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緋紅(二)
床頭桌上的燭火微微閃動, 在另一面墻上映出了兩人的身影,隱隱綽綽。
兩人湊得極近,連越身上那股香甜氣如數鉆到溫昀的鼻腔。
明明剛剛連越說的每個字他都懂, 怎么連起來他就突然不明白了,溫昀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連越將溫昀眼里的震驚瞧得一清二楚,不知為何突然起了逗弄之心,他稍稍往后退了點距離, 定定盯著那雙暖色的眸子,一雙杏眼里滿是無辜。
“公子,難道我不像嗎?”
哪里像了。
在溫昀看來連越就是嬌弱那類型的,頂多就是演技好心眼多,只是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是
不過這倒真的恰恰驗證了演技好。
連越一臉認真的看著溫昀, 開口提醒道:“公子忘了我比您還高嗎?”
“”
這什么破理由。
見溫昀不說話,兩人之間的氣氛漸漸沉寂了下來,連越猶豫了一會兒,咬咬唇仿佛豁出去似的開口道。
“如果公子是嫌連越臟連越可以做下面那個。”
“只要是公子,連越就愿意。”
說著一雙帶有霧氣的眼睛委屈巴巴看著溫昀, 本就紅潤的嘴唇此時更是嬌艷欲滴。
仿佛溫昀只要應個好字, 對方就能當場獻身。
“”
真的見鬼。
溫昀搞不懂他們的話題為什么突然跑到了這個上面, 他明明才是被綁架的那個,搞得他仿佛才是逼良為娼的惡人。
溫昀沒理會連越這些話, 面露些許的不耐煩, 淡淡道:“我想睡覺了。”
連越突然一愣,他斂去了臉上的表情, 咽了口口水看向溫昀, 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公子是生氣了嗎?”
溫昀依舊沒理他, 連越垂喪著眉眼:“那我扶公子躺下。”
這回溫昀很配合, 躺在床上便閉上了眼。
連越低垂著頭替溫昀拉好被子。
“公子若是不喜歡的話,連越再也不說那樣的話了。”
他苦笑著坐回椅子上,趴在床頭看著閉上眼睛的溫昀,他知道對方沒睡,忍不住想多跟對話說說話,于是低聲開口道。
“公子也知道我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接觸最多的人也是那樣的,很多事連越都不懂,連越知道最多的就是云雨之情,魚水之歡,所以不知開口冒犯了公子。”
說到這兒,連越捏著衣袖的手微微發緊。
“其實連越以前也不這樣的,可是她們讓十歲的我去接客,當時我真的很害怕,那老頭子壓著我來扒我衣服,連越受不了那惡心就拼命反抗,把那人壓在身下又掐又打,結果那人卻露出了一臉的沉醉。”
說到這兒,連越眼底深處流露出一絲嘲諷還夾雜著嫌惡。
“也是從那時候我才知道有這么一群特殊癖好的人,那老頭兒是縣令的師爺,每次來都指明要我,他們不敢得罪這人,就專門調教了我,直到他被玩的身體耐不住,在家養病,連越才再也沒見過他,后來連越也被專門安排應付這一類的客人。”
說到這兒,連越的聲音戛然而止,突然輕笑了一聲,卻帶了一絲苦澀。
“對不起,我不應該和公子說這些事。”
就算躺在床上的人沒有回應他,連越依舊低聲喃喃道。
“公子,我很喜歡連越這個名字。”
“所以公子就一直叫我連越,好不好。”
“我只想做連越。”
閉著眼的溫昀被這些話說的心煩意亂,他明明知道連越是故意這么說的,無非就是想博取他的同情心,而且這些事真真假假只有對方知道。
連越沒再說話后,屋內就突然安靜了下來,溫昀最終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看了看,就見一旁的連越趴在床邊支著下頜,一雙眼睛含著柔情和笑意。
被抓包的溫昀沒好氣的問了句:“看我干嘛?”
“公子好看呀。”
連越想也沒想脫口就道。
“公子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
“那把繩子解開,勒得我手痛。”
連越一愣,起身去掀被子,溫昀的手腕的確被磨出了一道紅痕,其實只要不亂動就不會被磨到,連越還是對自己捆綁和打結的技術很有信心。
他從懷里摸出一盒膏藥,認認真真的替溫昀抹上,動作很輕,說話的語氣也滿是溫柔,可是就沒任何要松綁的意思。
“公子不要亂動了,連越不敢保證您手腕會不會被磨破。”
連越涂著涂著突然摸到微微凸起的一塊,說話的聲音就停了下來,他直起身直接將溫昀翻了個面,背朝上。
他另一手拿過桌上的燭火,細細查看溫昀的手腕背面,只見一道長長的粉色疤痕橫跨了整個手腕,在白皙的手腕上格外猙獰。
連越的眼色也不禁沉了沉。
而溫昀被連越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跳,他努力歪過頭想看看連越想干嘛,就見對方拿過了蠟燭,他甚至察覺到熱意在逼近,立馬就不淡定了,冷著聲音道。
“你要干嘛!”
連越聽著質問的話語一頓,他將蠟燭放了回去,在溫昀看不到的地方微微瞇起眼睛,壓低聲音道。
“若我真相對公子做些什么,此時此刻,公子恐怕無法反抗吧。”
溫昀突然被一陣陰影籠罩,溫熱的氣息宛若一條小蛇似的,游走在溫昀的后頸處,溫昀渾身一僵,就聽到耳畔低沉的聲音,不同于平日的清脆軟糯。
“公子,能告訴連越你手腕上的傷是怎么回事嗎?”
反應過來的溫昀一愣,吊起來的心也落了回去,剛想著怎么糊弄過去,就聽到連越繼續道。
“這傷一看就是刀子劃的,公子可不要告訴連越是不小心劃到的。”
“那你先站起來。”溫昀的聲音悶悶的。
“如果公子答應告訴我的話,連越可以考慮起開。”連越兩只手撐在溫昀的身側,沒有絲毫要動的模樣。
“我自己劃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連越一下子怔愣住了,一時半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公子不像這樣的人。”
“像不像是需要表現出來的嗎?”
連越靜靜思考了一會兒,才直起身道:“公子定是在騙連越。”
他的視線落回了對方的手腕上,見藥膏干的差不多了就在繩子周圍墊了點布料,繼續道:“公子不要用力掙,否則會越來越緊的。”
“至于公子手腕上的傷,連越會給您找藥消去,但連越還是想”
連越還想說些什么就被門口輕輕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主子,該走了。”
外面的聲音壓得極低,連越聽到這聲音煩躁地皺了皺眉頭:“知道了。”
還沒等溫昀問什么,連越就小心翼翼地將溫昀翻轉過身來。
“公子,咱們很快就要出淮陽了。”
被連越公主抱上馬車的溫昀全程黑著張臉,連越剛剛在他臉上倒騰了一會兒,估計是給他做了個簡單的易容。
只是他沒想到連越弄完后就當著他面開始脫衣服,換上了一套碧落色的紗裙,還將同色系的絲絹纏在了脖頸間,遮擋住了喉結。
連越給自己簡單地畫了個妝容,一張清秀的臉立馬變得精致了起來,看向溫昀的眸子彎成月牙狀,笑起來時微微隆起的蘋果肌帶著點嬌俏,妥妥一副少女的模樣。
“公子,連越這樣好看嗎?”
在聽到連越聲音的那一刻,溫昀直接怔住,那分明是清脆的少女音。
直到對方輕而易舉地將他抱起,溫昀才回過神,只聽到連越在他耳邊嘟囔了幾句:“穿裙子就是麻煩。”
“”
兩人坐在馬車里沒說話。
連越是真的再次刷新了溫昀對他的認知。
馬車沒駛一會兒就停了下來。
只見前方的簾子被拉開一角,外面駕車的壓低聲音道:“主子,城門口在找人。”
聽過到這個詞,兩人臉上微怔,很快連越的嘴角就微微翹起,帶著玩味兒。
“好,知道了。”
得到回復后,馬夫收回了手,似乎對連越變女聲見怪不怪。
見溫昀還在盯著馬車前的簾子發呆,連越抬起手掰過溫昀的臉,軟聲道:“公子不會真以為太子殿下在找您吧。”
見溫昀不說話,連越又繼續道:“連越在風月場所呆了這么久,別的本事可能沒有,但察言觀色定不會錯,連越能看出太子殿下對公子并沒有喜愛之情。”
“否則,連越是不會識破您與他的關系,也不敢如此大膽將您帶走。”
見溫昀依舊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可連越還是捕捉到了對方微閃的眼神,于是兩只手環住了溫昀的脖頸,壓低聲音道:“公子的演技并不是很好,待會兒全程就由連越來說話就好。”
聽著周圍的吵鬧,連越察覺到了溫昀的身體僵硬得很,便來了興趣。
“可倘若公子一不小心出聲了怎么辦?”連越一臉苦惱的模樣,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狡黠一笑,說話聲音帶上了點撒嬌的意味,“那公子出聲一次,連越就親您一下,好不好?”
溫昀聽到這句話,倏地側過頭看這連越,對方雖是開玩笑的語氣,但臉上卻寫著認真,溫昀暫時不敢惹這瘋子,他覺得對方肯定說到做到。
見溫昀不出聲,憋著一口氣無處發泄的模樣,連越黑白分明的眸子微閃:“怎么辦,還是很想親公子呢?”
說著就湊了上來,下頜搭在溫昀的肩上,微微仰頭靠近溫昀。
溫昀震驚地趕緊側過頭,那雙濕潤的唇輕輕擦過他的下頜。
這時簾子突然被拉開,外面的奉命找人的官差沒想到會看到了如此香艷的場景。
“怎么突然拉開簾子?”連越看著站在馬車面前發呆的官差,紅著臉嗔怪了一聲,嬌媚的聲音任誰聽了都骨頭一酥。
連越仿佛害羞極了,將頭埋在溫昀的肩膀處,環住溫昀脖頸的手又緊了幾分。
溫昀一個勁兒朝官差使眼色,然而對方的眼睛自從看過來后就從未看過他,正在溫昀想要不要弄出點什么聲響吸引對方的注意,他就察覺到一個微涼且尖銳的東西貼在他脖頸處,溫昀陡然停止了動作。
果然,連越的話沒幾分可信。
“夫君~”
連越嬌滴滴地叫了聲,聲音里有些恐慌,畢竟官差大哥看他的眼神仿佛要把他活吞下肚的感覺。
官差這才回過神,不好意思地板著臉拿起手上的畫紙和一旁的溫昀對比了幾下便放行了,在放下簾子前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靠在溫昀身旁的美嬌娘,不禁憤恨對方命好。
出了城后,馬車一路疾馳,晃晃悠悠,陡得溫昀有些不舒服,而一旁的連越卻一個勁兒地跟他道歉。
連越紅著眼眶,見溫昀不理他,連說話聲都帶上了哭腔。
“公子別生連越的氣好不好。”
“連越是逼不得已的。”連越蹲在溫昀面前,一雙蒙上水霧的眼睛緊緊盯著溫昀,“連越就是怕公子不愿跟我走。”
“連越好不容易將公子帶出來。”
“我錯了,公子連越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這樣了。”
“連越現在就給您松綁好不好。”說著就伸手來解繩子,一顆顆淚珠從眼眶滑落,一副美人垂淚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心疼,可是溫昀卻始終沒看過他一眼。
這時外面突然一匹馬疾馳而過,傳來了長長的嘶鳴聲。
小路并不寬敞,趕車的馬夫看著前方突然掉頭的駿馬,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兩只手趕緊扯住韁繩。
“吁——”
馬車劇烈搖晃了幾下才停下來。
第62章 緋紅(三)
馬車內的兩人都察覺到了異常, 連越解繩子的的手便停了下來,他抬眸看了眼溫昀,心里頓時有了猜想。
他剛想起身上前查看一番, 馬車突然間猛地一抖,又開始劇烈搖晃了起來,甚至比剛才更加激烈,連越怕磕到溫昀, 便收回了腳步將人護在懷里。
只聽見“嗵——”的一聲,像是什么重物掉落在地,馬兒受了驚嚇一般,失控的往前奔去,窗簾被風刮得飄起, 溫昀注意到了馬夫在地上滾落的身影。
鄉間的道路本就不好走,失控的馬兒顛得整個馬車左右搖晃,仿佛下一秒就會散架一般。
不過好在這陣顛簸很快就停了。
溫昀聽到一聲馬鳴的嗚咽,噠噠噠的馬蹄聲頓時消失,馬腿一彎, 哐當一聲馬車徹底停了下來, 車身狠狠抖動了一下, 周圍又恢復了安靜。
等溫昀稍稍放松的時候,才驚覺鼻間濃烈的香甜氣, 全來自于連越, 他的頭正被對方死死的按在懷里。
溫昀不適地皺起眉頭,開口道:“可以放開”
然后后面兩個字還沒說出口, 只聽到“唰——”的一聲馬車簾子被撩起, 那用力的程度似乎要把整個馬車掀了。
門口的人逆光而站, 讓人看不清他的容顏, 但溫昀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洛瑾辭。
溫昀一喜,剛想開口說話,只見在月光的照耀下,一道銀光閃動,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緊接著他聽到了一陣撕裂聲,旁邊的連越弓著身子輕唔了一聲。
一股鐵銹味兒在狹小的空間蔓延開來。
溫昀一怔,他剛側過頭就看到了連越肩膀處刺進了一塊飛鏢,鮮血在不停地往外流。
“松開。”
洛瑾辭目射寒星,淡淡的嗓音如同月色一般涼。
而連越仿佛不知道作死兩個字怎么寫,完全不顧身上的傷,低低輕笑了一聲,緩緩道:“若我不松呢,殿下是打算殺了我。”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之際,連越的手緊緊扣住溫昀的肩膀,半邊身子使勁兒往車的側身猛地一撞,本就快散架的馬車頓時繃不住了,連越摟著溫昀直接跳下了馬車。
而剛剛追上馬車來的馬夫在看到連越后一喜,趕緊跑上前站到了連越身側,當他注意到對方被鮮血染紅的衣服時,眼里立馬流露出了擔憂。
“主子,您的傷。”
連越陰著臉不悅地斜睨了眼對方:“蠢貨。”
被罵的人身側的拳頭悄悄捏起,低眉順眼道:“是盞安沒用。”
今日的洛瑾辭穿了一套黑色勁裝,一雙烏沉沉的黑眸在銀銀月光的照耀下帶上了肅殺之意,手上的匕首也如本人一樣泛著冷意。
連越看著被盞安纏住的洛瑾辭勾了勾嘴角。
他附在溫昀耳邊,濕潤的唇瓣停留在溫昀的耳尖,宛若蜻蜓點水一般,溫昀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只聽到耳邊的低語聲。
“公子,連越從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可以,下次再給您賠禮道歉。”
就在溫昀詫異的時候,連越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將一顆紅色的藥塞進了溫昀嘴中迫使對方咽了下去,然而手還沒放下就被洛瑾辭狠狠地掐住了喉嚨。
洛瑾辭另一只手將溫昀護在身側,溫昀就趁著現在趕緊解繩子,畢竟剛才連越已經解松了些。
泠泠的月光照在這片野外的黃土上,風吹過,帶著夏日里從未有過的涼意。
連越本還白皙的臉一下子就漲成了鵝肝色,額頭青筋鼓起,明明都快窒息了嘴角卻掛著詭異的笑容,嘴里斷斷續續道。
“殿、殿下再慢一點,公子可、可就沒救、救了。”
洛瑾辭微微皺眉,察覺到后面有人靠近,一個后蹬就將人狠狠踹開,揚起一陣塵土,盞安捂著腹部猛咳了一陣。
洛瑾辭盯著連越陰鷙得厲害,一雙白玉的手,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五指逐漸扣緊。
明明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可連越依舊笑個不停,直到眼淚都溢出了眼眶也沒停止,洛瑾辭最終狠狠將人摔到地上,手里的匕首一扔,最鋒利的那端直接插進了連越摟過溫昀的那只手,死死插在土地里。
連越疼的冷汗直冒,眼睛卻緊緊盯著洛瑾辭和溫昀。
溫昀好不容易解開了一個疙瘩,只感受到另一邊的手腕微涼,鼻間傳來了熟悉的雪松味兒。
洛瑾辭替他解開了所有的繩索。
“身體有什么不適嗎?”
洛瑾辭的聲音很低,聽不出什么情緒。
溫昀搖搖頭,剛抬眸就對上了洛瑾辭那雙桃花眼,只見眼底一抹紫光在流轉,很快就占據了半個瞳孔。
“洛瑾辭,你的眼”
溫昀話還沒說完,嘴唇一涼,一根修長且帶有寒意的手指附在了他唇上,示意他不要說話。
溫昀微怔,他看著視線落在他臉上的洛瑾辭,總覺得對方此刻怪怪的。
洛瑾辭的拇指輕輕擦過溫昀的嘴角,抹去了上面的唇印。
“有東西。”
兩人溫熱的呼吸交纏著,無端多了一絲旖旎。
而盞安見洛瑾辭此時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們身上,便悄悄溜到連越的身邊,壓低聲音道:“主子,您再忍忍,我幫您拔出來。”
連越沒說話,視線一直緊盯著前面的兩人,嘴角已經沒了剛才的笑意,直到一只胳膊伸到了他面前,連越才收回視線。
只聽到盞安道:“主子痛的話可以咬住盞安的胳膊。”盞安雖然臉上面無表情,但眼底卻流出了一絲絲期待。
連越斜睨了對方一眼,并沒有搭理那只伸過來的手臂,淡淡道:“拔吧。”
視線又落回了溫昀的身上。
盞安失落地放下手,垂著眸子替連越將插在手心的刀拔了出來,他聽到了連越隱忍且粗喘的呼吸,心里也一陣煩亂。
“主子我們趕緊走吧,您的手需要趕緊醫治。”
盞安見連越白皙的手上很快就被鮮血染紅了,頓時有些慌亂。
連越聽到這句話怔愣了一會兒,最后看了眼不遠處的兩人,捂住自己不停出血的手,就趁機跟盞安朝側邊的林子溜了。
洛瑾辭的余光瞥見溜了的兩人,嘴角翹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一雙紫色的眸子冰冷一片。
然而溫昀在看到洛瑾辭的眼睛徹底變紫后,下意識問了句:“你最近沒吃火鴛草嗎?”
可對方卻沒搭理這句話,摸出一個藥瓶,將里邊的藥倒在溫昀手心里,示意他吃下去。
溫昀張了張嘴,剛想說其實他又傅子桑開的萬能解藥,但看看手心里白丸子還是沒說出口,二話不說就將藥吞了。
其實他藏在懷里的那三瓶藥早就沒見了,他估摸著是連越將他綁來的時候拿走了,還好他有所防范,將最重要的那瓶藏在了更為隱晦的地方。
溫昀吃完藥后,再次看向了洛瑾辭那雙晶瑩剔透的紫眸,看來他們今晚是回不了宮了。
“你有隨身帶火鴛草嗎?”
再怎么說也得先將這雙紫眸藏起來,任誰看到了都不好。
可是洛瑾辭這兒會奇怪得很,就是光看著他不說話。
良久沒等到回復的溫昀脾氣也上來了,沒再說話,兩人就在這荒郊野外大眼瞪小眼。
就在溫昀耐心漸漸耗盡時,洛瑾辭的視線又落在了他的唇上,聲音有些喑啞道:“他是不是親了你。”
溫昀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洛瑾辭又靜靜地問了一遍。
他才一臉疑惑道:“沒有啊。”
“你騙我。”
“?”
“我看到你嘴邊的紅印了。”
“”
溫昀剛想開口解釋,突然前面的人微微低下頭,一道陰影籠罩了下來,溫昀有些干澀的唇上貼上了一片涼意,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嘴角傳開。
看著洛瑾辭那張放大的俊臉,溫昀大腦當場宕機了,他從那雙宛若紫水晶的眸子里看到了一臉驚訝的自己。
直到嘴上傳來疼意,溫昀才回過神,他皺著眉頭輕輕嘶了一聲,很快一股鐵銹味兒就在口腔里蔓延開了。
溫昀想把洛瑾辭推開,奈何對方突然跟個小狗似的,雙手錮緊他,對著他的嘴就是亂啃一通,毫無章法。
“”
溫昀卻在想,和洛瑾辭接吻可真太磨人了。
實在受不了的溫昀鼓足勁兒,用力一推,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洛瑾辭居然直接被他推倒在地。
溫昀看了下自己的手,這不至于吧,洛瑾辭剛剛明明還這么兇狠,怎么這下就變得弱不經風了。
見對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后,溫昀顧上嘴上的疼痛,趕緊上前,只見對方閉著雙眼,他連叫了對方幾遍都沒任何反應。
這時溫昀才注意到洛瑾辭額角密密麻麻的細汗。
他手一伸上去,才發現對方額頭燙的厲害。
溫昀一時找不到退燒的東西,只好將傅子桑給他的那藥喂洛瑾辭吃了下去。
也不知道這藥有沒有用。
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溫昀頓時煩躁了起來,他剛把洛瑾辭背起,就聽到了一陣馬叫聲,這才注意到在一旁的一匹通體雪白的馬兒。
溫昀認識這匹馬,是洛瑾辭的踏雪,于是面上一喜趕緊將洛瑾辭送上馬背,一開始馬兒還不愿意,亂動了幾次,后來似乎意識到在他背上的是主人,便沒再亂動了,乖乖的任由溫昀牽著。
今晚的月亮十分月,月光照亮了整條路,但路上過于安靜,只有偶爾風吹過傳來沙沙聲,以及一些細碎的蟲鳴聲,溫昀無聊的很就跟踏雪說話。
“你說洛瑾辭干嘛親我。”
“親我也就算了,居然親著親著就暈倒了,這和男人不行有什么區別”
“不過你說,他明日會不會賴賬。”
踏雪似乎聽懂了溫昀的話,鼻腔里哼哼了幾聲,溫昀好笑的摸了摸踏雪柔順的長毛,一不小心又扯到了嘴角,笑容頓時凝固,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低聲喃喃道:“咬的還挺重。”
*
清晨的陽光透過樹戲斑斑駁駁撒了一地,溫昀被林間此起彼伏的鳥鳴聲喚醒,他睜開眼的第一次事就是伸手去摸洛瑾辭的額頭,發現對方額頭的溫度恢復自然才松了一口氣。
他拿著帕子去附近的溪邊清洗,順便洗了一把臉,剛回過身就發現靠在大樹邊的洛瑾辭動了動,溫昀臉上一喜,小跑著過去,但跑著跑著他發現自己身子在慢慢縮小,還沒來及思考這種怪異的感覺,在他離洛瑾辭很近的時候,身子徹底縮成了一團,它輕輕一躍下意識跳到了洛瑾辭的懷里。
張口就是一句:“喵~”
*
作者有話要說:
第63章 緋紅(四)
溫昀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變成貓貓, 它窩在洛瑾辭懷里,兩只前爪扒在對方胸前,仰著小腦袋看向對方, 這才發覺洛瑾辭的眼睛已經恢復正常。
黑色的眸子十分純粹,如同黑墨一般,不摻雜任何雜質。
頓時松了口氣。
它很想問問對方知道自己昨晚的情況嗎,可難解的是如今它變了貓貓, 又說不了話。
溫昀郁悶地叫了聲。
“喵~”
“溫昀?”
洛瑾辭感受到了自己懷里軟乎乎的一團,下意識問了一句。
“喵~”
連溫昀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粉粉的小舌頭就伸了出來,親昵地舔了幾下洛瑾辭的下頜。
也不知為何,很多動作在變成貓后都變成了下意識的本能。
“”
一人一貓之間的氣氛卻因為這個動作突然沉寂了下來。
這時, 溫昀一雙琉璃色的貓瞳卻看到洛瑾辭的耳朵“噌”地一下子紅了起來,紅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滴血。
其實溫昀也沒好到哪去,好在它現在是一只貓,對方看不到它臉紅。
果然,知道貓貓是人后, 很多東西都變了味兒。
溫昀收回扒在洛瑾辭胸前的爪子, 剛想跳出洛瑾辭的懷抱, 就被某人的大掌按了回去。
洛瑾辭一只手抱著溫昀,另一只輕輕替溫昀順毛, 嘴角帶了點笑意, 輕聲問道。
“想去哪兒?”
“喵喵!”
溫昀反駁了一句,下一秒就聽到洛瑾辭淡淡的嗓音。
“溫昀, 別跑。”
“我看不見, 所以這一路就要麻煩你了。”
洛瑾辭淡淡的陳述著這件事, 嘴角微微上翹。
而溫昀卻怔愣住不動了。
洛瑾辭眼睛突然變紫也就算了, 怎么失明的時間也提前了?
這荒郊野外的如此不便,但它怎么覺得對方很高興似的。
“喵~”
窩在洛瑾辭懷里的溫昀視線正好觸及掉在地上的帕子,才想起剛剛的事。
這帕子本是帶來給洛瑾辭擦臉用的,如今掉在地上也沾了不少灰,它用嘴咬著洛瑾辭的衣袖,頭歪到一旁,示意對方去撿。
洛瑾辭似乎領會了什么,在它的指引下跟著它的動作摸到了那塊帕子。
手心里的帕子很軟,稍稍有些潮濕,上面還沾了不少碎渣子。
洛瑾辭開口道:“給我的?”
“喵~”
洛瑾辭勾起嘴角:“那你帶我再去洗一遍吧。”
溫昀知道洛瑾辭對這個陌生的環境并不熟,也不敢隨意亂開玩笑,它走到洛瑾辭的腳邊,咬著對方的褲腳牽引著往前走,還一步三回頭,生怕洛瑾辭撞到磕到。
明明離河岸不過數十米的距離,一人一貓卻走了很久。
好在這小溪邊的水比較淺,溫昀不用擔心洛瑾辭看不到會掉下去什么的,洛瑾辭在洗帕子的時候,溫昀就在一旁用爪子撥水玩兒,看著一圈圈泛開的漣漪,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它一邊玩著水,一邊歪過頭查看旁邊的洛瑾辭,只見對方用清洗好的帕子抹了一把臉。
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的照耀下如同美玉一般,溫昀的爪子微微往前撩水,一道水光躍起,準確落在了洛瑾辭身上。
一滴水珠正好掛在對方鼻梁間那顆小黑痣上,閃著水光。
洛瑾辭微滯,雋秀的如水墨畫一般眉眼稍稍彎起,笑容慢慢蕩漾開來,那雙黑白黑明的眸子被凌凌波光照著,恍若揉進了細碎的光。
他抬手輕輕擦了擦臉上的水。
溫昀撩水的爪子慢慢緩了下來,不知為何它突然想起了洛瑾辭昨夜吻他的場景。
可看對方如此自然地和他相處,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就他一個人惦記著這事。
洛瑾辭似乎察覺到了溫昀情緒的轉變,身子轉向溫昀這邊,開口問道:“怎么了,突然不高興?”
它哪有不高興?
溫昀忍不住想朝洛瑾辭翻個白眼,可對方又看不到,于是它收回爪子,直接跳進洛瑾辭的懷里。
洛瑾辭在察覺到溫昀的動作后穩穩抱住了溫昀,可奈何小貓重量也不可小覷,剛剛的沖力險些讓蹲著的他向后倒去。
洛瑾辭眉眼含笑地又問了一遍:“你怎么了?”
溫昀喵喵喵地連叫了好幾聲,還用剛剛玩水的爪子輕輕地拍了拍洛瑾辭精致的小臉蛋,以示自己的不滿。
洛瑾辭聽著對方不悅的語氣,輕笑出聲,他一只手握著對方按在自己臉頰上的爪子,另一只手熟練地替對方順毛,時不時還撓撓對方的下頜。
溫昀立馬瞇起眼睛舒服得哼哼了幾聲。
洛瑾辭眼里流露出了寵溺的笑容,沒辦法,現在他根本聽不懂溫昀在說什么,只知道溫昀不高興了,所以只能先哄著。
溫昀一邊沉醉在洛瑾辭的高超擼貓手法之下,一邊暗暗唾棄自己變貓后就沒了自我。
日頭漸漸移到了頭頂,一人一貓總不能一直在這兒連個人影都沒有的地方度過,更何況溫昀有點餓了。
溫昀趴在洛瑾辭肩頭,小腦袋蹭了蹭洛瑾辭的脖頸焉焉地叫了聲。
很多時候洛瑾辭都秒懂它的意思,這次也不例外。
“餓了?”
“喵~”
“那我帶你去附近的鎮子吃點東西,這次也不急著回去。”
溫昀一愣,想的確是眼盲的洛瑾辭要怎么帶它去?
也不知道洛瑾辭的踏雪去哪了,明明今早還在的,怎么一轉眼就沒了蹤影,看來目前他們只能往回走了,只期盼著半路上能遇到好心人載他們一程。
就在溫昀還抱著一絲希望轉著小腦袋尋找踏雪時,一聲響亮的口哨想起,聲音剛落沒多久只見一抹白色從小溪對岸飛奔而來。
沖過來的踏雪圍著洛瑾辭轉了幾圈,最終停到洛瑾辭身側,親昵地蹭了蹭主人的手。
洛瑾辭笑著揉了揉踏雪的腦袋,這時踏雪仿佛才注意到溫昀一般,有些好奇又有些警惕地望著趴在主人身上的小東西,鼻腔的氣息直接朝溫昀的臉上噴去。
顯然洛瑾辭也沒意料到踏雪會這樣,他趕緊將身子稍稍轉過去點,看著面前的踏雪,嚴肅道:“踏雪,不準欺負他。”
嘴上這般說著,可眼睛里笑意卻怎么藏也藏不住。
溫昀:“”
也不知踏雪聽懂了沒,它嘶鳴了一聲。
*
道路旁的風景一路往后退,有了樹蔭的遮蔽,夏日也涼爽了不少。
說實話就算溫昀再怎么相信洛瑾辭,對于暫時失明的人來駕馬載它,溫昀還是挺擔心,不僅擔心洛瑾辭,也擔心它自己,所以在途中盡管洛瑾辭騎的不快,但被洛瑾辭揣在懷里的溫昀,兩只爪子仍死死抓著洛瑾辭胸前的布料。
洛瑾辭似乎察覺到對方的緊張,開口打趣道:“放心,就算摔了我也不會讓你受傷的。”
溫昀一聽這話,不滿地喵喵亂叫了幾聲。
但不得不說踏雪是真的有靈性,不需要洛瑾辭說什么或者做什么動作,它就能自己穩穩避開那些障礙物,一路上十分平穩,來時的乘坐體驗簡直跟現在沒法比。
難怪前世的洛瑾辭會在踏雪死后,遷怒了這么多人,不僅將傷了踏雪的村民折斷四肢活埋,連帶著整個村子的人都一起處刑。
手段極其殘忍,但不得不說踏雪對于洛瑾辭來說的確是生命中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
落日的余暉鋪在小道上,金燦燦的一片,一人一貓一馬順利來到了附近的小鎮。
南沙坪鎮。
洛瑾辭從踏雪的身側取下帷帽戴在頭上。
他輕輕拍了拍踏雪的尾部,踏雪嘶鳴了一聲后立馬撒歡似地跑開。
溫昀的視線追隨著奔跑中的踏雪,只見踏雪朝他們背后那片林子跑去,恍若一道白光,溫昀甚至還沒看清,那道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察覺到溫昀的小腦袋一直往后看,洛瑾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邊解釋道:“踏雪好動,剛才一路上走這么慢,估計把它憋壞了。”
“”
溫昀按著洛瑾辭跟它約定好的指路方法,“一聲左兩聲右,不叫直行”終于在溫昀嗓子都叫干之前到了最近的客棧,要了間房。
小二按洛瑾辭的吩咐把店里的招牌菜以及關于有魚的菜都上了一遍,并按要求擺放。
溫昀看著圍了桌子一圈的菜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今早它就才吃了點野果墊肚子,再餓下去的話,它懷疑自己都要變成貓干了。
聽到房門被關上,溫昀正想著該怎么和洛瑾辭分這些食物,就聽到洛瑾辭道:“吃吧,這些你都可以隨便吃。”
一聽這話溫昀就從洛瑾辭懷里跳了下來,走到對面的空位前一躍而上,兩只爪子搭在桌沿邊,看著面前的糖醋魚,忍不住蹙動著粉鼻嗅了嗅,鮮美的魚香直往鼻子里鉆,溫昀再次咽了口口水。
它抬眸看了眼對面拿起碗筷的洛瑾辭,也開開心心地開動了。
它真是餓壞了,吃的動作不禁快了些,就聽到對面的洛瑾辭囑咐道。
“小心點吃,注意魚刺。”
餓壞了溫昀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沒一會兒面前的那碗魚肉就炫完了。
它掃了一圈桌上的食物,最終將視線落在了洛瑾辭斜前方的那盤清蒸魚上,可現在洛瑾辭在吃飯,它竄到對方面前吃不太好吧,正在溫昀苦惱的時候,它就聽到洛瑾辭道。
“你把吃完的空碗挪開。”
溫昀聽話地伸起一只爪子推了推面前的空碗,將它挪到中間空著的位置,然后眼巴巴看著洛瑾辭,就等著對方將面前那碗清蒸魚送到它面前。
“喵~”
然而在它叫了一聲后,看著它的洛瑾辭突然發出了一陣輕笑。
溫昀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剛才那等待投食的樣子實在太傻了,它暗暗后悔著,直到一個碗有些晃晃悠悠,最后卻平穩地落在它面前時,溫昀才想起洛瑾辭根本看不到它。
那洛瑾辭究竟在笑什么?
它甚至合理懷疑洛瑾辭是不是裝瞎騙它。
這回溫昀沒再埋頭苦吃,他邊吃邊看洛瑾辭,只見對方一頓飯下來根本沒有動過幾次筷子,有也幾片菜葉。
他們都趕了一天的路,洛瑾辭期間也沒吃過什么東西,為什么現在吃的也如此少。
以前他就覺得洛瑾辭飯量比正常男生都少一些,吃飯跟修仙似的。
可如今似乎比當初還要少。
溫昀停止了進食,一雙大大的貓眼緊緊盯著洛瑾辭。
不知是不是它想多了,它發現洛瑾辭好像瘦了點,顴骨都明顯了。
而洛瑾辭似乎也察覺到了它的視線,抬眸問道:“怎么了?”
“喵~”
聲音里不難聽出擔憂。
洛瑾辭一滯,淡淡笑道:“我不餓。”
這已經不是餓不餓的問題了,洛瑾辭昨日滿頭大汗,突然發燒,今日精神看著沒任何問題,可食量小的可怕,溫昀忍不住多叫了幾聲,想問問洛瑾辭身上有沒有什么不適。
“喵喵喵!”
洛瑾辭夾菜的動作一頓,歪了歪頭:“你想吃?”
“喵喵喵!”
“……”
“……”
溫昀從未像現在這般深刻認識到它和洛瑾辭溝通的鴻溝竟如此大。
*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溫昀:我們溝通無障礙!
現在,溫昀:他怎么聽不懂我說話?
洛瑾辭:喵喵喵?
溫昀:……
第64章 緋紅(五)
交流的這件事最終以失敗告終, 溫昀還是打算等洛瑾辭看得見的時候再通過寫字問對方,也不知道如今寫字還會受限制嗎。
而且這么久了系統也沒回來,真是奇了怪了, 跟人間蒸發似的,溫昀都開始擔心自己以后會不會在人和小貓之間毫無預兆的反復切換。
就在它胡思亂想之際,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店小二送來了沐浴用的桶和熱水,一看沐浴的桶就知道是新買的, 定是洛瑾辭吩咐的。
店小二也是頭一次遇到出手這么大方的客人,全程都樂呵呵的。
這家客棧并不大,客人也不多,客房統共沒幾間,這間屋子在放下沐浴桶后就略顯擁擠。
見店小二走后, 溫昀尋思著洛瑾辭要沐浴,似乎也不需要它幫忙,而且對方洗澡的話它待在這么狹小的空間挺尷尬的。
于是它就走到門邊扒拉了幾下,將門拉開了一條縫,它看向坐在桌邊的洛瑾辭, 用爪子使勁兒拍了幾下門制造出響聲, 嘴里喵喵喵叫了幾聲, 示意它想出門。
這回洛瑾辭倒是輕而易舉就明白了它的意思,猶豫了片刻才道:“別在外面待太久, 早點回來。”
“喵~”
得到允許后, 溫昀靈巧地從門縫里鉆了出去,順帶將門給洛瑾辭關好。
今晚貪嘴一不小心吃多了, 有點撐, 所以趁洛瑾辭洗澡的時候出來溜達溜達消消食。
溫昀站在闌干邊, 只見一樓除了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外就沒一個多余的人, 便將視線挪回了二樓走廊開著一扇窗上,雙腳一蹬,身子輕輕躍起就跳了上去。
天邊的月亮在云朵的遮蔽下若隱若現,風聲呼呼,客棧院子里的樹被吹得左右搖晃。
溫昀低頭往下一看,發現底下側邊還有個屋檐,于是先跳到那上面再轉跳到地面。
剛落地它就聽到了低語聲。
“你不覺得咱們今日接待的客人挺奇怪的嗎?”
廚房里的兩個婦女一邊擇菜一邊壓低聲音交談著。
“的確是挺奇怪的。”
一聽對方接話,女人便將擇好的菜扔進盆子里,繼續八卦著。
“特別是傍晚來的那個公子,我光看他言行就覺得是富貴人家的公子,然而大白天卻用帽子擋臉,懷里也不知抱了團什么,搞得神秘兮兮。”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想什么,猛地拍了下手,道:“對!就特別像在說書先生提到的那種高深莫測的江湖俠士。”
同伴一聽這話立馬樂了,打趣道:“咱們這小破鎮,還江湖俠士哈哈哈哈哈,你趕集的時候少聽點那些說書的。”
不過講到這兒,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掃視了一遍四周,才壓低聲道:“哎,你一說這個我就想起剛剛來的那個客人,不知道你看到了沒?”
同伴擇菜的手一頓,停止了動作,也不自覺地壓低聲音:“你是說高高瘦瘦那個。”
“對。”女人猛地點點頭,繼續道,“我覺得比起那位公子,剛剛來的那位更奇怪,雖然臉也同那位公子一樣遮擋起來的,但完全給人不一樣的感覺,就全身陰沉沉的,我給他上菜的時候心都莫名慌得厲害。”
似乎回憶起了什么,她趕緊補充了一句:“你有沒有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兒。”
對方搖搖頭:“我那會兒就匆匆看了眼,連忙去廚房忙了,哪有空觀察這些。”
“算了算了,反正他就住在二樓最里頭靠梯子的那間,到時候你遇到可以多注意一下。”
說話的大嬸講到這兒突然回憶起了什么,眉頭緊皺道:“不過我還是覺得他身上煞氣太明顯,咱們得盡量離遠點否則沾了這煞氣,半輩子氣運都沒了。”
“還煞氣。”擇菜的大嬸又哈哈哈哈笑了起來,“你什么時候懂得看這些東西。”
“跟著隔壁街的阿湘嬢學的。”
“那你會看手相嗎,來來來幫我看看。”說著就伸出了手。
后面的話溫昀沒有再聽,主要是聽她們提起洛瑾辭才忍不住駐足聽了一兩句。
沒再湊熱鬧的溫昀就隨便在院子里溜達了一圈,估摸著洛瑾辭快洗完了就準備回去。
它輕輕一躍,原路返回。
剛跳上窗臺就不禁感慨,做小貓就是好呀,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一路輕輕松松。
然而它正準備從窗臺跳下來的時候,正對著這扇窗子的客房的門就開了,溫昀楞了一下,突然想起那兩個大嬸談論的內容。
她們所說的那個奇怪的客人不就住在這房間嗎?
溫昀下意識沒動,它莫名想看看那位客人長什么樣。
可是那間房子只被拉開了一段不到五厘米的距離就停止了,屋內盡管有燭光,但看上去十分微弱,不足以照亮門口的位置,也無法從門縫中看出什么。
溫昀沒動,繼續蹲在窗臺上。
等了片刻沒任何反應后,溫昀打算回去了,它剛跳下窗臺,微微抬頭,突然間一抹淡淡的紫光在那條縫隙里一晃而過,等它定眼查看的時候又什么都沒有了。
溫昀正納悶著是不是自己看走眼了,只見那屋子徹底被推開。
一個身著藏青色長袍的男子從里邊走了出來,跟廚房大嬸描述的差不多,頭上帶著個戴著頂黑色的帷帽,整個人給人一種陰郁的氣息。
溫昀下意識去尋找對方身上的紫色,卻恰巧與對方視線相撞。
那人的目光沒在它身上停留多久,對方轉過身就下了樓。
至于那抹紫色再沒找到后溫昀也沒多想,它走到洛瑾辭的房間前,抬起爪子拍了幾下房門,想讓洛瑾辭給它開門,結果等了半天都沒任何聲響。
屋子里的燈亮著,房間又被反鎖著,洛瑾辭肯定在里邊,溫昀不禁有些著急,便直接從剛才的窗戶又跳出去,順著房檐一點點靠近洛瑾辭的屋子。
好在窗戶并沒鎖,溫昀費了好大勁兒才把窗子扒開。
結果就看到洛瑾辭穿著里衣躺在地上。
溫昀趕緊上前,爪子剛碰到洛瑾辭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它這才發現對方全身都涼得可怕。
明明浴桶里的水都還有些冒著熱氣,它估摸著洛瑾辭也沒暈倒多久,為什么現在全身能冷成這樣,跟從冰窖里走出來似的。
而且更奇怪的是對方的額頭卻很燙,宛若火烤著一般,密密麻麻的細汗不停地往外冒,就跟昨晚的情況一模一樣。
溫昀突然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洛瑾辭肯定不是發燒這么簡單,而現在的它沒法把徹底昏迷的洛瑾辭挪到床上,只好去找店小二幫忙。
打著盹的店小二感受到自己褲腳被狠狠地拽了幾下,手一個沒拄穩,頭就從掌心滑落,一個激靈被嚇醒了。
他還以為掌柜來了,身體一下子僵直,嘴里下意識道:“掌柜,我剛剛在查賬呢沒打瞌睡。”
說著手還翻了一下壓得皺巴巴的賬本。
溫昀著急地又扯了扯對方的褲腳,總算把人從夢游中徹底喚醒。
店小二看著自己腳邊毛茸茸白生生一團的小東西時楞了一下,隨即臉上蔓開了笑容,他剛想彎腰去摸這只過于可愛的小貓,就見小貓拽著他的褲腿往前走扯。
那力氣大的他差點一個踉蹌。
“哎哎哎,你是要帶我去哪兒嗎?”
直到他被這只毛茸茸的白貓扯上了二樓客房,他趕緊壓低聲音道:“這可不行,這是客人休息的地方,你可不能亂來”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面前的屋子是微敞著一條縫的,又見那貓從縫隙鉆了進去,一邊努力將門縫扒大,一邊眼巴巴看著他。
店小二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壓低聲音自言自語道:“難怪了。”
他記得這個房間的客人來時懷里似乎抱著東西,雖被帷帽上長長的紗布給遮擋住了,但隱約還是能看到點。
只是沒想到是一只這么漂亮的貓兒。
溫昀見店小二遲遲沒有動作,就看著它發呆,忍不住叫了幾聲,還從門縫里伸出爪子抓了抓對方的衣袍。
店小二回過神后都要被這小貓的動作萌化了。
但不知道里邊的情況,他只好咳嗽了一聲,打算先問上一兩句,萬一是這小家伙調皮,那他這樣突然闖入,客人肯定會發火,他還想不想再這個客棧繼續混下去了。
然而還沒等他發問,溫昀又將門扒開了一些距離,等店小二察覺到里邊的情況時立馬瞪大了眼睛。
他看了眼已經竄到洛瑾辭身旁的小貓,趕緊上前將昏迷的洛瑾辭搬到床上。
“我去給公子找大夫。”
店小二朝溫昀說了一句后,關上門就急匆匆走了。
溫昀跳上床看著洛瑾辭難受的模樣,也忍不住焦急,它見對方不安的眼皮亂動著,就想跳下床去將洛瑾辭掛著的帷帽取過來給對方戴著。
畢竟它不確定洛瑾辭今晚眼睛會不會變,萬一待會兒正好被大夫看見那估計又會成為一件棘手的事。
可又不排除大夫不會查看他眼睛,于是溫昀覺得還是自己先看一眼比較保險,它伸出爪子去扒對方的眼皮,發現對方的眸子并沒有變色頓時松了口氣。
店小二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大夫沒一會兒就請到了。
溫昀正想著怎么把店小二支走,畢竟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就聽到樓下有人喊店小二,最后房間里只剩這個中年大夫。
大夫替洛瑾辭把著脈,把著把著兩條眉毛卻緊緊絞在一起,嘴里還不斷呢喃著:“不對啊,這脈象不對啊。”
于是他又重新把了一次,發現結果還是一樣,表情越來越嚴肅。
他收回了把脈的手,去探了一下沉睡著的人的鼻息,發現沒什么問題,又想去查看洛瑾辭的眼睛。
可當他的手剛碰到洛瑾辭的眼皮時,昏睡著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一雙手猛地抬起死死扣住大夫的脖頸,手背青筋暴起。
空氣越來越稀薄,大夫的臉很快漲成了鵝肝色,他的雙手不停地拍打著掐他的人。
溫昀也察覺到了洛瑾辭不對勁的地方,看著快窒息的大夫,嘴里著急地喵喵喵叫個不停,試圖喚醒洛瑾辭。
然而對方的手卻越收越緊。
情急之下溫昀直接朝洛瑾辭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很快它就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兒。
洛瑾辭突然停止了動作,垂眸看向一旁的溫昀。
溫昀一喜趕緊朝洛瑾辭又叫了幾聲,見對方空洞的眸子變得迷茫時,便慢慢上前,雙爪搭在洛瑾辭胸前,伸出舌頭親昵地舔了舔對方的下頜。
而大夫就趁著這個間隙,使勁拽開洛瑾辭禁錮著他的手,掙脫后直直倒在地上猛咳了一陣,他看著床上的一人一貓,啞著嗓子道:“這病我可治不了。”
丟下這句話后趕緊起身提著自己的藥箱便落荒而逃了。
而溫昀卻對對方剛才說出的這句話耿耿于懷。
它看著又昏迷過去的洛瑾辭,猶豫了片刻,轉身追了出去。
大夫沒搭理和他搭話的店小二,急匆匆模樣仿佛身后跟了妖魔鬼怪。
出了客棧后,大夫總算松了一口氣,一邊擦汗一邊喘氣。
剛走沒多久,一團白色的東西繞到了他面前,大夫定睛一看,居然是剛才那只貓,盡管這貓長得好看,但對于剛才離死亡這么近的事他還心有余悸,連帶著這小貓也怕了起來。
他繞過這貓往前快步走去,卻不料這貓一直纏著他。
最后被纏怕了才無奈地苦苦哀求道:“小祖宗求求你快回去吧,你主人我是真救不了,還請你們另請高明。”
“喵~”
大夫也不知道溫昀在說什么呢,只以為對方是想讓他回去給它主人看病。
“你就別跟著我了。”
“你主人那可是將死之人的脈象,我可救不了。”
月亮徹底被烏云遮擋住,天色又暗了些,看著大夫走遠的身影,溫昀愣在了原地。
第65章 緋紅(六)
這兩日一直陰雨連綿的, 洛瑾辭還和之前一樣到了晚上就昏迷,發冷又發燒,雖然昏迷的時間變短了但溫昀發現對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暈過去的事。
雨剛停, 屋檐的雨水順著檐角滴落。
溫昀趴在桌上有些無聊的看著窗外,自從那晚以后,它基本寸步不離地跟著洛瑾辭,生怕對方在它沒在情況下又發生了什么意外。
聽到腳步聲, 溫昀就知道洛瑾辭換好了衣裳,它剛回過頭就見洛瑾辭朝它走來。
這些天洛瑾辭已經徹底習慣了這里的陳設,不再像剛來的時候那樣磕磕絆絆。
“怎么了,想出去轉轉?”
洛瑾辭伸手摸了摸趴在桌上的溫昀寓家整。
溫昀張嘴就下意識叫了一聲:“喵~”
但很快又補上了一聲。
它的確很想出去溜溜,這兩日都快悶死了, 但一想到洛瑾辭現在的狀況還是算了吧。
它現在是既希望洛瑾辭快點回宮,畢竟宮里有傅子桑,可以替洛瑾辭看看病,但又希望時間過慢點,慢到不用考慮回宮, 那個地方它一點也不喜歡, 也不希望洛瑾辭回去。
不過看洛瑾辭的意思并不著急現在回去。
加之最近的連綿細雨, 溫昀每天都只能窩在這兒悲秋傷春了。
洛瑾辭聽到溫昀的回答忍不住輕笑了幾聲,一雙恍若盛了一汪春水的眸子微微彎起, 聲音清淺道:“這幾日我也悶得慌, 你帶我出去走走吧。”
溫昀看著眉眼含笑的洛瑾辭,倏地一下直起身子, 腿一蹬直接撲在對方懷里, 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洛瑾辭的下頜, 輕快的回答了一句。
“喵~”
本來溫昀還以為洛瑾辭只是帶它在客棧逛逛, 沒想到洛瑾辭是打算出門。
它不僅有些著急,兩只爪子扒著洛瑾辭的肩膀喵喵喵叫了一會兒,惹得不少人頻頻回頭。
盡管看不到小貓,但大家都知道了這個戴著帷帽的人懷里抱著一只貓。
“大家都在看你呢。”
洛瑾辭突然壓低聲音,一本正經道。
這時溫昀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過于激動聲音有點大,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閉了嘴,直到聽見了洛瑾辭的輕笑聲,它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洛瑾辭騙了。
洛瑾辭就根本看不到外界的情況怎么可能直到大家都在看他們,溫昀立馬不滿地仰起腦袋,想看看洛瑾辭這幅騙人的嘴臉。
而洛瑾辭有所察覺,趕緊在溫昀炸毛前替對方順毛,一邊摸了摸對方的小腦袋,一邊開口解釋道:“我能感受到他們的目光。”
一聽這解釋似乎合情合理,但看著洛瑾辭嘴角的笑意,溫昀就知道洛瑾辭定是又在糊弄它,溫昀剛想開口說幾句表示自己的不滿,就聽到洛瑾辭繼續道。
“不用擔心我,這不是還有你嗎?”說到這兒洛瑾辭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我還帶著影的,那日就是影帶我找到你的。”
溫昀知道洛瑾辭身邊有兩位厲害的死士,一個叫光,一個叫影。
自從惹怒洛司淵那次,洛瑾辭就讓影一直跟著它,所以加上兩名暗衛的話,一共是三個人在暗中保護他,以至于連越說已經絆住了兩名暗衛時,他一點也不慌。
因為他知道對方肯定察覺不到影。
畢竟連他在洛瑾辭說了之后去刻意感知,他都察覺不到。
不過洛瑾辭這句話,的確是給溫昀吃了顆定心丸。
不過這樣一來,影難道沒和洛瑾辭說過最近他的身體狀況嗎,否則洛瑾辭為何如此淡定。
察覺到溫昀突然地沉默,洛瑾辭低頭輕輕問了句:“怎么了?”
“喵喵~”
知道現在暫時無法跟洛瑾辭溝通,溫昀只盼著洛瑾辭眼睛快點好。
“你有遇到什么想吃想要的直接提示我就好。”
既然沒了這么多顧慮,溫昀索性從洛瑾辭懷里跳了出去,跟在洛瑾辭身邊咬著洛瑾辭的衣袍給對方指路。
洛瑾辭一路走得極慢,溫昀也不慌不忙,盡量避免往人多的地方走,一雙暖洋洋的貓眼東張西望的。
惹得不少小孩子都眼巴巴望著它,想上前來摸,但又不敢。
然而溫昀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雙眼放光,它扯著洛瑾辭的衣角就往那邊走。
“喵!”
想要。
等走近攤子時,攤子上的東西對于溫昀來說就顯得有點高了,它不好意思直接扒著別人的攤子,就扒在了洛瑾辭的褲腿上,一巴掌下去就按了兩朵黑色的梅花。
“喵!”
洛瑾辭好笑地彎下腰將溫昀抱起,輕聲道:“想要什么就指給老板看。”
溫昀這才反應過來,趕緊伸出貓爪子指了指想要的那個小人偶,然后喵喵喵叫了幾聲。
阿婆從未見過如此有靈性的小貓,見小貓仰著頭,一雙琉璃瞳孔眼巴巴看著她時才回過神來,笑瞇瞇的拿起了溫昀點名要買的人偶,問道:“是想要這個嗎?”
“喵~”
然而小貓這幅乖巧的模樣看得阿婆心都要被萌化了,當場就要免費將這人偶送給溫昀。
她本打算將人偶遞給小貓的主人,結果卻被一只白生生,毛茸茸的爪子攔了下來,阿婆一愣轉而笑著將人偶遞給了溫昀。
溫昀的爪子不能彎曲,只能兩只一起往里邊夾緊那人偶。
人偶是用布縫的,里邊塞滿了棉花,模樣不大不小,它抱著也不費勁兒。
見洛瑾辭似乎要伸手拿錢袋,阿婆就急了,趕緊道:“不用不用,這也值不了幾個錢,就當有緣送你們了,你抱穩這貓兒就行,別讓它摔著。”
阿婆的聲音里不難聽出擔憂,一雙眼睛樂呵呵看著洛瑾辭懷里的貓,就連臉上的褶子都綻放出喜悅,不難看出她對溫昀的喜愛。
溫昀看著一臉慈祥的阿婆又乖巧的喵喵喵叫了幾聲,可就在這時一個身影不知從哪竄了出來直接撞到洛瑾辭身上,險些把溫昀那好聽的夾子音都撞變形了。
溫昀顧不上其他,趕緊摟緊懷里的人偶。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有急事,借過一下!”那人嘴里不停地道著歉,一邊急匆匆往前竄。
然而不知怎么了,突然一瞬間漲紅了臉,大聲直呼:“痛痛痛!”
帷帽下的洛瑾辭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一只手捏著對方的手腕,用力的程度仿佛要把對方的手捏斷。
只聽到“啪嗒”一聲,地上出現了個錢袋子。
“你這人干嘛呢?”見洛瑾辭還不松手,那人立馬大聲嚷嚷,“來人啊,有人當街欺負小孩兒啦?”
路過的人并不多,駐足停看的人更是少。
那穿著短衫的少年本想借此嚇唬嚇唬對方,讓對方松手,卻不料對方直接扯他衣服,他暗道不好,還沒來得及反應,懷里揣著的錢袋子全嘩嘩嘩掉了出來,少說有五六個。
少年一急,想彎腰去撿,結果那些錢袋子就被洛瑾辭一個掃腿全部踢開,踢到了遠處的水塘子里,少年一氣之下就想去抓洛瑾辭懷里抱著的東西。
手剛碰到洛瑾辭的衣袖,就被這人側身躲開,并且一個反鉗讓他沒法動彈。
帷帽下的洛瑾辭陰沉著臉,下手不輕,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并沒有掩飾喜惡,他抱著溫昀的那只手將溫昀毛茸茸的小腦袋按到胸前,輕聲說了一句:“別看。”
被洛瑾辭鉗制住的少年還沒聽清洛瑾辭說些什么,只感到周圍的氣壓一下子沉了下來。
洛瑾辭的手稍稍用力,只聽到一陣清脆的聲響伴隨著痛呼,對方的手直接被折斷,他抬腳朝對方腿彎狠狠踹了一腳。
少年直接被踹倒在地,一直弓著身子痛呼,還一邊求饒道:“大俠,大俠,我錯了,我再也不偷了。”
洛瑾辭根本沒理會對方的求饒,直接抬腳將人踹開。
這時身后又傳來了一陣咋咋呼呼的聲音。
“快幫我抓住那個小賊!”
忍痛的少年看著追上來的少女,暗暗低罵了一聲,沒被折斷的手隨手撿起一塊石子朝洛瑾辭那個方向砸去,趁著這個間隙趕緊爬起來捧著斷了的手一瘸一拐的往旁邊巷子跑。
洛瑾辭側身躲過了石塊,一陣風吹來,掀起了他帷帽的半邊紗布。
剛追上來的少女恰巧看到了這一幕,怔愣了一會兒,上一秒還氣呼呼的表情,下一秒就變成了喜出望外。
“瑾辭哥哥!”
聽到這個稱呼,洛瑾辭和溫昀都同時愣住了。
溫昀看著對方,只見這少女穿了一身粉裙,明眸皓齒,一張可愛的小臉上滿是喜悅,再搭上滿滿的嬰兒肥,煞是可愛。
粉衣少女見洛瑾辭沒有回應她,便有些著急,聲音是少女獨有的軟糯和清脆:“瑾辭哥哥,是我啊,我是岑兒呀。”
然后眼巴巴看著洛瑾辭,希望對方能認出她來。
岑兒?
聽著這個稱呼,溫昀在腦子里粗略的理了一遍劇情人物,并沒發現岑兒這一號人。
而保持沉默的洛瑾辭顯然也是不記得了。
沒得到回應的江岑兒耷拉著眉眼,用兩根手指比了一個“十”字,
“瑾辭哥哥這么快就忘了我嗎?我們也就十多年沒見面而已。”
十多年快而已?
洛瑾辭現在都才十五六歲,溫昀有些好笑地看著面前的少女。
然而就在這時洛瑾似乎也回憶起了什么剛想開口,就聽到對方道:“明明瑾辭哥哥當初還答應岑兒娶岑兒為妻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把岑兒忘了。”
說著還不高興地撅了噘嘴,幽怨地看著始終和她隔著一層紗的洛瑾辭。
溫昀:“???”
洛瑾辭:“”
“郡主莫要亂說。”
洛瑾辭嗓音清冷,說話的聲音淡淡,客氣又疏離,手卻輕輕摸了摸溫昀的腦袋。
“以前都叫我岑兒,現在一口一個郡主。”江岑兒繼續幽怨地看著洛瑾辭。
然而洛瑾辭并不想再跟江岑兒交談,便道:“郡主既然無事,洛某就告辭了。”
一聽這話江岑兒就著急了:“哎哎哎,瑾辭哥哥別走啊,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洛某并不喜歡這樣的玩笑。”
她趕緊跟了上去,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一喜,道:“瑾辭哥哥,我帶你去見你師父,他老人家看到你肯定會高興的!”
洛瑾辭的師父?
不就是那個替洛瑾辭治好眼睛到處云游的高人嗎?
溫昀心里一喜,與此同時洛瑾辭也停下了腳步。
一人一貓齊齊看向等著江岑兒,等對方繼續說話。
結果對方卻回了一句。
“稍等啊。”
然后轉過身,提起裙子去一旁的水塘子里將那六個錢袋子撈了起來,還一邊不滿地嘟囔著:“這可惡的小賊居然順走了我六個錢袋子!”
“”
第66章 緋紅(七)
一路上, 江岑兒都走在前邊帶路,見洛瑾辭走得慢她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慢了下來,還一邊和洛瑾辭搭話。
“瑾辭哥哥, 你懷里的小貓好可愛啊,可以給我抱抱嗎?”
江岑兒自從注意到溫昀后,視線就從洛瑾辭身上轉而黏在了溫昀的身上,滿臉都寫著躍躍欲試的喜悅, 想抱。
然洛瑾辭卻不冷不淡地回了句:“它怕生。”
怕生的溫昀立馬往洛瑾辭懷里縮了縮,只露出了半張臉。
察覺到溫昀小動作的洛瑾辭微微翹起嘴角,輕聲道:“我幫你拿著吧。”
這時溫昀才松了爪子,任由洛瑾將它抱著的人偶拿走。
洛瑾辭捏著人偶慢慢摸索,只能摸出一個人的輪廓, 具體有什么吸引溫昀的,他看不見便不得而知。
被無視了的江岑兒也注意到了洛瑾辭拿過來的東西,遙遙指著那人偶夸張道:“瑾辭哥哥,這穿白衣服的人偶也太像小時候的你了吧!”
說著又仔細觀察了一遍:“懷里居然也抱著只貓!”
她抬眸看看洛瑾辭那邊,又看看對方拿著的人偶, 繼續道:“你這是請人照著你倆做的嗎?”
洛瑾辭捏著人偶的手一滯, 他垂眸朝窩在他胳膊間的溫昀看了眼, 又聽到了江岑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不過瑾辭哥哥倒是沒怎么變,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還和小時候一樣漂亮, 只是沒有小時候那么白白胖胖招人喜歡。”
溫昀:“”
這姑娘還真敢說。
一路走來不是江岑兒在說話,就是江岑兒在抱怨洛瑾辭話少, 還納悶洛瑾辭怎么戴著個帷帽。
“瑾辭哥哥這么好看遮擋起來, 是怕別人覬覦你的美色嗎?”
溫昀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抬頭想看看洛瑾辭什么表情, 結果下一秒就聽到對方提起自己。
聲音還帶著少有的一本正經:“不過我覺得比起瑾辭哥哥, 你的貓兒更應該擋一擋吧,這么招人喜歡,我都忍不住想偷走它。”
江岑兒的這句話成功引起了溫昀的注意,不得不說這小姑娘是他目前見過腦回路最清奇的人了。
只是他沒想到洛瑾辭居然認真的回了句。
“你大可一試。”
話說的云淡風輕,但溫昀能感受到抱著它的手稍稍攏緊了些。
江岑兒不悅地撇撇嘴:“真小氣,不就是一只貓嗎?”
這話后,洛瑾辭再也沒理過江岑兒。
溫昀甚至懷疑,要不是周圍有這么多人,洛瑾辭嫌麻煩,這個小郡主估計要涼,只求她稍稍少點刺激洛瑾辭的話。
沒一會兒,兩人就跟著江岑兒來到了一處大別院,一開始江岑兒也忍住不跟洛瑾辭說話,可看到自己到了住處,又忍不住想給對方介紹介紹自己住的大宅子。
“瑾辭哥哥,你們在這兒是住的客棧嗎?”
“嗯。”洛瑾辭淡淡地應了一聲。
見對方與自己搭話,江岑兒又忍不住道:“要不你們搬過來住,我這里房間也挺多的,環境也比那兒好,而且你師父這幾日也住我這兒。”
洛瑾辭下意識想回絕,可懷里的溫昀卻突然叫了一聲。
“喵~”
洛瑾辭知道對方的意思,最終應了下來。
江岑兒臉上一喜,立馬熱情的招呼著:“我這里一共十八間房,每個方位都有,瑾辭哥哥想住哪間隨便挑!”
洛瑾辭卻反問了句:“郡主住哪邊?”
江岑兒不明所以,脫口就道:“我住南邊。”
“那麻煩郡主給洛某安排個北邊安靜一點的屋子。”
江岑兒:“”
“好好好,這就給太子殿下您安排得妥妥當當,只希望您在我父親面前多給我美言幾句就好。”
江岑兒剛說完視線又轉到了那團毛茸茸的貓兒身上,狡黠地笑道:“這貓兒我定安排的妥妥當當,給它最大最舒服的屋子。”
然而洛瑾辭一句話就讓她的擼貓計劃落空了。
“不用,它跟我住就好。”
江岑兒嘴角的笑容頓時凝住,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么,最后想想還是作罷,整個人宛如一個泄了氣的皮球。
“那好吧,我先帶你去見你師父他老人家。”
江岑兒吩咐好下人去收拾屋子,就領著洛瑾辭他們朝一條綠植小道走去。
溫昀還挺期待看到洛瑾辭那個傳說中的師父的,畢竟原文里洛瑾辭失明也是他師父治好的,所以這次應該也可以吧。
本想著一段路估計不會多長,結果居然走了好一會兒,看來郡主果然財大氣粗,溫昀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這位富婆。
而江岑兒自從打開話匣子就關不上了。
“你說巧不巧,這幾日接連遇到老熟人,先是前幾日遇到你師父在這個鎮行醫,今日就遇到你當街抓賊。看來我的大宅子也能有點人氣了,否則就我一個人實在悶得慌。”
“這里環境這么好還特別安靜,專門給你師父他老人家安排上的。”
“郡主費心了。”
“殿下真是客氣呢。”
眼看就到了,江岑兒還沒走進籬笆圍起的院子就大喊起來:“大仙!大仙!你看我帶誰來了!”
大仙?
溫昀剛納悶這個稱呼,突然間一道劍光攜卷著冽風向他們襲來。
洛瑾辭抱著溫昀身子往后一仰,堪堪躲過,劍尖擦著洛瑾辭的帷帽而過,微微上挑,洛瑾辭的帽子直接從中間分裂成兩半。
洛瑾辭的動作也很迅速,他另一只空著的手直接抓起掉落的那一半帷帽朝提劍的人扔去,白紗飄起,遮擋住了視線,洛瑾辭趁機一個閃身到了那人背后,兩人又接連過了幾招,慢慢地洛瑾辭就落了下風。
那人將劍尖停留在了離洛瑾辭喉嚨只有一寸的地方。
都說刀劍無眼,盡管知道眼前這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多半就是洛瑾辭的師父了,但那過于太近的距離,溫昀看著還是挺慌的。
兩人對峙了幾秒,直到洛瑾辭淺笑著喊了句師父。
白虛子才將劍收起,兩道白眉微微蹙起,沉聲道:“瑾辭,為師教你的你平日里都是怎么練的,怎么退步了?”
“瑾辭愚鈍,還請師父處罰。”
明明是大喜大團結的場合,這師徒兩人怎么上來就打打殺殺,動不動就處罰,江岑兒連忙出來緩和氣氛,擋在了兩人中間,看著白虛子笑道。
“大仙,瑾辭哥哥還是很厲害的。”
她突然間想起了什么,趕緊補充道:“就剛剛,他幫我抓小賊,一拳一腳就把那可惡的小賊打得屁股尿流。”
說著還拳打腳踢的比劃了一番。
又樂呵呵地將那六個臟兮兮的錢袋子在白虛子面前搖了搖:“這不追回來的錢就給您買好茶。”
白虛子淡淡看了眼江岑兒那張笑得格外明媚的臉,緊繃著的嘴角稍稍松動了些,甚至有向上翹的痕跡,
“那就讓他在外扎半個時辰的馬步再進來吧。”
知道白虛子是為了他好,洛瑾辭沒說什么,直接應了下來。
“謝謝師父。”
江岑兒看白虛子轉身進了木屋,剛想跟上,但很快就退了回來,一雙水靈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洛瑾辭懷里的貓兒看,溫柔笑道:“瑾辭哥哥扎馬步這么累,不如我幫你抱著這貓兒吧。”
洛瑾辭剛想說不用,懷里的溫昀就動了動似乎想下來,洛瑾辭稍稍松手,溫昀就輕巧地從他懷里跳了出去,落地的時候抖動了一下身子,柔順的毛很快就舒展開來,白絨絨的一片團,看上去就舒服極了。
江岑心癢難耐,特別想摸。
但看著洛瑾辭那冷漠的眼神就知道對方這么寶貝這貓兒,肯定是不會讓她摸,還不如她誘惑小貓過來,主動讓她摸,打好主意的江岑兒趕緊原路返回。
沒一會就氣喘吁吁地拿著個木棍跑了回來。
洛瑾辭在不遠處扎馬步,而小貓卻沒在對方身邊,江岑兒剛想尋找小貓的身影,剛回過頭就發現一雙琉璃似的眼睛一直盯著她手里的木棍看。
江岑兒一喜,趕緊將自己剛做的寶貝拿了出來。
自從江岑兒回來,溫昀就注意到了對方手里的“逗貓棒”。
它以前就挺納悶這逗貓棒怎么這么招小貓的喜歡,真有這么好玩嗎?
直到它自己上頭了。
江岑兒在木棍的另一頭綁了根線,線尾拴著一小撮雞毛,她看到不少小孩都這么逗小貓玩的,于是忍不住想試試。
沒想到這么聰明漂亮的貓兒也逃不過這個東西。
江岑兒被小貓站起來用爪子去抓雞毛的動作萌得心都要化了。
她看著對方粉粉肉乎乎的梅花小爪子忍不住想摸,但她剛伸出手就被小貓躲開了。
明明在洛瑾辭面前這么乖,為什么到了她這兒就只想玩雞毛,還不讓她摸。
溫昀好久沒這么運動過了,正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江岑兒居然想來牽他的手,嚇得溫昀趕緊收回了爪子,說實話長這么大,他還沒牽過女生的手呢。
緊接著,它就聽到江岑兒壓低聲音真誠道。
“貓貓,你以后別跟他住什么破客棧了,來跟我住大宅子吧,我這啥都有,或者我再給你買套大宅院也是可以的,以后和我一起你想去哪玩兒,我就在哪兒給你買宅子。”
只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向它,對方繼續道。
“反正跟著我絕不會虧待你,好吃好喝好玩的侍候著,定不比洛瑾辭少半分,考慮考慮我唄。”
富婆給溫昀發出了誠摯的邀請。
只是這時,頭頂一道陰影落了下來,身后傳來了涼涼的嗓音,宛若寒冬。
“郡主在說什么呢。”
*
作者有話要說:
報告!她想拐跑你老婆!
第67章 緋紅(八)
江岑兒一愣, 趕緊把手里的小木棍藏到腳邊,正好用裙子遮擋住,她笑呵呵回了句:“在說今晚給你們接風洗塵呢, 問問貓貓今晚想吃什么。”
就在她以為洛瑾辭不會回答的時候,洛瑾辭淡淡說了句:“各種魚就行,謝謝。”
只見面前一團白影閃過,溫昀直接縱起跳到了洛瑾辭懷里。
看著其樂融融的一人一貓, 江岑兒眼里難掩羨慕,她什么時候也能擁有一只這樣的貓貓。
*
傍晚時分
溫昀望著滿桌子的菜肴,不好意思放開吃,它只好窩在洛瑾辭腿上,鼻腔里滿是這些飯菜的香氣, 做的比客棧不知香了多少倍。
溫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它稍稍仰起頭,看著側邊已經動筷的兩人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它無法像和洛瑾辭獨處時那般一樣同桌吃飯,它知道洛瑾辭不會在乎,但難免別人不在意。
就在它打算趴一會兒, 眼不見心不煩的時候, 洛瑾辭端著自己的碗筷給它夾了一些魚肉, 因為有特意吩咐過,所以江岑兒直接將那幾盤魚肉讓下人全放在洛瑾辭面前。
溫昀一愣, 它第一反應居然是倘若它用了洛瑾辭的碗筷, 那洛瑾辭用什么。
而洛瑾辭似乎看出了它的猶豫,低下頭輕輕說了一句。
“吃吧, 我不餓。”
溫昀便在洛瑾辭的投喂下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而對面的江岑兒見洛瑾辭一副溫柔喂食的模樣仿佛跟見了鬼似的。
不得不說洛瑾辭和這只貓貓的關系真的好到了超出她的認知。
她吩咐下人給洛瑾辭再添一副碗筷。
白虛子斜睨了一眼光顧著喂貓的洛瑾辭沒說什么, 拿起筷子夾了幾樣洛瑾辭平日愛吃的菜肴到對方桌上一直空放著的碗里。
洛瑾辭聽到左邊的響動, 微微抬頭朝白虛子笑道:“謝謝師父。”
白虛子微微頷首。
而一餐下來, 洛瑾辭依舊沒動過幾次筷,為數不多的那幾次還是白虛子給他夾的。
溫昀正愁著怎么讓洛瑾辭待會兒去白虛子的住處,就聽到白虛子開口道:“瑾辭,你待會兒去我屋,我有話問你。”
“好。”
洛瑾辭應了下來。
好一會兒沒講話的江岑兒聽到這句話面上一喜,又打起了洛瑾辭貓兒的主意:“瑾辭哥哥你就放心去吧,我會幫你照顧好小貓的。”
然后洛瑾辭站起身根本沒理她,江岑兒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白虛子所住的小木屋內很樸素,就如同他身上帶有一種得道高人的淡然之氣。
雖然白虛子對洛瑾辭走到哪都抱著一只貓的做法沒說什么,但溫昀隱約覺得洛瑾辭的師父好像不太喜歡它,于是溫昀自從吃完飯后就沒再窩在洛瑾辭懷里,而是自己走。
自打進了白虛子的屋里,溫昀更加拘謹了。
白虛子坐下后就開始煮茶,良久兩人都未曾開過口,屋內安靜的只能聽到水沸騰的聲音,溫昀安安靜靜趴在洛瑾辭腳邊。
直到白虛子泡好茶,給洛瑾辭倒了一杯后,才開口緩緩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洛瑾辭并不意外他師父能看出來,淺淺笑道:“只是暫時失明了。”
兩人的語氣平淡的仿佛跟聊今天天氣怎么樣似的。
然而聽到這句話,溫昀忍不住輕輕拽了拽洛瑾辭的褲腳,對方這才又補充了一句。
“暫時失明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時間間隔大概一個月。”
白虛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看向洛瑾辭,表情頓時嚴肅了不少:“將手給我。”
洛瑾辭將手遞過去,白虛子搭上三根指頭,片刻后又抬起來,重新號了一次。
微白的眉頭微微蹙起。
而溫昀看著他同上一個大夫一樣的行為心也忍不住狠狠揪起,焦急地等著結果。
白虛子收回手,又看了看洛瑾辭的眼睛,才坐回原位,問道:“最近身體有什么不適嗎?”
洛瑾辭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才搖搖頭。
然而一旁的溫昀卻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果然洛瑾辭不知道自己會突然暈倒,只是對方身體真的沒一點反應嗎?
顯然白虛子也有些訝異,他看向洛瑾辭緩緩的開口道:“你這是無根之脈,微弱不應指。”
洛瑾辭和溫昀同時愣住。
洛瑾辭雖對醫不是很精通,但也略有所聞,他抬眸看向一旁的白虛子,緩緩道:“師父是說我這是將死之人的脈象。”
“嗯。”
“可是”洛瑾辭沒并將話講完,他真沒察覺到什么異樣。
看著突然沉默的洛瑾辭,白虛子微微嘆了口氣:“先這樣吧,既然你沒感受到身體的不適,那我先開幾副藥將你眼睛治好,等眼睛好了再來號一次脈。”
洛瑾辭聞言點點頭:“那瑾辭就不打擾師父休息了。”
“回去好好休息吧。”
洛瑾辭彎腰抱起溫昀,然而還沒走出木屋就整個人向旁邊倒去,溫昀趕緊從對方懷里跳了出來,下意識想去扶洛瑾辭,還好白虛子動作更快,穩穩扶住了人,沒讓洛瑾辭摔地上。
看著徹底昏死過去的洛瑾辭,白虛子微微皺起眉頭。
*
接近入秋了,夜晚的氣溫也漸漸降了下來。
洛瑾辭的身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即使昏迷了也下意識地往它這邊挪。
然而溫昀如今的體型較小,洛瑾辭為了取暖整個身體都蜷縮了起來,將溫昀整個圈住。
溫昀覺得自己周圍仿佛開了冷氣。
洛瑾辭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臉上是毛毛茸茸的觸感,他嘴角微微上揚,伸手摸了摸溫昀的小腦袋。
眼睛看不到的他,加之最近時不時就昏倒,現在對時間的感知已經徹底混亂了。
溫昀被吵醒,頭又往洛瑾辭的脖頸處蹭了蹭,好聞的雪松味兒如數鉆往鼻孔里,洛瑾辭的手不聽的逗弄著它,剛睡著的溫昀不滿地叫了一聲,可聲音沒沒一點威懾力,反倒和它雪白的貓一般軟綿綿的。
而外面聽到動靜的白虛子,這時端了碗藥進來。
“既然醒了就把這藥喝了吧。”
洛瑾辭這才察覺到這里還有其他人,難得的一愣,直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鉆進鼻腔。
他接過那碗藥面不改色地一口氣全喝了。
“謝謝師父。”
白虛子接過碗道:“你知道自己暈倒的事嗎?”
這句話剛落,屋子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
溫昀也是自從白虛子進來后就徹底清醒的,它仰著頭看著洛瑾辭,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洛瑾辭如實回答:“一開始不知道,但自從師父進來后,就大概猜到了。”
畢竟往日他一直和溫昀待在客棧里,就算暈了再次醒來也是在客棧的房間,最主要的是中間暈倒缺失了的這段時間,他的確沒感覺。
只是他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暈倒估計嚇壞了溫昀吧,難怪最近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洛瑾辭心里淌過一陣暖流。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溫昀。
“既然已經知道了自己最近的身體狀況,那這段日子還是少出門吧,先好好養病。”
聽著白虛子關心的話語,洛瑾辭卻道:“謝謝師父關心,可我已經出來幾日了,是時候回去了。”
白虛子不贊同的蹙起眉頭,問道:“那你這次出宮是為了什么事?”
洛瑾辭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落下了一道陰影,語氣淡淡:“就一些私事。”
“私事。”
白虛子冷哼了一聲,明顯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洛瑾辭也察覺到了白虛子的情緒,猶豫了片刻才道:“想必師父也聽說了那些傳言吧。”
“傳言是傳言,我只想聽你說。”白虛子云淡風輕地看著洛瑾辭,直到對方看著他點點頭。
最后白虛子沒再說什么,只是讓洛瑾辭在這兒好好休息,然后拿著碗轉身走出了屋子。
趴在洛瑾辭腿上的溫昀在看到洛瑾辭應下來的那瞬間頓時愣住了,它以為洛瑾辭會對白虛子說實話,即使隱瞞了他是貓的這個身份,也應該會把其他的事實說出來,其實不然。
現在屋子里就只剩下洛瑾辭和溫昀了。
洛瑾辭似乎察覺到了溫昀的疑惑,便又帶著溫昀躺回了床上,拉過被子往頭上一次扯。
溫昀的視線一下子就黑了,緊接著他耳邊傳來了溫熱的氣息,只聽到洛瑾辭壓輕且淡的嗓音。
“太多人知道并不好。”
溫昀微微仰頭,鼻子蹭到了一片溫軟,它就聽到了一陣輕笑聲。
“好了,既然還沒天亮那就繼續睡吧。”
說著將被子重新拉了拉,還把溫昀往懷里攏了攏。
溫昀看著那張如瓷人一般精致的臉,不滿地叫嚷了幾聲,果然洛瑾辭又在避重就輕。
“喵喵喵…”
屋內的燭火并沒有熄滅,暖暖的燭光照在床頭,溫昀眼巴巴看著洛瑾辭,最終還是洛瑾辭敗下陣來。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我命這么硬,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死了。”
洛瑾辭靜靜的說著,聲音有種安撫人的魔力:“或許是因為我重生的緣故脈象才不穩。等回宮后,眼睛好了再請傅子桑看一遍。”
洛瑾辭的這個解釋也讓溫昀稍稍松了口氣,而且原文洛瑾辭也只是死在了火場了,并沒有提到他有什么隱疾。
暫時想通的溫昀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
洛瑾辭的確如他所說,打算回宮,隔日就啟程。
“瑾辭哥哥,你真不打算再待幾天嗎?”江岑兒話是對著洛瑾辭說的,可一雙大眼睛卻萬分不舍地盯著溫昀看。
“這個鎮子的確沒什么好玩的,但我可以帶你們去隔壁不遠的平湘鎮玩兒,你們在那兒也可以住我的宅子。”
“不了。”
洛瑾辭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江岑兒的熱情邀請,直接上了馬車。
江岑兒不認命地扒著馬車車窗繼續道:“那我下次去宮中找你玩!”
說著就趕緊伸手去摸溫昀,結果還是落空了。
可惡,她到現在為主連一根貓毛都沒摸到。
越想越氣,她正想再卑微求一次,就看到白虛子拿著個包袱走了過來,江岑兒立馬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連忙道:“大仙,你這是要干什么?”
“回宮。”
一聽這話,江岑兒就急了:“那你們都走了,那我怎么辦,我會抱著我的大宅子悶死的。”
洛瑾辭也沒料到白虛子會打算和他一起回宮,畢竟師父在他十歲以后一直到處云游,蹤影難尋,這次遇到也是個意外。
溫昀也微微一愣,從飄起的簾子縫隙看到了背著包袱白虛子。
這樣一來,關于白虛子的豈不提前了很多。
這時只聽到一聲口哨,踏雪聞聲而來,興奮地圍著白虛子跑了幾圈。
白虛子一個翻身,上馬的動作干凈利落,江岑兒立馬被吸引了過去,圍著那馬兒問東問西。
這時洛瑾辭卻跟溫昀解釋道:“踏雪是師父送我的生辰禮物。”
轉而又垂眸看向懷里的溫昀:“溫昀,你什么時候的生辰?”
溫昀沒想到洛瑾辭會問它這個,也沒指望對方能聽懂,于是喵喵喵敷衍了一通。
對方清淺的嗓音帶了點笑意:“好,回宮再告訴我。”
“……”
第68章 利刃(一)
九月初, 已經漸漸褪去了夏日的燥熱,樹葉泛黃,染上了秋色。
一陣刺耳的摔杯子聲驚飛了停歇在屋檐的鳥兒。
洛昭延怒氣沖沖地又將桌面上的東西全掀了, 臉色黑沉得如同鍋底,而越子觀站在角落默默看著這一切。
“洛淮安這個小兔崽子,到底揣的什么心思,居然誣陷我, 明明是他安排到洛瑾辭身邊的人,非得想方設法推我頭上,可惡!”
洛昭延越想越氣,隨手拿了個花瓶就往地上砸,飛濺起來的碎片落在了越子觀的腳邊, 越子觀的眉頭微不可見的蹙起。
“你說洛瑾辭也是有病吧,非得喜歡男人,男寵死了也就算了,還把這事搞得沸沸揚揚,今日上朝父皇就沒給過我好臉色。”
看著滿地的狼藉, 他突然轉過身朝越子觀那邊走去, 眉眼之間全是陰霾。
“你平日和洛瑾辭走得這么近, 連他什么時候喜歡男人的都不知道嗎?”一雙黑沉的眼睛緊盯著越子觀。
越子觀回望著,不急不躁道:“臣并未與太子殿下走得近, 就算有過兩次交流也是在殿下您的面前, 至于太子殿下什么時候喜歡男人,臣和殿下是同一時間知道的。”
聽著對方不咸不淡的回答, 洛昭延繼續道:“那你覺得洛瑾辭他真喜歡男人嗎?還把事情鬧得這么大, 不會是給我下套吧。”
?
說著面露疑色, 但看著越子觀久久不開口又有些煩躁, 不滿道:“我母妃說有什么問題可以多多請教你,你會給我出謀劃策,那你倒是說說你怎么看待這件事的。”
越子觀見對方急不可耐的模樣,緩緩道。
“臣認為太子殿下想給您下套的方法有許多,選擇這么荒唐的方式于他而言并沒有半點好處,而且太子殿下也不像會是這么沖動的人,其間的利弊他定然清楚。”
洛昭延聽越子觀這么一說,瞬間想通了什么,開口道:“你的意思是他是真的喜歡那個男寵,否則也不會做到如此?”
前幾日因為男寵失蹤的事,洛瑾辭直接下令封城門檢查,結果莫名其妙消失了幾日,再回來的時候人都憔悴了不少,宛若大病初愈,一打聽居然是因為自己的男寵被毒害后,氣急攻心生了場病。
越子觀并沒有回答對方,反而問道:“那倘若是殿下您呢,是什么才會讓你不顧眾人的反對,明知損失很大也要公布關系,在得知男寵死后,不顧利弊非得問責兇手。”
洛昭延定定望著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他還記得越子觀剛來他這兒時還各種畏畏縮縮,都不敢看他,沒想到如今已經能坦然地看著他。
反倒是他被對方盯得有些不自在,洛昭延心虛地撇開視線,嘴里不滿道:“本殿下才不會這么傻,喜歡男人,想跟我好的美人這么多”
越子觀繼續看著洛昭延沒說話,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洛昭延趕緊又拉回了剛才的話題,開口輕嘲了一聲。
“沒想到我那二弟居然還是個情種。”
越子觀默默嘆了口氣,才開口道:“既然殿下已經發泄完了,那就請隨臣一起去藏書閣抄寫法道。”
洛昭延一聽這話,稍稍好了點的臉色頓時又沉了下來:“誰和你說本殿下發泄完了,本殿下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
“殿下問了什么問題?”
洛昭延胡亂扯了一句:“洛淮安是想讓洛瑾辭針對我,所以才將這事栽贓給我?”
“他們有證據嗎?”
“現在外面的證據都指向了本殿下,不少人見到我和那個小太監交談過。”
說到這兒,洛昭延的語氣帶了點煩躁:“我的確和那小太監說過幾次話,還不是因為他第一次見到我就讓我出了這么大的糗,后來每每遇到他不順眼就多說了幾句。沒想到這都能落下話柄,這群沒長腦的蠢貨。”
講到最后,洛昭延低低罵了一句。
“這事就才涉及我們三,除了對洛淮安有利,還有誰會這般散布謠言。”
越子觀聽到這兒,不知為何,眼里流露出一絲笑意,他看著視線沒在他身上的洛昭延道:“如今外面的謠言是什么樣的?”
一聽這話,洛昭延一臉驚訝地抬起頭看向越子觀:“你不知道此事?”
“臣時常都在藏書閣,并未聽到這些傳言。”
洛昭延聽到這樣的解釋頓時明了,也對對方就是個悶葫蘆,于是他耐著性子將外面所說的給越子觀都說了一遍。
“他們都說是我安排了那個長相秀麗的小太監到洛瑾辭身邊,希望他能取代洛瑾辭的男寵取得洛瑾辭的信任,結果幾日下來洛瑾辭心里眼里只有那個男寵,所以小太監索性將洛瑾辭的男寵綁架殺害,這樣一來就把路上最大的絆腳石除了。”
說到這兒,洛昭延忍不住譏笑了一聲,繼續道:“卻沒料洛瑾辭在得知男寵不見后發了瘋的封城找人,結果還沒來得及毀尸滅跡的小太監被洛瑾辭逮了個正著便把所有的事情抖了出來,說是我指使他干的。”
雖然當初他確實有差不多的想法,但他還沒實施就被人扣了一頂帽子,這讓他極度不爽。
他萬萬沒想到還在他探究洛瑾辭的性向時,洛淮安那家伙就已經盯上他了,還想玩一出栽贓嫁禍。
突然,越子觀問道:“那個被抓的小太監呢?”
“在暗牢,我今日才打探到他的消息,洛瑾辭把人藏的可真好。”講到這兒,洛昭延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剛剛派了個功夫不錯的人偽裝去查探了,想看看那個小太監究竟是不是連越,而且到底收了洛淮安什么好處,這般處心積慮地陷害我。”
然而聽完這句話,越子觀眉頭一皺,聲音是難得的低沉:“糟了。”
“怎么了?”洛昭延一臉不解,可看著越子觀板起來的臉也不由自主跟著緊張起來了。
“太子殿下回來已經有幾日了,今日才有小太監的消息嗎?”
洛昭延點點頭。
“殿下快攔住那人,小心有詐!”
*
侍衛急急忙忙走進大殿,在看到洛瑾辭正和洛淮安下著棋,走上前躬身恭恭敬敬道:“殿下。”
見洛瑾辭點點頭才繼續道:“地牢那邊有異動。”
聞言,洛瑾辭的臉色頓時變了,一旁的洛淮安將手里的黑子落到了安全位置,開口道:“二哥是有事嗎?”
“嗯。”洛瑾辭點點頭,抱歉道,“這棋恐怕只能下次再陪你下了。”
洛淮安猶豫了片刻,像鼓起了很大勇氣才開口道:“是關于溫公子的事?”
見洛瑾辭不說話,他又繼續道。
“我不放心二哥你現在的情況。就讓我跟你去看看吧,或許還能幫上點忙。”
洛淮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上滿是擔憂,說話的語氣也帶了點祈求。
其實洛淮安也不確定那個謠言是誰放出去的,一開始他有懷疑過洛瑾辭,但洛瑾辭近日的狀態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仿佛生了一場大病一般,臉色蒼白,身體也肉眼可見的消瘦,他從小到大就從未見過如此萎靡不振的洛瑾辭。
今日來此,他也是想再試探一番,沒想到洛瑾辭頻頻下錯棋,心思根本就不在這個上。
自從今日得知暗牢的消息后,洛淮安一直都想去看看地牢里的人究竟是不是連越,但又怕近日看守嚴,會惹洛瑾辭懷疑,所以也只能尋機會,沒想到現在就有意外收獲。
自從連越擅作主張帶走溫昀后他們就徹底失去了聯系,讓他想殺人滅口都找不到人。
他當初也真是著了連越的當,居然在這種人身上栽了跟頭。
每每一想到這兒,洛淮安就氣的牙癢癢。
見洛瑾辭要走,也沒反對他的意思,洛淮安趕緊跟了上去。
這時從門口突然竄出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直接撲到洛瑾辭懷里。
一旁的洛淮安有些驚訝地看去,這才發現那團影子居然是一只通體雪白的貓,模樣看上去十分眼熟,他忍不住問了句:“這是銀粟?”
“嗯。”洛瑾辭垂眸,溫柔地揉了揉小貓的腦袋,緩緩道,“前幾日自己回來了。”
聽到這兒,洛淮安又忍不住多看了這貓兒幾眼。
溫昀剛抬起頭就對上了洛淮安的視線,只見對方朝它笑笑,小小的酒窩在臉上綻放,十分明媚。
洛瑾辭說今晚帶它去看好戲,只是它沒想到洛淮安居然和他們一起。
自從回宮后,溫昀就一直在忙洛瑾辭的身體的事,不是在傅子桑的藥房,就是在白虛子的住處,這幾日和洛瑾辭的見面都少了些,昨日洛瑾辭眼睛就好了,說今晚帶它看好戲,也不知道這好戲究竟是啥。
溫昀收回了視線,它本就不喜歡洛淮安,更何況這次洛淮安還聯合了連越來欺騙他。
它朝洛瑾辭軟軟的叫了一聲。
“喵~”
昏暗的地牢只有通道兩側點著蠟燭,偶爾人走動帶起來的微風,晃動著燭光,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
陰冷潮濕的環境讓人腳底生寒,可能是以前常常動刑地緣故,即使現在里邊沒什么人,那股鐵銹味兒也揮之不去。
一個侍衛模樣打扮的人在東張西望過后見沒人,剛拿著鑰匙想打開牢門,這時一道陰影壓了下來,他剛想動手,結果側頭一看居然是他的主子,正準備說話,洛昭延直接粗魯地上了手,死死捂住對方的嘴,壓低聲音道:“回去。”
因為在這侍衛出發前,洛昭延對對方下了死命令,所以不得不冒險親自來接人。
見那侍衛點點頭,洛昭延才松了手,順便松了口氣。
于是他便帶著侍衛朝后門走,打算和守門的越子觀會和,只是剛走到轉彎處,就對上了一身絳紫色錦袍洛瑾辭,對方一雙黑沉的眼睛在燭光的映照下更加陰霾,
他聽到對方清冷的嗓音如同雪山之巔終年不化的冰雪。
“皇兄是想去哪兒?”
洛昭延下意識朝洛瑾辭背后看去,發現后面跟了不少人,顯然有備而來。
而且他還在人群中看到了洛淮安。
果然這一切根本就是他的陰謀。
洛昭延狠狠瞪了眼一臉無辜模樣的洛淮安。
“二弟怎么大病初愈就往地牢跑,小心寒氣入體。”
洛瑾辭沒回復,繼續問道:“大哥是來找這人嗎?”
說著就有一個侍衛將越子觀押了上來,洛昭延在看到有些狼狽的越子觀時心中一股無名的怒火直燃:“洛瑾辭,你什么意思?”
“大哥以及大哥的人為何出現在暗牢后門,難道不知道這里關的什么人嗎,大半夜拜訪,讓臣弟很難不懷疑你和所關之人的關系。”
洛瑾辭向來向來柔情似水的眸子,此刻宛若一把利劍。
洛昭延覺得如今的洛瑾辭是一條為愛發瘋的瘋狗,逮到人就咬。
他看到對面一臉擔憂扯了扯洛瑾辭衣袖的始作俑者,眼底憎惡翻涌。
果然這一切都是洛淮安設的局,否則也不會和洛瑾辭一起出現在這兒,定是洛淮安又對洛瑾辭說了什么。
而一旁溫昀默默看著兄弟三人劍拔弩張的模樣,瞬間懂了這是一場什么戲。
它當初說過要讓洛昭延和洛淮安咬起來,沒想到洛瑾辭已經引他們入局了,看洛昭延這模樣,就知道他咬定了是洛淮安故意嫁禍他。
而至于洛淮安,溫昀望了過去。
發現對方臉色也不太好,但比洛昭延沉穩多了。
果然,易沖動的洛昭延是最好下手的。
最后溫昀將視線停留在了洛瑾辭身上。
昏暗的環境下,對方向來清冷的眉眼仿佛籠罩著一層濃厚的陰霾,溫潤的桃花眼也變得凌冽了起來。
全身加上病態之色,一副失去愛人后隨時發瘋的模樣。
溫昀微微怔住。
洛瑾辭不愧是這里演技最好的。
只是不知道洛瑾辭真發瘋起來會是什么樣。
第69章 利刃(二)
最后這件事鬧到了扶光殿, 狠狠的把洛司淵氣了一通。
“你們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揚,還知道來朕的扶光殿,而不是直接在朝堂之上敞開了講。”一道銳利的目光掃過下面站著的三個人, 說話的聲音壓著怒氣。
洛司淵最后將視線定格在了現在中間的洛瑾辭身上,只見對方蒼白的面孔帶著些許病態,不悅道。
“瑾辭,你身為一國太子, 居然為了個男寵,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成何體統!”
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猛咳了一陣,一旁侯著的許遠山趕緊上前遞了杯水給洛司淵潤潤嗓。
洛瑾辭卻不顧圣威,朝洛司淵行了個禮, 恭敬道:“父皇息怒。”
但很快又繼續道,語氣里卻是不容質疑的堅定:“但對于這件事兒臣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蒼白的面孔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分外明顯,沒有半分退步的意思。
洛司淵一雙凌冽的眸子緊緊盯著洛司淵,看著洛瑾辭下定決心的模樣頓時痛心疾首, 連生氣時陡然拔高的聲音都帶著顫音。
“洛瑾辭啊洛瑾辭, 你簡直是被鬼迷心竅了你。”
然而洛瑾辭一張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不管不顧,繼續道:“還請父皇明察。”
這話剛落, 洛司淵就直接將一旁的杯盞砸到三兄弟面前不遠的地上, 只聽到“嘭——”的一聲,碎片四濺。
高座上的洛司淵黑著臉, 一氣之下便道:“就為了這點情情愛愛的事, 兄弟間就互相猜忌。”
“你這太子之位還想不想要了!”
而此話一出, 大殿之上安靜得厲害, 底下的洛昭延和洛淮安一齊看向前方端坐著卻被氣得不輕的洛司淵。
洛昭延滿臉的震驚,完全沒想到洛司淵會在這種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但震驚過后,喜悅一點點從心底蔓延,就連剛才的那份不快也消散了些。
洛瑾辭終于被痛批了,就好現在就廢太子,洛昭延幸災樂禍的想著。
但他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能努力克制,垂下眸子看向自己的錦靴。
而一旁的洛淮安就比他淡定多了,他知道這只是洛司淵一時的氣話,想要廢太子,這遠遠是不夠的。
他收回視線,用余光瞥了眼一旁的洛瑾辭,只見對方表情淡淡,一副與我無關的模樣,似乎并不是很在乎的模樣。
洛淮安不禁有些疑惑,即使這只是一句氣話,但把這么嚴重的事就這樣說了出來,任誰聽了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不舒服。
難道洛瑾辭真的愛美人勝過愛江山,可是他又覺得洛瑾辭不是這樣的人,在他看來洛瑾辭一直懷有雄心抱負,可是自從那個溫昀的男寵出現后,好像又變得不一樣了,難道
正在他納悶的時候,一道視線看了過來。
只見洛昭延狠狠瞪了他一眼,洛淮安一頓不禁好笑,他假裝疑惑且無辜地看了過去,只見那個腦子不太聰明的大哥眼里流露出嫌惡的眼神,很快就撇開了視線。
洛淮安在心里譏諷了一下,垂下眸子望著離他最近瓷片,眼底閃過一絲陰鷙。
他到現在還沒看到暗牢里的究竟是不是連越,倘若是的話,又是誰讓連越這么做,并且挑撥他們的關系,最可惡的是還成功了。
看現在的樣子洛瑾辭一口咬定是洛昭延干的,而洛昭延一口咬定是他嫁禍的,現在找不到證據,無論他怎么說,想必洛昭延都只會覺得他故作虛偽,畢竟目前最大的受益者就只有他。
洛淮安又用余光悄悄瞄了一眼站在他左邊的洛瑾辭。
到底會不會是洛瑾辭呢,可這樣做對方損失的也不少,完全沒必要犯這個險,而且他看洛瑾辭是真的喜歡那個男寵,也不像裝的,更何況他們兄弟三也算是一起長大的,他并不覺得洛瑾辭是這種陰險之人。
洛淮安越理越亂,總覺得自己有點什么思緒了,但很快又斷了。
他總覺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個巨大的陷阱之中。
而一旁的洛瑾辭抬起眸子看著臉色不太好看的洛司淵,不知是不是過于氣憤的緣故,只見對方搭在桌沿邊的手微微顫抖,而一旁裊裊上升的香薰給對方莊嚴的面孔蒙上了一層死灰感。
洛瑾辭的喉嚨一滾,最終還是軟下了態度。
“兒臣希望父皇能將這件事全權交給兒臣,兒臣定會權衡利弊給您一個滿意的答復。”
而洛司淵卻不滿意這個答復,狠狠皺起眉頭,雄渾的聲音擲地有聲,不容置疑:“這件事到此為止,朕不想再繼續聽你們兄弟三人的相互猜忌,退下吧朕累了。”
說著擺擺手,身子放松了往后靠,眼睛微瞌,顯然一副不想再聽他們說話的姿態。
最后三人齊齊退了下去。
大殿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洛司淵微微往后仰,任憑許遠山給他按捏隱隱作痛的人頭部,緩了一會兒才睜開眼,幽幽道:“你說朕不是老糊涂了,居然在剛剛說出這樣的話。”
洛司淵嘆了口氣,剛剛的確是被這些不省心的兒子給氣到了,心里壓著一團火,不上不下,再加上洛瑾今日忤逆他的話,這腦袋就是一團亂,說話也不經思考。
“陛下怎么可能老呢,陛下正值壯年……”
許遠山一邊幫洛司淵輕輕揉捏著,一邊說一些奉承的話。
不知什么話戳到了洛司淵的心窩窩上,平直的嘴角才微翹起,他閉著眼享受著這份舒適,淡淡道:“待會兒給朕傳個太醫,朕總覺得最近干燥上火,動不動就想發怒。”
許遠山捏著額角的手微微一頓,但很快又換了個地方繼續捏著。
“是。”
“陛下覺得這個力度怎么樣?”
“再稍稍重些。”
*
等洛瑾辭出來后,一直侯在門口的溫昀立馬上前蹭了蹭洛瑾辭的腿。
洛瑾辭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才彎腰將它抱進懷里,在別人無法看到的角度微微彎起眼睛。
溫昀心疼地看著洛瑾辭有些病態的面容,親昵地蹭了幾下對方光潔的下頜。
他知道洛瑾辭一直都在這些人面前演戲,但這回生病也確確實實生了一場大病,臉上的病態并不是裝出來,加之這幾日被白虛子接二連三試藥,雖然都沒什么大問題,但臉色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病態的蒼白給人一種不禁心疼的破碎感。
而且不知為何,自從洛瑾辭眼睛看得見后洛瑾辭就再也沒暈倒了,脈象也恢復了正常。
所以針對這一點發現白虛子就開始專心調制關于洛瑾辭眼睛的藥。
然而這時,一同出來的洛昭延在看到溫昀和洛瑾辭的親昵時,想起了這貓和洛瑾辭讓他出糗的場景,便忍不住陰陽怪氣地說了句:“不得不說二弟真是好福氣,剛失去了男寵,愛寵就回來了。”
聽到這話,洛瑾辭突然駐足,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看了過去,宛若濃郁得化不開的墨汁,不知為何洛昭延居然下意識地發憷。
只聽到對方冰冷的嗓音,如同萬年不化的積雪。
“大哥是準備給臣弟一個交待了嗎?”
洛昭延收起那種奇怪的感覺,不耐煩地又重復了一遍。
“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根本不認識那連越,更沒讓他殺了你的男寵,這分明就是嫁禍我,至于誰想挑撥我們的關系我就不得而知了。”
說著眼神卻飄向了一旁的洛淮安身上。
洛淮安頂著一張娃娃臉,一臉天真無辜的回望了過去,委屈道:“大哥看我做什么,難不成是懷疑我?”
洛昭延最見不得洛淮安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假得很,他沒挑明,畢竟他沒證據,最后只是冷哼了一聲。
“反正這事已經惹得父皇大怒,你們愛誰查就誰查去。”
在看到底下的越子觀朝他走來時,趕緊快步迎了上去,沒再去繼續糾纏這件事。
如今殿前只剩洛瑾辭和洛淮安了。
洛淮安跟在洛瑾辭身邊走了一會兒,快到了分叉的地方才開口道:“二哥,你別把父皇剛剛的話掛在心上,他那只是氣話,父皇平日里這么疼你,想必這次氣上頭了才會這般,等過了段時間,氣消了就好了。”
洛瑾辭側過頭朝一臉擔心他情況的洛淮安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此時洛淮安卻停下了腳步,洛瑾辭疑惑地望著他,他才猶豫著開口道:“那關于溫昀之死的事,二哥還會查下去嗎?”
洛瑾辭一愣,最終點點頭。
洛淮安張了張嘴,最終也跟著信誓旦旦地點點頭:“不管二哥做什么,三弟永遠支持你。”一雙大大的杏眼滿是真誠。
“嗯。”
兩人在分岔口分開后,就只剩洛瑾辭和溫昀了。
洛瑾辭抱著溫昀慢慢朝重華宮的方向走去。
看了一整場戲的溫昀不禁感慨洛淮安的演技,真的是表面小白兔,然而一肚子的心眼子,倘若不知道洛淮安也是反派之一,他還真會被洛淮安那無害的模樣給騙到了。
溫昀從洛瑾辭懷里探出頭來看著對方,而洛瑾辭也有所感覺,低頭輕聲問了一句。
“怎么了?”
“喵~”
大概猜到了溫昀的問題,也知道溫昀耳力好,就算在大殿之外估計也把他們的話聽了七七八八。
洛瑾辭含笑著壓低聲音道:“你湊過來點。”
不明所以的溫昀在看到對方的眼神示意時頓時明了。
它微微伸長脖子,將自己的耳朵湊到洛瑾辭嘴邊。
對方溫熱的氣息噴在它敏感的耳朵上,溫昀兩只耳朵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顫動。
洛瑾辭看到溫昀毛茸茸的耳朵上往后挪了挪,便湊前了一分,眼里的笑意更加明顯,他用氣音道:“你不用靠得這么近。”
他講完這句話,溫昀粉粉白白得小耳朵就顫動了好多次。
惹得他忍不住想摸一摸。
溫昀耳朵一涼,它有些難以置信地扭頭看向滿臉笑意得洛瑾辭,慌亂地叫了一聲,聲音險些變調。
洛瑾辭知道對方要炸毛了,便松開了手,斂去了臉上的揶揄,不緊不慢的緩緩道。
“其實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雖不至于廢太子,但現在估計所有人都認為洛司淵和我產生了間隙。”
“而這也是他們認為有機可乘的最好時刻,只要我們稍稍利用一下,魚兒終會露出破綻落網的。”
“而且他身邊也有我的眼線。”
果然上一秒還在氣憤洛瑾辭摸它耳朵的溫昀就這么成功被對方轉移了注意力。
它正糾結著洛瑾辭說的魚兒究竟是洛昭延還是洛淮安,那線人又是誰的時候,洛瑾辭在它耳邊又輕飄飄的說了一句。
“溫昀,你還沒告訴我你何時的生辰。”
溫昀一抬頭就對上了那雙宛若春水的桃花眼。
“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
作者有話要說:
除夕快樂呀!祝小可愛們新的一年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吃好玩好~
第70章 利刃(三)
溫昀跟著洛瑾辭剛回到重華宮, 對方就已經將紙筆給它準備好了。
最后它在洛瑾辭的注視下終于將自己的生辰寫了出來。
八月十五。
洛瑾辭拿起宣紙,看著那幾個寫得歪歪斜斜的字,開口輕聲問了一遍。
“中秋嗎?”
“喵~”
“好, 我記下了。”
洛瑾辭修長的手將紙疊好,塞進懷里,剛抬眸就對上溫昀疑惑的眼神,他卻轉口道。
“自從那次司星閣失火后司星閣所有的人都突然消失了, 除了阿里雅,我已經將她暫時安排到了我母妃那兒,這幾日聽說你回來了,跟我說想要見你。”
洛瑾辭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溫昀, 你想見嗎?”
不想那一定是假的,當洛瑾辭提到阿里雅的時候,溫昀甭提有多開心了,可如今他們身陷危境,倘若它和阿里雅有過多的接觸, 對方肯定也會被他們牽扯。
看出了溫昀的糾結, 洛瑾辭一雙桃花眼溫柔注視著那雙暖色貓瞳, 他輕輕摸了摸溫昀的腦袋,緩聲道:“你們應該見了面好好談談。”
當天晚上, 洛瑾辭就帶著溫昀來到了皇后的居所——鳳棲宮。
可能是受洛瑾辭的影響, 溫昀對江風吟的初始好感就挺高的,在皇宮呆了這么久它雖然只見過江風吟三次, 一次是在洛瑾辭的生辰, 一次是洛瑾辭生病是, 最后這次是在它惹怒洛司淵的時候, 但江風吟都給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是打自內心地喜歡這個溫婉的女人。
洛瑾辭剛抱著溫昀踏進鳳棲宮,一旁守門的宮女立馬眉開眼笑朝洛瑾辭行了個禮。
洛瑾辭淺笑著頷首,壓低聲音道:“不用通傳。”
那宮女一愣,很快便笑著收回了腳。
“是,殿下。”
大殿上十分安靜,暖橙色的燭光映照在窗前那抹凝脂色的背影上,散發出淡淡柔光。
燭光下那女子的眉眼娟秀,目光專注,手里拿著一針一線神色認真的刺繡著。
洛瑾辭的步子很輕,等快要走近時,站在江風吟身旁看著對方刺繡的阿里雅才察覺到有人到來,她警惕地側過頭,正好對上了那雙宛若琉璃般晶瑩剔透的眸子。
喜悅在臉上一點點蔓延開,阿里雅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弧度,她剛想開口說話,一旁繡著東西的江風吟就輕聲開口道:“小雅,你若是困了就先去休息吧,本宮一個人無事的。”
這句話將看著溫昀發呆的阿里雅喚了回來,她剛想應一聲就看到洛瑾辭搖頭的動作,就不明所以的下意識“啊?”了一聲。
而一旁的江風吟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繡東西的手停了下來,她側過頭看向阿里雅,余光卻瞥見了斜后方的洛瑾辭。
她轉過身子,看著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的洛瑾辭,一張溫柔秀麗的臉上頓時洋溢著笑容,她放下手里的東西,起身快步走到洛瑾辭面前,笑著開口道:“瑾兒來這兒怎么不和母妃說一聲,母妃也可以給你備些愛吃的吃食。”
江風吟抬眸看著洛瑾辭消瘦的臉,滿眼的心疼與著急:“瑾兒,你看你這臉都瘦了,臉色還這么寡淡,是不是病還沒好,母妃再找……”
江風吟還沒說完就被洛瑾辭拉住了手,洛瑾辭安撫性地拍拍江風吟的手,笑著搖搖頭:“母妃,兒臣身體已無大礙,這幾日在調養,很快就會徹底好的。”
見洛瑾辭都這樣說了,江風吟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囑咐了幾句照顧好自己的話,便拉著洛瑾辭坐下。
“那今日晚膳用過沒,沒用過,母妃親自下廚給你做。”
“已經用過晚膳了,今日就是想您了來看看您,是我讓她們不要通傳的。”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只白玉發簪,遞到江風吟面前,“母妃戴上一定好看。”
江風吟笑著接過那支雕刻得精巧的簪子,這是她最喜歡的木香花,她一臉喜悅的看著洛瑾辭當場就戴上:“瑾兒有心了,母妃很喜歡。”
洛瑾辭眉眼含笑,視線挪向一旁眼睛直接黏在溫昀身上的阿里雅,將小貓遞了過去:“麻煩你照顧一下本宮的貓兒,本宮有話和母妃說。”
“是,殿下。”阿里雅眉開眼笑接過溫昀,小心翼翼抱在懷里,便退了下去。
阿里雅抱著溫昀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確認沒人后才將溫昀輕輕放下。
溫昀見對方又要向它行大禮,趕緊開口阻止。
阿里雅只好作罷,但看著它的眼神幾近虔誠,聲音如同山間小溪一般清澈。
“很高興再能見到您。”
面對著把它當神一般供奉的阿里雅,溫昀只能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它開口輕輕道:“阿里雅,見到你我也很開心。”
果然一聽到這句話,阿里雅立馬眉開眼笑,就在阿里雅打算再問點什么的時候,她聽到溫昀繼續道。
“阿里雅,我已經原諒靈疆了,你不必再為他們贖罪。”
“你回去吧。”
阿里雅嘴角的笑容開始凝固,但很快她就收斂了情緒繼續道:“阿里雅發過誓找到您后,會伴在您左右侍奉您一輩子,直至阿里雅死亡。”
溫昀看著阿里雅過于認真的表情,頓時語塞。
阿里雅好像知道它的難處,聲音放軟道:“阿里雅知道您是擔心我,可是也正如阿里雅擔心您一般,您不知道司星閣失火后阿里雅找不到您有多擔心嗎,火場里也沒有您的身影,我還以為您……”
講到這兒,阿里雅的聲音突然哽咽了一下,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轉口道:“還好有太子殿下救了阿里雅,阿里雅才能看到今日的您。”
溫昀不太擅長安慰人,它看著把眼眶里的濕潤憋回去的阿里雅,便放軟了聲音,輕輕叫了幾聲,還親昵地蹭了蹭阿里雅的手。
尺玉的親近就是對靈疆人最高的祝福,看著主動靠近自己的尺玉,阿里雅心頭的陰霾頓時消散。
溫昀張了張不知道該說什么,最后只好道:“阿里雅,下次遇到危險別再這樣了,你先顧好自己。”
阿里雅卻不贊同的搖搖頭:“您比我的生命還重要,阿里雅始終會把您放第一位的。”
聽著阿里雅這些過于沉重的話語,溫昀試圖跟對方講道理。
“阿里雅,沒有人值得你輕而易舉地就付出生命。”溫昀見對方堅定不移的神色,試圖反向勸退,“而且你這樣會給我施加太大壓力的。”
果然聽到這句,阿里雅猶豫了片刻,但最終還是道:“阿里雅在這兒會小心行事的,您不用擔心,而且我如今在皇后這邊很安全,皇后待我很好,就在這兒我多多少少能幫您,最起碼我能聽懂您說的話。”
不管在什么時候,阿里雅對于某些方面的認知固執得厲害。
她知道這件事再扯下去會無休無止,于是轉口道:“當時太子殿下也是不管不顧直接沖進火場找您的。”
說到這兒,她頓了一下繼續道:“難怪您說找到了想守護的人。”
阿里雅的神色愈發溫柔,由衷的替溫昀開心。
洛瑾辭也進了火場?
可這件事洛瑾辭根本沒跟它提過。
明明在夢境中這么怕火,而且洛瑾辭失去腿,甚至生命都是在熊熊大火之中。
溫昀很難想象當時洛瑾辭是抱著什么樣的想法沖進火場的。
溫昀看著阿里雅那雙大眼睛,只聽到對方說。
“太子殿下他人很好。”
“喵~”
溫昀剛應完就看到不遠處的洛瑾辭朝他們走來,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一雙溫柔的眸子宛若揉進了星辰,閃著細碎的光。
溫昀兩腳一蹬,快步朝洛瑾辭奔去,直接跳到了對方懷里,用毛茸茸的腦袋親昵地蹭著洛瑾辭的下頜。
洛瑾辭不禁好笑,一邊揉了揉溫昀亂蹭的腦袋瓜子,輕聲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喵喵~”
溫昀連叫了兩聲。
這回洛瑾辭并沒有問阿里雅溫昀在說什么,他朝阿里雅點點頭,便抱著溫昀走了。
夜晚的風帶著涼意,吹動著樹葉發出沙沙沙的細響。
溫昀窩在洛瑾辭懷里一言不發,對方怕它冷又將它往懷里又、攏了攏,糾結了一路的溫昀這才抬起腦袋望著洛瑾辭。
就聽到頭頂清冷且低沉的聲音。
“沒談攏?”
“喵。”溫昀悶悶的應了一聲。
阿里雅這是鐵了心要留下來幫它。
然而,洛瑾辭仿佛總是知道發生了什么,開口道:“沒事,她想留下就留下吧,母妃那兒確實很安全,不管怎么我都會保住她的,所以你就別擔心了。”
洛瑾辭垂眸看著懷里的溫昀,眼里含著淺笑,輕輕開口道:“所以你就別再苦著一張小貓臉了。”
上一秒還為洛瑾辭的話十分感動的溫昀,下一秒就忍不住將爪子糊在洛瑾辭嘴上,不準對方說話。
肉墊上傳來濕潤的觸感,溫昀一雙貓瞳眼巴巴望著對方,只見對方好看的眸子里映著一只雪白的貓兒,怪異的氣氛在一人一貓之間蔓延,溫昀趕緊挪開自己的爪子,就聽到頭頂洛瑾辭有些發悶的聲音。
“有點味道。”
溫昀大腦瞬間宕機一下,它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目光看著自己粉粉的肉墊爪子。
它天天都有認真清洗,而且剛剛它也沒碰到什么,怎么可能會味道?
溫昀正蹙動著粉色鼻子,湊上前打算聞一聞自己的爪子,就聽到頭上一陣輕笑。
它瞬間就明白洛瑾辭在逗它,正想向對方表示它的不滿,就聽到洛瑾辭的聲音。
“是不是只有變成貓兒,才會這般可愛。”
正在氣頭上的溫昀根本不想理洛瑾辭,它掙扎著從洛瑾辭懷里跳出來,卻不小心扯到了什么,在落地的時候,那東西也跟著掉在了地上。
是兩個式清新的月白色香囊,金絲銀線將竹子勾勒得極其精致,溫昀見洛瑾辭蹲下身撿起,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但很快又撇開了視線。
只聽見洛瑾辭道:“母妃繡的,這個送給你。”
一雙白玉般的手將香囊遞到了溫昀面前。
溫昀這才認認真真打量起洛瑾辭手中的香囊,然后它又看了眼另一只香囊。
這明顯繡的一對,青蔥挺拔的竹子分別在一左一右,樣式簡潔大方,男子戴著也十分合適。
所以,洛瑾辭究竟是什么意思?
月光傾瀉,樹影婆娑,銀白清輝給洛瑾辭周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溫昀仰頭看著對方,只聽到對方向來清冷的嗓音卻透著絲溫柔。
“她讓我送給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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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點發!我都怕大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