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盛夏(八)
溫昀看著洛瑾辭怔愣了一會兒, 回過神后,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眸子,視線停留在了洛瑾辭的衣襟上。
知道洛瑾辭這是正式公開他們的身份了, 溫昀只好陪著他繼續演,但不知為何他有些不敢看洛瑾辭的眼睛了,那雙漆黑的沒有一絲雜質的眸子真的很容易讓人沉淪,和誤解。
見溫昀不說話, 洛瑾辭將手伸到溫昀面前,只見白皙的手被上已經紅了一片,看上去十分駭人。
“被燙傷的?”
擔心占據了溫昀的思考,他下意識抓著洛瑾辭的手查看了起來。
洛瑾辭目光微動,靜靜看著溫昀, 應了一聲:“嗯。”
“疼嗎?”
溫昀剛問出口就察覺到了自己和洛瑾辭之間微妙的氣氛,他拉著洛瑾辭的手手一瞬間的僵硬,下意識想撒手,但想起周圍還有人看著,最終還是忍住了。
夏日的微風都攜卷著一絲熱氣, 而洛瑾辭的手卻恰恰相反, 帶著一絲涼意, 仿佛握住了一塊冷玉,很是舒服, 也不知是不是他體質的緣故。
溫昀看著兩人的手,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就在他糾結萬分的時候, 洛瑾辭輕飄飄說了句。
“疼。”
聲音輕若飄雪, 卻緩緩落在溫昀的心間, 讓他不自覺地顫了顫。
洛瑾辭的語氣就仿佛是小孩子受了什么委屈,正和大人撒嬌一般。
明明如此清冷的聲音,他為什么聽出了撒嬌的意味,是不是他聽錯了,洛瑾辭怎么可能向他撒嬌,如果是小洛瑾辭的話,可能性還大些,畢竟在夢境中小洛瑾辭偶爾還是會向他撒嬌的。
空氣就這樣沉寂了下來,不知為何,溫昀覺得周圍的溫度好似又高了幾分,連帶著他的臉頰也熱了起來,他憋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了這么一句話。
“我那兒還有藥膏,待會兒回去我給你涂上。”
說著就將洛瑾辭的手放了回去,雖然內心的很慌忙,但動作卻十分小心翼翼,只是他不曾料想就當他的手要離開洛瑾辭的時候,指尖卻被洛瑾辭捉住了。
他抬起頭有些驚訝的看著洛瑾辭,只見對方就眉眼含笑的看著他,也不說話,考慮到這么多人在,溫昀也不好掙開,任由洛瑾辭牽著。
不過不得不說,在這么炎熱的日子里牽洛瑾辭的手真的很舒服。
自帶降暑功能。
然而,他們兩人這幅模樣在外人看來簡直是愛人之間耳鬢廝磨的調情。
在旁邊被喂了一大嘴狗糧的洛淮安忍不住咳嗽了幾聲,這才打破了這旖旎的氛圍,他笑著開口道:“二哥和嫂子的感情真好,著實讓人羨慕。”
溫昀一聽這話怔忡了片刻,他看著洛淮安,只見對方一臉笑意的看看他又看看洛瑾辭,視線在他倆之前來回穿梭。
最后又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摸了摸始終一旁一言不發的洛禹川的腦袋瓜子,笑嘻嘻道:“走啦,五弟,皇嫂也見了,咱們就別杵在這兒打擾他倆了。”
然而洛禹川不知咋了,一旁的洛淮安拽了拽他也沒反應,只見他一直盯著洛瑾辭受傷的手看。
洛瑾辭也察覺了對方的視線,開口問道:“禹川,你怎么了?”
洛禹川這才抬眸看著對面的兩人,一個是他最敬愛的親人,一個是他打從第一眼起就喜歡的哥哥。
最后他一本正經且又鄭重的說道:“溫昀哥哥,太子哥哥就麻煩你照顧了。”
溫昀沒料到洛禹川會這么說,最后只好笑著點點頭。
然而對方的下一句話簡又打他個猝不及防。
只見洛禹川用余光瞥了眼洛瑾辭,話卻對著溫昀道:“還有,太子哥哥的手,擦藥之后再呼呼就不痛了。”
“”
這句話直接把溫昀搞得哭笑不得,不得不說洛瑾辭以前真的把洛禹川保護太好了,才會到了現在依舊保持孩子心性,對宮里邊的爾虞我詐不甚了解。
洛禹川頂著一張軟乎乎的包子臉,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溫昀,大有一種溫昀不答應他就不走的態勢。
溫昀無奈之下只好道:“知道了。”
洛禹川這才心甘情愿地跟著洛淮安走了。
只是洛淮安臨走前,還調皮的朝洛瑾辭扎眨眼道:“總之,不管二哥做什么選擇,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洛瑾辭笑著朝對方頷首。
看著兩人走遠的背影,溫昀突然感覺到手里的涼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氣中的那股熱意。
他垂眸望著自己空了的手,心里一股失落油然而生。
降暑神器沒了。
如今這觀景的圣地就只剩洛瑾辭、連越和他了。
溫昀看著地上跪著的連越,剛想說什么,洛瑾辭好似明白他的意思一般,開口道:“起來吧。”
“謝太子殿下。”連越立馬感激的謝道。
不知是不是跪太久,連越站起來的時候眼前一黑,身子晃晃悠悠,眼見就快要跌倒了,他慌亂得閉上了眼睛,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反倒是落入了一個帶著暖意的懷抱,這人衣物上并沒有那些濃重的熏香,而是淡淡的皂角味兒。
聞起來很干凈很清爽。
“你沒事吧。”
溫昀見對方站穩了便松開了手。
“公子,剛剛謝謝您,我沒事。”
連越有些不自然地望著溫昀,臉頰出現了一排緋紅。
溫昀笑著搖搖頭,轉頭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洛瑾辭,剛想開口叫對方的名字,突然想起連越還在,便立馬轉了口。
“阿瑾,連越他”
溫昀的話并沒有說完,因為他覺得洛瑾辭大概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這是洛瑾辭第二次聽到溫昀替連越說話,一張清冷的俊臉看不出喜怒,他的視線微微落在了溫昀身旁的連越身上。
“既然受傷了,那就先去太醫院看看吧。”
連越一怔,眉眼展開了笑意,趕緊朝洛瑾辭叩禮:“謝謝太子殿下!”
洛瑾辭淡淡應了一聲,沒再看他,而是將視線轉回了溫昀身上:“我們回去吧,我記得上次傅太醫開給的藥膏還有些,你幫我上吧。”
知道洛瑾辭的意思,溫昀趕緊應了下來。
兩人走的時候,只有連越一人站在原地。
溫昀忍不住想回頭看看,就聽到洛瑾辭道:“待會兒會有人領他去太醫院的。”
洛瑾辭頓一頓,又繼續道:“所以不用一直看他。”
溫昀一怔,歪著頭看向洛瑾辭道:“是不是覺得我又多管閑事了。”
結果還沒等洛瑾回答他,溫昀就繼續道。
“連越太像我以前的一個弟弟了,小玨,我和小玨都是孤兒院的孩子,一起長大的,他比我小了一歲,但每次被別人欺負他就哭著來跟我說,讓我替他討回公道,明明是一個男孩子,卻這么愛哭,那眼睛紅的跟小兔子似的,但性格卻軟乎乎的,很膽小,但有時候認定了一些事卻又會義無反顧”
洛瑾辭從沒聽過溫昀主動跟他提起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事,他靜靜地聽著對方訴說,微微側過頭就能看到對方臉上的笑容,似乎這些幸福的過往讓他極度流連。
不知不覺,洛瑾辭腦海中就產生了一個疑問。
溫昀,他會回去嗎?
溫昀不知道洛瑾辭在想些什么,他繼續說著,只是笑容里帶上了些苦澀。
“但小玨有先天性心臟病,最后沒活過十五歲。”
洛瑾辭聽到這兒,微張著嘴,但始終不知道該說什么。
溫昀收回了飛遠的思緒,表情恢復了自然,他繼續道:“所以看到這樣的連越,我總是會想起小玨,即使知道不是,但還會忍不住想幫一把。”
這些都是他之前沒和洛瑾辭說的。
聽到這兒,身旁的洛瑾辭突然停了下來,溫昀也沒再繼續走,回過頭望著洛瑾辭,疑惑道:“怎么了?”
洛瑾辭看著在陽光照耀下宛若琉璃一般透亮的眸子,開口道:“想將他留在重華宮也不是不可以。”
他知道溫昀在連越這件事上一直猶豫不決,也會耿耿于懷,于是他做了最后的讓步。
聽到這句話,溫昀眸光一閃。
其實連越不是非得安排在重華宮,只是宮里的這些彎彎繞繞太多,他都看不明白,更何況連越,在他看來,重華宮相對于其他地方已經是一片凈土了,其他人怎么樣溫昀不知道,但洛瑾辭定不會無緣無故苛責下人。
所以,有洛瑾辭在,重華宮就是最好的歸宿。
看溫昀一臉期待的模樣,洛瑾辭繼續道:“不過,等明日你見過那人后再做決定吧。”
溫昀不知什么事居然這么神秘,但他心里還是很高興的,這高興的成分并不是洛瑾辭愿意讓連越到重華宮來,而是洛瑾辭對他的遷就。
畢竟以前洛瑾辭可是說過,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往重華宮引。
似乎,他在洛瑾辭心里的分量越來越重了。
這句話結束后,兩人默契的沒再談關于連越的事。
溫昀的視線轉到了洛瑾辭被燙紅的手上,關心道:“你的手,要不叫傅子桑來看看吧。”
洛瑾辭搖搖頭:“不礙事,你幫我上點藥就好。”
溫昀一聽這話,抬起頭就看到了洛瑾辭認真的表情。
他當時只是下意識說出了這句話,本以為洛瑾辭應了,只是在眾人面前演演戲,沒想到居然真讓他上藥。
溫昀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但一想到一向“心疼”洛瑾辭的洛司淵居然發這么大的火,還砸杯子燙傷了一旁的洛瑾辭,就忍不住問道。
“你都是怎么跟洛司淵說的。”
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本就小,如今溫昀更是壓低了聲音,他人幾乎湊在洛瑾辭身上,
洛瑾辭側過頭就能看到對方白凈的臉上微小的絨毛,眸光微動,淡淡道。
“只是說了目前不想立太子妃,順便承認了傳言是真的。”
溫昀一愣,突然站住,追問道:“那洛司淵他是不是很快就會來找我麻煩。”
畢竟對于洛司淵發火的原因兩人都心知肚明,在洛司淵看來現在的洛瑾辭還有利用價值,不能就這么毀掉,所以斷然不會同意洛瑾辭養男寵,讓名聲受損,畢竟他還期盼著洛瑾辭將其他的勢力收回來。
不得不說洛司淵真是渣爹,滿心的算計。
洛瑾辭定定望著溫昀那一雙暖色的眸子,淡淡的應了一聲。
“他還會挑個把我支開的日子。”
“”
只是讓溫昀沒想到的是,這個日子居然來的這么快,竟然就在第二天下午。
他才剛躺上軟塌,打算睡個午覺等洛瑾辭回來帶他去見那個什么人,結果就有人來傳話,說皇上有請。
本還迷迷糊糊的他就一下子清醒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出去玩了剛回來不久,生死時速碼字,熱騰騰的
第52章 大暑(一)
雖然昨晚洛瑾辭有跟他打過預防針, 但溫昀還是有一絲絲緊張,畢竟能坐上皇位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況且洛司淵還有這么深的城府。
他有點擔心會不會讓對方看出什么端倪。
溫昀幽幽在心里嘆了口氣, 斂起表情朝站在門口的許遠山點點,許遠山回以一笑,言行舉止畢恭畢敬,沒有多余的話語和眼神, 他稍稍往前引著溫昀跟他走。
溫昀遠遠的就看到了湖中亭里的那抹明黑色身影,上身挺拔,遠遠望去依舊氣宇軒昂。
等他走進些許距離的時候才發現,洛司淵正在下棋,石桌上黑白相間, 看似不分秋色,實則黑子已經將白子的所有出路都堵死了,就等待著最后的一波絞殺。
這滿滿的一盤棋顯然是下了好長一會兒時間。
兩人的到來并沒有影響到洛司淵,他繼續執子自我博弈,一旁的許遠山給洛司淵添了一盞茶后就退到一旁, 斂眸, 視線落在了虛無的地方。
如今就只剩溫昀一人站在原地, 其實他剛才想朝洛司淵行禮的,卻被許遠山的眼神制止了, 最終只好安安靜靜站在一旁候著, 等洛司淵開口。
夏日里下午的太陽十分毒辣,盡管沒在太陽曬得到的地方, 溫昀還是覺得熱, 額角已經覆上了一層薄汗, 但反觀洛司淵, 只見對方即使穿著一身黑色的錦袍,依舊神清氣爽,仿佛感覺不到熱一般。
這不禁讓溫昀有些納悶,他又朝不遠處的許遠山看去,只見對方發鬢有細小的汗珠。
溫昀還沒來得及思考洛司淵怎會如此奇怪,就只見洛司淵落下了最后一顆棋子。
洛司淵滿意地望著自己布的棋局,嘴角勾起了微小的弧度,這才將視線從棋盤上收回來。
他抬起一旁的白玉盞輕輕抿了口茶水,仿佛才注意到一旁的溫昀一般,開口道:“坐吧。”
溫昀朝對方行了個禮,就坐到了對面。
洛司淵打量溫昀的同時,溫昀也在觀察洛司淵。
這是他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和洛司淵接觸,但讓整不得不說即使洛司淵顏值的確能打,長相儒雅,但位居高位,身上的氣勢讓人無法忽視,身上的儒就多了一絲凌冽。
洛司淵不緊不慢地押了一口茶,抬眸看向溫昀道:“會下棋嗎,和朕下一局。”
“讓陛下見笑了,草民愚鈍并不會下棋。”溫昀面露窘迫的看著洛司淵。
他并沒有說謊,他的確只會看棋而不會下棋,而且他對下棋也不感興趣。
“無礙。”
好在洛司淵也并不是真的想和他下棋,于是便沒再為難。
洛司淵微微抬頭,一個眼神示意,候在一旁的許遠山就立馬上前將棋盤收走。
桌面被清空,上了些精致的點心和水果。
等下人退下,洛司淵才抬手示意溫昀可以隨意吃,嘴里道:“不必拘束。”
溫昀點點頭,拘謹的拿著個蘋果就再也沒動過,捏著蘋果的手微微扣緊。
洛司淵將溫昀的這些小動作盡收眼底,嘴角露出了一個極輕的笑容,他繼續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
溫昀不信洛司淵在他來之前沒調查過他,于是就按照洛瑾辭給他安排的身份說了一遍。
洛司淵點點頭道:“聽說,是你在山底救了瑾兒。”
然后就看著溫昀不再說話,溫昀只好接過話繼續道。
“嗯,草民當時看到阿瑾”溫昀話剛說到這兒,才意識到自己得到口誤趕緊改了口,只是臉頰浮起了不自然的粉色,“太子殿下他渾身是血,昏迷不醒,于是我趕緊將他背到鎮上的醫館”
在講述的過程中溫昀的眉頭不自覺的蹙起,仿佛回憶起了不好的場景。
聽完后,洛司淵將一旁的茶盞推到溫昀面前,繼續道:“朕很感謝你救了瑾兒,需要什么賞賜你盡管說。”
溫昀搖搖頭:“陛下,太子殿下已經把最好的賞賜給了草民。”
聽到溫昀的這句話,洛司淵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微變,又押了口茶,轉口道:“你可曾聽到這幾日宮內的傳聞。”
低沉的嗓音不緊不慢,聽不出任何喜怒。
溫昀垂下眸子,捏著蘋果的手微微發緊:“草民聽說了。”
“那你有什么看法。”
洛司淵放下杯盞,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桌上,一雙帶有不怒自威的眼睛凝視著溫昀。
良久也不見溫昀回答他,洛司淵也沒惱,他看著溫昀的手指反反復復捏著的蘋果,整個人似乎十分緊張。
然而似乎知道該說什么了,揉捏著蘋果的手才停了下來。
溫昀抬起眸子定定看著洛司淵,鼓足了勇氣道:“不管太子殿下做什么決定,都是草民的期許。”
不溫不燥的聲音里透露著謙卑,但一雙暖色的眸子卻又滿是堅定。
洛司淵搭在桌邊有一下沒一下閑敲的手,在聽到這句話后,突然一頓,他看著對方定定看著自己的溫昀,突然笑道:“一個兩個真是有情有義。”
這次他沒給溫昀開口的機會,斂去臉上的笑意,正色道:“朕萬萬沒想到瑾兒居然會跟著你胡鬧,你可知他是一國的太子,肩上背負的是一整個南燕國。”
面對洛司淵的質問,溫昀咬咬牙道。
“敢問陛下,喜歡男子又如何,草民不會妨礙天子殿下的天下大計,也自知是男子,定不會干涉殿下將來后宮開枝散葉,草民只是心悅殿下,不求其他。”
一聽到溫昀這些鄉野賤民的言語,洛司淵冷笑了一聲:“太子的婚事豈能是兒戲!”
說話的語氣不知不覺重了些。
“那你可知瑾兒昨日怎么和朕說的。”
見溫昀沒說話,洛司淵一字一句道:“他說太子妃非你不可。”
這句話說完,溫昀的腦袋哐當一下死機了,表情也凝固。
他真沒想到洛瑾辭會說這么絕的話。
而溫昀這幅表情到了洛司淵眼里,又是另一幅場景,當下臉色也不好了些,開口沉沉道。
“瑾兒是朕看著長大的,朕對他再了解不過的,凡是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剛剛這事他明顯沒和你說過吧。”
“你可曾聽說過哪國太子會娶一男子為太子妃,就不怕世人恥笑,指指點點嗎?”
“滿朝文武百官只要有幾人站出來,洛瑾辭倘若還這般固執,這名聲恐怕是不想要了。”
看來洛司淵的確是被這件事氣得不輕,否則也不會直接叫洛瑾辭的名字。
見溫昀沒說話,洛司淵以為對方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又繼續道。
“倘若你真的喜歡瑾兒,真的是為了瑾兒著想,就應該立馬放手,跟他說清楚你的立場,依照瑾兒的性格,知道你不喜歡她,他絕不會將你捆在身邊,會尊重你的意見。”
“到時候,你可以拿著朕給你的賞賜,找個喜歡的地方生活,你的幾代人都不愁吃喝。”
洛司淵向溫昀開出了誘人的條件,也終于說出了今日的目的。
盡管他始終認為斬斷這段感情最好的辦法是直接讓溫昀消失,可這樣做的話,洛瑾辭過于聰明,定會查出來,依照洛瑾辭執拗的性子,他們父子倆之間必然產生隔閡,而如今的情況他斷然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溫昀主動離開,就算洛瑾辭會對這人念念不忘也不會出手干預。
再者他也想看看洛瑾辭認定的伴侶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人,畢竟恍若十全十美的洛瑾辭,從小到大就沒做過選擇,優秀得令人嫉妒,但這一回卻著著實實栽進了一個大坑里,說出如此驚人的話。
溫昀靜靜的看著對面等著他答復的洛司淵,心底的怒火卻燒到了極點。
對方那些為了洛瑾辭好的言語真是讓他惡心透了。
他始終想不明白一點,明明都是親生兒子洛司淵為何偏偏會這般算計洛瑾辭,先是讓洛瑾辭擁有皇子中最尊貴的地位,明里是對他的寵愛,暗里只是讓他成為擋箭牌,成為眾矢之的。
然而就在洛瑾辭挺過來站穩腳跟之時,又用一些下作的辦法,一點點搞垮洛瑾辭的身體。
每每想到這兒,溫昀就憶起洛司淵送洛瑾辭那盆安神助眠的花。
表面是藥材,實際這種花香和洛瑾辭平日用的熏香長期混在一起就是慢性毒藥,雖然不能危及生命,但足矣讓洛瑾辭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就像原文所寫那般,直至洛瑾辭眼盲腿殘之時,身體有了缺陷的他即使心有不甘,但最終還是不得不將這些勢力交給一心護著的弟弟洛禹川。
兜兜轉轉,洛司淵只是想送洛禹川上皇位。
卻從始至終一直在利用洛瑾辭。
還是最惡心的寵殺。
從云端跌落塵埃。
溫昀強忍著想噴眼前這個人渣的沖動,努力將心里的怒火壓下去,他沒有回答洛司淵的問題,反而問道。
“陛下可曾有所愛之人?”
也就在他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兩股視線齊齊看向他。
一個是洛司淵,另一個是洛司淵斜后方的許遠山,但很快許遠山就垂下了眸子,依舊保持者一副恭敬的模樣。
溫昀一開始就沒打算等洛司淵回答,他一雙眸子不閃不躲,聲音緩緩道:“草民的選擇會和陛下一樣。”
然而就是這么一句簡單的話,仿佛是觸到了洛司淵的逆鱗一般,一張俊臉倏地一下沉了下來,搭在桌上的手猛地拍了一下桌面,連帶著果盤里的水果都晃了晃。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對面的溫昀,眼神陰沉欲滴,壓低聲音呵斥道:“大膽!”
第53章 大暑(二)
見洛司淵突然如此憤怒, 溫昀佯裝被嚇一跳,趕緊起身,跪在地上道:“草民該死, 不知惹怒了陛下。”
他低著頭,叫人無法看清此時的表情。
洛司淵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起,目光沉沉的看著跪在地上顫抖著身子的人,冷聲道:“抬起頭來。”
洛司淵看著對方帶著慌亂和些許不明所以的表情, 眉頭微微蹙起,沉聲道。
“你把剛剛的話再給朕說一遍。”
溫昀跪坐在地上,仰頭看向正前方石桌對面的人,雙手揪著覆在腿上的布料,開口道。
“草民的選擇會和陛下一樣。”
說完好似擔心洛司淵再次發怒, 溫昀趕緊解釋道:“草民聽聞陛下曾與太子殿下的生母琴瑟和鳴,麗妃所求陛下定會滿足,陛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麗妃好”
溫昀盯著那雙山雨欲來的眸子,將關于洛司淵和洛瑾辭生母的傳言能說的都說了一遍。
洛司淵聽著這些話臉上的不悅依舊很明顯,他撐在石桌上的手稍稍松了些, 身子也順勢坐了回去。
他細細打量著跪在地上的溫昀, 臉上的表情也逐漸恢復正常。
他并不想聽到有關洛瑾辭生母的事, 可當初傳聞的事也是他有意放縱下去的,如今他無可辯駁。
其實整個皇宮內都未有一人見過洛瑾辭的生母, 大家都只是知道洛瑾辭的生母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宮女, 有幸得洛司淵愛憐,可惜最后消香玉損, 就在洛瑾辭出生的時候難產死了。
還有人說除卻太子殿下天資聰慧, 洛司淵后來將洛瑾辭過繼給皇后并立為太子, 多半是源于洛司淵對洛瑾辭生母的寵愛, 愛屋及烏。
所以當初才不顧某些人的勸誡,獨斷專行。
洛司淵收回了飛遠的思緒,剛剛緊繃的身子一下子松懈了下來,所剩只有滿身的疲憊,和些許心悸,額頭上細小的汗珠也在往外冒。
他身子往后靠,一雙威嚴的眸子依舊緊緊落在對方身上,將溫昀所有的神色盡收眼底。
其實就在對方說出那句話時,心中的暴虐之氣突然上涌,他直接對溫昀動了殺念。
可如今看對方好像并不知道那件事,洛司淵這般想著,眉頭也緊緊蹙起。
本來他奉行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個,可如今這人與洛瑾辭的關系又復雜
在殺與不殺,洛司淵做了衡量。
見洛司淵臉色漸漸恢復了自然,溫昀便開口道。
“草民愚鈍,竟拿自己和陛下作比較,請陛下賜罪。”
然后彎下身,頭埋在雙手上,臉上驚慌的表情逐漸消失。
今日,他見到洛司淵總覺得哪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特別是在這么熱的天氣,洛司淵不僅穿了吸熱的黑色錦服,而且還裹得嚴嚴實實,都已經如此了還一滴汗都沒有。
這越看越奇怪。
于是溫昀就借機試探了一下,當然還存在一點報復心理。
他知道洛司淵多疑,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一驚一乍,更何況是那么隱秘的事。
倘若洛司淵真的生病了,那刺激一下也就會更明顯吧。
果然,洛司淵就是生病了,否則,現在的神色也不會這么虛,臉上時不時浮起雞皮疙瘩,嘴皮泛白,額角的汗不停地往下淌。
癥狀和原文里當初洛司淵給洛瑾辭下的慢性毒藥的癥狀一模一樣。
畏寒,體虛,易怒
溫昀已經能想象洛司淵長期以往下去,形如枯槁再到后來的臥床不起。
看來,洛司淵已經中慢性毒一段時間了。
關于投毒的人,結合著這些熟悉的癥狀,溫昀只能想到洛瑾辭。
看著洛司淵這些癥狀,溫昀覺得這應該是中毒的中期,起碼有半年起步,畢竟這毒前期是沒有任何反應,難以察覺,只有在體內積累一定的量才有所反應,當量徹底達到某一界限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看來洛瑾辭的復仇行動得比他想象的早了很多。
洛司淵一只手杵在座椅的扶手上,捏了捏隱隱發痛的額角,斜睨著還跪在地上的溫昀。
剛想開口說話,就見一個太監快步走上前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見。”
一聽到皇后求見,洛司淵不禁多看了溫昀幾眼。
這一個兩個真不讓人省心。
他點點頭,嗓音里難得透了點疲憊:“讓她進來吧。”
江風吟今日穿了件素青色的衣裙,簡潔又不失大方,她款款走來,視線不經意飄過跪著的溫昀,朝坐著的洛司淵行了個禮。
洛司淵點點頭,江風吟就自然地接過一旁許遠山手里的玉壺,給洛司淵杯盞里添了些茶水。
洛司淵側過頭看著自己的皇后緩緩道:“皇后今日怎有空到朕這兒來?”
其實自從江風吟嫁給他后,基本都待在鳳寧宮,除了些重大的場合就很少出來,對于洛司淵來說只要安安分分不作妖,他對此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江風吟溫柔的眉眼含著淺笑:“聽聞陛下一人在湖心亭下棋,妾身正好最近正在琢磨這棋,特來請教陛下賜教。”
“哦,是嗎?”洛司淵尾音上揚,一雙威嚴的眼睛始終盯著對方,繼續道,“那就陪朕下一盤吧。”
江風吟淺笑著點點頭,只是有些難為情地看了看還跪著的溫昀。
洛司淵沉吟了一聲,對溫昀道:“起來吧。”
“謝皇上,謝皇后娘娘。”溫昀恭恭敬敬朝兩人行了一個禮,他剛抬起眸子就對上了江風吟含笑的眸子,眸光溫柔似水,對方朝他微微點頭。
溫昀一愣,就見洛司淵朝他擺擺手。
“你就退下吧,記得今日的話就好。”
“是。”
看著溫昀走遠的身影,江風吟才收回視線,坐到了洛司淵的對面,
此時,剛收了不久的棋子已經被許遠山擺放好,放在江風吟面前的是白子。
她剛執起白子,洛司淵就示意她先走。
江風吟隨意落了一個位置,就聽到對面的說話聲,低沉且緩慢。
“皇后今日來不是請教這么簡單的事吧。”
江風吟落子后就收回了手,兩只之間又捻了一顆棋子,嘴角露出了一抹淺笑:“果然瞞不了皇上,臣妾只會吃齋念佛,哪會下什么棋。”
江風吟向來不善撒謊,但即使被看出來也沒有絲毫慌亂,仍舊保持著大家閨秀的模樣,不急不躁,宛如涓涓細流,能撫平煩躁的內心,這也是洛司淵不討厭她的原因。
洛司淵也不介意,也跟著隨便落了一個地方,繼續道:“是為了太子的事吧。”
“嗯。”江風吟輕輕應了聲,“瑾兒的終身大事,作為母妃,臣妾也應該多操操心。”
一聽到這兒,洛司淵冷哼了一聲:“那你可知宮里是怎么傳的。”
“臣妾略有所聞。”說到這兒江風吟頓了一下繼續道,“可是剛才被陛下罰跪在這兒的那個孩子。”
洛司淵:“”
沒等對方回答,江風吟又繼續道:“臣妾看那孩子生得俊秀,在外貌上和瑾兒倒是般配,只是不知性格如何,倘若溫和有禮,那肯定是極好。”
“但若是暴躁潑辣”說話間,江風吟又落下了一子,她開口繼續道,“想來瑾兒定會讓著他。”
洛瑾辭聽著江風吟這么說,哪還有什么心情下棋,他手里捻著的棋子始終沒落下,直到江風吟看著他,他才開口道:“他可是男子。”
江風吟也料到洛司淵會這么說,繼續道:“臣妾明白,這樣的愛情不容于世,更何況是帝王之家,可是瑾兒做事向來有分寸。”
“分寸?”聽到這兒,洛司淵剛降下去的怒火又被燃了上來,“有分寸的話,他還會跟朕說太子妃非那人不可的渾話嗎?”
說著還咳嗽了幾聲,顯然被氣得不輕。
聽到這兒,江風吟明顯一愣,她并不知道這件事。
但很快,她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替滿臉寫著不悅的洛司淵順了順背,緩緩道。
“瑾兒是臣妾看著長大的,瑾兒雖看似謙和有禮,溫潤如水,實則認定了的事就算撞得頭破血流都會去做的。”
說著江風吟就跪在了地上,雙手交疊覆在地板上,額頭搭在手背上。
“臣妾別無他求,只求他一生順遂,健健康康。”
“所愛所護之人也能平平安安。”
*
自從從洛司淵那兒回來以后,溫昀心里的那股郁悶始終沒地方發泄出來。
等洛瑾辭回來的時候就見溫昀一只手支著頭,另一只手握著一團紙揉來揉去,而視線卻不知落在什么地方,明顯一副走神的模樣。
洛瑾辭看著對方腳邊三三兩兩的紙團。
忍不住彎腰隨意撿起了一個,打開一看居然是空白,于是緩緩開口道:“你怎么了?”
溫昀思考的太認真,加之洛瑾辭的腳步本就輕,他完全沒注意到對方的到來,以至于洛瑾辭開口說話,嚇他一跳。
溫昀幽怨的瞥了一眼洛瑾辭,苦著臉道:“我今日見到洛司淵了。”
“嗯,我知道。”洛瑾辭點點頭坐到了溫昀的對面,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緊緊盯著對方,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還聽說你把他氣得大發雷霆,差點下旨殺了你。”
一聽到洛瑾辭這么說,溫昀突然有些心虛,視線忍不住亂飄,但還是忍不住替自己辯解道。
“哪有這么嚴重?我能把握這個度,我知道他會權衡利弊,目前是不會對我下手的”
“溫昀。”
這是洛瑾辭第一次如此正色的叫他名字。
“這里是皇宮,充滿了爾虞我詐,一步走錯就會粉身碎骨。”洛瑾辭突然斂去了身上的那絲漫不經心,深深望著溫昀,一字一句道,“萬一哪天我護不住你,我該怎么辦?”
聞言,溫昀心頭一顫,他猛地抬起眸子看著對方。
第54章 大暑(三)
暖色的燭光映照著洛瑾辭的半邊臉, 只見平素里如月光微涼的目光,此刻有些許的凌亂。
特別是對方眼底的擔憂,讓溫昀心底一顫。
溫昀只覺得自己喉嚨干澀得厲害, 他在桌下捏著紙團的手緊了緊,喉嚨一滾,望著洛瑾辭輕聲道:“今日所說的話我是考慮過的,的確我是存了點報復心理, 看他身體有恙故意刺激他。”
說到這兒,溫昀又回憶起對方那些惡心的發言。
“他太虛偽了,明明想置你于萬劫不復,卻偏偏還說那些為你好的話來惡心我。”
溫昀說到后面臉上帶著氣憤的表情,可聲音越來越小。
“真是個自私又卑鄙的人, 否則也不會因為我隨口一提就反應過激吧,做賊心虛”
聽溫昀絮絮叨叨說了這么多,洛瑾辭開口道:“你知道當年的事?”
溫昀搖搖頭:“知道的不多,就是知道洛禹川的生母是洛司淵身邊的宮女,也是洛司淵的一生摯愛, 當年的洛司淵不受寵, 但那個女人卻一直不離不棄的跟著他, 洛司淵在那人的照顧下漸漸產生了感情,但最后那女子卻成為了洛司淵奪權之路上的絆腳石, 洛司淵在權勢和愛人之間選擇了前者。”
說到這溫昀頓了一下:“可能是出于那僅存的一點良心和愧疚, 所以才千方百計的想將皇位光明正大的傳給洛禹川。”
卻良心被狗吃了一樣對待另一個親兒子。
說到這兒,溫昀抬眸看了眼對面的洛瑾辭, 見他臉上的表情沒什么波動才松了一口氣。
這洛司淵就是個神經病吧。
溫昀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幾句, 就聽到洛瑾辭開口了。
“一生摯愛嗎。”
洛瑾辭輕笑了一聲, 眼里卻流露出濃濃的諷刺。
溫昀倒是和他了解的差不多, 當初這件事結束后就被洛司淵徹底封鎖了,這些事還是上輩子洛司淵到死的時候才說出來的,只是沒想到連到死都還在欺騙自己很愛洛禹川的生母。
洛瑾辭斂去了情緒,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盯著溫昀。
溫昀見他一副正色的模樣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似的,趕緊開口打住。
“我知道,在你看來我這次是魯莽了。”
“但是洛瑾辭,我已經在空鏡那里吃過一次虧了,也長了記性,所以這次開口說這番話也是經過我深思熟慮的。況且”說到這兒溫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了下去,“況且我已經知道他中毒了,只是稍加試探刺激一下他。”
洛瑾辭難得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自然,開口道:“是覺得我很可怕嗎。”
溫昀搖搖頭:“或許以前會,但現在不會。”
而且他自己都恨不得手撕了洛司淵這個渣爹。
洛瑾辭像是在思考溫昀說話的真實性,他定定望著溫昀那雙眸子,似乎想透過它望進靈魂深處。
洛瑾辭過于認真的對視讓溫昀有些不自然,他剛想挪開視線就聽到對方說。
“溫昀,你是不是帶著什么任務而來。”
任務這個詞讓溫昀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想開口解釋,就聽到了洛瑾辭清冷的嗓音響起。
“否則為什么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
對方說著視線又落在了溫昀剛剛抬手露出的那道粉色疤痕上。
“從你一開始接近我,似乎就是在做對我有利的事。”
洛瑾辭垂著眸子細數著,長長的睫毛微瞌,落下了一道陰影,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神情,聲音輕輕慢慢,入撲簌簌落下來的雪花。
“一開始,你在湖里救我,還從蕭青棠那里弄來了火鴛草,后來在我生辰宴上你發現了我眼睛的異變,替我擋住了。”
“再后來我利用你讓洛昭延咬定我就在水苑坊,他們對你使用迷香,想讓你發狂,你卻忍住了。”
洛瑾辭的指尖輕叩著桌面,繼續緩緩道:“剿匪那日,你突然出現在赤頂山救了我,在白溪鎮你不顧被發現的危險將我藏匿。”
“再到司星閣放火跳窗,假扮我的男寵,今日大膽試探洛司淵之事,沒有哪樣是對你有利的,然而也沒有哪樣是對我無利的。”
桌上的燭影晃動,洛瑾辭將他們之間發生的是細數了一遍,桌案上叩動的指尖突然頓住,他抬眸看著對面的溫昀,一雙黑沉的眸子似乎能將人吸附進去。
“所以,你的任務究竟是什么?”
“我從不相信,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無緣無故的好。”
洛瑾辭沒再說話,靜靜等著溫昀的回復。
和洛瑾辭相處了這么久,溫昀從未像現在這般有壓迫感,他看著對方,喉嚨發緊。
他居然忘了對方也是身處帝王家,多疑猜忌,即使自己在對方心里有了一定分量,但這分量得看跟什么比。
不過洛瑾辭說的并沒有錯,他一開始接近的確是目的不純。
溫昀將手里握著的紙團放在一旁,在心里深深的嘆了口氣,才開口道:“我接近你的確是帶著任務的。”
其實溫昀很想亂編一個任務,但洛瑾辭說過假如是騙他的話,那就不要說。
今日對方已經問起,他也不想騙洛瑾辭,只好坦白道:“任務就是讓洛禹川好好活著,讓他的事業道路順暢。”
說到這兒溫昀想了想又改口道:“不過現在的任務只是讓他好好活著。”
聽到這洛瑾辭大概有了猜想,畢竟上一世傷害過他的人他一個也沒放過。
“所以,我是讓洛禹川活在這個世上最大的障礙,而你也是因為這個才來接近我。”
這句話怎么聽都怪怪的,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溫昀沒回答,只好眼巴巴看著洛瑾辭,希望對方不要難為他。
可惜事與愿違,洛瑾辭的下一句話直接給他引燃了一顆炸彈。
“那為何不直接除掉我。”
“其實你有很多機會。”
對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甚至有一絲咄咄逼人的意味。
溫昀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關于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畢竟從始至終他就從沒考慮過用如此簡單粗暴的方法來完成這個任務。
也是直到洛瑾辭在赤頂山出了事,系統一個勁兒的催他入洛瑾辭的夢境,他才意識到。
洛瑾辭是不能被抹殺的對象,沒有他的存在,這個世界或許更亂,洛禹川也不一定能好好活著,也不一定能登上帝王之座,否則系統一開始完全可以讓他殺了洛瑾辭,畢竟在那種情況下洛瑾辭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這也僅僅只是他的猜測,但他已經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解釋這一矛盾。
“我沒想過。”溫昀看著洛瑾辭,之前的緊張也漸漸散去,他慢慢道,“你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況且我們還相處了這么久,我怎么會想殺你呢。”
洛瑾辭看著溫昀沒說話,他知道對方沒有撒謊,畢竟溫昀看見死人都怕成那樣,更何況動手殺人。
他只聽到對方靜靜說著,溫和的聲音里還伴隨著蠟燭燃燒聲。
“洛瑾辭,你很好,好到讓我忍不住想保護你,想替你擋去那些傷害,可我沒你這么聰明,沒你這么厲害,只能盡我所能,不拖你后腿,你孤軍奮戰了這么久,我一直都想成為你的搭檔,但從沒這么迫切的想過,我這么做并不是因為什么狗屁任務,只是我想。”
“僅此而已。”
至于想的原因,溫昀沒有深究,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憐憫,因為洛瑾辭最不需要憐憫,而他也覺得這個詞配不上洛瑾辭。
洛瑾辭看著那雙如琉璃般透亮的眼睛,突然開口問道:“那你會離開嗎,你完成任務會怎樣,沒完成任務又會怎樣?”
溫昀沒有任何思索,直接答道:“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當然也可以選擇留在這兒,但沒完成任務最壞的結果就是抹殺。”
這回洛瑾辭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沉默了,沒再說話。
溫昀也沒急,想給洛瑾辭一些思考的時間。
其實一開始他還真被洛瑾辭細數那些事時的氣勢給唬到了,他真以為洛瑾辭是覺得他居心叵測,但慢慢的等他冷靜下來,他才知道洛瑾辭根本就不是想跟他算賬,而是因為今日這事過于擔心,所以才擺出這般咄咄逼人的姿態想讓他退縮。
畢竟這些事洛瑾辭早就知道了,也不至于等到今日來跟他慢慢細數,洛瑾辭要是真發怒的話,壓根不會說這么多。
雖然他不能說自己能洞悉洛瑾辭的全部,但其實對方的一些小脾性他已經弄清楚了。
于是,他又道:“所以,洛瑾辭請你相信我,我不會將自己置于死地,畢竟我惜命得很。”
洛瑾辭看著對方那雙在燭光映照下仿佛發著光的眸子,思考了片刻,態度最終還是軟了下來,他點了點頭。
溫昀一喜,身子不自覺地向前傾:“那我們這個是不是算真正的合作伙伴了。”
見洛瑾辭露出了些許疑惑的表情,他趕緊道:“上次是表誠心,這次才算正式的。”
“”
對上那雙期待的眸子,洛瑾辭輕輕應了聲,溫熱的氣息擦過面頰,溫昀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雪松味,比往日都要濃烈,他這才發現自己離洛瑾辭太近了,趕緊往后拉開了些距離,慌亂的動作甚至讓他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溫昀:“”
在看到洛瑾辭眼里的笑意時,溫昀為了不讓自己更尷尬,趕緊轉了個話題:“你不是今天要帶我見一個人嗎?”
然而也就是這句話讓洛瑾辭臉上的笑意頓時散去。
他一只手支著下頜,一雙桃花眸懶懶地看著對方,嗓音涼涼:“你似乎過于關心他的事。”
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
“有任務?”
溫昀:“”
不過經洛瑾辭這么提醒,他的確好久沒收到系統的任務了,也不知道那破系統去哪了,怎么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不是任務,只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其實更多的是,他們剛才的氣氛太奇怪了,而且他還丟臉的差點摔倒,所以趕緊隨便挑了一個話題來緩解尷尬的氣氛。
沒想到好像弄巧成拙了。
好在洛瑾辭沒為難他,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彎起,語氣都輕快了不少。
“我晚些帶你出宮,不過我想提個要求。”
溫昀:“”
這不是洛瑾辭自己主動跟他說帶他見一個人再決定留不留連越的嗎,怎么如今還附帶了要求,沒想到對方也有無賴的時候。
不過他也挺好奇,洛瑾辭會提什么要求,只要不要像上次那般語出驚人就好。
“好,你說。”
洛瑾辭不緊不慢道:“今晚我在這兒留宿。”
溫昀:“?”
溫昀:“!”
溫昀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然而腦子里不知怎么就想起剛才旖旎的氛圍,想也沒想就脫口道:“可我的床不太軟,睡著也不舒服,我怕你不習慣。”
“你可以隨我去我的寢宮。”
“那不太好吧。”
*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很好,再做點什么就更好了!
第55章 大暑(四)
洛瑾辭一雙桃花眼里盛滿了笑意, 宛若春日里的紛霏桃花,聲音帶了少年獨有的清脆,還透著一絲揶揄。
“既然已經公開了, 那就更應該坐實這個傳聞,默默等魚兒上鉤。”
聽到洛瑾辭的解釋,不知不覺就想歪了的溫昀頓時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臉頰帶上了不自然的緋麗。
“哦。”他悶悶應了一聲, 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那我是不是得打地鋪。”
雖然大夏天的地上很涼快,但他一點也不想睡地上,上次是洛瑾辭身上有傷, 所以打地鋪他也沒覺得有啥,但現在總不能指望洛瑾辭一個太子睡地上吧。
洛瑾辭卻反問道:“為什么非要打地鋪,同睡不可嗎?”
溫昀一愣,他沒想到洛瑾辭真要和他睡一塊兒。
洛瑾辭不是最討厭別人靠太近嗎,特別是男子, 甚至有點恐同, 畢竟當初可是遭過咸豬手的。
以前他是貓貓也就算了, 畢竟小貓咪這么可愛,誰看到都忍不住薅上幾把, 可他如今是個真真正正的男人。
所以當洛瑾辭說要假扮男寵的時候, 溫昀還挺驚訝的,但后來仔細思索他甚至覺得在這件事上或許更難為情的是洛瑾辭。
果然干大事者不拘小節。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次的要求更離譜。
洛瑾辭居然要和他同睡一張床!
溫昀想開口問問, 但又覺得不太好, 一方面是怕讓洛瑾辭回憶起那些不好的場景, 另一方面是萬一洛瑾辭問起他怎么知道, 他怎么解釋!
看著對面一臉若無其事的洛瑾辭,溫昀難得的保持沉默了,只好僵硬著點點頭,既然洛瑾辭都不介意,那他介意什么。
看著溫昀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洛瑾辭的眉眼彎了彎,語氣里滿是揶揄。
“所以,是睡這兒還是睡我那兒。”
*
夜幕下,一排排燈火照亮了整條街,街上的人絡繹不絕,大街小巷都是叫賣聲,十分熱鬧。
兩個俊美不凡的錦衣公子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惹得不少人頻頻矚目。
溫昀四處張望著,不少他沒見過的稀奇小玩意兒成功吸引了他的視線,他忍不住揪了揪洛瑾辭的衣袖,問道:“今天是什么節日嗎,怎么如此熱鬧。”
“沐塵節。”
還真是節日啊,難怪洛瑾辭光明正大的帶他出來,這么一解釋就通了,太子帶男寵過節,好似沒毛病,原來他們是打著過節的幌子出來辦事的。
出門前他還納悶居然不搞點易容什么的,畢竟是出來接頭的,讓有人看了去不得懷疑什么。
果然洛瑾辭是早有準備的,挑了這么一個時間點。
只是從沒聽過這個節日的溫昀忍不住歪頭看著一旁的洛瑾辭,希望對方能給他個解釋。
洛瑾辭看穿了他的意思,開口道。
“這一天晚上,大家洗沐完都會出來游街,希望這些人間燈火和喧囂。”
說到這兒洛瑾辭的視線穿過溫昀,落在了一個商販掛著的一盞燈上,聲音緩緩如同涓涓溪流。
“能驅逐一切污穢,希望往后的日子能平平安安,喜樂相隨。”
“意思是圖個好兆頭嘍。”
聽到溫昀說話,洛瑾辭收回了視線,點頭算是應了。
“那我們先去見那個人,等事情結束了再來逛逛。”來這兒這么久,溫昀都還沒好好逛過淮陽,他帶著詢問的眼神看向洛瑾辭,見對方同意后,嘴角的笑意卻怎么也壓不住。
這次洛瑾辭帶他來了一家裝修雅致的茶點坊,一二樓全是雅座,三樓是包間。
溫昀光看著這一樓座無虛席的架勢,就知道這家的東西肯定好吃。
他們跟著引路人上了三樓,落座在一間最角落的包間。
溫昀接過雕刻得十分精致的菜單,點了幾道名字光看上去就很好吃的點心。
接待的人恭敬的接過菜單后就退了出去,替他們掩上了門。
溫昀忍不住起身環顧了一遍包間的裝潢,贊嘆道:“這茶點坊的老板定是個風雅之人,還很有經商頭腦,否則這一片都是茶點坊,可光光這家如此熱鬧。”
而且他看了下這里的物價都不便宜,來這兒吃東西的人都非富即貴。
洛瑾辭聽著溫昀源源不斷的夸贊,眼睛不由自主的彎起,他抬起面前的茶慢慢喝了一口才緩緩道:“這茶坊是我開的。”
聽到這句話,溫昀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他回頭過就看到洛瑾辭懶懶地看向他:“不過沒掛在我名下。”
“那在誰的名下。”
“黃三浪。”
溫昀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很難想象黃三浪那掉進錢堆子的脾性能開出這種店,溫昀剛想說什么就聽到送東西的人在外面敲了敲門。
看著一道道擺上桌各式各樣的糕點,溫昀將視線轉到了洛瑾辭身上。
他記得自己沒點這么多,看來洛瑾辭點了不少,只是這么多確定他們三個能吃完?
洛瑾辭沒理會溫昀疑惑的眼神,含笑道:“嘗嘗?”
上茶點的小二很有眼力見,利落的上完東西后就退下去了。
每一盤糕點上都放了一張精致的牌子。
“清芙月”
溫昀看著一個個軟糯糯的白團子裹著一層金黃色,忍不住想試試。
入口果真軟軟糯糯還很有嚼勁兒,外面裹著的那層黃金脆,酥酥脆脆的,很香,特別好吃。
溫昀一邊嚼著一邊忍不住開口贊嘆:“居然這好吃!”
兩邊的腮幫子鼓鼓的,一雙透亮的眼睛宛若玻璃球。
洛瑾辭每每看到對方這個表情,都忍不住想摸摸溫昀的腦袋,真像一只偷吃的貓兒。
溫昀吃的正上頭的時候,突然聽到輕微的響動,好像是從隔壁傳來的,于是咀嚼的動作便停了下來。
他聽到隔壁的人輕輕叩了五下墻板,而這個墻板就是兩間包廂分隔的地方。
溫昀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這可能是對方和洛瑾辭的某種暗號。
他歪頭看向洛瑾辭,只見對方一臉笑意的看著他,他正思考對方笑什么,難不成他臉上有什么東西。
突然間一股冷香襲來,他的嘴角一涼,洛瑾辭的指腹輕輕擦過。
溫昀瞳孔不自覺地放大,還沒等他徹底回過神,洛瑾辭微微前傾的身子就坐正了。
聲音還是如以前那般不咸不淡。
“有東西。”
說著還翻過手指,只見對方圓潤的指腹上沾了一顆白色的小芝麻。
看著那顆白芝麻,溫昀突然覺得自己的嘴角有些燙,特別是被洛瑾辭碰過的地方,慢慢泛起延與伸了熱意,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被燙到了,可洛瑾辭的手明明是涼的。
溫昀有些不自然地撇開視線,含含糊糊應了聲。
好在這時隔壁的聲音救了他,只見那堵墻居然從中間分開,而銜接的那道縫正好被紗簾擋住。
紗簾背后的人穿了一身絳紫色的衣袍,他緩緩走了出來,先是朝洛瑾辭行了個禮。
“見過殿下。”
洛瑾辭輕輕應了一聲。
當龔星堯再次抬頭的時候才注意到溫昀的長相,眼里的驚訝和溫昀一般,但很快就恢復了自然,含笑著朝溫昀拱手道:“公子,咱們又見面了。”
溫昀這才回過神,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回應對方。
龔星堯落座后,溫昀就將一盤點心推到對方面前,示意對方吃。
“你試試這個,這里的招牌挺好吃的。”
看著盛情邀請他的溫昀,龔星堯一愣,又看了看一旁的洛瑾辭,視線正好對上,盡管對方眉眼含著淺笑,但卻讓他瘆得慌,龔星堯下意識拒絕道。
“這是殿下給您點的。”
“”
在聽到這句話后溫昀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看來龔星堯也誤會他和洛瑾辭的關系。
溫昀只好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自這個小插曲過后,龔星堯便沒再多說廢話,他從懷里掏出了個信封遞給洛瑾辭。
“殿下,這是今日查到的。”
“嗯。”
然而洛瑾辭接過卻沒有拆開,而是轉手遞給一旁的溫昀。
溫昀接過信封,拆開后發現里邊有幾張信紙,密密麻麻都寫滿了。
他翻到第一頁,開始從頭看。
宋江塵,晏安人士,五歲因家里貧困,兄弟姊妹眾多被父親賣到晏安柳花閣,三年后轉南土塵香苑,半年后被當地商賈贖身,三個月后被賣入漓洵南風館
指尖輕輕翻過一頁,溫昀的眉頭就跟著皺起一分。
他發現這個叫宋江塵去過很多地方,但這些地方光聽名字就知道是風月場所,而宋江塵最后待的一個地方就是離淮陽最近的一個縣,江州。
溫昀捻著紙的手微微發緊,視線又落回了第一頁的那個名字。
宋江塵。
這是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名字,但他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最后,他忍下心中的不適,開口問道:“他是誰安排的。”
“洛淮安。”
洛淮安,溫昀又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腦子里閃過這人天真懵懂的樣子,手里捏著的紙一角已經被揉皺。
對方定是覺得洛瑾辭不好入手,所以才從他下手,沒想到他那該死的同情心居然差點讓對方得逞,不過洛淮安安排一個常年混跡在風月場所的小倌到洛瑾辭身邊到底是什么意思。
溫昀視線從信紙上挪開,看著洛瑾辭開口道:“連越的事我考慮清楚了。”
只見殷紅的嘴里吐出了一個字:“收。”
聲音難得的低沉。
聽到這個回復,對面的洛瑾辭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冰冷的聲音透著一絲不悅。
“你想干什么。”
“既然洛淮安覺得我好對付,那不如就試試,倘若我出了什么意外就直接將此事推給洛昭延,然后再向洛昭延透露連越是洛淮安的人,這樣一來,他倆就能咬起來。”
溫昀說到這兒,就見洛瑾辭一向風輕云淡的臉色宛若山雨欲來。
于是就著急著想解釋,但又礙于龔星堯在場,只好歉意地朝龔星堯笑笑,然后身子前傾,湊到洛瑾辭身旁,微濕的唇瓣擦著對方的耳廓,低語道。
“我感覺我快要變回來了。”
第56章 大暑(五)
在龔星堯離開前, 溫昀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在臨溪鎮的時候我并不是有意騙你的,我當時”
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龔星堯就回過了頭, 彎起來的眸子仿佛盛了星光,聲音滿是認真:“不,公子做的是對的,那的確是保護殿下最好的方法。”
聽到這句話溫昀終于松了一口氣, 笑容爽朗明媚:“那龔星堯,我們等你凱旋歸來。”
龔星堯一愣,很快就笑著應了下來:“謝謝殿下和公子。”
見人徹底走后,溫昀才把視線挪了回來,卻發現洛瑾辭一直盯著他。
于是趕緊抬手摸了摸臉, 疑惑道:“我臉上不會又有什么東西吧。”
洛瑾辭搖搖頭,笑著開口道:“你不是不想見龔星堯的嗎?”
溫昀沒聽出洛瑾辭的意思,順口就答了下去:“這不是你安排的嗎?”
“可我看你挺熱情的。”
溫昀:“”
突然就這么被噎了一把。
一旁的洛瑾辭彎著眼給一臉無奈的溫昀倒了點青梅酒,放到對方面前。
“嘗嘗,不醉人。”
對于剛才被洛瑾辭噎了一回的溫昀, 看對方笑得一臉無辜的模樣, 一口氣不上不下的, 最后只好默默嘆了口氣,認命的拿起洛瑾辭倒的青梅酒小嘗了幾口。
就聽到洛瑾辭緩緩地聲音。
“是系統回來了?”
對方一提, 溫昀捏著酒杯的手一滯, 他知道洛瑾辭說的什么意思,于是道:“沒有回來, 只是我今日有很強烈的預感近期會變回來。”
?講到這兒,溫昀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臉上寫著疑惑。
“至于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預感我也不知道, 就預感很強烈。”
說到這兒,他歪過頭看著洛瑾辭,洛瑾辭將一旁被動得最多的點心放到了他面前,淡淡道:“那既然要變回來了為何把連越帶在身邊,要是讓他見你變成貓”
后面的話洛瑾辭雖然沒講,但溫昀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趕忙跟洛瑾辭解釋道:“我沒說要將他貼身帶著,只是放在重華宮,而且我五官這么靈敏,如果他有所接近我也會察覺的。”
擔心洛瑾辭不同意,溫昀又繼續說服道:“在我說下收了他的時候就考慮過這件事,就再相信我一次唄,這次保證配合好你,不亂來。”
溫昀一雙靈動的眼睛緊巴巴看著洛瑾辭。
畢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況這次是對方的人送上門來,他為什么不能將計就計,這么好的機會他可不想錯過。
卻沒想到洛瑾辭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問道:“那你知道要怎么才可以徹底變回人形。”
溫昀一愣,再三猶豫沒敢說出他當初是因為怕沾多了洛禹川的氣運,對方茍不下去才來沾洛瑾辭的。
“系統當時說過沾夠了你的氣運值就會漸漸穩定下來,而目前只能靠做任務獲得短暫的化形,可是系統不在,我這邊也沒具體任務。”
洛瑾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道:“那氣運值怎么沾?”
“它太抽象了,也沒有像任務這樣的具體數值,系統只告訴我多和你接觸就行。”
溫昀的視線落在了面前的盤子里,他夾起了一塊送到嘴中,就見洛瑾辭斂臉上那絲漫不經心的神態,看著他道。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系統有問題。”說到這兒洛瑾辭頓了一下,又細細解釋道,“它對它發布的任務看似解釋合理,實則又違背了它的初衷,就很矛盾,甚至有種它連自己究竟想干什么都不太清楚。”
聽到這兒溫昀倏地瞪大了眼睛,他之前總覺得哪里奇怪,但又說不出,今天經洛瑾辭這么一提,他終于知道怪在哪了。
系統本身。
溫昀立馬就把系統兩次徹底消失的事跟洛瑾辭提了一嘴,希望對方能察覺到什么它察覺不到的地方。
“系統第一次徹底失聯是在你重生的時候,第二次失聯就是在我昏迷過后。”
這兩個點看似沒什么聯系,卻仿佛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洛瑾辭也暫時無法總結出來,他在心里默默記下了這件事,轉口道。
“不過關于你沾氣運的事正好,從今晚起,同塌而眠。”
溫昀本來上一刻還認真思索著系統的怪異之處,下一秒就聽到洛瑾辭說出這么有跳躍性的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直到對方的笑意越來越明顯。
溫昀:“”
他錯愕地看著一本正緊說這些的洛瑾辭,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怎么對方的言行越來越惡劣,還是其實這才是洛瑾辭的本質。
“走了,你不想去街市逛逛嗎。”
這時的洛瑾辭已經站了起來,眉眼的笑意毫不掩飾,溫昀自下而上看著對方,不禁在想。
他以前根本沒想過洛瑾辭會朝他綻放這種發自內心又明媚的笑容,從沒想過洛瑾辭會時不時以看他吃癟為樂趣,也沒想過在人前溫潤實際黑心蓮的洛瑾辭會有如此奇怪的癖好。
畢竟他們的相遇并不好,他們的相處也是從利用和猜忌開始的。
*
街頭依舊一片燈火輝煌,人頭攢動。
溫昀走在前面,洛瑾辭一直緊緊跟在對方的身后。
還好他記性好,溫昀終于找到了來時注意到的一家商販,見掛著的那盞燈還在頓時松了口氣。
他快步走上前,站在商販面前指著一盞形似小貓的燈籠道。
“老板,我要這個。”
見這么爽快的客人,老板的笑容咧到了耳后:“好嘞,公子眼光真好,給。”
說著就取下來遞到了溫昀面前。
溫昀將碎銀兩擱在老板手里,拿過那盞燈籠,笑道:“不用找了。”
老板看著這點足夠買下他十個燈籠的銀兩,笑容更甚,看著溫昀背影大聲道:“祝公子和您的心上人喜結連理!”
然而熙熙攘攘的人群恰好將這個聲音蓋過,溫昀隱隱覺得有人在叫他的剛想回過頭去看,就察覺到自己的衣袖突然被拉住。
他稍稍扭過頭視線就正好撞進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溫昀看著對面的洛瑾辭,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把剛才的事拋在了腦后,趕緊將身后藏著的燈籠提到溫昀的面前晃了晃。
“好看嗎?”
洛瑾辭拉住溫昀的衣袖始終沒松開,他沒看溫昀提著的那盞燈籠,而是望進那雙被燈火照耀得盈盈發亮的眸子,開口緩緩道:“下次別走這么快。”
溫昀一愣,隨即笑著應了下來。
又將自己剛買的燈籠提到洛瑾辭面前晃了晃,不厭其煩地又問了一遍,彎成月牙狀的眸子里映著燈籠的燭光。
洛瑾辭的視線也隨之落在了面前的燈籠上,一下子怔住了。
這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貓樣式的燈籠,但這只小貓的眼睛被點成了暖橙色,在暖光的照耀下仿佛琉璃一般。
洛瑾辭又將視線挪到溫昀臉上,臉上的表情也不自覺柔和了下來,心里那股緊張和擔憂也逐漸消散。
他點點頭,聲音輕輕:“好看。”
周圍人來人往,溫昀卻清清楚楚聽到了那兩個字。
他笑著將燈籠的桿子交到洛瑾辭手里,道:“給你買的,愿你一生喜樂相隨。”
溫昀就知道洛瑾辭會喜歡的,畢竟在來的時候,洛瑾辭可是盯著這燈籠發呆了一會兒。
溫昀的這句話恍若一根羽毛一般輕飄飄的落在洛瑾辭的心尖,引起了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
洛瑾辭望著這個普通的燈籠,只覺得這比他收到的任何禮物都要貴重,他沒接過燈籠的桿子,而是雙手小心翼翼地將燈籠捧起,冷白的手在燈火的映照下似乎也帶上了暖意。
洛瑾辭低垂著眼眸細細看著這個溫昀送他的禮物,嘴角不知不覺地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然而,溫昀見洛瑾辭就這么捧著燈籠,有些緊張道,眉眼里滿是緊張。
“小心燙到手。”
然而卻聽到清冷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剎那間仿佛與這片繁華熱鬧相隔絕。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1]。”
溫昀一怔,瞳孔驟然放大,他一下子抬起眸子看向洛瑾辭,恰巧和對方視線相撞,只見那雙黑如天邊夜色的眸子此時正映著一臉驚訝的自己。
洛瑾辭垂下眸子,將燈籠的右下角轉到溫昀面前,溫昀仿佛慢半拍似的,等將視線挪到燈籠上結果發現在尾巴的右側方有三排小字。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溫昀的臉在看到這句詩的時候就刷地一下紅了起來,下意識抬手就想搶過洛瑾辭手里的燈籠,沒想到對方好似提前預知了他的動作,身子一側躲過了。
結結巴巴道:“我剛剛買的時候沒注意到這里還有一排詩,知道的話我就”
還沒等溫昀說完,洛瑾辭就接過了話:“我知道。”
聽到這句話,溫昀頓時松了口氣,還好沒誤會,他差點就在洛瑾辭面前鬧了笑話。
不過很快他就想到洛瑾辭剛剛奇怪的反應,反問道:“那你剛剛干嘛躲開?”
這個行為真的讓他費解。
洛瑾辭雙手捧著燈籠,面帶淺笑。
“我是怕你弄壞了這個燈籠。”說著想到了什么,洛瑾辭的視線落在了斜對面的那家鋪子那,繼續道,“而且這個燈籠也只有這一個。”
溫昀:“”
不過等他回頭看的時候,剛剛掛著這盞燈籠的地方已經掛上了一只小兔子燈籠,全攤再也找不到第二只小貓。
溫昀剛回頭過,就見洛瑾辭捧起燈籠,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微彎,鼻梁間的那顆小黑痣在燭光的映照下仿佛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暖光。
“這個燈籠我很喜歡。”
*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元代徐再思的《折桂令·春情》
第57章 大暑(六)
溫昀一向早起慣了, 可今日卻一直遲遲未起床,院子里打掃的粉衣宮女忍不住頻頻往太子的寢殿看,只見自從太子殿下上朝去后這屋子的門窗便再也沒開過。
粉衣宮女眼里流露出一絲羨慕, 但很快又遺憾地搖搖頭。
這里邊的人真是好福氣,能得太子殿下的寵幸,可惜是個男兒身了。
她收回視線后又認真的繼續打掃院子,卻不知道門側邊也有一道視線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今日, 溫昀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
原因很簡單,他昨晚難得的失眠了。
本來他和洛瑾辭各睡各的,兩人之間足足隔了足夠兩個人的位置,結果不知為何洛瑾辭半夜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往他這邊靠。
他一直往邊上挪,洛瑾辭就一直往他這邊靠。
直到他從床上摔了下去, 還一不小心磕到了腰,低聲輕唔了一聲,床上的人都沒任何反應,然而沒有他的存在對方也似乎安分了不少。
“”
溫昀就是太知道洛瑾辭不會跟他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才確確實實相信洛瑾辭居然能睡得這么死。
真是見鬼了。
溫昀看著自己睡的地方已經被某人霸占, 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后只好繞到了床的另一邊躺了上去。
結果他剛躺著沒多久, 對方又窸窸窣窣地開始往他這邊靠, 跟裝了雷達似的。
這回溫昀果斷放棄了,就認命的躺著, 任憑對方的靠近。
不過不得不說洛瑾辭的體溫是真的低, 大夏天的居然還這么涼,這周圍仿佛開了空調似的。
三更半夜, 當周圍的人都在熟睡的時候, 只有溫昀看著頭頂的床幔無聊的發呆, 周圍一點點聲響在他耳朵里都無限放大, 腦子清醒得可怕。
突然旁邊挨著他的人又動了動。
失眠的溫昀剛側過頭就發現對方翻過身來,只覺得腰間一緊,洛瑾辭的雙手就環住了他的腰。
沒想到洛瑾辭睡覺這么不安分,溫昀正考慮要不要將這手拉開,畢竟他不太習慣別人靠這么近和他睡覺,更何況兩個大男人抱著睡,想想就很奇怪。
正在他準備有所動作的時候,洛瑾辭就像小狗似的,腦袋在他脖頸間亂拱,似乎在嗅什么。
“”
直到一片微涼的東西擦過脖頸,溫昀的身子就一瞬間僵住,搭在洛瑾辭胳膊上的手也沒敢動。
洛瑾辭似乎確認了什么,終于安分了下來,頭埋在洛瑾辭的肩膀處,環抱著溫昀的手卻又攏緊了幾分。
聽著對方平穩的呼吸聲,溫昀的身子漸漸松了下了。
他平躺在床上僵硬的躺尸著。
一邊在想。
要是讓洛瑾辭知道自己的嘴親到一個男人的脖頸,會不會把自己的嘴給割了,不過比起割嘴,割他的皮似乎可能性更大一些。
兩人挨得極近,洛瑾辭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如數鉆到溫昀的鼻腔里,這股香味比任何時候都要濃烈。
溫昀聽著耳邊細微綿長的呼吸,只覺得耳朵熱得厲害,但搭在自己腰間的手依舊冰涼,而他的溫度似乎無法傳遞給對方。
洛瑾辭身子這么涼是不是身子太虛了,畢竟這可是炎熱的盛夏。
可洛瑾辭除了眼睛失明期間身子會虛弱,平日里看也沒什么問題呀。
就這樣想著想著,溫昀被折磨到了大半夜后不知不覺中才睡著的。
等他悠悠轉醒時,只覺得這一覺真是睡得他腰酸背痛,不過好在后半夜睡著了,否則就連洛瑾辭什么時候起的床他都沒察覺到。
溫昀剛想坐起來,結果動作一猛就扯到了昨晚磕到床腳的右腰。
“靠!好痛。”
溫昀低低爆了句粗口。
他側過頭,剛撩開衣角就發現那一塊又青又紫,在白皙的皮膚上略顯猙獰。
真是倒霉,看來得上點藥了。
溫昀剛放下衣角就聽到有人敲門。
“公子是醒了嗎?”
門外的人低聲問了一句。
溫昀聽出了這是連越的聲音,他平常的應了一聲。
門外的人一喜,繼續道:“公子,連越給您拿來了要換洗的衣物。”
連越這么一說,溫昀朝掛衣服的架子看去,發現那兒真的是空空如也。
“”
“好,你進來吧。”
緊接著他就聽到了連越開門的聲音,和輕微的腳步聲。
連越的腳步聲比一般人都要輕上許多。
“衣服放屏風斜前面的架子上就行。”
由于剛睡醒,溫昀的聲音有些沙啞,還帶了少許的鼻音。
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補充道:“待會兒,你讓人給我送點止痛膏來。”
聽到這句話,連越的身子一怔,眼睛直直望向屏風后面,扣著衣盤的手微微發緊,很快又垂下眸子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
聽著殿門被關上,溫昀才起身穿衣。
*
連越到這兒已經兩日了,除了剛開始那日溫昀有見過他,準確的說是聽到他的聲音,就再也沒發現對方的任何蹤影。
然而對方似乎也十分有耐心,沒有露出任何馬腳。
可問題就在于對方可以慢慢來,但惜溫昀卻沒時間等。
所以他在尋一個能讓兩個人相遇的契機點,這樣也不顯得突兀,也不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
溫昀垂眸看著一大桌子飯菜也沒什么食欲,碗里的筷子百無聊賴的戳了戳。
今日洛瑾辭不知忙什么去了,午膳時間也沒回來。
如今除了名分,他算是以正主的身份徹徹底底住進了洛瑾辭的重華宮,各種待遇都是極好的。
溫昀實在不想吃了,剛放下筷,打算出去溜達溜達看看能不能巧遇連越,沒想到剛抬眸就看到院子里一個熟悉的身影。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剛側過頭來就和他的視線相撞。
溫昀站起身走到窗邊朝對方招招手,只見連越雙手慢慢將水桶放在墻邊,手里一空就快步朝他這邊走來,一雙杏眼里滿是喜悅。
連越看著溫昀行禮道:“公子,您叫奴才?”
溫昀見他行禮,趕緊擺擺手:“見我不用行禮,也不用自稱奴才。”
沒想到連越卻斂去了笑意,搖頭正色道:“公子這可不行,奴才現在是重華宮的人了,一言一行都代表著重華宮的禮教,奴才不想丟重華宮的臉。”
說到這兒,連越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緊嘴唇,一雙水靈的杏眼帶了點霧氣,他看著屋內的溫昀緩緩道:“更不想讓您丟臉。”
“畢竟是公子求太子殿下,連越才能到重華宮,才能脫離苦海的。”
見連越一副不會改口的模樣,溫昀好笑道:“那周圍沒人的話總可以這樣吧,否則怪別扭的。”
連越聽到這樣的要求微微一愣,但很快眉眼就展開笑意:“公子的話我記住了。”
溫昀笑著點點頭,不經意地問道:“你用過午膳沒?”
連越兩只手不自覺地絞弄在一起,他搖搖頭道:“我還有兩桶水要提,提完再去吃飯。”
聽連越這么一說,溫昀的視線就轉移到了院里白墻邊的那桶水上,很快又收了回來看向連越,道:“那正好,這一大桌子菜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和我一起吃吧,這樣也不浪費。”
說著又指了指不遠處的水桶:“那桶水就暫時放那兒吧,也跑不了。”
連越一聽這話,趕緊著急的擺擺手,一雙大大的杏眼里滿是驚慌:“公子,這可使不得,我是奴才怎么可以和主子同桌。”
“出了事我擔著。”
看著溫昀一臉溫柔的模樣,連越摳弄的手指不知什么時候抓上了衣側,布料在不經意間被揉皺。
“連越不是不信公子。”說到這兒他定定望著那雙暖色的瞳孔,“只是不想公子因為連越的出什么事。”
聽到這兒,看著連越眼里的擔憂,溫昀微微一怔,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連越的腦袋。
連越還沒來得及感受頭頂的溫度,對方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他聽到對方的聲音猶如涓涓小溪一般,使人心神寧靜。
“不會的,我也不怕你給我帶來的麻煩,畢竟在這兒宮里除了殿下,我也沒什么能交心說話的人,而且我一直把你當弟弟,也希望你在這污濘的地方能過的好點。”
溫昀見連越開始動搖,收起了剛才悲秋傷春的語氣,說話輕快了不少:“進來吧,要不然這菜該涼了。”
連越沒說話,就定定看著溫昀,看著對方被陽光籠罩的眉眼,片刻才輕聲喃喃道:“如果能早點認識您,該多好。”
溫昀笑道:“現在也不晚。”
聽到這句話,連越微頓,然后重重地點點頭,嘴唇咧開一個大大的弧度:“不晚。”
殿內,連越有些拘束地坐在溫昀的對面,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充滿了不安,最終又忍不住問了句。
“公子,太子殿下知道的話,會不會生氣?”
“為什么會生氣?”溫昀抬筷給連越夾了幾道菜,順著問了下去。
連越受寵若驚的看著溫昀,但在聽到這句話后,又垂下了眸子,小聲道。
“不知為什么,連越總覺得太子殿下不太喜歡我。”
說著捏著筷子的指尖微微泛白。
聽到這話,溫昀頓時來了興趣,隨口問了句:“那你覺得太子殿下是個什么樣的人?”
連越聞言趕緊放下筷子,驚慌的看著溫昀,著急道:“太子殿下不是奴才可以評判的。”
“沒事,我就隨便問問,就想看看阿瑾在你們眼里和在我眼里的區別。”
“公子真的想聽?”
連越猶豫地看著溫昀,見對方點點頭才緩緩道。
“才華橫溢,驚才絕絕,溫文爾雅,氣度不凡。”
一聽到這些詞,溫昀忍不住笑出聲。
連越立馬紅了臉,著急解釋道:“這都是我聽大家這么說的,連越自幼沒怎么讀過書,也不會用什么詞”
說到后面,連越聲音越來越小。
溫昀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連越不解,溫昀繼續道:“那你自己對殿下的印象呢。”
連越看著溫昀猶豫了一會兒,似乎鼓足了勇氣才開口道:“我對殿下沒什么了解,最多的是從別人口中聽到對殿下的贊美。”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但是,傳聞的和真實的不一定相符,就比如他們老是說公子如何如何持寵而嬌,可是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他們不知道公子有多好”
溫昀聽著對方對他源源不斷的夸贊,總覺得這發展的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按理說連越這樣的身份,被安排過來最可能的就是引誘洛瑾辭。
可怎么在他看來連越似乎并不關心洛瑾辭,反倒對他更親昵一些。
第58章 大暑(七)
溫昀這般分析著, 腦子里突然就有了個想法。
難不成連越是想和他處好關系,然后再挑撥離間,在他和洛瑾辭的關系破裂后上位, 最后與洛淮安聯合達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但這么看來,這也太套路了吧,溫昀總覺得連越不是這么簡單茬,畢竟演技這么好, 他險些就上當了。
可倘若不是他剛剛猜測的那般,那連越想和他表面交好的原因是什么呢?
連越見溫昀一直看著他,也不動筷,就忍不住問了一句:“公子不吃嗎?”
“吃。”
回過神的溫昀下意識夾了一塊自己最愛吃的紅燒魚就往嘴里塞,突然一雙微紅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溫昀一下子就頓住了,有些不解的看著對面的連越。
連越趕緊松了手,看著溫昀解釋道:“公子,小心魚刺。”
溫昀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順便道了句謝。
連越吃飯吃得很慢, 食量也很少, 沒一會兒就吃好了,溫昀見對方要走, 也跟著站了起來, 結果椅子的一角正好碰到了那塊撞青的地方。
“嘶。”
溫昀皺著眉頭倒吸了一口冷氣。
“公子,您怎么了?”連越趕緊上前想攙扶一下溫昀。
溫昀卻擺擺手道:“沒事, 撞了一下, 腰痛。”
連越看著自己落空的手, 當聽到溫昀說腰痛的時候, 表情突然變得微妙了起來。
他慢慢放下手,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公子不嫌棄的話連越可以幫您揉揉。”
擔心溫昀不相信他的技術,連越又解釋道:“在沒被賣到宮里前,我阿娘腰不好,我經常幫阿娘揉腰。”
溫昀一聽到這兒就知道連越誤解了,趕緊道:“我不是腰不好,是前段時間撞到了腰,撞青了,到現在一碰到還痛,之前找你要的止痛膏也沒什么用。”
連越聽著溫昀的解釋,一瞬間呆愣住了,嘴巴微張,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溫昀。
“怎么了?”
見連越的表情突然變得呆呆傻傻的,溫昀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連越合上嘴,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微微隆起的蘋果肌給他增添了一絲天真可愛。
他搖搖頭,笑著開口道:“還好公子不是得了什么大毛病,剛剛嚇連越一跳。”
“那我待會兒去給公子找點活血化瘀的藥,您擦一擦再揉一揉,應該就會快些。”
溫昀朝連越道了句謝,看著連越離開的背影,他坐回了原地,他總覺得連越很奇怪,至于奇怪在哪他又看不出。
于是在洛瑾辭回來后,他將這件事給對方講了一遍。
洛瑾辭在聽完后就一直盯著他看,緩緩開口道:“你的腰撞到的事為何不告訴我。”
溫昀沒想到洛瑾辭的重點會落到這個上,吶吶道:“我覺得這沒啥。”
洛瑾辭沒理會溫昀的這句話,繼續問道:“怎么磕到的?”
溫昀看著洛瑾辭,愣了一會才繼續道:“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摔下床磕到的。”
“你的睡姿有這么差嗎?”洛瑾辭似乎還回想了一下,“為什么我沒察覺到。”
“”
要不是怕洛瑾辭丟臉,他還真想把事實抖出來。
溫昀深吸了一口氣,最后還是保持沉默,沒再提這事,轉口回歸正題:“你說連越究竟要干嘛,既然是洛淮安派過來的,那按理應該想方設法圍著你轉才對,可你到現在也就那日游園的時候見過他。”
看著溫昀冥思苦想的模樣,洛瑾辭忍不住嘆了口氣,開口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的目標是你,而不是我。”
“我?”溫昀說到這兒的時候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幾分,但很快就低了下來,“沒搞錯吧,把我作為目標,難不成真是我想的那樣?”
洛瑾辭聞言來了興趣,順著問了下去:“你想的哪樣?”
“就和我處好關系,再挑撥離間我們倆的關系,最后上位。”溫昀聽洛瑾辭這么問,沒經思考就脫口而出,他話剛落就聽到了洛瑾辭的一聲輕笑。
對面的洛瑾辭一只手撐著下頜,垂著的發尾順著肩頭滑落,更多添了幾分漫不經心,清冷的聲線透著絲揶揄。
“溫昀,你腦袋里裝的什么?”
溫昀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趕緊替自己辯解:“你看吧,你一聽也覺得不可能。”
沒想到洛瑾辭卻搖搖頭:“也不是沒可能。”
“”
“那你笑話我干嘛?”
洛瑾辭緩緩道:“只是感嘆你知道的路數不少。”
沒給溫昀開口的機會,洛瑾辭又繼續道:“不過這背后的人是洛淮安,以他的性格他不會這么安排,畢竟他向來喜歡繞彎子。”說著視線落在了一旁一閃閃的燭火上。
聽到這兒,溫昀也不介意洛瑾辭剛才笑話他的事,忍不住問道:“那他會怎么安排?”
洛瑾辭收回了視線,看著溫昀那雙求知的眼睛,笑著搖搖頭:“溫昀,我沒你這么想的神通廣大,也沒法猜透每個人的想法。”
“不過這人自小在風月場所長大,又輾轉了這么多地方,一步一步離都城也越來越近,又會察言觀色,投其所好,加之善于偽裝,總之頗有心機,你還是得小心應付。”
溫昀贊同的點點頭,倘若洛瑾辭當初不點醒他的話,估計他還蒙在鼓里,畢竟連越到如今都沒露出什么馬腳。
兜兜轉轉,溫昀還是忍不住再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那依你看連越不出現在你面前,反而一直圍繞著我出現,是為什么呢。”不知想到了什么,溫昀又補充道,“除了我相對容易下手這個原因。”
他看著對方墨色的眼睛,希望對方能給他提供點思路,卻不料洛瑾辭一本正經的這樣回答了他。
“也許就是不喜歡我吧。”
“”
先不說這個理由可靠與否,就做任務還分喜不喜歡,這也太任性了吧。
“那意思就是他不喜歡你,就不去你面前做任務,而跑到我面前做任務就是因為喜歡我,這也太扯了吧”
溫昀就這么順著張口一說,卻見洛瑾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也沒反駁,以至于他后半句話越說越小聲。
“不會吧,他喜歡我?”
所以對方引誘的對象不是洛瑾辭,是他?
這是什么鬼畜邏輯,溫昀覺得自己越想越偏,難不成洛淮安還讓他挑一個喜歡的人下手,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糾結到他躺上床榻,他仍覺得可能性不大,這個想法還比他之前那個挑撥離間的還離譜。
“別想了,至于他喜不喜歡,反正結果都一樣。”
洛瑾辭說著替溫昀拉了拉被子,然后熄了燈就躺下了。
回過神的溫昀這才注意到,他身子的另一側居然是一堵墻,于是下意識問了句:“這床挪過位置了?”
“嗯,你不是從床上睡了摔下來嗎?”
“”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床居然被洛瑾辭叫人挪到了墻邊,而且還讓他睡里邊。
洛瑾辭還真是貼心,徹底堵死了他的出路。
今晚被剛才的那通分析攪得睡意全無,溫昀只好盯著床幔發呆,試圖放空自己,奈何總是靜不下心來,他有些煩躁的翻了個身。
屋內的環境不是特別暗,窗外的月光隱隱綽綽灑在床幔上,溫昀一轉過身來正好對上了洛瑾辭的眼睛,雖然不太看得清但多多少少能感受到對方也在注視著他。
“睡不著?”
兩人中間還隔了足夠一個人距離,但溫昀聞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
“嗯。”
這句話過后兩人罕見的沉默了,最終還是溫昀先開的口。
“洛瑾辭,你困嗎?”
“不困。”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這回洛瑾辭沒再說話,溫昀知道對方在等他問,于是開口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銀粟的?”
夜里很靜,靜到呼吸聲都能放大,溫昀聽到洛瑾辭緩緩開口。
“其實我一開始救你的時候并不知道你是銀粟。”
溫昀聽到這一愣,洛瑾辭向來不會多管閑事,所以以至于他以為自己一開始就暴露了身份,所以洛瑾辭才會救他,沒想到居然不是!
那他的身份豈不白暴露了?
溫昀只感覺自己側睡著的身子更加僵硬了。
然而洛瑾辭似乎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繼續道:“我一開始是認出你就是臨溪鎮那個聽得懂貓說話的云溫。”
“”
也不知洛瑾辭是不是想諷刺他,非得給他加上這么長的前綴。
不過他挺好奇洛瑾辭憑借什么認出來的,想著也就問了出來。
“香味。”
“香味?”
溫昀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氣味,畢竟他鼻子這么靈敏不可能聞不出他身上的氣味。
而且就算他身上有氣味也只會是那種很平常很大眾的皂角味。
“你不知道你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香味嗎?”
聽到這句話溫昀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他低著頭左右嗅了嗅,除了洛瑾辭身上的雪松味可能沾了點在他的里衣上,就沒其他任何的氣味。
“沒有啊。”
說著他抬起一只手臂,朝洛瑾辭躺著的地方伸去,繼續道:“就沾了點你身上的熏香,其他的都沒有啊。”
熟悉的雪松香還帶了溫昀的體溫。
洛瑾辭喉嚨一瞬間發緊,他無奈的將溫昀的胳膊從自己正上方拉開,塞回了被子里。
“那股特殊的香味我從未聞過,有點像木香花的氣味,但不全是,我也是聞到過兩次,一次是在從臨溪鎮回淮陽的途中,不過那次很淡,淡到我以為是幻覺。”
“那第二次呢?”
洛瑾辭看了溫昀一眼,繼續道:“第二次是在看到你躺在司星樓下的那日,那次那股香味十分濃郁。”
聽著洛瑾辭的描述,溫昀不禁納悶了,他怎么從未聞到過呢。
兩人都沒再說話,顯然又是一個無解問題。
為了緩和一下氣氛,溫昀又繼續問道。
“所以你救下我是想抓我給你翻譯小貓說的話。”
只是他沒想到洛瑾辭居然認認真真回答了一句是。
溫昀一個沒忍住就噗嗤笑出聲,趕在洛瑾辭發文前轉口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小貓的。”
洛瑾辭也沒惱,嗓音淡淡,如窗外透進來的月色一般清冷。
“眼睛,你們的眼睛很像。”
聽到這個回答溫昀也見怪不怪,畢竟龔星堯也覺得這雙眼睛像了,只是沒人會離譜到僅憑一雙眼睛就確定了這么離奇的事情。
溫昀剛想說就聽到洛瑾辭的聲音繼續響起:“我能重生已經匪夷所思了,所以一只貓變成人似乎也沒什么。”
“而且結合著在臨溪鎮發生的事,很容易就理清了。”
聽到洛瑾辭提到臨溪鎮的事,溫昀突然想試探一下對方知不知道夢境的事。
他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就聽到洛瑾辭淡淡道:“時候不早了,睡吧。”
“”
面對老年作息的洛瑾辭,溫昀只好把想問的話咽了回去。
第59章 大暑(八)
斜陽的余暉掛在枝頭, 微風吹過稍稍帶了點涼意,傍晚的氣溫也降了些。
溫昀換了件好裝東西的衣服,他今日想請傅子桑給他開點藥, 但又不好讓別人傳話,只好親自去一趟,順便還想問問洛瑾辭上次讓傅子桑驗藥的事。
于是他挑了個人少也不太熱的時候。
只是他沒想到居然每次來見傅子桑都遇不到什么人,而那個藥房仿佛是傅子桑專屬的, 每次來這兒里邊定然只有傅子桑一個,不是在熬藥就是在試藥。
這次溫昀還沒踏進藥房,就聞到了很濃重的藥味,苦的厲害,光聞著就覺得自己像是喝了一大碗中藥下去, 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溫昀站在門口就看到傅子桑正在煎藥,他的到來對方連半個眼神都沒給過,懂規矩的溫昀沒打擾對方,找了塊寬敞的地方坐下來,無聊的數著面前曬著的草藥。
也不知過了多久, 傅子桑才忙完, 見對方正在收東西溫昀就趕緊站起來, 走上前道。
“傅太醫,這是忙完了嗎?”
傅子桑疊好最后一塊白布, 朝溫昀點點頭:“溫公子有什么事可以直說。”
溫昀也不繞彎子:“就是想來找你討要一點藥。”
“溫公子要什么類型的藥?”
“就是能讓人保持頭腦清醒。”溫昀說到這兒想了想又轉口道, “總之能解迷藥或者毒藥的萬能解藥。”
“常用藥也行。”說完他看著對方,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
傅子桑定定看著溫昀, 沒問這藥的用途, 反而問道:“公子這事有和太子殿下說過嗎?”
“還沒, 他今日有事, 我到現在還沒見過他,想著想找你要點備用,等他回來再說。”
聽到這兒,傅子桑也沒再多問些什么,他點頭應了下來。
畢竟太子殿下交代過倘若溫昀來找他的話,照辦就行。
應下后傅子桑就去一旁的柜子取藥,沒一會兒他就將三個小瓶子遞給溫昀,解釋道:“一般簡單的毒藥和迷藥,這三瓶足夠了。”
“紅色和白色塞子這兩瓶是解迷藥的,這需要提前服用,您先吃白色的,再吃紅色瓶子的,每次每樣各一粒。”
溫昀認真的將這些話記在心里,又聽到傅子桑繼續道。
“黃色塞子這瓶是解毒用的,中毒前后都可以服用。”
溫昀接過這三瓶藥笑著道了聲謝。
察覺到對方不茍言笑的臉上帶著一絲猶豫,溫昀臉上的笑容也散去,忍不住問道:“怎么了?”
最終傅子桑將另一只手握著的東西展示在溫昀的面前,只見手心里躺著一個小巧的白瓷瓶,和其他三個不一樣,這個呈橢圓狀,也更小一些。
見溫昀疑惑地看著他,傅子桑聲音不急不躁道:“溫公子若是遇到什么難解的毒藥或者迷藥可以用這個。”
一聽這話,溫昀眼睛頓時發亮,這么厲害的嗎!
他趕緊接過那個小瓷瓶,抬眸看向傅子桑時,一雙透亮的眼睛里滿是敬佩。
看著溫昀喜悅的眉眼,傅子桑愣了一下,隨即道:“不過這藥才有兩粒,也是近日才研究出來的。”
什么?剛研究出來的?
溫昀怔怔地看著對面的傅子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突然覺得自己手心的小瓷瓶有些燙手。
感情傅子桑是正好拿他做實驗,他以前當貓的時候逃不過,現在也躲不掉。
“”
似乎看出了溫昀臉上的不自然,傅子桑板著臉一本正經的道:“溫公子可以放心,這藥我已經試過,目前未發現什么不良反應。”
聞言,溫昀松了口氣,畢竟藥還是不能亂吃的,特別是這種還沒做過臨床試驗的。
結果傅子桑的下句話又讓他的心臟坐了一趟過山車。
“不過每個人體質不一樣,難保別人服用也不會出現副作用。”
傅子桑說著轉過身去又從柜子里摸出了一瓶藥。
“倘若吃了這藥有什么副作用的話,可以吃這個。”
“”
就這樣溫昀收獲了滿滿五瓶藥,也不知道他是賺了還是虧了。
他將這五瓶保命的藥揣好,腳步卻遲遲沒有挪動,他猶豫著該怎么開口問那株植物的事。
而傅子桑見溫昀拿完藥也沒走,一副還有事的模樣,難得有耐心的問道:“溫公子還有什么事?”
溫昀看著傅子桑,最終還是問了出來:“我想問一下就是上次太子殿下讓你檢驗的那株植物有什么怪異之處嗎?”
這件事被提起,一開始傅子桑還驚訝溫昀怎么會知道,后來一想到他和太子殿下的關系就頓時明了。
傅子桑看著溫昀突然正色起來的表情道:“那株植物偶爾使用具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但長期使用會讓人全身無力,失眠夢多,記憶衰退,甚至會損傷五臟六腑。”
盡管知道如此,但聽著傅子桑每講一個后果,溫昀都忍不住后背發涼,畢竟其中有些都是洛瑾辭經歷過的。
“那有沒有什么藥和植物能與它正好相互抑制的嗎?”
畢竟一直放在書房,洛瑾辭待在書房的時間也不少,那些毒素多多少少會留些在體內。
他知道目前洛瑾辭是不會挪走那盆花的,畢竟這樣很容易引起洛司淵的懷疑,現在的洛瑾辭在洛司淵眼里依舊是那個懂事的乖兒子。
以前溫昀還想過要不直接干脆裝作一不小心把那盆花砸了,但仔細一想,難道洛司淵就不會再送一盆過來嗎?
所以最終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傅子桑身上。
傅子桑看著對方期盼的眼神,搖搖頭:“之前殿下也問過同樣的問題,這樣的藥我正在研制,不過失敗了兩次,具體能制成的時間我也無法確定。”
或許是溫昀的表情過于失落,傅子桑又補充道:“盡量減少這植物危害的辦法,我已經告訴殿下了。”
溫昀察覺到對方在照顧他的心情,抬眸笑著道了句謝。
回來的路上,溫昀一直在想這事,以至于沒注意到朝他快步走來的連越。
“公子!”
這聲音險些嚇他一跳,溫昀下意識按了按懷里揣著的藥。
他側過頭就發現連越的視線落在他按著胸口的手上,于是假裝不經意地放下手。
此時的連越也收回了視線,抱著兩盆花看向他。
溫昀問道:“怎么了?”
連越彎起一雙靈動的杏眼,無奈地指了指旁邊:“我看公子要走過了,就有些失禮地大叫了您一聲。”
其實連越的聲音算不上大,主要是他想事情想得太投入了。
溫昀抬頭看著重華宮側門上的那塊匾,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句謝。
他收回視線再看著連越瘦弱的身子抱著兩大盆花,便道:“我幫你抱一盆吧,你這細胳膊細腿的。”
沒想到連越立馬轉過身去,抱緊了懷里的花盆,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樣。
“這可不行,別人看到又會亂說公子的。”
溫昀見對方鐵了心不讓他碰,也沒再強求,只是不知為何,連越這時突然轉了過來挺直背站在他身旁。
溫昀正納悶對方這是什么意思,就見連越側過頭看著溫昀,嚴肅道:“我比公子高些。”
溫昀一聽這話,下意識看了下對方的頭頂,果然比他高了點。
他再看向對方的時候,只見對方秀氣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狡黠和得逞的笑容。
“”
不知為何,他就突然想起了之前和洛瑾辭討論的那事。
“連越。”
“公子,怎么了?”走在前面的連越聽到溫昀在叫他,便回過頭來,白皙的臉上掛著汗珠。
溫昀看著對方笑著搖搖頭:“就是讓你小心腳下。”
連越低頭看了眼,有個坎子,他笑著應了一聲。
*
這幾日溫昀努力創造巧遇的機會,和連越見面倒是多了不少,可惜對方真的仿佛就像來重華宮干活的一般,依舊沒什么行動。
這日洛瑾辭休息,坐在寢殿窗邊看書,溫昀湊近看了幾眼,發現對方看的書和上次的差不多,忍不住問道:“你一直看這書是在找什么嗎?”
聽到說話的聲音,洛瑾辭抬起眸子側過頭看向站在他旁邊的溫昀,淡淡的應了聲。
溫昀一聽這話就來了勁兒,一雙暖色瞳孔帶上了些許期待:“不如我幫你一起找,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們兩個人也快些。”
洛瑾辭就這樣仰頭看著溫昀,似乎在考慮這件事。
對方一副躍躍欲試的表情把他給逗笑了,俊秀的面容帶了絲笑意,開口道:“把手給我。”
溫昀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將手伸了過去。
只感到手背微涼,一只修長白皙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將他的手翻了過來,手心朝上。
“仔細看,我給你畫。”
溫昀一愣,點頭應了聲。
洛瑾辭的動作很慢,圓潤的指尖在溫昀手心里慢慢游走,一筆一劃勾勒那個圖案。
樹隙間被割裂的光斑斑駁駁的灑在洛瑾辭的身上,溫昀垂眸看著眼前認真且專注的少年,只見對方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仿佛一只蝴蝶停歇在那兒,直到手心傳來一陣酥麻感,對方微涼的指尖似乎帶了一陣極小的電流,所行之處如同被灼傷了一般。
溫昀忍不住縮了一下手,手心上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卻依舊沒松開,洛瑾辭仰頭看著他。
“怎么了?”
“沒,就是有點癢。”溫昀耳尖帶了點紅色,聲音緩緩,“你再重新給我畫一遍吧。”
兩人相處的畫面如同一幅美好的畫卷。
而不遠處榕樹下的連越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一向溫和秀氣的臉龐沒了表情,提著桶的手微微用力,年久未補的水桶手柄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
作者有話要說:
連越:居然給我看這個?明天就搞事請,干票大的!
第60章 緋紅(一)
溫昀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漆黑的屋子能見度并不高,他試著動了動身子才發現自己的四肢都被綁著,他有些不舒服的皺起了眉頭
溫昀扭過腦袋想找點線索, 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他發現周圍很安靜,沒一點聲響,屋子內還有一股潮濕味兒, 不像是什么客棧。
他知道連越會有所行動,但萬萬沒想到第一次的行動動作居然這么大,直接把他擄走。
還挑了一個洛瑾辭外出的日子。
他雖有所防范,但沒想到傅子桑的藥也有失效的一天,還是說連越下的藥過于重, 一開始他還隱隱約約有些意識,他感受到連越將他塞進箱子,一路上還有些顛簸,似乎是坐馬車帶他出的宮。
這么一想來連越帶他出宮也不是什么難事,畢竟有洛淮安幫忙。
溫昀正理著思路, 就聽到了很輕的腳步聲, 他趕緊閉上眼。
聲音越來越近, 對方推門的聲音也很輕,似乎怕吵到屋內的人。
只聽到“吱——”的一聲輕響, 門被關上了。
溫昀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帶了點水果的香甜,他知道這人是連越, 溫昀盡量放緩呼吸。
那股香味離自己越來越近, 溫昀能感受到對方在自己床頭停了下來。
緊接著他聽到了蠟燭點燃的聲音, 隱隱約約看到了些光亮, 但溫昀卻不敢睜眼,因為他察覺到一股視線落在他的臉上,那股視線過于強烈,帶有很強的侵略性。
溫昀很難想象這視線會來自連越。
突然間溫昀感受到床邊的人靠近他,一點溫熱落在了他的眉間,他的身子一瞬間變得僵硬了起來。
連越趴在床頭,看著床上睡著的人,忍不住伸出手指,一點點描摹著對方的容顏。
從眉頭到眉尾。
眉形凌冽卻又不失美感。
連越的指尖一點點往下移,落在了溫昀又長又翹的睫毛上,指腹輕輕掃過,宛若蜻蜓點水般。
他的手指一路往下,劃過了溫昀挺立的鼻子,最后落在了溫昀的唇邊,就沒再動了。
連越看著溫昀淡粉色的嘴唇,眼神逐漸變得幽深起來,他微微挪了下手指在溫昀唇上用力一按,一種前所未有的酥麻感從指尖傳來,引得心動一顫。
只見睡著的人倏地睜開眼睛,歪過頭一臉羞憤地瞪著他。
溫昀是萬萬沒想到連越居然會碰他的嘴,他覺得自己再裝睡下去難保對方不會做出什么更過分的舉動。
而被當事人抓包的連越卻沒有任何慌張,他不緊不慢地移開手,只見剛才被他按壓過的地方唇色比周圍深了些許。
連越慢慢挪開視線,指尖稍稍往右輕輕擦過溫昀的嘴角,他彎起一雙靈動的杏眼,輕聲道:“公子嘴角有東西。”
“”
見溫昀不說話就這么扭頭瞪著他,連越收回了手,兩只手交疊搭在床邊,將下頜搭在手背上,含笑看著一旁的溫昀。
由于床比較窄,這樣一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就隔了一尺不到。
溫昀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他有些不舒服地轉回了腦袋,繼續平躺著,就聽到耳側傳來了連越的聲音,清脆又帶了點嚅糯感。
“我以為公子還要再睡一會兒。”
見溫昀不理他,連越起身給溫昀倒了杯水。
“公子先喝點溫水吧。”
這回溫昀看著杯子不說話,連越又將杯中的水分了一半到另一個杯子,然后一口氣全喝了,還反扣過來給溫昀看:“公子放心,連越是不會害您的。”
“”
不會害他,反倒直接綁架了他?
溫昀在心里默默吐槽著,但不得不說他確實渴了,連越見溫昀表情放緩了些就立即將他從床上扶了起來。
見連越要喂他喝,溫昀趕緊錯開了頭。
“我自己有手。”
并示意讓連越給他松了手上的繩子。
連越卻笑著搖搖頭:“這可不行,公子才剛恢復了些力氣,還是讓連越喂您吧……”
說到這兒他的身子微微前傾,壓低聲音道:“而且公子比我想象的還要聰明,我怕公子跑了。”
然后又將杯子湊了過去。
很顯然,要么就是不喝,要么就是連越喂他喝。
這次溫昀沒再計較,就順著連越的動作慢慢將水喝了下去。
然而溫昀在喝水的時候,連越的視線就沒移開過,半杯水喝下來溫昀喝得極其變扭,嘴角也沾了不少水漬。
連越垂著眸一直盯著溫昀變得水潤的嘴唇看,察覺到這股視線后,溫昀便忍不住頭皮發麻。
這連越不會真的喜歡他吧?
溫昀忍不住低咳了一聲,連越這才挪回了視線,從懷里拿出一塊白絹布溫柔的替溫昀擦了擦嘴。
見溫昀又恢復了不搭理人的模樣,連越主動開口道:“公子就不想問問我什么嗎?”
坐在床頭的溫昀冷哼了一聲,緩緩開口道:“我問了你就會說嗎?”
“當然。”
連越倒是回答的干脆,端坐在床邊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很難讓人把他和綁架者聯想在一起。
溫昀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問道:“為什么把我擄來,你究竟想做什么?”
聽到這個問題,連越白皙的臉上染上了淡淡的緋紅,一雙靈動的杏眼定定望著看過來的溫昀,眼底浮起了一絲霧氣,眼角微紅,莫名有些勾人的意味。
殷紅的嘴唇微啟,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你猜。”
“”
溫昀不悅的皺起眉頭,只見連越雙手撐在床沿,身子稍稍前傾,離開了椅子。
“難道連越表現的不夠明顯嗎?”
在說完這句話后,連越的視線更加放肆,仿佛跟他剛才的手指一般在溫昀臉上游走,最后他的視線還是停留在那雙過于漂亮的眸子上,微弱的燭光隱隱綽綽,連越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他嘴角一勾,聲音清淺。
“因為我心悅公子呀。”
這句話仿佛一道驚雷砸到了溫昀的天靈蓋上。
猜到是一回事,但被當事人說出又是另一回事。
看著溫昀驚訝的表情,連越繼續道:“我想帶公子逃離皇宮,我知道您不喜歡那個地方,那些人整日在公子背后詆毀您,連越每次聽到都恨不得撕爛他們的嘴,看他們還怎么說公子的壞話。”
連越的聲音很輕,尾音上翹,語氣帶了點嬌憨,說的話卻不這么好聽。
而溫昀聽到后面的內容意識也漸漸回籠,他可不信這些鬼話。
反而問道:“這里是哪?”
連越沉吟了一會兒,像是思考了一番,才道:“連越也不知道這里是哪兒。”
看著溫昀突然一滯的表情,連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不過公子您放心,咱們已經快出淮陽了。”
“”
溫昀以前怎么不知道連越這么有氣人的本領。
不過對方的速度也的確挺快,他才剛躺下,迷藥一過就都快出淮陽了,也不知道洛瑾辭現在知道他失蹤的消息沒。
但一想到洛瑾辭之前在他身邊安排了暗衛,溫昀也稍稍松了口氣,現在只要將計就計,再等洛瑾辭來就行。
可不知為何,連越仿佛猜中了他的心思一般,幽幽道:“公子是不是等太子殿下來救您。”
見溫昀沒理會他,連越也不惱,嘴角露出一抹淺笑,繼續講著:“公子可能不知道太子殿下給您安排得拿兩個暗衛已經被其他的事纏住了手腳,殿下可能一時半會兒也辦法知道您消失的消息。”
見溫昀的表情明顯一怔,連越繼續道。
“而且殿下愿不愿意來救您也是未知數。”
“所以,公子您就跟連越走吧,連越會待您很好的。”說到這兒連越臉上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趴在床邊拉著溫昀露在外面的衣袖低聲懇求道。
溫昀垂眸看著連越,他甚至不知道此時的連越究竟是在作態還是真是如此,可能是演戲太久了,臉上就下意識帶上了面具。
溫昀開口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連越沒想到溫昀會問這么一個問題,他拉著對方衣袖的手指微緊,抬起一雙朦朦的杏眼,疑惑道:“公子,我就叫連越呀。”
見溫昀一直看著他不說話,向來溫潤含笑的臉上被他從未見過的嚴肅取而代之,連越不禁有了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就恢復了自然。
垂眸淡淡道:“我不想惹公子生氣。”
“我知道您查了連越的身份。”
溫昀聽到這句話還是微微驚訝了一番,他悄然壓下這份訝異,臉上繼續保持著面無表情。
他聽著連越繼續道。
“我知道您后來靠近連越都是為了試探連越。”說到這兒,連越的聲音帶了點歡愉,“可我依舊喜歡公子。”
“真的奇怪,明明久經風月,卻還是會輕易又簡單的喜歡上公子。”
后面的話,連越說的極小聲,仿佛含在了嘴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曾經嘲笑過無數次的話,如今卻在他身上應驗了。
溫昀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仿佛有某種魔力,都夠輕而易舉地吸引了他全部的視線。
連越抬起眸子看向溫昀,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清脆。
“公子放心,這些我都沒和送我入宮的人提起過。”
溫昀知道對方指的是他身份被看破的事,于是忍不住問了句:“為什么?”
連越卻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開口緩緩道:“或許你們覺得我進宮是沖著錢和權去的,其實并不是,連越一點也不喜歡這些,在過去的十多年里,這些東西連越早就膩了。”
聽到這兒,溫昀不禁來了點興趣,也開始好奇連越進宮的原因。
溫昀看著連越,只發現對方向來無辜清澈的杏眼逐漸流露出他從未見過的瘋狂和戲謔。
“連越實在是太無聊了,這時有人卻告訴我要帶我進宮,而且戲弄的對象還是當朝人人贊之的太子殿下,試問誰聽了不心動。”
然而連越卻不知坐在他旁邊的溫昀在聽到這個理由后,三觀都震碎了。
原來真有人做事可以毫無理由,只為了追求刺激。
連越沒再說太多,他怕嚇到溫昀,很快就斂去剛才的瘋狂,又恢復了一副軟糯,人畜無害的模樣,他輕輕牽著溫昀無法動彈的手,柔聲道。
“然而這件事最大的意外就是公子,于是連越有了更想要的東西。”
連越的聲音不大,每個字卻都清清楚楚傳到了溫昀的耳朵里。
“比如公子的喜歡。”
溫昀覺得自己一不小心招惹上了一個瘋子。
“”
“真是瘋了。”
“公子,我早瘋了。”
“從生下我的人將我賣進青倌我就瘋了,那時候我才八歲,在那種環境下活了下來,我能不瘋嗎?”
“但是公子,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所以才想換個名字重新開始,我只是連越。”
連越說完這句話后,一雙純澈的眼睛緊緊盯著溫昀,似乎期盼著對方的回應。
溫昀被這股熾熱的視線盯得頭皮發麻,特別是在知道對方是個隱藏的瘋批后,便更不敢刺激對方了,只好硬著頭皮道。
“可是我們撞號了。”
聞言連越一愣,眨眼虛心請教了一句:“什么是撞號?”
“”
這個問題問出來怪直白的,溫昀思索著怎么能讓對方聽明白,只好道:“就是我們都是下面那個。”
溫昀這般解釋著,臉居然羞恥的紅了。
連越微微一動,身子前傾,眼睛彎成了月牙狀,他附在溫昀耳畔輕聲道:“誰告訴公子,連越是下面的。”
溫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