,語氣也比平日重了不少。
洛瑾辭難得怔住,他甚至下意識想抬手替溫昀順順毛,看著微曲起來的手指,長長的睫毛微瞌,在眼瞼處留下了極小的一道陰影。
溫昀沒注意到洛瑾辭的異常,他不想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現(xiàn)在他對扮演洛瑾辭的男寵也沒這么反感了,只要能幫到對方就行,他繼續(xù)道:“那我扮演男寵的最終目的是。”
洛瑾辭的手放回了原位,他抬眸望向溫昀,不緊不慢道:“看眾人的反應(yīng)。”
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補充道:“順便推了這場婚事。”
推了婚事?
的確,這回的洛瑾辭可是重生的,盡管女主再好,再善解人意,他難免會對洛禹川和女主之間的事有膈應(yīng)。
只是看眾人的反應(yīng)?
如今大皇子,三皇子的勢力都有所被削,兩人肯定也會有所行動,而洛瑾辭在這個節(jié)骨眼把喜歡男人這件事拋出去,一看就是自損的招數(shù),只是不知道對方信不信,信了的話正好讓對方抓到自己以為的“小辮子”時,洛瑾辭也才能看清如今的局勢,站隊的人。
畢竟知道太子喜歡男人的話,真心站洛瑾辭這邊的人多多少少會心有不甘,苦口婆心的奉勸他,至于站隊其他的,估計巴不得呢,說不定還利用這點各種作妖。
溫昀這么想著,也把自己的分析說了出來。
難得的,獲得了洛瑾辭的一句褒獎。
洛瑾辭點點頭,一手支著下頜道,眼里帶了點零星的笑意:“沒想到發(fā)呆久了也不會變傻。”
溫昀:“”
沒想到洛瑾辭會用剛剛的話來揶揄他,真的是睚眥必報,溫昀有些無奈道:“那需要我做什么嗎?”
洛瑾辭望著溫昀臉上的無可奈何,勾了勾嘴角:“不需要刻意演什么,你順其自然就好。”
順其自然?他順其自然的時候怎么可能像洛瑾辭的男寵!
似乎是看出了溫昀的不滿,洛瑾辭一只手拿過杯盞,緩緩道:“你演技太差,表演的話痕跡太明顯,你只管隨心所欲,剩下來交給本宮就好。”
什么?
他演技差?
溫昀突然覺得他的臉面有些繃不住。
不過,在洛瑾辭這個盲人都能演正常人的影帝面前,的確稍稍遜色了一些。
“至于謠言,經(jīng)過這么久應(yīng)該發(fā)酵的也差不多了。”洛瑾辭輕輕抿了口茶水。
經(jīng)洛瑾辭這么一提醒,溫昀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洛瑾辭是故意放出他的消息的,不管是對外界還是洛禹川。
看來洛瑾辭剛剛不僅利用了洛禹川,順帶還利用了他,他現(xiàn)在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除此之外,還有一絲絲不悅。
原來相處了這么久,洛瑾辭還是會算計他,利用他。
難怪還來他這兒吃飯,原來做戲早就開始了。
以前也就算了,畢竟他那時對洛瑾辭誤會也頗多,可是在跟洛瑾辭相處這么久以后,他也自覺得真心對待了,而且也覺著自己在對方心里有了這么一丟丟的地位,當然也不排除他披著小馬甲騙了洛瑾辭,雖然是為了對方好,但說到底還是欺騙,洛瑾辭前世被這么多人騙,想必恨透了這種行為,所以如今也會選擇毫不猶豫利用他,最終這關(guān)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無解嗎。
洛瑾辭看著突然沉默下來的溫昀,有些不適應(yīng),難得開口問了句:“怎么了?”
聞言,溫昀抬起頭,嘴巴微張,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把心中所想說出來,畢竟現(xiàn)在這種情況說出來也沒什么用,洛瑾辭估計也不會相信他了。
溫昀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還不如多做點事,多賺點信任值,這樣再來說這些話,也就有說服力了。
想通的溫昀只好搖搖頭表示沒事,他將視線落在了洛瑾辭面前的茶盞上,適宜地岔開了話題。
“這些茶水又苦又澀的,我卻經(jīng)常見你喝。”
洛瑾辭見溫昀不想說也沒再為難,順著溫昀的話題接了下去。
“你嘗嘗。”
見溫昀皺著臉果斷搖頭,洛瑾辭下意識輕聲哄道,這說話的語氣像極了對待銀粟一般。
“這是進貢的雪尖,比你上次喝過的好喝多了,不苦也不澀。”
一提到上次兩人均是一愣,洛瑾辭先回過神來,眼里帶了點笑意,他抬手倒了一杯,然后把杯盞推到溫昀的面前。
溫昀看著面前的茶水,不自覺地輕輕嗅了嗅,的確又淡淡的香味,而且茶水色澤也和上次不一樣,猶豫了片刻他拿起杯子稍稍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帶了點清香,然后在嘴里慢慢回甜,的確一點也不苦,簡直和他上次喝的天差地別。
以至于他又抬起杯盞喝了一口,就聽到洛瑾辭的聲音。
“你的手好些了嗎?”
溫昀喝水的動作一滯,他望向洛瑾辭笑道:“好多了,今日疼痛感已經(jīng)減輕了不少,傅太醫(yī)說傷口在加速愈合。”
洛瑾辭將視線從溫昀手上纏著的紗布上收了回來,他點點頭繼續(xù)道:“那日在司星閣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聽到洛瑾辭問起那日的事,溫昀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凝住,他知道洛瑾辭很少會直接對什么東西發(fā)問,除非是他理不出頭緒。
雖然那是一段他不太想記起的回憶,但里邊疑點重重,他也想知道星軌為何會這樣,空境這么沉穩(wěn)淡定、心機又頗深的人,怎么突然癲狂起來。
于是,溫昀把那日發(fā)生的事全部說了一遍,除了最后他跳窗的事。
只是沒想到他說了這么多,洛瑾辭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所以說,你只是打著探查消息的幌子,而真正要做的是是毀掉骨玉神像和星軌。”
一聽這話溫昀就有點坐不住了,而且總感覺洛瑾辭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讓他覺得如芒在背。
“我這不是知道后面的事情嘛,為了想讓那玩意兒少作妖,而且那個時候可是毀了它們的絕佳時機,能不心動嗎。”
溫昀有理有據(jù)地替自己解釋了一通。
洛瑾辭望著那雙暖色瞳孔,頓了下才道:“下次不可以再自作主張,有什么事要同我說。”
一聽這話,溫昀就立馬順著桿子往上爬。
“你也應(yīng)該同我商量,而不是把所有事所有計劃都藏在心里,我還是貓貓的時候就想說了。”
洛瑾辭難得被溫昀噎了一回。
他沒接話,轉(zhuǎn)口道:“近日,我在一本珍藏的古書中翻閱到了關(guān)于骨玉神像的事。”
一聽到這話題,溫昀頓時來了勁,倘若放以前他頂多好奇,可如今這玩意兒真的過于神秘,也成功勾起了它的好奇心。
“那玩意兒真的存在?”
“如果按你所描述的,那跟書中形容的可謂一模一樣。”
聽洛瑾辭這么說,溫昀登時瞪大了眼睛,說話都有點不淡定了:“那意思是,司星閣里那個骨玉神像是真的骨玉神像?”
第44章 盛夏(一)
“確實可以這么說, 不過能確定的是那個頭一定是骨玉神像,至于半身,或許就不是了。”
溫昀一聽這話立馬來了勁兒:“你的意思是這個骨玉神像并不是完整的, 而是被人拼湊而成,真的頭,假的身子。”
洛瑾辭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這么費盡心機把這玩意兒弄來,空鏡到底要干嘛?”
以前他覺得空鏡是受洛司淵的指使, 所以才這么預言洛瑾辭,但目前看這種情況感覺又不完全是,明明可以弄一個假的骨玉神像,畢竟誰也沒見過,結(jié)果弄來了個真假摻半的。
這反倒搞得他對這個神神秘秘的骨玉神像更感興趣了, 而且洛瑾辭不是查了古籍嗎。
溫昀一雙鳳眸眼巴巴望著洛瑾辭,開口問道:“那你能給我說說骨玉神像究竟是什么東西嗎?它到底能干什么,為何空境會如此瘋狂。”
原文只是隨口提了一下骨玉神像在大家心里的崇高地位,其他的也沒著多少筆墨來敘述。
看著溫昀滿臉求知的模樣,洛瑾辭的視線慢慢越過對方, 看向窗外的夜色, 月亮高高掛在黑如墨汁的天邊, 周圍星光點點,最后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骨玉神像的傳言想必你是有所了解。”
溫昀趕緊點點頭, 他聽到洛瑾辭繼續(xù)道。
“其實骨玉神像并不是為了祈福而做的, 它是神過于思念自己愛人,于是抽了自己的神骨幻化而成, 而神骨連著血肉, 所以你才會遇到骨玉神像流血的情況。”
洛瑾辭聲音清冷得如同高山千年不化的積雪, 語調(diào)沒一絲起伏。
神也會有愛人嗎?
溫昀不知為何, 聽完了洛瑾辭的描述,腦海中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會是這個。
在他認知里,他覺得真正的神祇是無欲無求,無悲無喜的,怎么會因為過于思念愛人抽了自己的神骨,先不說是否真的有神存在,單聽這段悲涼凄美的故事,溫昀就不太相信,總覺得是世人杜撰,太扯了。
不過,洛瑾辭會信嗎?他總覺得洛瑾辭這么實際的一個人,斷然不會信這些虛無,只是倘若他覺得這是假的,可如今又為何講給他聽。
溫昀忍不住問了句:“你信嗎?”
“信與不信重要嗎?”洛瑾辭回望著溫昀,稍稍一頓,繼續(xù)道,“反正骨玉神像如今已毀。”
也對,反正骨玉神像已經(jīng)被毀了。
只是那個神像的臉他總覺得莫名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溫昀細細回想著那日看到的骨玉神像,突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記不清那骨玉神像的臉長什么樣了,腦海中只有個模糊的輪廓。
見鬼,他當時可是認真查看了,不至于忘的這么快吧。
溫昀的眉頭不自覺地蹙起。
一旁的洛瑾辭也察覺到了溫昀的異樣,開口問道:“怎么了?”
“我剛剛回想了一遍骨玉神像,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記不清骨玉神像的模樣了。”
溫昀望著洛瑾辭,突然想起洛瑾辭雖在這一世還沒見過骨玉神像,但上一世肯定是見過的。
他連忙問道:“你還記得那骨玉神像長什么樣嗎?”
經(jīng)溫昀這么一提,洛瑾辭細細回想了一番,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也想不起骨玉神像的模樣,腦子里一片空白。
見洛瑾辭搖搖頭,溫昀忍不住喃喃道:“莫非真有神力?”
洛瑾辭記性這么好,過目不忘,當初骨玉神像將他害得這么慘,按理說不會記不住,可如今他倆對骨玉神像都沒印象,這不是那所謂的神力影響,還會是什么?
事情怎么越來越撲朔迷離了。
除去骨玉神像,他能清清楚楚記得星軌和其他所有的事。
“那星軌呢?星軌的模樣我還記得,而且我還親眼看著它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不知不覺,溫昀就把洛瑾辭當做了百科全書,他總覺得對方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至于溫昀提到的星軌,洛瑾辭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關(guān)于星軌的記載我還未查到,不過我總覺得它和骨玉神像有著脫不了的干系。”
沒查到不代表沒有,慢慢找總有線索的。
如今他倆這情況像極了挖到隱藏劇情。
一時間,兩人都突然沉靜了下來,屋內(nèi)只能聽到燭火燃燒的聲音。
就在溫昀正打算說點什么來打破這突然變得奇奇怪怪的氣氛時,就聽到洛瑾辭叫他名字。
?
“溫昀,你還會變成貓嗎?”
溫昀本還飛速轉(zhuǎn)動的大腦,突然宕機了一下,他垂眸望著自己的手,道:“我也不知道。”
這次的變身可以說是猝不及防,至于能維持多久,溫昀也不知曉。
洛瑾辭聽到這話,也大概猜到了溫昀的這次變身有某些不可控的因素,他轉(zhuǎn)口問道:“你會寫字或者識字?”
溫昀不知道洛瑾辭問這些干嘛,只好如實回復。
“識字,也會寫字。”
“那為何本宮當初讓你給出答復,你卻在紙上亂畫。”
“”
好家伙,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洛瑾辭怎么還記得,心眼這么小,溫昀忍不住在心里誹謗了一遍。
“當時不是系統(tǒng)不允許嘛,我一在紙上寫字,紙就莫名其妙的破了”
“系統(tǒng)?”
溫昀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口快說漏嘴了,系統(tǒng)這件事他一直沒和洛瑾辭提。
無可奈何,對上洛瑾辭探究的眼神時,溫昀只好點點頭,把最后的家底也抖了出來。
“帶我穿進這本書的是個系統(tǒng)。”溫昀不知道洛瑾辭聽不聽得懂系統(tǒng)這個詞,他只能盡可能憑自己的感受描述出來,“它是無形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會說話,卻只存在我的腦海里。”
“它和你說話,只有你們能聽到?”
不知為何洛瑾辭本沒什么波瀾的臉突然嚴肅了起來,溫昀只好點點頭,順帶解釋了句:“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所以說,系統(tǒng)消失不見和你變成人的事撞一起的。”
也可以這么理解吧,溫昀點點頭。
“那你又為何出現(xiàn)在司星閣底下的草地。”
當時他和阿里雅一直在司星閣外圍,一直沒看到銀粟,他第一次知道等待原來這么漫長。
直到察覺到了一點點不對的端倪,他果斷沖進了司星閣,當時司星閣已經(jīng)亂成一片,他卻怎么也沒找到銀粟。
其實溫昀并不是很想說,他是跳窗的,畢竟再怎么說那可是六七層的高度,而且直覺告訴他,說出來的話,洛瑾辭肯定會生氣。
可是洛瑾辭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也讓他倍感壓力,溫昀的嘴動了動,最后還是硬著頭皮把話說了出來。
“跳窗。”
洛瑾辭一滯,捏著白玉盞的手指微微扣緊,明明語調(diào)沒什么波瀾,溫昀愣是從里邊聽出了森冷。
“六層。”
“嗯。”
“你”洛瑾辭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緊緊盯著溫昀,那眼神活像要從溫昀身上剜下一塊肉來,但后面的重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難得一次被他氣到無話可說。
洛瑾辭微微嘆了口氣,又長又直的睫毛微顫,一雙溫潤的桃花眼里倒映著溫昀的樣子,聲音難得的自責。
“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溫昀都已經(jīng)做好了被洛瑾辭說教的準備,沒想到洛瑾辭突來的道歉和服軟反倒讓他一愣。
只聽到洛瑾辭繼續(xù)說道,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地溫柔了許多。
“下次行動的時候,我們可以提前商量,把危險降到最低。”
說實話,洛瑾辭在沒找到銀粟的時候心里的恐慌到達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對于火場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陰影,但一想到銀粟還在火場里,他的心就無法放下,也不想讓對方承受那種痛苦。
所以他還是義無反顧沖進了火場,只要能把銀粟救出來
溫昀看著洛瑾辭突然變得有些蒼白的面容,心里一緊,擔心之色也溢于言表。
“你怎么了?”
洛瑾辭看著好端端坐在他面前的溫昀,只見對方滿眼的的著急,心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他搖搖頭,還好溫昀沒出什么事。
不過溫昀承受的痛苦他定會讓空鏡千百倍奉還。
洛瑾辭烏沉沉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溫昀纏著紗布的手腕上。
偏殿的燭火一直亮到了深夜。
*
“什么?你說太子殿下到了深夜也未曾從偏殿出來。”
蕭青棠澆花的手一滯,她側(cè)過頭看著蘭姜問道:“那他留在偏殿了嗎?”
蘭姜搖搖頭:“這倒沒有,太子殿下他丑時才走的。”
蕭青棠看著院里的花若有所思,涂著粉色豆蔻的手指微曲,嘴里低聲喃喃道:“太子殿下他究竟想干什么,真的是男寵嗎?可本宮為何從未聽說他喜好男色。”
蘭姜接過蕭青棠手里的瓢,眼尾稍稍向下垂,輕聲道:“娘娘,奴婢認為這種事一試便知,倘若真不好男色理應(yīng)是藏不住的。”
蘭姜說話的聲音輕飄飄的,但眼底深處卻流露出了濃濃的厭惡。
蕭青棠頗為贊同的點點頭,嘴角噙了一抹笑容:“那你覺得如何試探最好?”
蘭姜彎過身子,附在蕭青棠耳邊嘀咕了幾句。
夏日越來越炎熱,就連吹過的微風都帶了點躁意,陣陣聒噪的蟬鳴聲蓋過了兩人間的小聲低語。
“這個辦法不錯,可以試試。”沒一會兒,蕭青棠的額角滲了點薄汗,她接過蘭姜遞來的手帕擦了擦,細細道,“昭延呢,這件事你就與他說。”
似乎想到了什么蕭青棠又補充道。
“不過他做事終究大意了些,你讓越子觀伴著他左右,同時你也盯著點,別讓他犯什么錯。”說到這兒幽幽嘆了口氣,“人始終得成長,這些事能交給他的盡量交給他吧,本宮也不能護佑他一輩子。”
*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的口號:搞事搞事搞事!
第45章 盛夏(二)
連著昏迷的日子, 溫昀的確在屋里待了好幾日,洛瑾辭也派人好吃好喝的侍候著,只是現(xiàn)在的他和咸魚有什么區(qū)別, 再這樣繼續(xù)待下去遲早得發(fā)霉。
或許他可以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溫昀想了想還是等洛瑾辭回來吧。
只好抱著滿滿的一碗冰鎮(zhèn)葡萄坐到窗戶邊吹風,他本想去院子里的樹蔭下,其實他也這么做過一次了, 結(jié)果總有這么幾道奇奇怪怪的視線望向他。
那些人雖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但時不時就瞟兩眼也讓他硌得慌。
于是他就索性連院子都不去了。
溫昀躺在搖椅上,一只手從桌案擺放著的碗里撈了個葡萄塞進嘴里,冰冰涼涼,汁水又多又甜。
如今他手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很多, 不過在手腕上倒是留下了一道粉粉的痕跡,襯在白皙的皮膚上過于明顯,甚至還有點猙獰。
溫昀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疤痕,也不知消不消得掉,雖然洛瑾辭也給他找了不少名貴的藥, 似乎都沒太大作用。
其實男人留點疤也沒啥, 但一看到這兩道痕跡, 溫昀就覺得手腕隱隱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于是他沒再盯著自己的手看, 而是又躺回了搖椅, 一邊吃著葡萄一邊發(fā)散思維。
洛瑾辭說不用讓他演,那不演的話真的能像嗎, 畢竟他也沒當過男寵, 也不知道現(xiàn)在這樣子在別人眼里算是個合格的男寵嗎?
溫昀難得有些郁悶。
算了, 順其自然就好。
直到滿滿的一大碗冰鎮(zhèn)葡萄吃到都快見底了, 洛瑾辭還沒回來,對方最近似乎很忙。
要不再等等,假如還沒回來的話,他就一個人在周邊沒啥人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反正就在重華宮附近。
溫昀又趁機睡了個午覺,再醒來的時候天邊已經(jīng)掛上了殘陽的余暉。
偏殿靜得沒有一點響聲,院子里清掃的人早已沒了身影,然而洛瑾辭似乎還沒回來。
溫昀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決定還是先出去溜達一圈,洛瑾辭今晚應(yīng)該能陪他吃晚飯吧。
對于進出重華宮,溫昀相當自由。
微風拂過還帶了點燥熱,不知不覺間,溫昀已經(jīng)走到了洛瑾辭種的那排木香花處,如今的木香花已經(jīng)枝葉茂密,綠茵茵的一片,可惜已經(jīng)錯過了它的花期,要不然定是繁花簇錦,美不勝收。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這么一大長排的木香花還是在洛瑾辭夢境中,那時候是冬日,他看著洛瑾辭一點一點為它們蓋上衣物。
溫昀望著這紅墻青瓦下的整片木香花,不禁陷入了回憶。
明明那時候洛瑾辭連走路都走不穩(wěn),卻每日跌跌撞撞的不忘給木香花取暖。
也正是因為在這條路跌倒了無數(shù)次,所以現(xiàn)在即使閉上眼也能順暢的走到這兒。
想著想著,溫昀嘴角揚起了一個弧度,既心疼又苦澀。
就在他的視線越過這些木香花,回憶那些感傷的事時,一陣啜泣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雖然聲音不大,但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溫昀剛側(cè)過身子就看到了不遠的轉(zhuǎn)角處有兩個太監(jiān)打扮的人在邊走邊爭執(zhí),準確的是一前一后,前者拼命的想往前走,后者卻拖著不讓。
“張公公,求求您別這么說,我真沒做那種事,是李侍衛(wèi)他心存歹心的。”后面的藍衣小太監(jiān)拼命拖拽著走在前面的大太監(jiān),聲音哽咽,哭的那是個梨花帶雨。
前面的大太監(jiān)卻不為所動,板著張臉拂去拽著自己衣袖的手,冷言冷語道:“你說李侍衛(wèi)心存歹心就心存歹心呢,這可是對方先告發(fā)的你不知檢點,放浪形骸的勾引他。”
溫昀本來不想多管這些閑事,反正他也管不了,剛抬腳想離開這個聒噪的地方,小太監(jiān)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剛抬起來的腳收了回來。
“不是的不是的,他撒謊,是他強迫我的,我不從,他來撕扯我衣裳。”小太監(jiān)說到這兒有點難以啟齒,但一想到再不解釋就沒機會了,就一邊哭一邊急忙解釋,“當時我一慌之下就用花瓶砸了他的頭,轉(zhuǎn)身就逃跑了。”
“他肯定是對我懷恨在心才這么詆毀我的,張公公,求您一定要幫幫我!我沒做那些下三濫的事。”
前面的大太監(jiān)似乎被這人哭煩了,終于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看著對方哭的滿是淚水的臉,一只手捏著對方的臉頰,左右打量,陰陽怪氣笑道。
“嘖嘖嘖,長這么好看進宮真是可惜了,李侍衛(wèi)瞧得上那是抬舉你,記住在這個皇宮里你就是任人宰割的玩意兒,永遠卑賤,永遠低人一等。”
而上一秒還哭個不停的小太監(jiān)在聽到這句話后,仿佛定住了一般,抓著大太監(jiān)衣袖的手也不自覺地松開了,一雙含淚的杏眼滿是震驚和絕望。
在看到小太監(jiān)露出這幅模樣的時候,大太監(jiān)嘴角溢出了一抹笑容,剛想再開口諷刺幾句,結(jié)果不知從哪就冒出了一個人。
“這位公公說的好有道理呀,還這么有自知之明。”
大太監(jiān)看著突然多出來的青衫男子,見對方一沒穿官服,二穿著也不華貴,雖然心里不悅,但在皇宮做了許久的人精,他依舊把這份不悅隱藏的很好,可說話也不見得多客氣:“這位公子,咱家雖不知您為何出現(xiàn)在這兒,但咱家管教自己的手下,多半與您無關(guān)吧。”
這事的確與他不相干,而且他也無權(quán)無勢管不了,但他就是聽不得這些話,見不得這些事,特別是某些話還激起了他不好的回憶,這些他就忍不了了。
溫昀在心里淡淡嘆了口氣,看來又要給洛瑾辭惹麻煩了。
溫昀看著大太監(jiān),彎起一雙好看的鳳眸,笑道:“的確與我無關(guān),只是公公嗓門太大,打擾到我散步了,不過對于公公剛才的那番話,想必公公都是經(jīng)歷過了,否則也無法說出這般感人肺腑、醍醐灌頂?shù)牡览戆伞!?br />
“你”大太監(jiān)被溫昀這幅伶牙俐齒的模樣氣得說不出半句話,但又不太清楚溫昀的具體身份,所以只敢連帶著這份不快遷怒給面前的小太監(jiān)。
他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了小太監(jiān)眼淚斑駁的臉上,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小連呀,你這事咱家可幫不了你,這就是命啊,認命吧。”
然后手上一用力,就推開了小太監(jiān)拉著他衣袖的手,用余光瞥了一旁的溫昀一眼,就轉(zhuǎn)身走了。
小太監(jiān)看著突然空了的手,身子慢慢彎了下來,直至整個人怔坐在原地,他低垂著頭,眼淚仿佛斷了線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
“是我沒用,是我太沒用了,才會這樣被別人欺辱。”
一邊哭一邊捏著拳頭捶地,拳頭很快就滲出了血絲。
溫昀站在一旁看著,想開口安慰幾句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看著那雙白凈的手上滲出來的血絲,他最終還是蹲下身子,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帕子遞到對方面前,輕聲道。
“你這般自我傷害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聞言,小太監(jiān)這才抬起頭看著溫昀。
小太監(jiān)長得水靈,唇紅齒白,眼眶微紅,漂亮的杏眼反倒被淚水浸得亮晶晶的,鼻尖因為哭的用力,染上了薄紅,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憐愛。
“謝謝公子剛才幫我。”
小太監(jiān)吸了吸鼻子,接過溫昀手里的帕子,說話的聲音還帶上了濃濃的鼻音。
溫昀被小太監(jiān)這么一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沒幫上什么忙。”
然而這句話不知讓小太監(jiān)想到了什么,他捏著帕子的手指泛白,低聲喃喃道:“的確沒人幫得上我,這次我只有死路一條了。”
然后他慢慢抬起頭視線仿佛穿過溫昀,看向不遠處的池子。
“與其背負這等侮辱被公開處死,還不如讓我自證清白自盡而亡。”
溫昀一聽這話,立馬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他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這小太監(jiān)的腦回路,就見對方倏地起身,朝他前方跑去。
溫昀還沒來得及思考,眼疾手快之下就扯住了對方的胳膊,但也不知道對方看著這么柔柔弱弱的一個人居然能有這么大的力氣,他竟然拽都拽不住,猛地一下就落空了,反倒還扯到了受傷的手腕。
看著手里劃過的衣角,溫昀只覺得手腕火辣辣的痛。
然而等他回頭的時候,只聽到撲通一聲,那小太監(jiān)直接跳進了池子里。
“”
也不知道這池子深不深,擔心會出人命,溫昀趕緊跟上前去。
只見池子里的小太監(jiān)毫無章法地亂撲騰,一看就不懂水性。
溫昀真沒想到對方說自盡就自盡,傻眼的他擔心對方真會淹死在這池塘里,于是毫不猶豫也跟著跳了下去。
不管怎么說,救人要緊。
等溫昀趕到小太監(jiān)身邊時,小太監(jiān)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識瘋狂抓著他,溫昀被他纏的舉步維艱,也被嗆了好幾口水。
最主要的是對方還開口試圖和他說話,溫昀只聽到咕咕咕的水聲。
溫昀:“”
這人還真的一點水里常識都沒有。
因為對方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加之他還要一邊拖拽,手腕的疼痛感就更明顯了。
以后出門定要好好看看黃歷。
等溫昀艱難地拖著小太監(jiān)上岸,對方已經(jīng)徹底暈了過去。
溫昀抹了一把臉的水,使勁緩了幾口氣才有力氣去去看躺在地上的小太監(jiān)。
他不知道對方嗆了多少水,只好努力回想著別人救溺水人的片段,于是將雙手壓在小太監(jiān)胸口處,使勁往下按壓了幾次,水倒是吐出了一些,可人沒有任何蘇醒的痕跡。
溫昀伸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似乎很微弱,一般這種情況是不是需要人工呼吸,他不敢再猶豫,畢竟萬一救晚了,真沒命了怎么辦。
他一個現(xiàn)代大好青年,怎么也做不到見死不救吧。
溫昀查看了一番,小太監(jiān)嘴里鼻腔里都沒有異物,于是就捏住小太監(jiān)的鼻子,正準備憑借著自己僅有的常識去做人工呼吸,身子才剛俯下,身后就傳來了森冷的聲音,明明是大夏天,愣是把他凍了個半死。
“你在干什么。”
緊接著溫昀就感受到了自己后頸的衣料被人拎起。
他下意識趕緊松開捏著小太監(jiān)鼻子的手,扭過頭望著臉色不太好的洛瑾辭,著急道。
“正在救人命吶。”
見對方依舊沒松手,又趕緊解釋:“他落水后嗆了不少水,這不是吐出水也沒有醒來,我就想著給他做人工呼吸。”
這時,洛瑾辭拎著溫昀衣襟的手才松開,他彎腰抓住溫昀的胳膊把人拉開,視線落在了那個昏迷不醒的小太監(jiān)身上,開口淡淡道。
“本宮來。”
聽到這句話溫昀一下子怔住了,他沒聽錯吧,洛瑾辭居然親自來,只是
“你會做人工呼吸?”
對此,溫昀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總覺得古代還沒這么先進。
結(jié)果就見洛瑾辭彎下腰一個手肘狠狠拄在小太監(jiān)的胸口處。
溫昀:“”
他看著都疼。
*
作者有話要說: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第46章 盛夏(三)
見洛瑾辭叫人將小太監(jiān)送往太醫(yī)院, 溫昀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也不知他是不是和水有什么解不開的孽緣,每次救人都是在水里。
溫昀還沒將視線收回,眼前一黑, 就被一塊干帕子遮住了視線,他拿下頭頂蓋著的東西望向洛瑾辭,也沒惱,笑著道了一句謝。
“待會兒, 本宮讓傅子桑來看看你的情況。”
溫昀連忙搖搖頭道:“我沒這么嬌弱,這大夏天的,池塘也涼快正好降降溫。”
“就這么愛湊熱鬧嗎。”洛瑾辭說話的聲音淡淡,雖是責備的話但卻聽不出任何責備的語氣。
溫昀用干帕子擦了擦臉,一邊道:“對方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我做不到見死不救。”
“那你可曾想過,在這個深宮里,或許死亡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清冷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溫昀一下子頓住了,擦拭的動作也跟著緩慢了下來,但最終還是搖搖頭, 聲音淺淺:“希望是附麗于存在的, 有存在, 便有希望,有希望, 便是光明[1]。”
洛瑾辭微張的嘴最后抿成了一條直線, 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了溫昀的手腕上。
“你的手沒事吧。”
“沒事, 好好的”溫昀順著洛瑾辭的話題接了下去, 他抬起手給洛瑾辭看, 結(jié)果一轉(zhuǎn)動手腕就痛, 他輕輕嘶了一聲,有些心虛的望著洛瑾辭,支支吾吾道,“可能是剛剛太用力了,所以有點扯到了。”
看著那雙細白的手,洛瑾辭伸手輕輕握上,指尖一涼,嚇得溫昀想抽手,但看洛瑾辭似乎是很認真的在觀察他的傷口,溫昀就覺得他現(xiàn)在突然抽出手會不會太奇怪了。
于是只能盡可能忽略手心傳來的涼意,任由洛瑾辭握著。
洛瑾辭見溫昀手腕上那道粉色的新疤被水泡的有些紅腫,忍不住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指腹如蜻蜓點水般掃過新肉,酥酥麻麻的感覺就跟觸電了一般。
溫昀就聽到洛瑾辭又輕又緩的聲音。
“疼嗎?”
不知為何,溫昀總覺得手腕的那陣酥麻感好似會移動一般,很快就流經(jīng)四肢。
他忍住這種奇怪的感覺,垂眸看著手腕泛紅的地方,如實回答:“稍微有點。”
洛瑾辭這才松開手,一雙溫潤的桃花眼定定望著溫昀,又長又直的睫毛宛如一只停歇的蝴蝶,只有在和他說話時微微顫動。
溫昀從這雙眼里看到了自己,洛瑾辭的眼神太過專注,專注到仿佛這雙眼睛只能裝的下他一人。
“回去吧,我?guī)湍闵纤帯!?br />
見洛瑾辭轉(zhuǎn)身溫昀才回過神,他捏著干帕子的手微微收緊,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剛剛好像快了幾分,看著洛瑾辭挺立的背影,溫昀慢慢吐了口氣,那種怪異的感覺才徹底消散,他快步跟了上去。
洛瑾辭本就是一個十分細心的人,幫他上藥時那專注的樣子,仿佛在對待什么精密儀器,搞得溫昀全身都不自在,一動不敢動,就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了。
手腕上的藥膏冰冰涼涼的,還帶了點清香,抹著很是舒服,只是下一秒這份舒服就消失得蕩然無存了。
幫他擦著藥的洛瑾辭一邊垂眸擦著藥,一邊問道:“什么是人工呼吸?”
溫昀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見溫昀不說話,洛瑾辭抬起眸子望著對方似乎在等一個回答,鼻子里發(fā)出了一個疑惑地鼻音。
“嗯?”
溫昀喉嚨一滾,斟酌好用詞:“也就是渡氣。”
果然他剛講完洛瑾辭的臉色有些微變,幫他上藥的手也停止了動作,溫昀總覺得這是不好的預兆。
接著,只聽到對方開口又問了一句。
“怎么個渡氣法。”
燭光的映照下,洛瑾辭的眸子特別黑,宛若一滴墨水滴在了一張白紙上。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問題,但對于溫昀來說簡直是死亡拷問,本來沒啥的,結(jié)果在洛瑾辭這樣層層盤問下,氣氛卻怪到不行。
實在受不了洛瑾辭過于直白的眼神,溫昀只好別過眼,認命道:“用嘴渡氣。”
但不知道為什么,他還是想努力的為自己稍稍辯解一下。
“當時情況緊急,他嗆了這么多水,還昏迷不醒,我們那兒的人救溺水的都是這么做的,而且救人一命”
溫昀叭叭叭說了一堆,等他再看向洛瑾辭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在聽他說話,視線居然落在了
他順著洛瑾辭的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對方的視線居然落在了他的嘴上,腦子就突然一瞬間空白,不一會兒又猛地炸起了煙花似的,噼里啪啦。
他看著洛瑾辭那雙深幽的眸子,頓時覺得口干舌燥,艱難開口道:“洛瑾辭,你”
聽到溫昀叫自己名字,洛瑾辭不緊不慢地收回了視線,將最后一點藥膏抹好,淡淡道:“以后不許做什么人工呼吸。”
看著洛瑾辭那一臉的淡定,以及嘴里吐出的一本正經(jīng)的話語,不禁讓溫昀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他最近究竟怎么了,特別是自從洛瑾辭說了男寵之后,兩人一旦有點什么親密的行為,他就不自覺地想歪。
溫昀不禁在心里憤憤道,溫昀啊溫昀,你腦袋里究竟裝的什么。
見溫昀不說話,洛瑾辭停下了手里的動作:“怎么了?”
溫昀被洛瑾辭突如其來的說話聲嚇了一跳,他哪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洛瑾辭,他趕緊搖搖頭,嘴里道:“沒有下次了。”
一定是他想太多了,洛瑾辭就算是寡王,也只能是直男寡王,這怎么說也是本權(quán)謀言情文。
而且洛瑾辭剛知道貓貓是他,總不能對一只貓有什么吧
溫昀連忙把這么危險的想法從自己腦子里徹底粉碎掉,試圖找點什么轉(zhuǎn)移一下話題,結(jié)果就想起小太監(jiān)的事,忍不住問了句:“剛才那個小太監(jiān)你打算怎么處理?”
洛瑾辭收完東西坐到了溫昀的對面,一只手支著下頜望著溫昀,表情無害,語氣不緊不慢:“你似乎很關(guān)心他。”
溫昀頓時語塞,他總不能說,是那小太監(jiān)讓他想起了洛瑾辭夢里的過往吧。
其實關(guān)于他進入過洛瑾辭的夢境這件事,他一直也沒提,也不知道洛瑾辭知道嗎?
溫昀覺得對方知道,又覺得對方不知道。
畢竟他在洛瑾辭夢境里接觸的全是小洛瑾辭,加之對方還眼盲。
可這些歸根到底都是洛瑾辭的夢境,洛瑾辭知道這件事嗎,但這么多天了,一點提這事的跡象都沒有。
溫昀思來想去覺得這么落魄狼狽不堪的一面,不想提也很正常,而且要是知道他看到了這些禁忌,估計自己也得吃不了兜著走,畢竟以洛瑾辭這么驕傲的性子來說,是絕對不允許的。
想當初他還是云溫的時候就才看到洛瑾辭摔倒的場景,對方就已經(jīng)動了殺心,如今要是讓對方知道他還進過他的夢境,看到了那些過往
溫昀不敢繼續(xù)想了。
那這事還是不提好了,最好爛肚子里,假裝不知道。
于是隨便找了個理由。
“也算不上關(guān)心,只是見不慣開口就羞辱別人的人。”
聞言,洛瑾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溫昀又不好意思再開口問,只好眼巴巴繼續(xù)望著洛瑾辭,希望對方懂他的意思。
洛瑾辭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思,順著他所思所想問了下去。
“你是想幫他?”
說實話,讓洛瑾辭為自己的多管閑事插手幫忙,溫昀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但能得到洛瑾辭的幫助的確是最快的辦法。
“嗯。”
洛瑾辭看著溫昀,像是在思考是否應(yīng)下,就在溫昀以為洛瑾辭會拒絕他的請求的時候,洛瑾辭居然點頭應(yīng)下了。
“真的?”
溫昀一喜,眼睛不自覺地睜大,一雙暖色的眸子仿佛盛了點點星光。
洛瑾辭看著這樣開心的溫昀微怔,嘴角也不自覺跟著上翹,聲音也不由自主放緩。
“我何時騙過你。”
溫昀彎了彎眼睛。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了,沒想到兩日后那小太監(jiān)竟自己找上門,聽著通傳,溫昀讓人把他放了進來,結(jié)果小太監(jiān)當場就給溫昀行了個大禮,嚇得溫昀差點沒坐穩(wěn)。
他趕緊上前制止了小太監(jiān)的行為:“別這樣,我壓力大。”
小太監(jiān)卻不為所動,紅著眼眶,眼里蓄滿了水霧,道:“謝謝公子的救命之恩,連越永生永世都不會忘的。”
“言重了,我能幫你的也只能這些了。”溫昀一邊說著一邊招呼著連越坐了下來。
連越哪敢坐下,實在執(zhí)拗不過對方,溫昀只好讓他站在一旁,還把盛滿水果的盤子推到了連越的面前。
溫昀整日待在這偏殿也沒什么說話的人,難得來了個能與他說話的人便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你好些沒?”
“謝謝公子掛念,已無大礙。”連越似乎有些拘謹,白皙的臉頰泛起了兩朵紅暈。
“那就好。”溫昀突然想起了什么,開口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的?”
連越抓著衣角的手微微絞弄著衣服,一雙濕潤的杏眼望著溫昀,糯糯道。
“昨日有人讓我搬去品軒閣打理雜物,我就知道定是受了公子的囑托,畢竟在這兒,除了公子,沒人會愿意幫我。”
說到這兒連越又感激地望了溫昀一眼,繼續(xù)道:“于是向那人打探了消息,得知是太子殿下下的令,我雖沒見過太子殿下,但那日看張公公的反應(yīng),就知道您不是太子殿下,然后又結(jié)合著這幾日關(guān)于重華宮的傳言,也就大概猜到了您的身份。”
溫昀聽著連越頭頭是道的分析,不禁感嘆這人雖愛哭了點,但還挺機靈。
不過連越話中關(guān)于他的身份這事,溫昀還是蠻好奇的,也不知道外面現(xiàn)在怎么傳的他。
于是問道:“現(xiàn)在外面都怎么說關(guān)于我的身份。”
連越微張著嘴,一邊觀察著溫昀的表情,猶豫了片刻才咬牙道:“公子是要聽實話嗎?”
“當然。”溫昀點點頭,不過看對方難以啟齒的模樣,估計不是什么好的。
“他們都說您是太子殿下的禁臠。”
乍一聽這個詞,溫昀怔愣了三秒,嘴角扯起了一抹苦笑。
這就變成禁臠了。
這些人腦子里都裝的啥。
連越見溫昀表情有些許不自然,忍不住多說了句:“公子,這些話您別往心里去,他們不了解情況就惡言猜測”
連越安慰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溫昀問:“難道不像嗎?”
這回倒是輪到連越愣住了,他咽了咽口水,輕聲問道:“您是嗎?”
“差不多吧。”
男寵和禁臠好像沒什么區(qū)別。
洛瑾辭都說了他隨意發(fā)揮。
禁臠就禁臠唄,只要他們覺得像就行,反正他這臉皮早撐不住了。
連越看著一臉惆悵吃著上好進貢水果的禁·溫昀·臠陷入了沉默。
*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魯迅
第47章 盛夏(四)
經(jīng)過一下午的交談, 溫昀也了解了連越的身世,是前不久被家里人賣進宮的可憐人。
看這連越微紅的眼眶和眼尾,溫昀在心里嘆了口氣, 緩聲安慰道。
“人決定不了自己的出生,但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我們并沒有貴賤之分,雖然有時候會遇到不公平的事, 但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不試試怎么知道”連越一雙通紅的眼睛望著眼前坐在桌案邊的人,只見傾瀉進來的陽光,灑在他的半邊臉上, 整個人恍若置身于燦陽之中,他將這句話低聲喃喃了幾遍。
溫昀沒得到回復,他側(cè)過頭看著一旁的連越,剛想說話就聽到對方開口了。
“公子,我能留在您身邊嗎?做什么我都愿意, 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由于逆著光, 溫昀看不清連越的表情, 只聽到少年糯糯的聲音帶著點怯意,生怕被拒絕一般。
然而, 溫昀的確拒絕了。
連越扣弄著衣角, 眼里已經(jīng)蓄起了水霧,就連聲音都帶上了哽咽:“能問下公子為什么不愿意收留我嗎?”
溫昀被連越這幅要哭不哭的模樣嚇了一跳, 他最見不得別人哭了, 雖然連越是個男孩子, 但哭起來居然沒一絲違和感, 反而身上那種破碎感惹人憐愛。
“你別哭呀。”溫昀有些坐不住,隨口就道,“這種事也不是我一人決定的。”
連越努力把眼淚逼了回去,伸手摸了摸眼角,努力佯笑道:“公子不喜歡連越哭,連越就不哭。”
“”
這個回答倒是打得溫昀猝不及防,因為他壓根就不是這個意思,不禁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起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憋了半天實在找不出理由只好胡扯了句,“就是哭太多眼睛會受損,還容易導致失明,以前我有個朋友就這么看不見的。”
剛說完溫昀就后悔了,他講的都是些什么鬼東西。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連越居然信了,一臉既擔心又震驚的模樣,緊張道:“那以后我再也不哭了。”
沉默不語的溫昀不禁在想這人也太好騙了吧。
“沒事,偶爾哭哭,眼淚可以排毒,只要不動不動就哭就行。”
連越立馬點點頭,見溫昀不說話又怯生生問了句:“那公子是不是得太子殿下同意,我才能夠跟著您。”
這話乍聽好像沒什么毛病,畢竟這可是重華宮,是洛瑾辭說了算。
溫昀剛點完頭,就聽到連越繼續(xù)道。
“那太子殿下那么寵您,只要您愿意,他多半會答應(yīng)的吧。”
連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眼巴巴望著溫昀,眼底還流露出莫名的期待。
溫昀:“”
這話居然說得他無法反駁。
同意不是,不同意也不是,簡直是兩難。
溫昀最后只好道:“那我今晚跟他說說吧。”
一聽這話,連越黑白分明的眼睛立馬彎成了月牙狀:“謝謝公子,您真好!”
*
今晚洛瑾辭回來的比往日都早,見溫昀吃飯時都有些心不在焉,夾菜也只夾面前那碗,洛瑾辭捏著筷子的手微楞,抬筷夾了幾片魚肉到溫昀碗里。
溫昀看著碗里突然多出來的魚肉,吃飯的動作才停下來,他抬眸望著洛瑾辭,就聽到洛瑾辭清淺的聲音:“雖然這魚肉沒什么魚刺,但吃的時候還是要小心。”
“好。”
溫昀夾起來嘗了口,還沒嘗出是什么味道就聽到就聽到洛瑾辭問:“你今日是怎么了,吃飯都不專心。”
聽到這句話,溫昀終于停了筷,他咽下最后一口肉,抬眸望著洛瑾辭,把今天連越來找他的事說了一遍。
洛瑾辭聽完后,不咸不淡的反問了一句:“所以,你想把他帶在身邊。”
溫昀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但經(jīng)過這一下午的觀察,他覺得連越的膽子其實挺小的,動不動就愛哭,那日做出自盡的舉動,估計是被逼急了,應(yīng)該不是什么有心之人。
洛瑾辭看著溫昀猶豫的表情,說實話他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的,但又看著溫昀又有些期待的模樣,拒絕的話又說不出口,最終只好開口道:“還記得文惠嗎。”
聽洛瑾辭提到文惠,溫昀眼睛有一瞬間的動容,的確,當初他也沒覺得文惠是那種人,畢竟一開始文惠也對他挺好,還總是傻里傻氣的,誰會猜到他居然是蕭青棠收買的人
見溫昀不說話了表情逐漸變得凝沉,洛瑾辭第一次后悔開口戳破事實。
其實之前關(guān)于文惠的事,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起。
可這次他怕溫昀被有心人騙了去,畢竟溫昀一向心軟。
正在他難得一次懊惱準備說點什么彌補的時候,溫昀開口了:“雖然我還是覺得連越他沒什么問題,但考慮到這件事,讓他留在重華宮的事還是暫時擱置吧。”
畢竟他們現(xiàn)在也處在危險中,隨便招人進重華宮確實是不妥。
洛瑾辭沒說話,一直望著溫昀,他確確實實后悔提文惠的事了,原來看到溫昀不開心,他也會心里不舒服,什么時候自己的情緒也會被別人所影響了。
洛瑾辭又給溫昀碗里多夾了幾道溫昀平日愛吃的菜,他垂下眸子望著那些菜,眼瞼落下了一小片陰影,他說話的聲音很輕,恍若飄雪,但卻穩(wěn)穩(wěn)地落進了溫昀的耳朵里。
“我只是怕你受傷。”
溫昀看著碗里滿滿的小山丘,最終將視線定格在洛瑾辭的臉上。
看著洛瑾辭一副恍若做錯事的模樣,不知為何,溫昀心里有種怪異的欣喜在滋滋滋往外冒,這是他第一次見洛瑾辭有這么生動且符合這個年紀的表情。
很奇怪,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莫名其妙地讓他之前的難過一掃而空,溫昀放下手里的筷子,坐直身子,看著洛瑾辭道:“洛瑾辭,我問你一個小小的問題。”
這是溫昀第一次直呼洛瑾辭的名字,語氣里聽不出喜怒。
一直看著碗里飯菜的洛瑾辭不禁有一絲的緊張,捏著筷子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垂著眸子始終沒抬起來,開口的聲音還跟往日一般清冷。
“你問就好。”
難得看到這樣的洛瑾辭,溫昀嘴角的笑意怎么壓也壓不住,但他還是盡量控制著自己的聲音穩(wěn)定。
“那日,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兒的。”
洛瑾辭沒想到溫昀問的竟是這個,他夾菜的動作一滯,開口淡淡道:“有宮女看到你往那邊走了。”
“真的是這樣嗎?”溫昀將說話的節(jié)奏放慢,“你前幾日才說過何時騙過我,沒想到今日就面不改色的騙我了。”
洛瑾辭扣著筷子的手越發(fā)的緊,他喉嚨一滾,道:“我派人跟著你的。”
“是因為不相信我,覺得我有異心才派人跟著我嗎?”
“我只是擔心你遇到危險,而我又不能一直”
一聽溫昀這么說,完全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洛瑾辭難得有片刻急切的解釋,結(jié)果一抬頭就看到了溫昀眼里藏都藏不住的笑意,說到一半的話就戛然而止,一雙桃花眼怔怔望著溫昀。
臉上的薄紅也不知道是不是氣的,這模樣倒是和夢境中的小洛瑾辭一模一樣。
但看著溫昀一臉期待他說下去的模樣,洛瑾辭最終還是把話補齊了。
“我近日一直忙著前些日子朝廷要犯逃走的事,這里這么危險,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于是就自作主張派人暗中保護你。”
其實他害怕會重演之前的事。
“那意思說,我在你心中還是有一丟丟重要的?”
溫昀一陣見血地抓住了重點,邊說邊掐著手指尖比劃。
洛瑾辭看著對方比劃的一丁點距離沒再說話。
其實,溫昀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溫昀想象的多,同時也比他自己認為的還要多。
明明不應(yīng)該把這么危險的人留在身邊,他也不需要身邊有這樣的人存在,可是他就忍不住的想
或許真的是一個人走太久了,遇到像溫昀這么溫暖的人就忍不住靠近。
溫昀見洛瑾辭沒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反倒一直盯著他看,倒是看得他頭皮發(fā)麻,立刻收起了逗弄之心。
試圖轉(zhuǎn)移話題道:“你最近忙的那個案子可以給我說說嗎。”
其實這件事他早就想問了,關(guān)于洛瑾辭的事他都想知道,畢竟這樣也才知道哪些劇情發(fā)展到什么地步了。
可是前些日子他始終不知道洛瑾辭究竟對他是什么態(tài)度,是試探、利用或者其他。
倒是今日洛瑾辭這番話的確出乎了他的意料,不過能親口聽到對方承認自己在他心中是有地位的,溫昀甭提有多開心了,以前總覺得有,但很快又覺得沒有,沒想到如今根本不用猜了,頂多是多與少的問題,相信假以時日定會越來越多的。
今晚的事給了他不少信心,于是就著現(xiàn)在就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洛瑾辭看著溫昀,思慮了片刻才把手里的案子跟他說了一遍。
溫昀一邊認真地聽,一邊吃洛瑾辭夾到他碗里的菜,還真別說別人夾的就是香些。
溫昀咽下嘴里的菜,才插嘴道:“你是說其實這個案子跟龔星堯有關(guān),那個犯人是你助他放走的?”
洛瑾辭點點頭:“其實這個案子是龔星堯為他父親伸冤最好的機會。”
原文中根本沒提到這件事,溫昀不禁有些好奇。
看著溫昀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洛瑾辭繼續(xù)道:“龔星堯的父親龔平珍本是景太尉下面的一名都尉,可因為人耿直不知變通,得罪了不少軍中同伙,被奸人合伙算計,以有異心為由,蒙冤受死。”
說到這兒洛瑾辭頓了一下:“而這次跑了犯的人就當初龔平珍的案子有關(guān),那人就是當初陷害龔平珍的人其中之一,不過這群人窩內(nèi)斗,最終另一方過河拆橋給這人安了個罪名關(guān)了起來。”
“龔星堯放出這人后,這人氣不過被同伴反咬,就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態(tài)把這件事抖了出來,民間流言四起,再加上之前的預言,惹得洛司淵大怒,然后就把這個案子交給了我。”
一聽到洛司淵把這個案子交給洛瑾辭,溫昀就覺得那貨肯定沒安好心,不知在算計什么。
似乎看懂了溫昀在擔心什么,洛瑾辭主動分析道:“如今的兵權(quán)主要由兩股勢力掌握著,一個是保皇黨,宋老將軍,再一個就是洛淮安的外祖父景太尉。”
洛瑾辭繼續(xù)說著,仿佛和自己無關(guān)一般,眼底深處卻有一抹紫光流轉(zhuǎn):“你看過原著,應(yīng)當知道洛司淵一直保的誰,他斷然會一點點收回洛淮安外祖父景天宏的兵權(quán),明知道這個案子是個大好的機會,他讓我去,不過是想讓三皇子一黨記恨我,順便再給我找點麻煩,妄圖一石二鳥。”
洛瑾辭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基本沒什么變化,語氣也聽不出喜怒,反倒是溫昀聽得牙癢癢,他正想說點什么就聽到洛瑾辭繼續(xù)道。
“如今,洛司淵想把龔星堯安排到景天宏的下面,想讓他慢慢滲透,接手對方的權(quán)力。”說到這兒,洛瑾辭眼里帶上了玩味的笑意,“他這主意倒是打得不錯,看人也毒辣,一面幫龔星堯一家平反冤情,施予恩惠,一面又看中了龔星堯的品行和能力,想收歸自己所有,放手一搏讓龔星堯鋌而走險收回兵權(quán),真是好計謀。”
只是洛司淵萬萬沒想到的卻是龔星堯早已歸附洛瑾辭。
溫昀一向不知道這些陰謀陽謀里的彎彎繞繞,他看著表面帶笑的洛瑾辭,心里更多的是心疼,這兩世加起來,洛瑾辭也就才滿十八吧,在現(xiàn)代頂多是個剛踏入大學的大學生,如今卻一直活在爾虞我詐的深淵里。
洛瑾辭見溫昀不說話,抬眸問道:“怎么了?”
溫昀搖搖頭,轉(zhuǎn)移了話題:“那如今這案子算結(jié)束了嗎?”
“嗯,今日結(jié)束的。”不知想到了什么,還沒等溫昀說些什么,洛瑾辭就問道,“你想見見龔星堯嗎?”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的,一下子給溫昀整蒙了。
見溫昀一臉困惑,洛瑾辭又補充道:“他過些日子就要隨兵出征了,他倒是十分想見見你。”
溫昀:“”
龔星堯哪是想見他,分明是想見見貓貓。
而且他這個樣子去見對方,恐怕會嚇到龔星堯吧。
這么一想,溫昀倒是想到了一件事。
龔星堯曾經(jīng)可是在臨溪鎮(zhèn)見過他的,如今他們倆要是碰面的話,而且他還是以洛瑾辭男寵的身份出現(xiàn),那可就難搞了,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本來還有一丟丟想念老朋友的,這么一番思索之下那還是算了吧。
溫昀連忙搖搖頭,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你是怎么和他說的。”
“小貓自己跑了。”
溫昀:“”
他像這樣的貓嗎?
溫昀剛想替自己反駁幾句就聽到洛瑾辭道:“不過這回你不想見他可能有點難,洛司淵可是親自拜托他負責這次的游園會的安全。”
“對了,游園的日子剛定,就在三日后。那日我會帶你一同出現(xiàn)。”
“”
這么快,溫昀突然覺得生活壓力倍大,最近宅在偏殿當米蟲的日子過于舒服。
似乎看出了溫昀的擔心,洛瑾辭開口緩聲安慰道:“你不必擔心,就當與我散步,放心,一切有我。”
聽著洛瑾辭的承諾,溫昀一下子懸空的心又慢慢落了回來,洛瑾辭整個人似乎有什么魔力,能讓人很快的心安,有十足的安全感。
洛瑾辭在離開前,猶豫了片刻,收回了抬起的腳,轉(zhuǎn)頭道。
“如果你真想把那個小太監(jiān)留在身邊的話,待我查清他的來歷,也是可以的。”
這是他的讓步。
溫昀知道洛瑾辭顧慮什么,他搖搖頭:“這件事,我再考慮考慮吧。”
洛瑾辭說的對,在這個深宮里藏著許多居心叵測的人,他不能僅憑一時的心軟,就什么人都往身邊塞。
第48章 盛夏(五)
盛夏, 天朗氣清,林間傳來陣陣悅耳的鳥叫聲,偶爾摻著蟬鳴, 還好此時不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刻,溫昀才剛走一會兒額頭就出了不少薄汗。
今日的他穿了件乳白色的暗紋云錦袍,外面罩了一件天縹色的薄衫,整個人宛若夏日里的一抹清涼, 一路上,他同洛瑾辭并肩而行,這是他第一次光明整大的同洛瑾辭走在一起,而且還是以這種身份。
洛瑾辭也看出了溫昀的不舒適,他放慢了步調(diào), 側(cè)過頭低語道:“待會兒你跟著我,不想說話就不用說。”
溫昀走路的速度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洛瑾辭慢了下來,他點點頭。
其實他也沒這么緊張,就只是想著以男寵的身份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有一點點別扭,這樣一來所有的人都會誤會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那以后洛瑾辭若真的遇到了心儀的姑娘, 對方聽聞曾有過這樣的謠言, 估計多多少少也會介意吧。
雖然他倆之間的確什么都沒有。
溫昀不知不覺就胡思亂想了起來,直到洛瑾辭的突然靠近, 這些想法頃刻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身旁的洛瑾辭停了下來, 溫昀剛想問怎么了,就感受到有些微涼的指尖劃過脖頸, 他還沒來得及感受那陣涼意, 洛瑾辭就把手收了回去, 人也站回了原來的位置, 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衣襟歪了。”
“走吧,你也悶了好幾日,今日就當逛逛。”
看著前方的洛瑾辭,溫昀只覺得臉頰驀然一熱,這突來的熱意和脖頸間還殘留的那抹清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趕緊跟了上去,走到洛瑾辭身側(cè),也學著對方放低聲音說話,問了一個他剛剛糾結(jié)的問題:“洛瑾辭,待會兒我該怎么稱呼你?”
他平日里就算叫洛瑾辭,大多就直呼名字,對方也不在意這個稱呼,但今日是在外人面前,斷然不能這般叫,要不然這可是大逆不道。
聽到溫昀這個問題,洛瑾辭也來了興趣,含笑道:“像剛才這般直呼名字就可。”
“這樣會不會太越距了。”
雖然洛瑾辭這樣說,但溫昀覺得對方就是在打趣他。
“那你想叫什么?”
叫什么?
溫昀立即在腦內(nèi)思索了一番,作為一個合格的男寵應(yīng)該叫自己的金主什么?
殿下?
會不會太生疏,顯得不夠受寵
思前想后他才想出了一個勉強叫得出口的。
“阿瑾?”
溫昀試探性的叫了一遍,但又覺得這樣過于親昵,會不會不太好,于是剛想改口,就聽到洛瑾辭帶著笑意的聲音。
“嗯。”
這是答應(yīng)了?
溫昀又把這個稱呼在心里默默念了幾遍,生怕待會兒沒叫順口。
一路走來,不少人朝洛瑾辭行禮,洛瑾辭都禮貌的淺笑著點點頭,一副溫潤少年郎的模樣。
也許是因為洛瑾辭在的緣故,那些人都不敢多看他,連偷瞟都不曾有,這倒是讓溫昀松了口氣。
曲亭廊。
溫昀抬頭望著拱門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字,這就是今日的游園地點,也是皇宮里的觀景圣地。
道路上綠蔭遮掩,花草繁茂,曲折的亭臺樓榭不失美感,錯落有致,長廊環(huán)湖而建,湖里成片的蓮花,不少錦鯉在其間嬉戲。
繁華且熱鬧。
不知是不是這里綠植足夠多,溫昀覺得自己進來后涼快了不少。結(jié)果他們才剛走兩步就有人眼尖的看到了洛瑾辭,趕緊上前打招呼。
其實這些人有不少也注意到他了,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最終洛瑾辭也沒多做解釋,不知看到了什么,洛瑾辭引著他走到一個正在賞花的老者面前。
溫昀記得這人,就是洛瑾辭生日宴上差點看到洛瑾辭眼睛異變的慕太傅,也就是女主慕靈若的爺爺。
“老師。”洛瑾辭臉上帶著一抹淺笑,朝慕老掬了個禮,一旁的溫昀見洛瑾辭這幅恭敬的模樣也跟著掬了個禮。
慕老趕緊抬起洛瑾辭的胳膊,緩聲道:“殿下不必多禮。”
“這是應(yīng)當?shù)摹!甭彖o姿態(tài)和謙,小小年紀就有了不凡的氣度。
慕老無奈的笑了笑,他現(xiàn)在帶的一幫皇子中,就洛瑾辭最守禮,最尊師重道,也是最聰穎,最討他喜歡的,所以將自己的寶貝孫女嫁給他當太子妃,也是他最放心的,他相信洛瑾辭這般重情重義的人定會對他孫女好,他對即將到來的這門婚事很是滿意。
慕老摸著胡子,視線這才落到洛瑾辭一旁的溫昀身上,他從未在宮中見過這人,便疑惑道:“這位是?”
洛瑾辭主動接過話:“這是學生前些日子落難時的救命恩人,學生近日才尋到,固請進宮,以禮相待,想好好感謝恩人。”
這些話明明沒什么問題,但慕老卻若有所思的望著溫昀,他想起了近些日子的傳聞,本來他是堅信太子殿下不會如此荒唐,可是如今在這么重要的場合,太子殿下卻帶著這人出現(xiàn),他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畢竟在他看來,洛瑾辭一向懂事,守規(guī)矩,不是這種不分場合不分輕重的人。
他剛想開口再問些什么,背后就傳了他的寶貝孫女的聲音。
“爺爺!那邊花好多,您陪我過去看嘛。”
此時的慕靈若只有十三四歲,聲音帶著少女獨有的清脆,如今一身鵝黃色紗裙,領(lǐng)口袖口都用銀絲繡著朵朵小雛菊,沒了宮宴那日沉穩(wěn)端莊的打扮,反倒多了幾絲俏皮,使整個人更加靈動。
由于慕老背對著慕靈若的,正好遮擋住了洛瑾辭,等慕老回過頭,慕靈若才看到洛瑾辭,于是趕緊收起了身上那股俏皮勁,端莊的朝洛瑾辭行了個禮,白皙的臉頰透著一抹粉紅,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洛瑾辭含笑朝對方點點頭。
慕老有意讓慕靈若和洛瑾辭有交流的空間,回想起慕靈若剛才的話,趕緊繼續(xù)道:“還是你們年輕人有共同話題聊,老夫不喜歡看花,不如讓殿下陪你去看那些花吧。”
慕靈若羞怯地抬眸望了前方站著的洛瑾辭,等待著對方的回復。
一旁毫無參與感的溫昀也沒料到會有這么一出,不過慕太傅都這么說了,洛瑾辭應(yīng)該會應(yīng)下吧,這樣的話,假若是三個人同行,這得是什么怪異的場面,想想他就頂不住,算了,如果真是那樣,他干脆就找個沒什么人的角落待著。
然而,洛瑾辭接下來的回答徹底扼殺了他這個想法。
“抱歉慕小姐,今日本宮約了朋友一同游園,一起同行恐怕不方便。”
其實沒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洛瑾辭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即使方便也得不方便。
聽到洛瑾辭拒絕的話,慕老再次將視線落在了溫昀身上,那探究的眼神讓溫昀頭皮發(fā)麻,他正想要不要禮貌的回個微笑什么的,視線就被一抹白色的身影擋住了。
洛瑾辭身子稍稍往前,正好站在了他前方。
慕老這才自知失禮,收回了視線,假意咳嗽了兩聲,看向護著溫昀的洛瑾辭道:“既然殿下要帶朋友游園,那我們爺孫也就不打擾了。”
一旁的慕靈若戀戀不舍地看了洛瑾辭一眼,剛挪開視線就和溫昀對上,她朝溫昀禮貌地淺淺一笑。
溫昀一愣,剛想回以同禮,結(jié)果小臂一緊,洛瑾辭朝著兩人頷首,就拉著他走開。
溫昀任由洛瑾辭拉著他,兩人走到離人群稍遠一點的曲廊,洛瑾辭才松了手,溫昀見周圍雖沒什么人,但身子還是稍稍往洛瑾辭身邊靠了靠,他看著滿池塘的蓮花,壓低聲音道:“不是說好的男寵嗎,怎么變救命恩人了。”
突然他聽到了一陣猝不及防的輕笑,剛扭過頭就看到了洛瑾辭含笑的眼睛
他是問了什么愚蠢的問題嗎。
“你是想讓我逢人就說你是我的男寵?”
揶揄的語氣根本不用藏。
溫昀:“”
洛瑾辭好心解釋道:“是不是男寵,大家用眼睛就能看出來,不用我刻意掛在嘴邊,倘若我掛在嘴邊那才是反常。”
溫昀一聽這話,莫名其妙卡頓了的腦子突然轉(zhuǎn)了過來。
洛瑾辭不愧是洛瑾辭,果然還是他太菜,宮斗權(quán)謀啥的就不適合他。
“所以你對外稱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有的居心叵測的人就妄加猜測,甚至散布謠言,結(jié)果謠言越演越烈,最終大家都誤以為其實我是你私底下養(yǎng)的男寵。”
溫昀在說這話的時候極小聲,兩人挨得很近,他鼻尖的氣息全噴在了洛瑾辭的耳邊。
兩人肩擦著肩,溫昀才發(fā)現(xiàn)洛瑾辭居然比他還要高些,他微微仰頭,沒注意到洛瑾辭垂在身側(cè)的手已經(jīng)悄然捏上了衣袖的布料。
從遠處看,兩人仿佛依偎在一起,竊竊私語一般,亭臺樓閣,綠蔭相掩,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曖昧。
“還稱什么救命恩人,本宮看就是私養(yǎng)的男寵無誤了,你見過哪兩個男人會貼這么近說話,還找的如此僻靜的地方,沒想到我二弟這般圣人也會動了凡心,還喜歡的是男子,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洛昭延看著遠處站在長亭子邊的兩人,噗嗤了一聲。
站在一旁的越子觀始終沒有接話,他隨意看了眼就撇開了視線,對此并不感興趣。
洛昭延發(fā)現(xiàn)身后的人半晌沒有反應(yīng),本來還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不暢快了起來,有些不耐煩地轉(zhuǎn)過頭,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越子觀竟盯著他桌上的玉壺在發(fā)呆,根本沒聽他說話。
心里的火氣蹭蹭蹭的往上冒,但一想到蕭青棠的囑托,愣是把那口氣憋了下去,可嘴里依舊不饒人。
“也不知道帶你這個悶葫蘆出來干什么?”
近日,不管他走到哪兒,蕭青棠都讓他帶上越子觀,還不讓他和平日那幫朋友有過多的來往,其實帶上也沒啥,但這個人就是太悶,經(jīng)常不接他的話,搞得他自言自語似的,以前還能發(fā)火,自從被蕭青棠狠狠教訓了一次之后,更多時候只能生悶氣了。
越子觀聽到洛昭延提起他,便把視線收了回來,望著洛昭延,恭恭敬敬道:“若殿下無事可做,可隨臣一同去藏書閣。”
洛昭延:“”
這狗東西就是專門來氣他的吧,每次太傅罰他都讓他去藏書閣背書、抄書,明知道他最討厭那個地方,還這么說,仗著他母妃撐腰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可這次洛昭延沒說什么夾槍帶棍的話,他視線一滯,立馬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好心情地拍了拍褶皺的衣角,嘴角一勾就道:“走,帶你去會會我二弟的男寵。”
越子觀聞言抬眸朝遠處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的地方只剩下那抹天縹色的背影,而洛瑾辭不知什么時候走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提問:作為一個合格的男寵應(yīng)該叫自己的金主什么?
第49章 盛夏(六)
陽光照在水面泛著波光, 蓮葉下兩條紅鯉在追逐嬉戲,蓮葉的一角藏著一抹白色,直到兩條紅鯉游走了, 才探出頭來。
不知為何,溫昀在看到這條白鯉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今日的慕靈若。
于是忍不住提了句。
“那個慕小姐好像挺喜歡你的。”
洛瑾辭聽到這句話,輕輕睨了溫昀一眼,淡淡應(yīng)了一聲, 便沒有后話了。
溫昀本想調(diào)侃一番,結(jié)果被洛瑾辭這么一搞,頓時失去的興趣,轉(zhuǎn)而正言道:“不過我覺得那個慕太傅應(yīng)該是看出我們的關(guān)系了。”
“什么關(guān)系?”
“男寵關(guān)系啊。”
不然還能看出什么關(guān)系。
聽溫昀說得如此理所當然,洛瑾辭的嘴角翹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他開口道:“在此之前老師應(yīng)該也聽到了不少傳聞, 以他對我的了解,多半是覺得那些都是謠言。”
說到這兒,洛瑾辭頓了一下,側(cè)過頭望著溫昀,繼續(xù)給他分析道:“所以今日所見, 他定會重新審視, 以老師疼愛孫女那兒勁, 斷然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那古板執(zhí)拗的性子多半會和洛司淵鬧起來。”
“老師又是兩朝帝師, 洛司淵就算再不滿也會尊重老師。”
陽光從藤蔓間穿透過來, 細碎的光灑在洛瑾辭身上,給他鍍上了星星點點的暖光, 今日的洛瑾辭穿了一身月牙白, 金絲鑲邊在陽光的照耀下若隱若現(xiàn), 溫昀怔怔望著眼前美目含笑的俊雅少年郎, 一時間挪不開眼。
良久,溫昀才不好意思的收回視線,見洛瑾辭沒說話,猶豫著問出口:“你為什么不想立慕太傅的孫女為太子妃?”
然而,剛說完這句話溫昀就后悔了,他這不是廢話嗎。
可是洛瑾辭給出的理由卻和他想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不是不想立慕靈若為太子妃。”看著溫昀一臉疑惑的模樣,洛瑾辭繼續(xù)解釋道,“是不想立太子妃。”
原來是還不著急成家。
溫昀對此點點頭表示理解,男人有點事業(yè)心是好事,但洛瑾辭真打算打一輩子,不對,是兩輩子的光棍?
前世或多或少會有殘疾的緣故,但如今他身上都沒半點事,卻也要當寡王嗎。
這不禁讓溫昀多了點八卦之心。
他問道:“你是不打算娶妻生子了嗎?”
洛瑾辭長長的睫毛微瞌,遮住了眼底的眸光,反問道:“你似乎很關(guān)心我這方面的事。”
溫昀一聽這話,立馬張開了嘴,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反駁,最后只好閉上。
那郁悶的模樣將一旁的洛瑾辭逗樂了,洛瑾辭抬手折了朵高處藤蔓上吊墜著的不知名的粉花,他攤開手心,將花送到溫昀面前道。
“你喜歡這朵花嗎?”
雖不知道洛瑾辭是什么意思,溫昀還是如實的搖搖頭。
他就聽到洛瑾辭繼續(xù)道:“是因為它不夠好看?”
聞言,溫昀細細觀察著洛瑾辭手心里躺著的花,只見小小的花瓣呈心形,片片錦簇,十分嬌嫩可愛。
“這倒不是,我只是單純的不喜歡而已。”溫昀收回視線,望著洛瑾辭道。
“那你會把它帶回去嗎?”
“都不喜歡了,我為什么還要把它帶回去”
溫昀話剛說完就立馬反應(yīng)過來洛瑾辭是什么意思了。
他微微有些驚訝地瞪大眼睛:“你是說你想立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為太子妃。”
其實這個答案是溫昀萬萬沒想到的,雖然這樣的答案看似很普通,但不知為何安放在洛瑾辭身上,他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他總覺得洛瑾辭經(jīng)歷了這么多,對這些縹緲的東西早就沒了想法,沒想到對待情愛依舊保持著赤子之心,然而母胎solo的他,連女孩子的手都還沒拉過就已經(jīng)看淡了這些。
洛瑾辭沒有回答溫昀這個問題,繼續(xù)道:“以前,我想著鮮衣怒馬,要尋個知書達理,情投意合的人相守一生。”
溫昀點點頭,這的確是很多男人的理想狀態(tài),他開口問道:“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洛瑾辭重復一遍這個詞,透過溫昀像是想起了什么,清冷的聲音緩緩道,“想尋個溫暖的人。”
溫暖的人?這種形容是不是太寬泛了,而且他覺得這個比洛瑾辭剛才形容的還要好找,于是想著也就說了出來。
“你這要求是不是降了太多。”
聞言,洛瑾辭搖搖頭,他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了湖面上,水面泛起的波光刺得他眼睛有些不舒服,他稍稍瞇了瞇眼睛,輕聲道:“這才是最好的。”
“那”
溫昀剛想問洛瑾辭是不是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就看見了不遠處一副臉熟的面孔朝他們走來,聲音戛然而止。
他知道這個小太監(jiān),就是接替了安望那閹狗,成為皇上身邊紅人的許遠山。
洛瑾辭也注意到了溫昀的目光,他順著望過去,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他收回視線看著溫昀,低語道。
“多半是洛司淵找我,你在這兒等我回來。”
本來他想問溫昀要不要同他一起過去,但思前想后還是覺得溫昀留在這兒會比較好些。
溫昀點點頭,反正洛瑾辭已經(jīng)派人暗中保護他了。
看著兩人走遠的背影他才收回視線,他隱隱覺得,洛司淵找洛瑾辭多半是詢問關(guān)于他的事。
也不知道這次洛司淵會干嘛。
如今這里只有溫昀一個人,他也不想隨意亂走,索性坐了下來,側(cè)身搭在欄桿上,望著這滿池粉蓮,思索著最近發(fā)生的事。
沒一會兒,他就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微微側(cè)頭用余光就瞥見了兩抹身影朝他走來,兩人一前一后。
溫昀看清了為首的穿著一身黃色錦服的是大皇子洛昭延。
他知道自己會被找麻煩,只是沒想到會如此之快,洛瑾辭前腳剛走,找麻煩的人后腳就跟上了。
而且第一個來的居然是洛昭延。
雖然他對洛昭延的了解不多,但經(jīng)過幾次簡單的接觸下來,洛昭延給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有勇無謀。
還得靠他母妃蕭青棠的庇護,否則在這皇宮估計早就涼了。
溫昀斂去臉上的情緒,將余光收了回來,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的欣賞風景。
洛昭延在走近的同時稍稍弄出了些響聲,試圖引起溫昀的注意,然而對方依舊一只手曲著搭在憑欄上,腦袋都不曾動一下。
于是,洛昭延假意咳嗽了一聲,這才引起一旁人的注意。
溫昀扭過頭看著洛昭延,只見洛昭延的視線定格在了他臉上,瞳孔慢慢放大,似乎很驚訝。
來之前洛昭延就知道洛瑾辭的男寵姿色斷然不會差到哪去,只是萬萬沒想到居然能這么好看,特別是那雙琉璃色眼睛,恍若將陽光揉碎了融在里邊,晶瑩剔透。
這是一雙標準的鳳眸,眼角微微上挑,帶著凌冽之氣,可柔和的五官又把這份凌冽抹去了一半,使得這份英氣恰到好處。
直到看到對方微微皺眉,洛昭延才回過神來。
心里不禁懊惱,他竟然對著一個男人發(fā)呆,還是洛瑾辭的男寵,一想到這兒,洛昭延心里的不快立馬又涌躍了上來。
說話的語氣更加傲慢,他微微抬起下頜,俯視著溫昀道:“你是何人,本殿下怎從未見過你。”
溫昀看著洛昭延這幅欠打的模樣,起身畢恭畢敬行了個禮:“草民見過殿下。”
見溫昀態(tài)度還不錯,洛昭延用鼻子嗯了一聲。
溫昀直起身子看著洛昭延繼續(xù)道:“草民并非宮廷之人,只是有幸受了太子殿下的邀約,一同游園。”
聽到溫昀這句話,洛昭延嗤笑了一聲,轉(zhuǎn)身坐了下來,雙手敞開搭在憑欄上,上下打量了溫昀幾眼,笑道:“受了我二弟的邀約。”
“本殿下怎么就沒聽說他帶了人來游園。”說到這兒,洛昭延頓了頓,眼里含笑道,“畢竟這明面上是世家大族攜女眷游園,可私底下卻是太子選妃之日。”
說到后面,洛昭延故意將尾音拖得很長。
只是沒想到溫昀不為所動,反而笑道:“這草民就不知道了。”
洛昭延見這沒用,轉(zhuǎn)口道:“既然是受了我二弟的邀約,本殿下聽說二弟近日帶回了前些日子他遇險救他的救命恩人,這人應(yīng)當就是你吧。”
溫昀搖搖頭:“草民不敢當,當時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從舉手之勞再到同吃同住。”洛昭延望著溫昀的眼神都不禁帶上了點曖昧,“我二弟當真是待你不錯呀!”
“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常懷感恩之心,草民感激的同時也很欽佩。”溫昀裝作沒聽懂,回答的不緊不慢。
然而,洛昭延越覺得有鬼,畢竟越是想撇清什么就越是什么。
他開口譏笑道:“嘖,欽佩、感激。”
“所以就以身侍主,入住重華宮。”
見溫昀沒說話,洛昭延就來了興趣:“不過,你確實有幾分姿色,不知多少人想爬上太子的床,但我那二弟跟圣人似的,從不近女色,只是萬萬沒想到居然好這口”
洛昭延還想繼續(xù)說些什么,就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了,他剛側(cè)過頭就看到從頭到尾站在一旁一言不發(fā)的越子觀緊蹙著眉頭朝他搖搖頭,低聲提醒道:“殿下,慎言。”
洛昭延微張著的嘴張也不是,閉也不是,他煩躁地拂去越子觀的手,身子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男寵就是男寵,沒什么好遮掩的,現(xiàn)在整個皇宮都在傳太子被你迷得神魂顛倒。”
“”
溫昀的大腦突然宕機了一下,也只有謠言才會這么離譜吧。
*
作者有話要說:
完了,我啥都想寫,先婚后愛啊,末世啊,種田然而開文永遠跟不上我想挖的坑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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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男友他找上門了》
所有人都以為謝郁和未熵兩個優(yōu)質(zhì)Alpha天生敵對,可沒人知道他們恨不得把彼此融進血肉。
就像未熵說的:哥哥,沒人能比我更愛你。
*
時隔三年。
謝郁再次見到未熵,是在一場星際演唱會上。臺上的人如星芒耀眼,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有謝郁知道,那是曾在他冰原上野蠻生長的一株紅玫瑰。
濃烈的玫瑰和冷冽的冰相交融,炙熱且疼痛。
*
未熵作為頂級Alpha擁有最純正的血統(tǒng),卻天生反骨,與家族割裂關(guān)系后一意孤行踏入娛樂圈。
某日,從不接受采訪的他回答了一個問題。
為什么會進軍娛樂圈?
他對著鏡頭笑道,想讓我的愛人一抬頭就能看到我。
底下一波粉絲哇哇亂叫:我就是哥哥的愛人!
可當未熵混得風生水起時,退圈的消息轟動了整個星際,星網(wǎng)癱瘓。
粉絲為此爭吵不休,當事人卻已經(jīng)提著行李來到了星際頂尖軍校。
未熵看著對面一臉冷漠的謝郁,灰藍色的眸子彎成月牙狀,禮貌微笑道。
“謝老師好,初次見面,我叫未熵。”
濃郁的玫瑰香撲鼻而來,被對方暴虐信息素包裹得喘不氣的謝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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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粘人狗狗變成瘋狗#
#玫瑰味vs冰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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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盛夏(七)
見溫昀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洛昭延嘴角一翹,繼續(xù)道:“不過這里是皇宮,洛瑾辭又身為太子, 你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男子是注定不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的。”
洛昭延邊說邊觀察著溫昀的表情變化,他微微垂眸就看到了溫昀身側(cè)蜷起的雙手,湊近低笑道:“所以想得到太子殿下的寵愛,不能僅靠姿色, 畢竟容顏會老去,皇宮最不缺以色侍人的人。”
“只有擁有權(quán)力才是長久之計。”
說到后面,洛昭延的聲音很輕很輕,帶了點蠱惑的意味。
“所以,你得擁有權(quán)力, 這樣才能幫到他,也才能站到他身邊。”
洛昭延覺得溫昀進了皇宮就一定有想法,要么就是真喜歡洛瑾辭,要么就是貪戀榮華富貴和權(quán)勢,畢竟有多少人鉆破腦袋都想到皇宮里, 這么好的機會他不信對方會放過。
于是耐著性子循循善誘道。
“但終歸說到底, 不如說是為了你在皇宮的生存, 畢竟離開了太子,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到時候就連生死也由不得你。”
洛昭延在說話的時候, 視線就沒挪開過一分,他不想錯過溫昀臉上一絲一毫微妙的變化,
而且他也不怕溫昀將這些話說給洛瑾辭聽, 畢竟他向來就和洛瑾辭不合, 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 所以說了他也不介意洛瑾辭再記恨他幾分。
但倘若溫昀真是洛瑾辭的男寵,還想緊緊抓牢洛瑾辭,爭得一分半點的寵愛,這些話更該守口如瓶。
溫昀微微一滯,他抬眸看著離他很近的洛昭延。
感情講了這么多,對方這是想拉攏他?
難怪洛昭延會是第一個被踢出局的。
溫昀看著洛昭延那雙帶有笑意的眼睛,出生帝王家多半多疑,反正洛瑾辭也說過可以按他意愿來說,不用顧慮太多,那他只好開口道:“殿下您誤會了,草民只是鄉(xiāng)野莽夫,對這些權(quán)力一竅不通,而且草民與太子殿下并非傳言那般。”
洛昭延微微蹙眉,認真打量起面前的溫昀,只見對方眉眼含笑,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和洛瑾辭像極了。
難不成真不是。
但很快洛昭延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個人一定是在騙他,欲蓋彌彰。
畢竟剛剛他可是親眼所見,向來和別人交流都保持一定距離的洛瑾辭剛剛和這人貼得極近,低聲耳語的模樣過于密切,而且他還看到洛瑾辭摘了一朵花給對方,試問有哪個男子會對其他男子這般親密。
而且他母妃派去的人還和他說洛瑾辭每日的晚膳都是去偏殿吃的,而且一待就待到深夜才走,這很難不讓別人想歪。
再說今日這么重要的場合,任誰都沒料到洛瑾辭居然會帶上這人。
這不是洛瑾辭腦袋被驢踢了,就是洛瑾辭真喜歡眼前這個男寵,要不然也不會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
這一件接一件的事還不夠證明這兩人的關(guān)系嗎。
結(jié)果這個愚蠢的男寵還妄圖替洛瑾辭掩蓋事實。
嘖,好一個深情的男人。
洛昭延這般想著,眼里也不自覺地流露出了一絲鄙夷。
然而,溫昀哪知道對方腦子里居然一下子腦補出了這么一場大戲,只是覺得洛昭延挺傻的,根本不適合宮斗,畢竟所有情緒都寫在了臉上,生怕別人不知道。
反觀他身后的伴讀,一臉神色淡淡,與他視線對上的瞬間,嘴角綻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難怪蕭青棠會讓越子觀一直跟著洛昭延,不得不說跟在洛昭延身邊越子觀的確屈才了,而且結(jié)局還挺慘的。
溫昀回以一笑后收回了視線,開口道:“殿下如果無事的話,草民就不打擾您賞風景了。”
說著剛要抬腳走,就被洛昭延攔了下來。
洛昭延擋在他面前,一臉的不爽:“本殿下什么時候讓你走了,這么沒有規(guī)矩。”
本來想著洛瑾辭假若真喜歡男人,這倒是他喜聞樂見的,畢竟以洛瑾辭那重情重義的性格,斷然不會委屈這個人。
當時不悅的心情剛好了幾分。
畢竟只要他再推波助瀾幾下,他不信洛瑾辭還能是眾人眼里風光霽月的太子殿下。
稍稍覺得這個男寵順眼了許多,結(jié)果沒想到這人如此不識抬舉,向來只有別人順從他的份,觀子越時不時忤逆他也就算了,這區(qū)區(qū)一個鄉(xiāng)下賤民居然也敢這樣。
“不知殿下還有何事。”
溫昀收回了邁出去的步子,抬眸望著比他稍高一點的洛昭延,聲音不冷不淡。
洛昭延身子微微前傾,兩人距離又近了些,溫昀不適應(yīng)的往后稍稍挪了點距離就聽到洛昭延嘲諷的語氣。
“難道洛瑾辭沒讓人教你宮中的規(guī)矩嗎,還是說你只要會以色侍人就好。”
見一時興起的拉攏不行,洛昭延也懶得對這樣不識抬舉的人多費口舌,索性就恢復了惡劣的本質(zhì),說話便口無遮攔了起來。
他本想再接著羞辱幾句,結(jié)果突然眼前飄過一抹白色,那團白色的玩意兒居然擦著他的頭頂飛過,途中還攜帶了什么不知名的液體,正好掉落在他的肩膀處。
洛昭延怔愣了幾秒,還沒晃過神,突然間只見一抹藍色的身影朝他們這邊慌慌張張跑來,撞得洛昭延一個踉蹌。
那人嘴里還喊著。
“對不起對不起,麻煩你們幫我抓住那只鳥。”
溫昀聽著有些耳熟的聲音,微微一愣。
連越?
他側(cè)過頭看著對方慌慌張張指著的方向,只見一只通體雪白的鳥兒從廊下飛走了。
“你是想找死嗎?”一旁的洛昭延壓著聲音,額角的青筋突突直冒,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去。
連越聽到對方咬牙切齒的聲音,剛抬起頭就看清了洛昭延的臉,一看是大皇子,嚇得立即跪到了地上,紅了眼,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奴才不知道是您。”
洛昭延沒理會地上跪著的人,他側(cè)頭看著肩上那畜生排泄的糞便,眼神嫌惡至極,垂在身側(cè)的手緊緊握起,恨不得將那作祟的畜生千刀萬剮了,他何時這般出過糗。
就在他要抬腳踹開這個始作俑者時,他的衣袖又被人輕輕扯了扯,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洛昭延現(xiàn)在本就在氣頭上,結(jié)果這個悶葫蘆木頭人卻在這時候煩他,簡直就是找死,
洛昭延剛想順勢發(fā)作,只見一塊灰白色的帕子遞到了他面前,帕子的左上角還繡著一棵綠竹。
他順著那只白皙的手看了過去,只見越子觀一言不發(fā)的望著他,見他沒什么動作,越子觀微微蹙起了眉頭,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了肩上的東西,臉上沒半分嫌棄的神色。
本還滿腔怒火的他,那股火氣好似一下子澆滅了。
就很奇怪。
擦干凈后,越子觀站直了身子,手里捏著帕子,朝洛昭延道:“殿下,時候也不早了,該回去了。”
洛昭延看著對方?jīng)]什么表情的臉,想著干脆給對方一個面子,聽勉勉強強答應(yīng)算了,結(jié)果,對方接下來的后半句話,愣是讓他剛熄下去的火又重燃了起來。
越子觀定定望著洛昭延,一本正經(jīng)道:“孫太傅讓您抄的兵書,明早就要檢閱了。”
洛昭延:“”
這狗東西每天不起氣他幾次就不舒服。
他又不能對對方發(fā)火,余光瞥見跪在一旁的藍衣小太假,于是煩躁地抬腳踹了一下,嘴里罵道:“狗東西,擋道了。”
估計腳下發(fā)力也不小,連越被踢了一個踉蹌,嘴里溢出了一陣輕哼。
看著連越弓成蝦米的姿勢,一旁的溫昀微不可見地蹙起了眉頭。
結(jié)果剛抬眸,就見不遠處洛瑾辭正朝這邊走來,兩人視線在對上的瞬間,溫昀本有些煩躁的心居然莫名其妙的緩了下來。
他看向洛瑾辭身后的兩個小尾巴,一個是洛禹川,另一個則是洛淮安。
也不知道這兩人是來干什么的。
由于洛昭延的注意力全在那個被他踢了的小太監(jiān)身上,就沒察覺到這三個人到來,他不耐煩地問了句:“你是哪個院的,宮里怎么會有你這種笨手笨腳的奴才”
結(jié)果話還沒說完,身側(cè)就傳來了熟悉又欠揍的聲音 。
“怎么最近見到大哥,大哥的火氣都如此之大,不如讓太醫(yī)院的太醫(yī)給你開點去火藥,降降火。”
洛昭延剛側(cè)過頭就對上了一臉笑得無辜的洛淮安。
“本殿下管教下人,三弟為免管得也太寬了吧。”
“這不是怕大哥被氣壞身子嘛。”洛淮安一張娃娃臉略顯無辜,怎么看也像是兄弟間的關(guān)愛,結(jié)果反被誤會受了委屈。
洛昭延見洛淮安暗諷他,嘴上也不留情:“三弟還是管好自己吧,別整日就跟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別人身后轉(zhuǎn)。”
說著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旁邊洛瑾辭。
可見對方一臉淡定自若的模樣,不禁開始納悶。
剛剛他可是看見許遠山將洛瑾辭叫走的,這一看就是父皇的命令,他本來還打算看好戲的,畢竟就算父皇再寵洛瑾辭,遇到這種情況肯定也會龍顏大怒,失望至極,只是如今洛瑾辭居然還能這么淡定的站在這兒。
難不成父皇真對他的寵愛已經(jīng)無度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嫉妒就在心里瘋狂發(fā)芽。
從小到大,在父皇的眼里就才有洛瑾辭,所有人眼里都只有洛瑾辭,仿佛父皇只有他一個兒子一般。
越想越氣的洛昭延,忍不住開口刺了兩句。
“沒想到從小知禮、守禮的二弟這次居然能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說到這兒,他往洛瑾辭站著的地方走了幾步,“不過不得不說,二弟的眼光不錯,這樣的美人任誰都拒絕不了。”
洛瑾辭抬眸看著一臉笑意的洛昭延,不急不慢道:“大哥何出此言。”
一時間幾人之間形成了劍拔弩張的微妙局面。
然而跪在角落的連越見洛昭延和他拉開了些許距離,而且還沒空理他,才怯怯地挪到一旁,伸手輕輕拽了拽溫昀的衣角,見溫昀看過來才仰著頭低聲問了一句。
“公子,您沒事吧。”
溫昀一愣,搖搖頭。
連越頓時松了口氣,壓低聲音繼續(xù)道:“沒事就好,我聽說大皇子貫會欺負人還和太子殿下不和,所以看到您和他站一起,我當時可慌了,還好你沒事。”
聽到這,溫昀問道:“所以你剛剛是故意放飛那只鳥的?”
連越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但慘白的臉色讓他看起了楚楚可憐。
溫昀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看了眼那四人站著的位置,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伸手想將連越扶起來。
連越趕緊搖搖頭,怎么也不肯起來,糯糯道:“我會連累公子的。”
溫昀愣住,皺起了眉頭:“那你又可知得罪了大皇子,在這個宮中你將寸步難行。”
連越一聽這話就搖搖頭:“我這條命是您給的,做這些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公子幫我,我也理應(yīng)知恩圖報。”
說著一雙水靈的杏眼定定望著溫昀。
只是還沒等到溫昀的回復就聽到不遠處突然有人提起他時,立馬躬下身子往旁邊挪了點位置,和溫昀拉開了距離,繼續(xù)埋頭跪在地上。
期間溫昀聽到了對方嘶了一聲,似乎是碰到了受傷的地方。
溫昀再抬起頭的時候,洛昭延回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給這三人氣走了,腳下的步子極快,身后的越子觀還得小跑著才能跟上。
溫昀收回視線,看向朝他走來的洛瑾辭。
洛瑾辭走到他身邊,視線在跪著的小太監(jiān)身上停留了幾秒,轉(zhuǎn)向溫昀道:“你沒事嗎?”
溫昀搖搖頭,剛想說話,一旁的洛淮安就竄了上來,看著溫昀的眼睛滿是贊嘆:“二哥,沒想到你居然給我們找了一個這么好看的嫂子,難怪父皇這么生氣,氣到摔杯子砸傷你,你也沒反駁。”
溫昀對前半句話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所以直接自動忽略,把重點落在了后半句話。
受傷了?
他一怔,有些焦急的上下掃視著洛瑾辭:“你傷哪了?”
一雙暖色的眸子里滿是關(guān)心。
看著溫昀有些著急的模樣,洛瑾辭嘴角翹起一個微小的弧度,雋秀的眉眼如雨后山水圖一般清麗,淡淡嗓音輕輕應(yīng)了一聲。
“嗯。”
溫昀剛要去拉洛瑾辭的手微頓,他后知后覺才反應(yīng)過來洛瑾辭應(yīng)的是哪句話,剛抬眸就對上了洛瑾辭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宛若三月的春水,讓人情不自禁就陷進去。
而一旁跪在地上的連越聽到洛瑾辭的答復后,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直,搭在地上的手指微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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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三個小時就2023了,提前祝小可愛們新年快樂呀!愿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喜樂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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