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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利刃(四)

    輕飄飄的聲音落入溫昀的耳中, 卻惹得它心頭猛顫了一下。

    它直直望著洛瑾辭,只見對方眼里含笑地將手里的東西又往它面前湊了湊。

    溫昀視線慢慢下移,最后定格在了那個香囊上。

    這時它才注意到香囊上的右下角有個金絲繡的“昀”字。

    溫昀一怔, 突然想起前陣子的事,這才反應過來了洛瑾辭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原來這個香囊是江風吟繡給溫昀的,估計是當初在得知洛瑾辭執意要娶男子為妃時繡的,想讓洛瑾辭將這個香囊送給自己喜歡的人, 卻不料最后溫昀徹底消失了。

    所以說洛瑾辭剛剛將香囊給它,并說出那樣的話似乎也無可厚非。

    溫昀出神地看著香囊上繡有它名字的地方,看來是它想太多了。

    想到這兒,溫昀不禁松了口氣,但與此同時心里卻有一種奇怪的失落感悄然滋長。

    手中的香囊遲遲沒有被拿走, 洛瑾辭蹲在地上看著溫昀變換的小表情,攤開的手掌慢慢合攏,最后握緊了那個香囊。

    溫昀仰著頭一臉疑惑看著洛瑾辭。

    只見對方深邃的瞳孔宛如夜色,眼底藏著星星點點,專注時讓人很輕易就沉淪進去, 嗓音清淺, 仿佛剛剛吹過的一陣晚風, 卻在溫昀心底掀起了陣陣漣漪。

    “溫昀,我剛剛并沒有開玩笑!

    “我不著急, 我可以慢慢等, 但我希望你別讓我等太久。”

    “至于這個香囊,我暫時幫你保管!

    淡淡的嗓音靜靜的訴說著, 明明是溫柔的語氣, 卻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明月高懸, 風吹過, 地上的影子也隨著樹影晃動,呆愣在原地的溫昀看著洛瑾辭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轉角處。

    洛瑾辭知道現在若是將溫昀逼得太緊必定會適得其反,所以他愿意給對方適應的時間,但他從未考慮過倘若溫昀不答應會怎么樣,畢竟既然溫昀選擇不走,那他也絕不會給對方任何退路。

    接下來的幾天溫昀看到洛瑾辭都忍不住下意識回避,好在洛瑾辭這幾日比較繁忙,也沒有為難它,不過話說回來它還是無法理解洛瑾辭那晚和它說的話。

    洛瑾辭這是喜歡它的意思嗎?

    雖然以前洛瑾辭的某些不經意的行為的確容易讓人誤會,可那些大多時候是在演戲,但那晚除了它和洛瑾辭,就沒有多余的人在場了,洛瑾辭完全沒必要

    那晚的話應該是告白吧,可是洛瑾辭是真的喜歡它這個人,而不是小貓咪嗎?

    明明每次它變成小貓咪的時候,洛瑾辭才對他表現的格外親昵。

    而且洛瑾辭告白的話也是對著還是貓的它來說的。

    想到這兒,溫昀又再次惆悵了起來,怎么都覺得洛瑾辭是喜歡貓。

    就在它想得入神的時候,一聲叫喊差點讓它沒蹲穩從墻頭摔落。

    “銀粟!”

    洛禹川站在墻角,一臉欣喜地望著蹲在墻頭青瓦上的溫昀。

    “喵~”溫昀朝著向它瘋狂招手的洛禹川叫了一聲。

    洛禹川彎著眼睛又問了句:“銀粟,你知道太子哥哥在哪兒嗎,我有事找他。”

    洛禹川能有什么事找洛瑾辭?

    溫昀沿著墻檐走了幾步,只見書房窗戶邊的桌子上反扣著一本書,屋內空蕩蕩的,它記得剛才還看到洛瑾辭的。

    于是它從墻角輕輕一躍,就穩穩落在了地上。

    洛禹川見狀趕緊跑到它面前蹲了下來,剛想抬手去摸對方雪白的貓,就想起了洛瑾辭前幾日和他說過的話,便又將手收了回來。

    他看著面前通體雪白的貓兒,開口問道:“銀粟,三日后你會和太子哥哥去獵場嗎?”說著他撲閃著一雙大眼睛,一臉期待的看著溫昀。

    溫昀卻捕捉到了洛禹川話里的重點。

    獵場?

    它怎么沒聽洛瑾辭提起過。

    洛禹川繼續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我的騎射是最差的,李少傅讓我多跟著太子哥哥練練,可是太子哥哥前幾日讓我今日來找他!

    知道洛禹川為何而來的溫昀,現在也不知道洛瑾辭在哪兒,正在它糾結要不要帶洛禹川去找洛瑾辭時,余光就瞥見從側門回來的洛瑾辭的身影。

    而洛禹川似乎也注意到了,趕緊起身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身子端正上身挺直,該有的禮數一點不少,板著張過于嚴肅的小臉。

    見洛瑾辭微微頷首,才開口道:“太子哥哥,禹川已經準備好了!闭f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的看著洛瑾辭。

    站在一旁的溫昀默默打量著兄弟倆,它發現洛禹川在洛瑾辭面前會收斂很多,會斂起孩子心性的貪玩,仿佛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不想讓兄長失望的弟弟,跟在它面前還是有些差距的。

    “那走吧!

    聞言,洛禹川面上一喜,重重地點了下頭。

    洛瑾辭最后將視線落在了一直沒說話的溫昀身上,眉眼含笑,輕聲問道:“你去嗎?”

    自從知道溫昀真名后,洛瑾辭再也沒叫過它銀粟。

    溫昀看著穿著一身干凈利落勁裝的洛瑾辭,回應了一聲。

    “喵~”

    然后跟在了洛禹川身側。

    一路上走著,溫昀都能感受到洛禹川那份躍躍欲試的喜悅之情,只是對方會時不時往它這邊又往洛瑾辭那邊看。

    顯然洛瑾辭也察覺到了,在洛禹川看過去的時候,把人逮了個正著。

    “怎么了?”

    走在一人一貓之間的洛禹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猶豫了片刻,才開口道:“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和銀粟吵架了?”

    洛瑾辭一滯,微微挑眉,眼里含著笑意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洛禹川看向了同樣好奇仰著頭看向他的溫昀道:“以往我見銀粟見到太子哥哥的時候,都會直接跳到太子哥哥懷里,蹭太子哥哥!

    說著還流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溫昀:“”

    只見洛瑾辭眼里的笑意更甚,他停了下來步伐,走到溫昀面前,彎下腰將溫昀抱進懷里。

    垂眸看著神情不太自然的溫昀,淺笑道。

    “沒吵架,只是我嚇到他了!

    溫昀只能僵著身子,任由洛瑾辭給它順毛。

    洛瑾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挑了個騎射上的問題就帶著

    聞著熟悉的雪松味兒,溫昀的身子漸漸松了下來。

    果然,還是有人抱著舒服。

    *

    踏雪在騎射場肆意奔跑著,洛瑾辭一手挽弓,另一只手迅速從身后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側過身,神色凌然,手背青筋凸起,只聽到“咻——”的一聲,箭離弦帶起一道勁風。

    箭穩穩地釘在靶上。

    洛瑾辭手臂一揚,往身后箭筒里摸出箭接二連三地朝靶子射去,動作迅速,干凈利落。

    沒一會兒,他的靶上就扎滿了密密麻麻的箭支。

    洛瑾辭往后一扯韁繩,踏雪就聽話的減慢了速度,朝溫昀這邊奔來,圍繞著溫昀走了幾圈才停下來。

    洛瑾辭一個翻身下馬,見踏雪好奇地看著蹲在大石頭上的溫昀,很有要湊近的趨勢,他便扯了扯韁繩,踏雪剛歪過去的頭就被扯了回來。

    踏雪不滿地鳴叫了一聲,洛瑾辭好笑的順了順馬鬃,溫昀見他湊近踏雪耳邊不知低聲說了什么,踏雪居然安靜了下來,然后任由一旁的人將它遷走。

    洛瑾辭一抬眸就對上了溫昀那雙滿是疑惑的貓瞳,他淺笑著朝溫昀招招手。

    想知道洛瑾辭究竟跟踏雪說了什么的溫昀朝洛瑾辭走去,剛到洛瑾辭腳邊就被對方抱進了懷里。

    “走,過去看看成果如何!

    溫昀:“”

    知道自己被耍的溫昀,忍不住想翻個白眼,然后它就聽到洛瑾辭輕聲道。

    “其實我只是對踏雪說,這是你的另一個主人,倘若你再欺負他,今后馬草減半。”

    溫昀:“”

    看著溫昀一副不信的模樣,洛瑾辭的表情突然認真了起來。

    “我沒騙你,我真這么說的!

    溫昀:“”

    好家伙,連馬兒都這么有靈性,只是洛瑾辭跟踏雪說這些干嘛,還另一個主人,它明明都還沒理清他們的關系。

    但是在洛瑾辭的灼灼目光下,溫昀只好應一聲。

    “喵~”

    突然余光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走進了騎射場,朝洛瑾辭的靶子走去。

    洛昭延?

    洛瑾辭顯然也注意到了來人,他輕輕摸了摸懷里的溫昀,嘴角揚起一抹笑,眼底卻是毫不在意的輕蔑。

    “走,過去看看我的戰果!

    隨著走近,爭吵的聲音越來越明顯。

    “太子哥哥向來騎射都是第一!”洛禹川一張小臉因為憤怒漲紅了。

    洛昭延嗤笑了一聲:“向來第一?”

    說著指了指一旁的靶子,靶子上的箭繞著靶圈,甚至沒一個接近靶心,洛昭延眼里的嘲諷愈發明顯,又繼續道:“第一的話,為何射了十多箭沒一箭射中靶心。”

    洛禹川不滿地反駁道:“誰都知道太子哥哥前幾日生了一場大病,現在身體還沒徹底好!

    “生了場病就連弓都拿不穩了?”洛昭延雙手環繞在胸前,譏笑了一聲,“那三日后的秋圍他是不是直接棄權了!

    聽到這話,溫昀不悅地皺了皺眉,就聽到頭頂洛瑾辭淡淡的聲音。

    “扒緊我!

    溫昀還沒開口問,身子就比大腦快了一步,爪子緊緊扒在洛瑾辭胸前。

    只見洛瑾辭眼睛微瞇,取下了箭筒里最后一支箭迅速搭在弓上,手腕一用力猛地一拉,只見箭離弦后飛速朝洛昭延飛去。

    還沒反應發生了什么的洛昭延,只聽到耳邊一陣疾風,一支箭擦著他的耳際而過,“嗵——”的一聲,身后不遠處的靶子發出了一陣響動。

    他愣愣地轉過身,只見靶子中心多了一支箭,心臟在那一瞬間如鼓點般加速跳動著。

    一道清冷的嗓音響起。

    “大哥,臣弟這弓拿的可還穩?”

    只見洛瑾辭雋秀的眉眼含笑,懷里抱著一只漂亮的白色貓兒。

    第72章 利刃(五)

    回過神的洛昭延, 惡狠狠瞪著表面含笑的洛瑾辭,額角青筋暴起 ,咬緊的后槽牙咯吱作響。

    洛瑾辭收起弓, 垂眸看了眼同樣被嚇到的溫昀,一只手輕輕撫上溫昀的小腦袋,淺笑道:“看來真的退步了,歪了一點點。”

    溫昀:“”

    再過去一點點, 洛昭延的耳朵怕是不想要了。

    而洛瑾辭的聲音不大不小,恰恰能讓在場的幾人都能聽清。

    洛昭延的臉色在那一瞬間慘白了起來,恐懼消退后,羞憤伴隨著怒氣直沖頭頂。

    “洛瑾辭你!”

    洛昭延陡然拔高了聲音,一只手指著離他沒有幾步的洛瑾辭, 臉色漲得通紅。

    洛瑾辭抱著溫昀,不緊不慢地朝前走了幾步,嗓音淡淡:“大哥剛剛不是說臣弟連弓都拿不穩嗎!

    洛昭延被這么堵了一句,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看著那張風輕云淡的嘴臉, 到最后只能咬牙切齒道:“洛瑾辭咱們走著瞧, 射獵我必拔得頭籌!

    “大哥每次都這般說, 這次臣弟也拭目以待。”

    這句話過后,洛昭延的臉色又變了變, 以前每次圍獵都是洛瑾辭第一, 他第二,這份屈辱自從他記事起就一直跟著他。

    洛昭延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想到剛剛那一圈一箭未中紅心的靶子, 他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些, 最終拂袖黑著臉朝馬廄走去, 擦身而過時連翻飛的衣袂都帶著怒意。

    自從上次洛司淵發怒后,洛瑾辭男寵的那個案子就不了了之了,自此以后洛瑾辭也格外針對他。

    完全沒意識到這一切都是洛淮安的陰謀,洛昭延越想越氣,忍不住低低罵了聲。

    洛昭延走后,這片場地又恢復了安靜。

    洛禹川仿佛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走到洛瑾辭面前低垂著腦袋道:“太子哥哥對不起,我不知道今日獵場是大哥的場子。”他當時光顧著開心,二哥親自指導他射箭,他就沒想到其他的事。

    若他事先了解清楚,也不會讓太子哥哥和洛昭延碰著,洛昭延也沒有機會說出這么難聽的話,惹得太子哥哥生氣。

    別人不了解,但溫昀卻知道,假若這獵場每日有劃分場子的話,洛瑾辭肯定知道今日是誰的場,再加之洛瑾辭剛剛故意激怒洛昭延的行為,它就知道洛瑾辭今日肯定是有備而來的。

    “沒事,你還要繼續練嗎?”

    洛禹川搖搖頭,一雙大眼睛看著洛瑾辭,這才注意到對方兩鬢邊密密麻麻的細汗,以及對方有些發白的嘴唇,頓時緊張了起來。

    “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怎么臉色這么白?”

    溫昀聞言也趕緊抬頭看向洛瑾辭。

    臉色的確比來之前差了些,它有些擔憂地叫了聲。

    “沒事的,可能是太久沒拉過弓了!

    洛禹川依舊一臉擔憂地看著洛瑾辭,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后只好作罷。

    “回去吧!

    溫昀扒在洛瑾辭肩頭,看著洛瑾辭剛才射的靶子,除了剛才近距離射的那個正中靶心,其他的都還隔了一些距離。

    直到徹底看不見了,溫昀才收回了視線。

    如今只有它和洛瑾辭了。

    溫昀仰著頭看著洛瑾辭那張過分精致的臉,面頰帶著一些病態的蒼白,若不是見過他剛才挽弓的模樣過于盛氣凌人,還真是個妥妥的病弱美人。

    或許是它的目光太明顯,溫昀見洛瑾辭垂眸看著它,長長的睫毛落下一小片極小的陰影。

    “怎么了,一直看著我?”

    溫昀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視線,掩飾性地叫了一聲,反正洛瑾辭又聽不懂。

    “喵~”

    然而洛瑾辭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

    “剛剛那些都是我故意射歪的!

    沒跟上洛瑾辭跳躍思維的溫昀:“?”

    洛瑾辭頓了頓又繼續道:“我箭法沒這么差!

    溫昀:“”

    洛瑾辭怎么突然跟它顯擺了起來,溫昀不禁有些好笑。

    緊接著它就聽到洛瑾辭繼續問。

    “你猜秋圍那日誰會拿下第一!

    秋圍?第一?

    溫昀聞言抬頭看向洛瑾辭,秋日的陽光仿佛如同秋色一般,將洛瑾辭籠罩在一片金燦燦的暖意之中,然而暖意卻未涌進那雙含情的眸子半分。

    秋圍在原文中也是一個重要的劇情點,那場圍獵中洛昭延取得了第一,而洛瑾辭卻因摔下馬,本就有舊疾的腿傷變得更加嚴重了。

    也是在這場秋圍中,諸多大臣看到了洛瑾辭狼狽的模樣。

    這些事情明明是發生在一年后的秋天,不知從何時起所有的劇情都被打亂了,但一些重要的節點還在。

    三日后,風叱圍場。

    洛司淵曾喜射獵,便在西邊山腳圍了一大片地當作皇家獵場,場地寬廣,樹林茂密,物種繁多。

    溫昀好久沒見到這么熱鬧的場景了,它窩在洛瑾辭懷里,探出個腦袋東張西望。

    其實一開始洛瑾辭并沒打算將秋圍的事告訴它,要不是那日撞見了洛禹川估計它就蒙在鼓里,畢竟那幾日它一直躲著洛瑾辭,而對方也沒為難它。

    其實壓根就是不想讓它去秋圍。

    為此溫昀還表示了自己的不悅,不讓洛瑾辭摸它。

    最終還是洛瑾辭妥協了,不過是在它對洛瑾辭再三保證不會亂跑,全程都會一直跟著他,洛瑾辭才同意它來的。

    和一群大臣寒暄過后,洛瑾辭抱著它找了個稍稍安靜的角落坐下來,等待著秋圍人員入場。

    在得知洛瑾辭會揣著它一起射獵的時候,溫昀就知道洛瑾辭對這次奪冠根本沒有想法。

    被洛瑾辭揣在懷里的溫昀死死扒著對方的里衣,生怕被別人發現,畢竟現在已經到了預備階段,洛瑾辭馬上就要上馬了,若是讓別人知道他還帶著一只貓參加狩獵比賽多多少少不好吧。

    即使洛瑾辭最近消瘦再加上外衣穿的寬松,但溫昀的個頭也不小,只要視線稍多加停留,還是能看出異常。

    只是每當有人朝洛瑾辭這邊看過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見洛瑾辭淺笑著回望過去,對方又不好意思一直盯著看,禮貌地一笑就收回了視線。

    今日的洛昭延穿了一套藏青色的勁裝,身后跟著越子觀也穿著相同的服裝,只是樣式沒這么精致而已。

    這次洛昭延沒再有多余的動作,他甚至沒看洛瑾辭一眼,徑直朝自己的汗血寶馬走去,一個利落的翻身就上了馬。

    而一旁的越子觀也跟著上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只是動作沒這么干凈利落而已。

    待所有的人都整裝待發,齊齊看著高臺上的洛司淵,只見他微微抬手,一陣陣馬蹄聲此起彼伏。

    踏雪一路疾馳,到了林間深處,洛瑾辭扯了扯韁繩,馬兒的步伐才慢了下來。

    感覺抖動沒這么厲害了,溫昀才從洛瑾辭的衣襟里探出腦袋,結果剛抬眸就對上了洛瑾辭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笑眸。

    清淺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這幾日在重華宮待悶了吧,正好今日我帶在這林間逛逛!

    洛瑾辭翻身下馬,一只手按住了胸口處的溫昀。

    平穩落地后,溫昀有些疑惑地看著將它從懷里抱出來的洛瑾辭,就聽到洛瑾辭道。

    “你坐踏雪身上,我牽著它!

    溫昀有些不解地看向洛瑾辭,就看到對方一雙溫潤的眸子笑意更明顯,輕聲道:“作為它的另一個主人得多熟悉熟悉它。”

    溫昀:“”

    不過話說回來,它還真想試試洛瑾辭的坐騎,畢竟踏雪可是難得千里馬,原文里可是沒少吹噓它,不知多少人私底下覬覦踏雪,可它卻性子極烈,估計除了洛瑾辭,沒人能讓它這么溫順。

    就連白虛子當初也被這馬兒沖撞過。

    似乎看出了溫昀眼里的躍躍欲試與擔憂,洛瑾辭伸手摸了摸溫昀的頭,放軟聲音道。

    “別擔心,它不會亂動的。”

    既然洛瑾辭跟它做了保證,那對方定不會讓它受傷。

    “喵~”

    被放到馬鞍上后,溫昀牢牢抓緊邊緣,而踏雪仿佛察覺到了異樣,不適的動了動,溫昀頓時有些慌,它看向洛瑾辭的時候,只見對方一只手牽著韁繩另一只手撫摸著踏雪的鬃毛。

    聲音認真且溫柔。

    “這可是你的另一個主人,你不準欺負他,否則馬草減半!

    這次洛瑾辭沒再跟踏雪說悄悄話,而是當著溫昀的面正大光明的說了出來。

    馬背上的溫昀察覺到踏雪慢慢安靜了下來,不知為何一陣燥熱涌上臉,還好它現在是一只貓,否則肯定臉紅的明顯。

    這時洛瑾辭突然回過頭,把心虛的它嚇了一跳。

    “放心坐吧,踏雪不會再亂動的!

    陽光穿過樹隙,斑駁地映在洛瑾辭身上,隨著走動點點光斑落在洛瑾辭漆黑的瞳孔里,好似給那片黝黑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溫昀已經很久沒在洛瑾辭臉上看到如此純粹的笑容了,不禁一時看入了迷,直到聽到了不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響。

    它回過神,也隨著洛瑾辭的目光看去。

    只見一處低洼處有兩道熟悉的身影。

    洛昭延和越子觀。

    洛昭延坐在一旁的石頭上,越子觀蹲在地上將對方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腿上,伸手將對方的褲腳微微卷起。

    只見洛昭延小麥色的小腿上有兩個極小的口子,周圍的膚色開始發黑發紫。

    洛昭延緊皺著眉頭,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

    蹲著的越子觀輕輕嘆了口氣,二話不說就彎下頭,溫熱的唇覆上被毒蛇咬過的地方。

    洛昭延的瞳孔倏然放大,難以置信地看著越子觀。

    第73章 利刃(六)

    被樹葉分割的陽光, 斑斑駁駁映在兩人身上,居然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不知為何洛昭延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跳在這一秒陡然加快,他抓在石頭兩次的手微微收緊, 就連邊上尖銳的地方扎進手心也渾然不知。

    越子觀看著傷口的淤血差不多了,便拿出隨身攜帶的傷藥灑在傷口處,然后拿起腰間的小刀從衣擺處割了塊布下來纏上。

    “殿下還要繼續嗎?”

    見洛昭延沒回他,越子觀繼續道:“不如我們回去吧, 這藥并不針對蛇毒!

    回過神的洛昭延竟鬼使神差的點點頭:“好!

    可剛說完這句話他就后悔了,一臉的懊惱,這場圍獵他必須拿第一,他剛想反口,可當目光觸及越子觀那雙殷紅的嘴唇時, 話又說不出口了。

    剛才那條毒蛇毒性不是很大,但多多少少是有的,而越子觀剛才幫他,怎么也得盡快回去看太醫,萬一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話

    他母妃肯定饒不了他。

    洛昭延為此找了個很好的理由。

    “走吧, 回去吧!

    見越子觀要來扶他, 他趕緊拂開, 一臉不悅道:“本殿下又不是斷了腿,我自己能走。”

    只是耳尖上的一抹紅色暴露了他此時的心情。

    越子觀收回了手也沒再強求, 任由洛昭延自己上了馬便驅著馬走了, 動作迅速得根本不想受了傷的人。

    反倒是越子觀剛騎上馬不久,便昏迷了過去, 從馬背掉落下來, 然而前面早沒了洛昭延的身影。

    溫昀一雙暖色的貓瞳緊緊盯著前方不遠處, 在越子觀掉下馬的那瞬間也忍不住動了動, 很快一只大掌覆在了它頭上,輕輕摸了摸。

    溫昀轉過腦袋看向一旁的洛瑾辭,只見對方一副看好戲的悠然表情。

    沒一會兒,洛昭延又騎著馬兒繞了回來,看到昏倒在地上的越子觀立馬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也顧不上腳上的疼痛,一臉著急地叫了對方幾聲,地上的人都沒反應,于是趕緊將人抱到自己的馬兒上,騎馬疾馳而走。

    溫昀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消失的地方,它怎么不記得洛昭延和越子觀關系這般好的。明明在它印象里,越子觀好似并不怎么喜歡洛昭延,而洛昭延也一直看不起越子觀,怎么剛才兩人相處的模式讓它越看越變扭。

    溫昀的思維還沒發散多久就被洛瑾辭喚了回來。

    “我們也回去吧。”

    什么?

    溫昀轉過頭一臉訝異地望著洛瑾辭。

    它估摸著這狩獵活動的時間也才過半沒多久吧,洛瑾辭連一樣東西都沒有就打算回去了?

    還是說洛瑾辭這次是真的只是帶它來皇家獵場溜達。

    然而洛瑾辭似乎知道它在想什么,便笑著開口道:“你想要什么,我給你狩!

    溫昀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洛瑾辭從身后拿出一支箭迅速搭在弓上,箭尖指向了叢林間的某一處。

    溫昀順著望了過去,只見一處低矮的灌叢里一只成年體型的野豬似乎在低頭吃著什么東西。

    “這個如何?”

    利箭飛馳的聲音伴隨著清冷的嗓音,穩穩刺入了野豬的身體。

    野豬受驚后叫了一聲,似乎打算逃跑,緊接著第二支箭刺中了它的眼睛,第三支箭魚貫而出直中頭部。

    只聽見“嗵——”的一聲野豬朝側邊倒去,激起了一地的塵土,便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洛瑾辭收回弓箭,剛才凌冽且專注的神色頓時消散。

    淡淡的聲音里帶了點笑意:“這就是今日的成果。”

    溫昀看著那頭野豬,雖然體型足夠龐大,但到現在洛瑾辭也只是獵了這么一只,想要拿冠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且看他的意思是今日不會再狩獵了。

    依照現在的情況,洛昭延棄賽,洛瑾辭根本就沒打算贏,那么也就是說,這場秋圍的第一肯定是洛淮安了,畢竟剩下的人也不敢跟這三位皇子爭。

    溫昀突然想起了洛瑾辭那日問它的話。

    “你猜秋圍那日誰會拿下第一。”

    那這次的秋圍結果會不會是溫昀想得正入迷的時候,就被打斷了,只聽到洛瑾辭有些輕快的語氣,似乎心情很好。

    “想吃魚嗎,我記得前面有條河,給你做烤魚!

    溫昀一聽這話眼睛立馬亮了起來,拋去了剛才心中所想,它扭頭看向洛瑾辭。

    反正洛瑾辭說帶它出來逛逛那它就真當這是逛逛唄。

    只是沒想到居然能嘗到洛瑾辭親手烤的魚。

    對于洛瑾辭會烤魚這件事溫昀十分意外,但又覺得這是在意料之中,畢竟在遭受變故后洛瑾辭都是自己照顧自己。

    溫昀壓下突然升騰起的心疼,期待地看著洛瑾辭,乖巧地叫了一聲:“喵~”

    日暮西斜,天邊一片暖橙色。

    吃飽喝足的溫昀懷疑自己的肚皮都胖了一圈,它懶洋洋地趴在踏雪的馬背上,任由一旁的洛瑾辭牽著馬兒慢慢散步。

    林間十分靜謐,溫昀舒服地瞇起眼睛,它沒想到洛瑾辭是真的帶它來野炊的,就連香料都準備好了,最重要的是洛瑾辭烤魚的手藝是真的絕!那小魚烤的又酥又脆,可把它饞的。

    溫昀已經開始期待洛瑾辭的下一次烤魚了。

    一人一貓一馬在叢林中慢慢走著,踏雪的鼻腔中偶爾發出一些聲響,仿佛訴說著這么好的地方竟不放它肆意奔跑。

    直到快接近陣地的時候,洛瑾辭翻身上了馬,將溫昀揣進懷里。

    說實話溫昀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它今晚吃多了,肚子漲得圓滾,洛瑾辭胸前的位置似乎比來時狹窄了些,這樣一來會更加明顯的的。

    它掙扎著想下去,畢竟這里已經里陣地不遠了,它跑回去也是完全沒問題的,只是洛瑾辭不讓。

    “乖,別亂動!甭彖o好聽且溫柔的聲音從頭上傳來。

    聽到這句話的溫昀渾身一滯,若是以前它覺得這語氣沒啥,但現在知道洛瑾辭對它是什么意思,它就覺得這樣的語氣過于寵溺,特別是再看向洛瑾辭那雙溫潤的桃花眼時。

    這時它卻聽到了洛瑾辭的下一句話。

    “小心待會兒掉下去,踏雪腳下可是從不留情的!

    “”

    不滿的溫昀忍不住兇兇的叫了一聲:“喵!”

    然而這樣的聲音落在洛瑾辭的耳朵了軟的不像話,他眉眼含笑,猛地扯了一下韁繩:“溫昀,抓緊了!

    踏雪仿佛被解除了束縛一般,長長嘶鳴了一聲,躍起身子就往前奔去。

    溫昀兩只爪子死死抓緊洛瑾辭的衣襟,這速度太快了,比來時還快了不知幾倍,它看著周圍飛速向后退的風景,再抬頭看向洛瑾辭,鬢角的碎發被風揚起,露出了光潔的額頭,當視線觸及少年臉上恣意的笑容時,溫昀想到了一句話,鮮衣怒馬少年郎。

    難以言說的悸動撩撥著心跳加快。

    疾風揚起馬鬃,林間一抹白影疾馳。

    *

    秋圍的結果正如溫昀想的那般。

    洛淮安取得了這場秋圍的第一,不少人正圍著他賀喜。

    如今的溫昀已經可以光明正大窩在洛瑾辭懷里了,它的腦搭在洛瑾辭胳膊上,一雙琉璃色眼瞳把整個獵場營地都掃視了一圈。

    果然沒看到洛昭延的身影。

    只是它卻在一處偏僻的地方捕捉到了阿里雅的身影,溫昀定睛一看還真的阿里雅,它趕緊收起了剛剛那陣散漫,支起腦袋想朝阿里雅打招呼,就見阿里雅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溫昀微張的嘴巴慢慢合上,只見對方搖搖頭,然后又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假山。

    阿里雅是有什么事相對它說,然后又不想讓洛瑾辭知道嗎?

    “怎么了?”

    察覺到溫昀異樣的洛瑾辭垂眸開口問了句。

    溫昀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洛瑾辭的胳膊,輕輕叫了兩聲表示沒事。

    洛瑾辭伸手摸了摸這白生生的小腦袋,緩緩道:“今晚這里還有個宴會,咱們晚點再回重華宮。”

    “喵~”

    說完,洛瑾辭就抱著它朝人群走去。

    溫昀又朝剛剛阿里雅站著的地方瞟去,發現那里已經空空如也了。

    阿里雅究竟想對它說什么呢?

    因為這件事,溫昀一晚上心神不寧,它向洛瑾辭表示自己想出去溜達溜達,而它萬萬沒想到洛瑾辭直接辭退了宴會,帶著它出來了,完全不顧洛司淵黑了的臉色。

    周圍的大臣都把這些看在眼里,這一場景足矣證實洛司淵和洛瑾辭之間有了隔閡。

    溫昀郁悶地趴在洛瑾辭肩頭,現在的洛瑾辭真的是巴不得時時刻刻將它掛在身上,以前它說想出去轉轉洛瑾辭頂多囑咐它早點回來。

    哪像現在,它只能在洛瑾辭的陪同下逛逛,看來今晚只能等洛瑾辭入睡后才能出來了,好在洛瑾辭睡得早,只是不知道阿里雅還會在剛才那兒不。

    洛瑾辭似乎察覺到了溫昀有些低落的心情。

    “怎么了,我感覺你今晚悶悶不樂的。”

    聞言溫昀心一顫,它總覺得洛瑾辭太敏感了,特別是在對它的情緒認知上,明明它覺著自己沒表現的有多明顯,更何況它還刻意收斂,但洛瑾辭每次都會又快又準的察覺到,就給它一種錯覺,洛瑾辭仿佛是另一個它。

    “喵喵!

    溫昀叫了兩聲。

    洛瑾辭眸子微瞌,看著對方左右搖擺的尾巴,張了張嘴,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長長的眼瞼遮住了眼底的眸光,他轉口道:“累了嗎,我們回重華宮吧。”

    明月高懸,樹影隨風晃動,只見一個靈敏的身影輕手輕腳地從重華宮墻頭跳下。

    溫昀加快速度朝著和阿里雅約定好的地方奔去。

    第74章 利刃(七)

    秋天的夜晚, 涼風瑟瑟。

    阿里雅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一邊張望著一邊搓搓手。

    突然一抹白色的身影躍到她面前,阿里雅面上一喜, 壓低聲音道:“阿里雅就知道您會來的!”

    溫昀跳上石頭,和阿里雅保持平視道:“是有什么急事嗎?”

    聽到這句話,阿里雅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她點點頭:“嗯, 是關于江皇后的事!

    溫昀一愣,就聽到阿里雅繼續道:“我發現皇后她最近臉色不太自然,有些寡白,而且人也消瘦了不少,就好像生病了似的, 但我也沒見過皇后傳太醫!

    說到這兒阿里雅頓了頓:“前日太子殿下來看皇后,皇后明明就在屋內,她向來最疼太子殿下,每次太子殿下來看她,她都會高興好久, 而那日卻讓通報的人謊稱不在, 我也是剛回來恰巧看到太子殿下離開的!

    “雖然皇后平日里也極少出門, 話也不多,但這幾日總是一個人待在殿內, 也不讓我貼身侍候, 也不怎么跟我們交談!卑⒗镅偶毤氄f著,眼里的擔憂之色越來越重, “所以我覺得皇后最近有些奇怪, 她明顯是不想讓太子殿下知道, 可我又沒有辦法, 只好找您商量!

    溫昀聽著阿里雅的這些描述也深深皺起了眉頭,這么多的話語中,它抓到了一個關鍵詞。

    生病。

    原文里江風吟的確生病了,憂郁癥,再加之后來得了一場嚴重的傷風,在洛瑾辭人生最黑暗最不堪的時期病逝的,皇后病逝的消息給了洛瑾辭有史以來最沉重的打擊,而洛瑾辭也差點在那個時候徹底垮掉。

    這是溫昀最不想回憶起的劇情。

    可是聽阿里雅現在的描述,那分明是兩年后才出現的癥狀,怎么如今就提前了。

    這究竟是因為整個劇情發展徹底走偏還是說皇后的病其實有蹊蹺,畢竟前段時間它跟著洛瑾辭去見江風吟,對方根本不像會換上抑郁的。

    況且原文里她患上抑郁是因為那段時間洛瑾辭接二連三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而她又沒辦法幫上洛瑾辭,憂慮過重,可這次洛瑾辭的腿也還好好的,司星閣骨玉神像的事也沒發生,加之洛瑾辭重生回來后肯定格外注意江風吟的身體情況。

    怎么還會得?

    溫昀越想越覺得奇怪,不過不管是什么原因,這都足矣引起它的重視。

    “好,我知道了!彼肓讼胗謬诟赖溃澳锹闊┠阕罱嗔粢庖幌禄屎蟮那闆r!

    至于洛瑾辭那邊,溫昀想了想它覺得還是有必要說一聲。

    畢竟江風吟在洛瑾辭心里的地位不輕,更何況上一世洛瑾辭就認為是自己害死了江風吟而自責不已,萬一這一次再出什么意外,估計這真是永遠過不去的坎了。

    等溫昀回去的時候,它發現院中有個人影。

    洛瑾辭怎么醒了,明明它走的時候腳步已經足夠輕了,更何況自從洛瑾辭跟它表明心跡后,它就搬回了自己的豪華貓窩睡,按理說它也不會吵到洛瑾辭的,還是說是洛瑾辭安排的暗衛告訴他的。

    院中的洛瑾辭抬頭看著出現在墻檐上的溫昀,只見對方一躍,輕輕跳到了他面前,洛瑾辭蹲下身,正好和仰起頭的溫昀對視。

    溫昀一雙暖色貓瞳里倒映著洛瑾辭的模樣,只見對方將它抱進懷里,清冷的嗓音響起。

    “冷嗎?”

    溫昀這才發現洛瑾辭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褻衣,甚至連鞋子也沒穿。

    剛才所有的疑慮在頃刻間消散。

    洛瑾辭估計是做噩夢了吧,醒來沒看到它才跑到院子里的。

    而洛瑾辭的下一句話也恰巧印證了它的猜測。

    “溫昀,你會離開我嗎?”

    洛瑾辭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仿佛一陣風吹過就散了。

    溫昀一愣,聽著洛瑾辭小心翼翼的語氣,只覺得喉嚨干澀得厲害,良久也沒給出答復。

    因為它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離開洛瑾辭。

    夜里寂靜到只剩下淺淺的風聲,能感受到抱著自己的人僵硬得厲害,溫昀心一軟歪著腦袋蹭了蹭洛瑾辭的脖頸,鼻間全是洛瑾辭身上的雪松味兒。

    它喵喵喵叫了好幾聲,盡管知道洛瑾辭聽不懂。

    洛瑾辭抱著它站了起來,慢慢地往寢殿里走,精致的眉眼斂著柔情,沉靜的眸子卻似深山雪谷的冰河,冷冽且深邃,鼻梁骨上的那顆小黑痣在月光的映照下愈發漆黑,清冷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聽,溫柔卻又不容置疑。

    “溫昀,我是不會放手的!

    *

    昨晚看洛瑾辭情緒不太對溫昀也就沒將那件事說出來,結果今天一早天還沒亮洛瑾辭就出了門。

    那事又沒講成,溫昀只好等洛瑾辭回來再提江風吟的事,只是它萬萬沒想到事情比它想象中的急迫,阿里雅一大早就來找它了。

    阿里雅依舊沒走正門,她在看到溫昀后直接利落地翻了過來,說話的氣息有些喘,語氣十分著急。

    “皇后今早起來就魂不守舍的,而且我瞧她的模樣似乎要出門一趟,這幾日明明連院子里都不曾多待,就很不對勁兒,我本來想跟著去的,但小梨突然把我叫去打理池塘邊的綠植,還說是皇后下的令,我實在沒辦法就假裝鬧肚子,趁這會兒功夫找您,我現在要趕緊回去了,否則小梨該懷疑了。”

    “好,我馬上就過去!

    溫昀話剛落,阿里雅就走了,溫昀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書房,那件事等洛瑾辭回來再說吧,然后扭過頭躍上墻頭朝著鳳棲宮奔去。

    因為江風吟喜清靜,所以鳳棲宮的當值的人并不多,溫昀輕而易舉地就溜了進去。

    沒想到它才剛到不久就看到江風吟出門了,于是趕緊跟了上去。

    一路上都沒什么奇怪的地方,江風吟仿佛在散步一般,走走停停,不少宮人看到后都會朝她行禮,江風吟溫婉地點點頭,只是慢慢的路上的人越來越少,而她走的地方也越來越偏。

    果然有問題。

    溫昀小心翼翼地跟著,但又擔心附近有人在暗中觀察,所以不敢靠得太近。

    直到江風吟在一處偏僻的園子停了下來,匾牌上的的幾個大字早就褪了漆,有的甚至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字。

    園子周圍雜草叢生,一看就荒廢了許久也未有人打掃。

    溫昀從沒來過這邊,而且這邊的枯枝比較多,它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會踩到這些弄出了響聲。

    江風吟走的很慢,溫昀只能遠遠跟著,直到江風吟在一處破舊的小亭子停了下來。

    在看到亭子里的那道墨綠色的身影時,溫昀微微一怔。

    蕭青棠?

    她究竟想干什么。

    溫昀貓著身子,慢慢貼著墻走,好在這些瘋狂亂長的植物足夠多能徹底遮住它的身影,溫昀透過縫隙看向亭子。

    只見在看到江風吟來后,蕭青棠臉上露出了一抹淺笑,還笑著打了個招呼:“我就知道姐姐會來的。”

    然后朝一旁候著的蘭姜招了招手。

    蘭姜將一塊帕子和一封信呈了上來,在看到這兩樣東西后一向溫婉大方的江風吟突然變了臉色,想伸手去搶,卻被笑得一臉溫柔的蕭青棠攔了下來。

    “姐姐莫不是糊涂了!

    江風吟站直了身子,冷著臉看向一臉虛偽的蕭青棠開口道:“蕭青棠,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樣!”

    “姐姐如今為何如此生疏了,曾經可是一口一個青棠的!

    “你別再來惡心我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滿盡管沖著我來就好,不用如此兜兜繞繞!苯L吟身側的兩只手緊緊握起,一雙美目里滿是厭惡。

    “我要的對姐姐而言十分簡單!笔捛嗵目粗L吟的眼睛,慢慢湊近,壓低聲音道,“我只想要姐姐繼續服藥而已!

    最后輕飄飄的氣息噴在江風吟的耳畔,江風吟的身子明顯一僵,耳朵仿佛被灼傷了一般,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惡毒心腸的女人。

    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我們昔日一同入宮的,我自認為待你如親姐妹,蕭青棠你為何如此算計我,還妄圖將對我趕盡殺絕!”

    說到最后江風吟一雙眸子赤紅。

    聽到這兒,蕭青棠輕笑了一聲:“都怪姐姐收了一個好兒子。”

    她頓了頓繼續道:“不過還好洛瑾辭不是姐姐親生的,否則姐姐該有多舍不得啊!闭f著遺憾似的嘆了口氣。

    江風吟握著的拳頭不斷發緊,就連指甲陷進肉里也渾然不知。

    向來溫和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尖銳,她努力將眼眶的濕潤憋回去,一字一句道:“我沒跟任何人爭也沒跟任何人搶,就連這皇后的位置也不是我想要的,為何你們都不愿意放過我!

    “不想要?”蕭青棠斂去了面上的笑容,微瞇著眼睛看著眼前幾近崩潰的江風吟,冷笑道,“姐姐是在嘲笑我,嘲笑我費勁心思想得到的東西是你唾手可得又毫不在乎的嗎?”

    望著對方咄咄逼人的眼神,江風吟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哀:“蕭青棠,你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蕭青棠不悅地皺起眉頭,聲音也冷了下來:“我變成了什么樣不需要姐姐來評議,姐姐只要做好自己的選擇就好!

    “穆統領和太子殿下,你只能選一個!

    “否則,這兩樣東西三日后就會在大殿之上和姐姐見面的!

    蕭青棠說著就示意蘭姜將那瓶藥遞給江風吟,緩聲繼續道。

    “姐姐喝下這藥后,我定會將這兩樣東西都燒掉,想必那個時候你也能收到了。此后青棠是不會再找穆統領的麻煩,這件事別人也不會懷疑的,畢竟姐姐祖上有不少人是患憂郁癥病逝的!

    “所以姐姐可以放寬心,但同時希望姐姐不要耍小聰明,畢竟你已經到了絕境,只有兩條路可選!

    蕭青棠的聲音輕輕柔柔,但語氣卻滿是威脅。

    蘭姜恭敬地將手中的白玉瓶子遞到江風吟的面前,江風吟垂下眸子,捏著瓶子的指尖泛白,看著那兩人徹底消失不見地身影,直到這片荒地又恢復了寧靜,她僵直的身子才慢慢松懈下來。

    江風吟頹然地看著手里的藥,嘴角扯出個苦笑,低聲喃喃道:“如果我生在平常人家該多好!

    院落荒草萋萋,一陣秋風吹過,攜卷著枝頭顫巍巍的黃葉飄落在地,埋入塵土里。

    躲在石頭后的溫昀將整件事都聽了一遍,心里也有了猜想,它看著那抹蕭瑟的背影,心頭思緒紛亂。

    前面不遠處傳來響動,只見江風吟不顧地上的臟亂直接坐在了亭子的石階上,眼神穿過手里白玉瓶子,不知在會想什么,握著瓶子的手越發用力,手上的骨頭微微凸起,仿佛想把瓶子捏碎。

    但很快手倏地松開,她收回了視線,伸手去拔瓶塞,溫昀心里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瞳孔驟然放大,它顧不上其他的趕緊跑上前想把那瓶藥拍開。

    恍惚間江風吟突然見一道白影向她撲來,眼疾手快的她下意識將未拔開的瓶塞塞回去,死死護住那瓶藥。

    溫昀見對方死活不松開那瓶藥,就已經知道了江風吟的選擇,一種尖銳的刺痛從心底蔓延開來,又難過又生氣。

    于是它也沒再折騰,停在了江風吟面前。

    “銀粟?”

    顯然對方也認出了它,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看到它。

    溫昀沒有回應,一動不動地盯著江風吟護在懷里的藥瓶。

    江風吟也察覺到了它的眼神,緊繃的身子頓時松懈了下來,但手依舊緊緊握著那個瓶子,只是說話的聲音有些小,還帶著些愧疚之情。

    “剛才的那些話你是不是都聽到了!

    溫昀聞言,抬起眸子看著江風吟,一股不知名的怒火油然而生。

    孑然一身的洛瑾辭不管是在上一世還是在這一世一直都把江風吟放在無法替代的位置,江風吟對于他來說一直是溫暖的存在。

    而上一世江風吟沒選擇洛瑾辭,讓洛瑾辭因為她的死愧疚了一輩子,而這一世即使被撞破了事情的原委也依舊沒選擇洛瑾辭。

    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溫昀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氣江風吟的選擇,畢竟對方也有自己的苦衷,對方改變不了,它更改變不了。

    似乎察覺到溫昀身上不悅地氣息,江風吟突然垂下腦袋,死扣著手里的瓶子,聲音哽咽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別無選擇!

    “穆摯是我的青梅竹馬,他是為了我才進宮的,可我們從沒有任何交流溝通,很多時候遇到了也都只是遠遠望上一眼,即使互相喜歡,但我們都深知彼此是不可能的了!

    江風吟邊哭邊解釋,她也不知道這解釋是說給誰聽,索性把一直深藏在心中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

    “可是蕭青棠卻一直私藏著我和穆摯年少時的信物,她拿著那些來威脅我,穆摯已經終生未娶了,我虧欠他的已經夠多了,倘若再讓皇上知道這些,即使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皇上也不會放過他的”

    江風吟低低抽泣著。

    “是我對不起瑾兒,是我在他四面受敵的時候拋棄他”

    “對不起,對不起”

    江風吟一直不停地道歉,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眼淚婆娑,早沒了昔日端莊溫婉的模樣,眼淚順著面頰滑落,她看著眼前白色貓兒,苦苦哀求道:“求你別告訴他好不好,求求你了不要讓瑾兒知道。”

    溫昀一言不發地看著憔悴且狼狽不堪的江風吟,沒再阻止她喝下那瓶藥。

    *

    作者有話要說:

    第75章 利刃(八)

    溫昀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這件事究竟該怎么和洛瑾辭說呢。

    江風吟讓它別告訴洛瑾辭,可是這事既然有蹊蹺那洛瑾辭肯定會查到的。

    溫昀不禁惆悵了起來,它斂去所有情緒沒再看江風吟, 轉身離開了。

    只是它萬萬沒想到的是,它剛踏出園子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雪松味,很淡很淡,淡到不仔細聞就察覺不到。

    它心咯噔了一下, 糟糕,洛瑾辭來過了,那剛才的那些話洛瑾辭肯定都聽了去。

    溫昀支著個腦袋四處張望,它覺得洛瑾辭肯定沒走遠。

    粉色的鼻子微微蹙動,它細細分辨空氣中的香味, 待嗅到后它便朝著身側那片竹林跑去。

    青蔥的竹林夾雜著些許金黃,一道勁風掃過,竹葉紛紛揚揚飄落。

    洛瑾辭手里捏著一截枯枝,身子微微后仰,手腕一橫手里的枯枝隨著動作敲打在周圍的竹子上, 發出清脆的響聲。

    溫昀靜靜看著林間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 又苦又澀。

    洛瑾辭的動作越來越快,手中的枯枝宛若一把利劍, 他眼神一凌, 手上挽了個劍花,看著前方不遠處, 手腕一用力硬生生將手里的枯枝刺進了一根竹子中, 竹子隨著刺穿的地方慢慢裂開, 只聽到清脆的一聲徹底裂成了兩半。

    而洛瑾辭仿佛失去了力量一般, 一下子癱軟了下來,倒在了地上。

    溫昀一驚,趕緊跑上前。

    洛瑾辭躺在這片竹林地里,漆黑的瞳孔怔怔望著天空。

    天空一片灰蒙,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

    突然喉嚨一陣刺痛,一股鐵銹味從喉嚨間涌出,當溫昀的目光觸及洛瑾辭嘴角溢出的血絲時,心一下子慌了起來,洛瑾辭的身體也才恢復不久,如今又受了這樣的打擊。

    洛瑾辭察覺到了在自己身側的溫昀,他歪過頭就看到溫昀一臉著急的模樣,忍不住抬手輕輕摸了摸溫昀的小腦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淺笑,輕聲開口安慰道:“我沒事的,我這不是還有你嗎?”

    不知想到了什么,洛瑾辭又開口問了句。

    “溫昀,你也會離開我嗎?”

    清冷的聲線宛若雪山之巔終年不化的積雪,可語氣卻帶著絲幾不可查的哀求。

    溫昀望進那雙深幽的眸子,目光微動,猶豫了片刻,剛張了張嘴,只見洛瑾辭長長的睫毛微瞌,沒等到它的回答就暈了過去。

    屋外的風聲漸大,天空越來越黑沉,頗有一種狂風暴雨的趨勢。

    床上的洛瑾辭眉頭緊鎖,一副不安寧的模樣,溫昀也不由得心煩意燥了起來。

    只見替洛瑾辭把脈的白虛子臉色不悅地皺著眉頭,收回手后什么話也沒說就轉身出門了,溫昀想跟出去看看但又不放心洛瑾辭便跳上了床,盤在床頭,靜靜守在他身旁。

    直到它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白虛子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如數給洛瑾辭喂了進去,然后又一聲不吭的走了。

    溫昀支起腦袋看了看白虛子的身影,只見對方關上門便離開了。

    不知為何,它總覺得白虛子好像不太喜歡它。

    但很快床上的咳嗽聲喚回了它的思緒,溫昀一臉急切地看著洛瑾辭。

    洛瑾辭沒想到自己一睜開眼就能看到湊在自己臉前的溫昀,微微一怔,隨后淺笑道:“這次恐怕又嚇到你了!

    溫昀沒說話,它伸過頭蹭了蹭洛瑾辭的臉。

    洛瑾辭的聲音如同緩緩流淌的小溪,格外溫柔:“沒事的,我尊重她的選擇!

    說著洛瑾辭伸出手將被子外面的溫昀撈進了懷里。

    一股濃郁的雪松味撲鼻而來而來,溫昀一仰頭腦袋就頂在了洛瑾辭光潔的下頜上,它聽到頭頂傳來淡淡的嗓音,帶著絲疲倦。

    “我又困了,讓我抱會兒。”

    溫昀低下腦袋來便沒再亂動,它只覺得摟著自己的雙手越來越緊,但又擔心壓到它,便始終隔了個安全的距離。

    這是自洛瑾辭跟它表明心跡后,他們第一次睡在同一張床上。

    一時間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偶然聽到蠟燭燃燒的聲音和屋外的雨滴聲,果然下雨了。

    屋內燭光搖曳,墻上映著一人一貓,溫昀的耳朵貼在洛瑾辭心臟處,聽著對方一聲接一聲的心跳,才覺得安心,就在它以為洛瑾辭睡著的時候,沉悶的聲音從胸膛傳出,一點點敲打著溫昀的耳膜。

    “溫昀,你什么時候變回來!

    溫昀一愣,它剛抬起頭,就恰好和垂下頭的洛瑾辭目光相對,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被燭光鍍上一層暖色,緊接著它就聽到洛瑾辭溫柔的聲音,仿佛一陣風掀起心底的陣陣漣漪。

    “我想抱抱那時候的你!

    *

    太子殿下病倒的事很快就傳開了。

    洛昭延聽到這個消息巴不得拍手叫絕,要不是礙于他母妃在場。

    蕭青棠看著洛昭延臉上怎么也壓制不住的笑意,微微蹙起了眉頭,她抬起杯子押了一口茶,才緩緩道:“你呀,就是沉不住氣!

    聽到這句話,洛昭延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他沒好氣的嘟囔了一聲:“誰叫他搶了我的位置,最近還一直盯著我,遭報應了吧!

    將這些話聽在耳里的蕭青棠,把手中的杯盞放在桌案上,輕輕睨了臭著一張臉的洛昭延,視線轉到窗外,低聲道。

    “很快就要變天了!

    變天?

    洛昭延也順著窗外看了過去,明明晴空萬里的,哪有什么要變天的預兆。

    他剛想說話就聽到蕭青棠不咸不淡的聲音。

    “待會兒你帶點東西去看望洛瑾辭!笔捛嗵目绰逭蜒蛹鼻幸_口的模樣,冷下臉繼續道,“別讓人落下了話柄!

    “我和他不和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誰不知道,也不妨再多點話柄!甭逭蜒由钌畹匕櫰鹆嗣碱^,繼續道,“而且我去看望他才是見了鬼了吧,多不正常,更何況他也不想見到我。”

    “這么多廢話干嘛,叫你去你就去!笔捛嗵囊桓焙掼F不成鋼的模樣。

    洛昭延最后深深吸了口氣,一臉敷衍道:“好好好,這就去,母妃別氣壞了身子!

    他剛抬腳要出門,就聽到蕭青棠的囑咐。

    “記得帶上越子觀!

    洛昭延的步子一頓,他扭過頭看向屋內的蕭青棠,微微蹙起眉頭道:“這次就不帶他了,兒臣自己就能搞定,不會亂來的!

    況且洛瑾辭還病懨懨的,越子觀身子才剛好,他帶過去豈不沾染了晦氣。

    洛昭延為此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一直不悅的嘴角才微微翹起。

    結果他才剛走兩步就遇到了來尋他的越子觀,臉上的笑容頓時散去,不滿地皺著眉毛:“你來干什么?”

    越子觀臉色有些蒼白,一雙眸子靜靜盯著洛昭延:“蘭姜姑姑說您要去看望太子殿下!

    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繼續道:“臣放心不下您,相隨您一起!

    洛昭延看著越子觀一張一合的嘴唇,突然想起了那日對方為他吸毒的場景,臉上頓時一熱,他趕緊慌亂地推了推越子觀,佯裝煩躁道:“什么放不放心,本殿下都多大的人了!

    一邊說著一邊把越子觀往旁邊推,結果對方一個踉蹌,嚇得洛昭延一個眼疾手快趕緊攬住了對方,一股淡淡的清香襲來還帶了一絲微苦的藥味兒,洛昭延抱著越子觀怔在了原地。

    越子觀兩條清秀的眉頭幾不可見的蹙起,他的聲音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殿下還打算抱多久!

    這句話恍若當頭一棒,將洛昭延敲得暈頭轉向,他倏地一下收回了手,身子也往后退了一步,臉頰上頂著兩朵紅云,惡狠狠地瞪了越子觀一眼:“誰叫你站不穩,輕輕一推就倒了!

    “那殿下為何要推臣。”

    越子觀撫了撫微皺的衣角,一臉認真的看著洛昭延。

    洛昭延被那認真的眼神盯得心虛,眼睛開始亂飄,隨手指了一處:“你這么多廢話干嘛,磨磨唧唧的,你就去那間偏殿等我就好!

    越子觀順著洛昭延指著的地方看過去,微微一滯,那不是洛昭延偶爾會小住的偏殿嗎。

    然后不等越子觀回話,洛昭延就急匆匆走了,一只手忍不住撫上左心房,那里快得仿佛要跳了出來。

    結果等他好不容易平復了心跳,才發現自己沒提禮物,于是又折轉了回去,見越子觀已經不在院子里便稍稍松了口氣。

    這時他才回想起自己剛才的表現,有么多洋相百出,不禁暗暗發惱,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洛昭延嘆了口氣,視線忍不住往越子觀待的地方瞟去,這才發現剛剛他隨手指的居然是他常住的偏殿,瞳孔驟然放大,頓時又有將越子觀拽出來的沖動。

    不過思前想后,他還是決定不要再想越子觀,那真是個害人精。

    洛昭延深吸了一口氣,提腳朝蕭青棠所在的大殿走去。

    他聽到大殿上兩人說話的聲音,一個是蕭青棠一個是蘭姜,他剛想開口就聽到兩人提到了越子觀的名字,剛邁出去的腿竟鬼使神差的收了回來。

    洛昭延側身躲到一旁,小心翼翼將耳朵貼在門縫上,里邊說話的聲音極小。

    蘭姜:“娘娘,越子觀的那件事現在有些棘手!

    蕭青棠因為生氣,聲音都帶了些顫音:“真是一群廢物,這么重要的事居然現在才告訴本宮,活人居然都能照顧死了!

    “那這件事”

    “這件事先瞞著。”

    蘭姜有些猶豫道:“越子觀這么聰明,遲早會發現的。”

    “能瞞多久是多久,不管怎么說得瞞到這件事過后,倘若發現了就棄了”說道最后,蕭青棠眼里閃過一絲狠毒。

    她還想繼續說什么就聽到外面輕微的響動,聲音立馬停了下來,一雙眸子剛轉向門邊,只見洛昭延急急忙忙的進來,一臉不情愿地看著蕭青棠,道:“給洛瑾辭帶的東西呢?”

    而蕭青棠一雙眸子卻一直盯著洛昭延沒說話,洛昭延有些不耐煩道:“別看我,我可是不會給他準備的!

    蕭青棠收回了視線,指了指一旁給洛瑾辭準備的千年人參,吩咐道:“收斂好你的性子,到時候別再亂說話。”

    “知道了!

    蕭青棠看著洛昭延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

    溫昀從沒見重華宮有這么多人,走了一批又來一批。

    一旁的桌案上堆滿了各色各樣的禮物,它忍不住湊過去看看,全都是各種名貴藥材和補品。

    而且它居然在這里邊看到了淫羊藿和鹿茸。

    “”

    躺在床上的洛瑾辭見溫昀一直盯著某處看,便開口道:“你喜歡就拿去!

    嚇得溫昀一個激靈回了神,它轉身跳下了桌案,接連叫了兩聲,它身體好著呢,才不需要這些玩意兒。

    洛瑾辭剛想起身就聽到了外邊的腳步聲,于是又躺了回去。

    其實昨日洛瑾辭喝了白虛子調制的那碗藥后就好了,只是臉色一直不自然,過于蒼白,索性就再次裝病引蛇出洞。

    這次是洛淮安和洛禹川,兩人進來后齊齊地叫了一聲二哥,然而話剛落洛昭延也緊隨著進來了,他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洛瑾辭,將手里的禮盒放在一旁,冷冷道:“我母妃讓我送來給你的!闭f完轉身就想走。

    洛淮安見人要走,便忍不住開口了刺了一句:“那大哥的呢?”

    洛昭延剛抬起的步子很快就停了下來,只聽到洛淮安憤憤不平的聲音響起:“好歹我們都是手足,二哥病的如此嚴重,大哥卻如此敷衍,父皇知道恐怕要寒心。”

    洛昭延淡淡的瞥了洛淮安一眼,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

    屋里的人都不約而同看向那個走遠的背影。

    洛昭延這是怎么了?

    既沒有發火,也沒有回懟,而是靜靜的走了。

    當大家滿臉疑惑的時候,只有洛瑾辭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視線,漆黑的眸子流轉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暗紫色。

    第76章 利刃(九)

    待所有人走完, 溫昀以為不會再有人來的時候江風吟出現了。

    今日的江風吟穿了件淺色素裙,或許是臉色不好的緣故,向來不施粉黛的她今日化了淡淡妝, 一眼看去精氣神都比那日溫昀看到的好太多了。

    江風吟這次帶來了一些洛瑾辭平日愛吃的吃食。

    食盒的蓋子一開,濃郁的桂花香就撲鼻而來。

    “瑾兒這是母妃給你做的最愛的桂花糕。”

    江風吟溫婉的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她端著一盤桂花糕坐在床邊。

    洛瑾辭垂著眼眸看著江風吟手里香甜可口的桂花糕,愣了片刻也不見有動作, 便聽到了江風吟有些擔憂的聲音。

    “是身體不舒服吃不下嗎?”

    “不想吃就不吃了,明日再吃,母妃先找個太醫來幫你瞧瞧!

    因為擔心,江風吟一連串說了好幾句話,說著就要起身去傳太醫, 就被一雙骨骼分明的手扯住了衣袖。

    “我沒事,只是好久沒吃到母妃做的桂花糕了!甭彖o一雙溫潤的桃花眼含笑望著江風吟,一只手輕輕捻起盤子的桂花糕,慢條斯理的嘗了起來。

    看到這兒,江風吟頓時松了口氣, 臉上的擔憂被高興代替, 她笑著溫柔地摸了摸洛瑾辭的頭發, 打趣道:“不是前幾日才吃過嗎,怎么就變成了好久。”

    洛瑾辭邊吃邊笑著應道:“永遠都吃不夠!

    江風吟下意識就脫口道:“那母妃就一直給你做, 直到你吃膩了為止。”

    可說話完話才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表情微微凝滯,但很快又恢復了一臉的笑容。

    她沒察覺到的是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洛瑾辭咀嚼的動作也停了一下。

    “怎么會膩呢!

    他都吃了兩輩子就從沒膩過。

    “好好好, 吃不膩, 就屬你最會討母妃歡心!苯L吟一雙美目彎成了月牙狀, “你還想吃什么,母妃明日給你做!

    “怎么全是甜的,吃多了不好!

    “因為母妃只會做甜的。”

    這句話惹得兩人大笑。

    “那你想吃什么,母妃都能學,反正”

    一旁的溫昀看著母子倆人交談時溫馨的場景,心里很不是滋味,洛瑾辭只有在江風吟面前才會像個小孩子,會撒嬌,會調皮,會表現得真實。

    然而這份溫情并沒有持續多久,五日后的一個清晨江風吟就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未醒過來了,而太醫診治的結果是憂慮愁悶沉重,患有憂郁病,再加上近日感染傷寒,病弱的身子扛不住才不幸去世的。

    洛司淵給予江風吟風光厚葬。

    燭影搖晃,洛瑾辭一身白衣靜靜的站在靈堂前,一日未進食,不哭不鬧也不說話,只有一雙黑眸沉靜的可怕。

    一旁的蕭青棠滿眼的難過與心疼,她上前勸慰洛瑾辭道:“瑾辭你已經不吃不喝一天了,先去吃點東西,風吟姐姐泉下有知不會安心的!

    如今靈堂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寥寥幾人。

    所有人都知道蕭青棠和江風吟一同進的宮,兩人曾是好姐妹,感情頗深,便對她一日來連看幾次都見怪不怪的了。

    洛瑾辭抬眸看向蕭青棠,眼底一片烏青,聲音淡淡:“謝謝蕭貴妃的好意,本宮還想再守一會兒。”

    見勸慰無果,蕭青棠輕輕嘆了口氣,疼惜道:“還望殿下保重身體!

    只是待蕭青棠轉過身時,洛瑾辭烏沉的眼睛劃過一絲狠戾。

    直到溫昀的靠近,洛瑾辭身上的陰霾才被漸漸斂去。

    “喵~”

    溫昀在洛瑾辭腿邊蹭了蹭,直到對方彎下腰來抱它。

    溫昀一雙澄澈的貓瞳望著臉色不太好的洛瑾辭,又低低叫了一聲。

    說實話洛瑾辭這般不吃不喝,最近身體才剛好,如今這臉色看上去有仿佛大病了一場似的。

    洛瑾辭知道溫昀在擔心什么,于是抱著溫昀走到一處偏靜的地方,壓低聲音湊到溫昀耳邊道:“蕭青棠向來疑心病重,不這樣的話會引起它的懷疑!

    道理溫昀都懂,可是看洛瑾辭這般憔悴的模樣,仿佛下一秒倒下去的就是他。

    “過不了多久,蕭青棠就會為此付出代價!

    洛瑾辭說話的聲音輕飄飄的,但每個字似乎都淬著毒,一雙溫潤的眸子斂去了所有的偽裝,雖含著淺笑,但眼底流露出的寒意讓溫昀毛骨悚然。

    事實上相處了這么久洛瑾辭從未在它面前如此明顯的表現出這一面。

    隨即洛瑾辭也意識到了什么,很快就斂去了臉上的陰鷙,嘴角微揚:“你若是餓了那邊還有小魚干!

    見溫昀不說話,洛瑾辭垂眸看向它,鼻音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嗯?

    溫昀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張嘴叫了一聲,順便用頭去蹭蹭洛瑾辭的下頜。

    如若是以前,洛瑾辭肯定還會捉弄性的調侃它,問是不是被嚇到了。

    而如今它發現洛瑾辭和它相處的時候似乎小心翼翼了些。

    *

    一旁看書的越子觀微微蹙起了眉頭,他能察覺到旁邊的視線時不時飄向他,最后實在受不了了,他索性將手下的書放下,一雙沉凝的眸子望著把視線收了回去的洛昭延,開口道。

    “殿下若是覺得看書枯燥,可以出去走走。”

    結果他話剛落,洛昭延就聽話的放下了,起身就打算朝門外走去。

    只是快到門邊的時候,洛昭延就停下了步伐,轉過頭看向又垂下眸子靜靜看書的越子觀,嘴巴張張合合,猶豫了片刻才開口道。

    “越子觀!

    見對方抬起眸子有些疑惑地望著他,洛昭延才繼續道:“你是哪里人?”

    “柳青。”

    雖然不知道洛昭延為何問這個,但越子觀還是如實回答了。

    “柳青!

    洛昭延跟著輕輕念了一遍。

    和他母妃是同一個地方。

    “那你家有幾口人。”

    由于越子觀轉過頭逆著光,洛昭延看不清對方表情,只聽到對方不咸不淡的聲音。

    “臣的母親只有臣和臣的妹妹兩個孩子。”

    洛昭延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有些別扭的問道:“那你母親向來身體可好?”

    聽到這句話,越子觀捏著書的指尖微微泛白,聲音也冷了幾分:“殿下問這么多作何?”

    從沒聽到過越子觀拿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的洛昭延一滯,頓時煩躁了起來,自己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惡劣了起來:“不說就不說,本殿下也不想問,果然賤民就是不識抬舉!

    說完黑著個臉就拂袖離開了。

    然而這場氣來的快去的也快,沒一會兒洛昭延就開始為剛才那句話后悔了,總感覺是不是他說的太重了。

    煩躁的他撒氣般地踢了踢路邊的石頭,猶豫沒穩好力度,踹到了腳,疼得他臉都漲紅了臉,蹲下身來捂著腳,一邊低聲憤憤不平道:“你怎么和越子觀一樣可惡,又臭又硬。”

    這時身后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昭延,你在干什么?”

    洛昭延一聽到這句話趕緊站了起來,轉身看向朝他走來的蕭青棠,忍著腳上的痛意,恭恭敬敬喊了一聲。

    “母妃!

    蕭青棠微微頷首,視線落在了洛昭延微微抬起來的腳上,柳眉輕蹙起。

    “腳怎么了?”

    見被識破,洛昭延只好把腳伸了出來,五官一下子擠到了一起,他悶悶道:“剛才不小心踢到石頭了!

    “多大的人了,這都能撞到!

    蕭青棠無奈的嘆了口氣,走上前扶著洛昭延,一邊朝旁邊的蘭姜道:“去叫個太醫。”

    “兒臣沒事的,踢的又不重,沒必要看太醫!

    然而洛昭延的話越說越小聲,因為他被蕭青棠狠狠瞪了一眼。

    蘭姜領了話就急急忙忙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洛昭延和蕭青棠。

    蕭青棠用余光瞥了眼不遠處的書房,開口道:“今日不是你吵著要來本宮這兒看書的嗎?”

    洛昭延心里咯噔了一下,嘟囔了幾句:“這不是看累了想出來逛逛休息一下,再回去繼續看嘛!

    “腳都這樣了,還要繼續看?母妃怎么不知你何時如此用功!

    蕭青棠沒好氣地瞥了洛昭延一下,繼而道。

    “越子觀呢?”

    “在書房。”

    “你讓他一個人在書房。”

    洛昭延沒聽出蕭青棠的意思,趕緊不滿道:“這不是看著他就煩,就讓他在書房等我回去。天天看著我,我才不要散個心也讓他跟著!

    蕭青棠一直緊盯著洛昭延,可洛昭延向來就不怎么會撒謊,眼神一頓亂飄。

    “可是母妃聽蘭姜說你和越子觀這段日子相處的挺不錯的,走到哪帶到哪!

    “又是蘭姜,母妃是相信蘭姜還是相信兒臣呀。再說了讓我走到哪就帶他到哪的不是母妃嗎?”

    蕭青棠頓時語塞,表情帶上了些許寵溺:“也就你敢同母妃頂嘴了!

    兩人走到半路的時候,洛昭延猶豫了好久終于忍不住開口,試探性地問道:“母妃,你為何選擇越子觀做我的伴讀呀?”

    蕭青棠頓了頓,漫不經心道:“子觀這孩子善良孝順,人又聰明,而且性子沉穩,做事細心,正好給你治一治著暴躁莽撞持寵而嬌的臭德行!

    洛昭延聽著,下意識點點頭,于是他轉口道:“那越子觀是為何進宮的,是自愿的嗎?”

    以前他就從沒關心過這事,也從沒問過,對越子觀的到來他是無所謂的,反正估計和以前的伴讀一樣,被他氣氣就哭著鼻子跑了,所以關于越子觀,除去知道對方的名字,其他的他可以算得上一無所知。

    聽到這個問題,蕭青棠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她轉頭看向洛昭延,向來溫婉的眸子突然變得深邃且復雜了起來,里邊出現了許多洛昭延看不懂的東西。

    “延兒,記住不你該問的就別多問。”

    “不管母妃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好。”

    聞言,洛昭延不禁有些急切了起來:“母妃,兒臣已經長大了,不可能一輩子都活在您的庇佑下,很多事情都應該讓兒臣知道,兒臣就想知道越子觀的娘親”

    洛昭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蕭青棠打斷了,她斂去剛才的嚴肅,抬手摸了摸比她高上許多的洛昭延眼睛微微彎起,眼角的細紋染上了歲月的痕跡,表情柔和了下來。

    “你是母妃肚子里掉下來的一塊肉,你什么樣的母妃難道還不知道!

    “延兒放心吧,這件事遲早會過去的,你什么也別做,也別說!

    “記住,你什么也不知道!

    看著眼前一臉溫柔且凝重的蕭青棠,洛昭延把所有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今晚的月亮被云朵遮掩住了一半,光似乎也比往日黯淡了不少,秋風吹過,攜卷著涼意將樹葉吹的嘩嘩作響。

    洛昭延看著書房里還亮著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東西,雙手又握緊了幾分。

    他剛推開門,察覺到動靜的越子觀也抬起頭朝他看來。

    洛昭延的心跳不禁快了幾分,他有些忐忑又有些愧疚地扣著手里的東西,隨后深吸了一口氣斂去那些奇怪的情緒,走到越子觀面前,將手里的東西隨意的輕輕丟在越子觀面前,滿臉的不屑道。

    “無意間看到這破爛玩意兒,反正放著也沒人要,賞你了!

    越子觀的視線落在了桌案上,待看清那是什么東西的時候,呼吸微微一滯。

    居然是一塊名貴又不可多得的蘭亭硯,這是多少讀書人都想要的硯臺,哪是什么洛昭延說的破爛玩意兒。

    他收回視線看向站在一旁的洛昭延,只見對方一張俊臉上滿是不屑和不耐煩,不禁愣一下,見對方的余光時不時瞟向他,嘴角忍不住帶上點笑意,聲音淺淺:“謝謝殿下!

    聽到這句話的洛昭延頓時松了口氣,這可是他花了幾日才從那幫狐朋狗友托人弄來的,還好越子觀沒有拒絕,不過倘若對方真的拒絕了,那他就

    洛昭延想了片刻也沒想出怎么懲罰越子觀,最后只好作罷。

    反正對方接了,而且這是他第一次送禮,就當還了越子觀那次恩情。

    于是提腳準備走了,結果越子觀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于是不耐煩道:“愣著干嘛,走啊,本殿下餓了!

    越子觀應了聲后合上書,拿上那塊珍貴的硯臺跟上洛昭延。

    “這么晚了,殿下還沒用膳?”

    然而洛昭延卻皺著眉反問了一句:“那你吃了?”

    “沒有。”越子觀如實回答。

    “那怎么有這么多廢話。”走在前面的洛昭延語氣滿是煩躁,然而嘴角卻微微翹起。

    銀白的月光撒了一地的清輝將兩人的身影拖得長長的。

    蕭瑟的寒風不禁讓溫昀又往洛瑾辭懷里縮了縮。

    它不知道為何向來早睡的洛瑾辭怎么大半夜就爬起來了,不放心的它剛跟上來就被洛瑾辭抓包,不過比起冰冷的地板,還是洛瑾辭的懷里更舒服。

    只見洛瑾辭帶它越走越偏,這僻靜的路居然比冷宮的還要凄清,周圍的荒草都快比人高。

    走了沒一會兒,洛瑾辭在一處墻角停了下來,他蹲下身溫昀順勢跳出了他的懷抱,站到一旁。

    只見洛瑾辭一雙白玉的手扒開上面的荒草,下面的土坑里平平躺著一封信,上面還落了層泥土,洛瑾辭拍干凈后,用帕子將信封暴力起來,看也沒看就揣到懷里。

    溫昀一臉好奇地看著洛瑾辭胸口的位置,只見對方嘴角微微翹起,看上去心情很好。

    “想看?”

    “喵~”

    “回去再讓你看!

    面對突然賣關子的洛瑾辭,溫昀一陣無語。

    只是突然間它耳朵微微一顫,聽到了很輕微的響動,是腳踩過枯枝的聲音。

    它猛地一抬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在不遠地枯樹邊有一抹眼熟的背影,那人越走越遠,沒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了。

    然而溫昀確認出了那個人。

    越子觀。

    第77章 未寒(一)

    “哎哎哎, 你有沒有聽到昨夜襲香殿有嬰兒的啼哭聲?”

    一個粉衣宮女邊掃地邊壓低聲音和旁邊澆花的宮女道。

    那人一聽澆花的動作停了下來,有些震驚的瞪大了眼睛歪過頭看著比她略瘦的宮女,驚訝道:“你也聽到了?”

    見對方皺著眉點點頭, 她趕緊道:“昨夜我就在隔壁殿當值,當時聽到了我還以為是我幻聽,可夜黑風高的我又不敢過去查探,怪恐怖的!

    小宮女說著都抖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沒想到你也聽到了!

    掃地的宮女捏了捏掃帚, 湊上前壓低聲音道:“你說怎么會有嬰兒啼哭的聲音,咱們宮又沒有嬰兒,就算有也早就夭折在孟昭儀肚里了!

    一旁的宮女聽到這句話表情也凝重了起來:“你說會不會是”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嚇得澆花的宮女手中水瓢里的水都灑了出來。

    來人身材高挑,一身淡紫色華服裹身, 修長的脖頸被一圈白色的短絨毛遮住了一半,纖細的腰被一條暗紫色綢緞纏著,不盈一握,一顰一蹙都矜貴美艷。

    孟清妍一雙美目看著面前低頭不語的兩個宮女,又好脾氣的問了一遍:“你們剛剛在談論什么?”淡淡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兩個宮女垂頭偷瞟著, 最后還是握著掃帚的宮女吞了吞口水, 抬起頭道:“昭儀, 奴婢們在談論昨晚聽到嬰兒啼哭的事。”

    “嬰兒啼哭?”

    兩道彎彎的柳眉蹙起,孟清妍又重復一遍這四個字。

    接下來兩個宮女將昨晚發生的事如實說了出來, 孟清妍的視線忍不住朝襲香殿的方向看去, 片刻后揮手讓兩個宮女下去,然后朝那邊走去。

    襲香殿之前每日都有人打掃, 自從她流產后這房子徹底空了下來。

    孟清妍一雙纖細的手推開殿門, 里邊的陳設和她之前設置的一模一樣, 全都是給小嬰兒用的, 她的手一點一點拂過這些東西,心里難受得厲害,一張明艷的臉頓時頹敗了下來。

    昨夜她睡不著也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可等她趕到的時候那聲音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孟清妍一手撫上自己已經平坦的小腹,低聲喃喃道:“是你回來看母妃了嗎?”

    然而接下來的幾日里,這種離奇的事越來越多,不少妃嬪的宮殿都出現了嬰兒的啼哭聲,一時間這件事在宮內鬧得沸沸揚揚。

    辰蘭宮

    蕭青棠握著杯盞的手微微發抖,聲音里壓著難以抑制的怒氣:“最近宮里是怎么回事,這流言是怎么傳出的!

    看著從未發過這么大火的蕭青棠,一旁的蘭姜趕緊給她順順背,猶豫了片刻,面色難看道:“娘娘這好像不是流言,奴婢確實也聽到了嬰兒啼哭聲!

    蕭青棠一皺眉,轉過頭看向蘭姜,語氣帶著輕蔑:“那你看到了嗎?”

    見蘭姜搖搖頭,她嗤笑了一聲:“本宮從不信這些,那些嬰兒倘若真化成了鬼怪,不應該直接來找本宮嗎?”

    蘭姜低垂著眸子沒再說話。

    片刻蕭青棠就將視線挪了回來,涂著淺色豆蔻的手狠狠捏緊,一雙眉目布滿了陰鷙:“究竟是誰在暗中搗鬼,本宮定將這鬼給揪出來!

    然而就在這件事鬧得風風火火的時候,洛瑾辭卻帶著溫昀輾轉于宮中的各大藏書閣,最后都無功而返。

    關于當初刺殺洛瑾辭蒙著面的那群人,關于那些人手腕上的圖騰,關于司星閣的事,沒一件有點頭緒。

    明明感覺這些事有千絲萬縷的連續,但最后查起來卻又不見一點一點蹤影。

    這些天他們基本翻遍了所有古籍,都沒有看到相關內容,宮中收藏了這么多書,卻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就真的很奇怪,要么就是這些人所在組織過于神秘,真的不留下一點關于他們的印記,要么就是有人刻意毀掉。

    不過那些人刺殺洛瑾辭卻又不徹底直接殺掉洛瑾辭,他們究竟想干嘛?

    溫昀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腦袋糊成了一團

    這時,洛瑾辭合上了手里的最后一本書,將一旁正在用爪子搓腦袋的溫昀抱在懷里,看著對方一臉惆悵的表情不禁好笑道:“走吧,這幾日太累了,我帶你出宮轉轉。”

    “”

    果然洛瑾辭每次說的出宮轉轉都是去辦正事。

    這次來的還是上次那個雅致的茶點坊,只是見的人換成了黃三浪。

    自從黃三浪進屋后視線在黏在了軟塌上的溫昀身上,那眼神又驚又喜,直奔這邊而來。

    “哎呀,銀粟小主子,我已經好久沒沒見到你了,你好像越來越漂亮了!

    “你什么時候再來我家玩呀,我家小橘可想你了,茶不思飯不想夜不寐的!

    溫昀:“”

    說著那雙手就向它伸來。

    溫昀正準備躲開就被洛瑾辭擋住了,黃三浪看著洛瑾辭一張俊臉雖溫溫和和,但漆黑的眸子宛若黑不見底的黑潭,讓人不寒而栗,于是他尬笑了幾聲就悻悻地把手伸了回來。

    端端正正坐在一旁。

    洛瑾辭抬起茶輕輕抿了一口,淡淡道:“人呢?”

    一聽這話,黃三浪一張老臉都快皺到一起了:“公子呀,老斐這個老古董怪得很,根本請不動,我都已經把咱們的上好包房讓給他住上幾日,結果他還不屑,他知不知道這房多少王公貴族爭著搶著要的!

    黃三浪憤憤不平的羅里吧嗦講了幾句才講到重點。

    “總之,這趟非得公子親自去了!

    黃三浪有些口渴的抿了口水,還打算多說點什么好勸洛瑾辭親自走一趟,沒想到對面的人就站了起來。

    “帶路吧!

    黃三浪一愣,趕緊起身帶路。

    黃三浪所說的老斐住在街尾的一條小巷里,比起中間繁華的地帶這里冷清了不少。

    見門沒鎖,黃三浪直接推門而入,在小院里大聲道:“老東西,我帶辭公子來看你了!

    “大聲嚷嚷什么,吵死了!崩镂菀黄瑺T光,映著一個佝僂的身影,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從里邊傳了出來。

    “你這老東西!秉S三浪笑著插科打諢道,“真是尊請不動的大佛,還得我們親自上門!

    “我一個百歲老人,這老胳膊老腿的,你還要讓我跑東跑西,這怎么經得起折騰。”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在燭光下慢慢雕著手里的東西,枯瘦如樹枝的手還有些顫抖,自從他們進來后連頭都不曾抬過。

    黃三浪頓時走上前,拿走了白發老手里的木雕:“你這把年紀眼睛都要瞎了,還大晚上天天雕,是打算過過盲人生活。”

    “你這小兔崽子!”

    見白發老人抬起頭,黃三浪趕緊趁機介紹道:“你們叫他斐翁就好!

    然后又抬手朝門邊示意:“這是辭公子!

    頓了下繼續道:“和他的貓兒。”

    “”

    斐翁聞言朝門口看去,不知為何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朝洛瑾辭和溫昀微微頷首。

    見雙方人都認識了,黃三浪道:“老頭兒,辭公子要找的東西就麻煩你了,我鋪子里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說完也不等眾人反應,把手里的木雕塞回斐翁手里就溜了。

    屋子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這次是洛瑾辭先開的口:“聽聞您收藏了不少怪誕不經的古書。”

    “這只是老夫的一些愛好而已,至于公子想找的書到底有沒有老夫就不敢保證了。”斐翁說著就垂下眸繼續擺弄自己手中的木雕,“老夫的書都放在左前方那個屋子里,公子自便,翻閱的時候還請小心,畢竟不少書經過歲月的洗禮已經破敗不堪了!

    “謝謝老翁!

    洛瑾辭微微彎身,抱著溫昀朝那邊走去,就被斐翁叫住了。

    “公子且慢!币娐彖o側過身又繼續道,“那貓兒不可帶進去!

    在洛瑾辭懷里的溫昀微微探出了腦袋,只見斐翁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望著它,結合著對方剛剛和洛瑾辭說的話,它很快懂斐翁的意思了,雖然它是一只乖巧的小貓,但別人不知道,斐翁大可能是怕它弄壞了書,于是還沒等洛瑾辭開口,溫昀就從洛瑾辭懷里跳了出來。

    “喵~”

    它站在地上仰頭朝洛瑾辭叫了一聲,示意自己在這兒等他。

    洛瑾辭猶豫了片刻,點點頭就走進了進去。

    這下屋子又安靜了幾分,只聽到斐翁在雕刻木頭的聲音。

    溫昀有些無聊地圍著屋子看了看,這屋子安排得很緊湊,屋里堆放了不少小東西,雖然擁擠但是一點也不雜亂。

    門的左側的墻上掛著不少符箓、桃木劍和羅盤,掛了滿滿一面像極了收藏墻。

    溫昀一邊走著,視線一便慢慢往旁邊挪。

    最后眼睛停留在了一個專門擺放木雕的木柜上,木柜很大,占據了這屋子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柜子從下往上數一共有九層,上面放滿了密密麻麻的木雕,這些木雕全都是成品,雕刻得極其細致,形狀各異。

    但大多數木雕長得很是瘆人,人面獸身,青面獠牙,很是邪氣,就在溫昀看得入神時一旁的斐翁突然開了口。

    “那些全是老夫刻的!

    見溫昀轉過頭看向他,斐翁站起身朝它這邊走來,挪了挪最下面的那層位置,把剛刻好的那個木雕放了上去,繼續道:“這柜子上所有的木雕老夫刻了整整二十年。”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只小貓很不一般,而且他還察覺到這白貓似乎對它的木雕很感興趣,于是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這些都是老夫照著奇聞怪志上形容的雕刻出來的!

    溫昀轉過頭又打量著這些木雕,難怪這些長得如此奇特。

    斐翁放好東西,見小家伙還在一層一層的打量這些木雕便沒再打擾了,轉到桌旁繼續雕刻下一個。

    看著這些紛雜的木雕,溫昀差點看花了眼,它一排排掃過然而不經意間似乎看到了什么,于是趕緊將視線挪了回來,定眼看向第五排中間的一個木雕,瞳孔不自覺地放大。

    愣了一會兒后,它趕緊朝在刻東西的斐翁連叫了幾聲,聲音很是急切。

    斐翁不禁納悶究竟發生了什么,放下東西直接走了過來。

    “怎么了?”

    “喵喵喵!笨粗澄桃荒槻唤獾哪,溫昀才意識過來對方根本聽不懂它的話,于是抬起爪子往柜子上指,又扭過頭看著斐翁頓時明白了它的意思。

    開口道:“你是看中了我的木雕?”

    溫昀一愣,旋即點點頭應了下來。

    斐翁不禁感嘆這貓兒居然能完完全全聽懂人話,面上立馬帶著些詫異的喜色:“你看中了哪個?”

    于是溫昀直接站了起來,用爪子指向第五排中間的位置。

    斐翁順著看了過去,疑問道:“第五層?”

    “喵!”

    溫昀點點頭。

    于是斐翁將手搭在第五層中間的一個木雕上,問道:“這個?”

    溫昀搖搖頭。

    一連問了好幾個,最后斐翁的手終于搭在了溫昀想要的木雕上,溫昀趕緊點點頭。

    斐翁便把那木雕取了下來,溫昀立馬雙手搭回地面走到對方的腿邊。

    它萬萬沒想到在這兒居然能發現骨玉神像的木雕。

    雖然它已經忘記了骨玉神像是什么樣的,但看到后它一眼就認出了,這絕對是骨玉神像的樣子。

    斐翁好奇地看了眼這是哪個木雕,只看了一眼他就道:“骨玉神像。”

    “這個老夫印象深刻,老夫是照著書里雕刻的,書里還寫了不少關于骨玉神像的事!

    斐翁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胡須。

    然而溫昀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上次他們查找的關于骨玉神像的相關內容,也只是寥寥數筆,而斐翁說的卻是不少。

    溫昀仰著頭喵喵喵叫了幾聲,希望斐翁能把那書給它看看。

    這時洛瑾辭從里邊的屋子走了出來,揚起手里的一本書。

    “您說的是這本書嗎?”

    只見那本書封面為月白色,微微有些泛黃,上面題著兩個黑色的大字。

    月寒。

    “對對對,就是這本,當時老夫對這本書印象挺深刻的。”

    這時洛瑾辭的視線卻落在了斐翁腳邊的溫昀身上,聲音淡淡道:“我的書也找到了!

    溫昀一怔,果然有關。

    兩人臨走前,斐翁再三囑咐讓洛瑾辭不要把書弄壞,還讓他早日還回來,洛瑾辭都一一恭敬地應了下來。

    見洛瑾辭抱著貓兒快要踏出屋子的時候,斐翁猶豫了片刻開口道:“辭公子且慢!

    洛瑾辭將腳收了回來,轉過身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斐翁,只見對方微微發出了一陣嘆息。

    “辭公子可信天地!

    洛瑾辭微微一滯,眼里帶著一絲興趣,淺笑道:“斐翁但說無妨!

    “你可知自己的命格!

    見洛瑾辭不說話,又接著道:“孤星煞命,辭公子恐怕很難活過弱冠之年!

    這句話仿佛一根刺一般一直扎在溫昀心里,密密麻麻的疼痛向四處蔓延。

    它之前一直以為關于洛瑾辭的讖言根本就是一場陰謀,可為何今日斐翁也說了同樣的話,還預言了洛瑾辭活不過弱冠之年。

    而上一世的洛瑾辭的確沒活過弱冠之年。

    這時溫昀突然想起了洛瑾辭這些日子時的身體狀況,擔憂頓時像海嘯一般向它席卷而來,令它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見溫昀一路上不說話,情緒低沉的厲害。

    洛瑾辭清冷的嗓音響起:“你信他的話?”

    這次溫昀沒有開口,它當然不愿意更不敢相信斐翁的話,可是

    溫昀仰著頭看向洛瑾辭,銀白的月光給對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洛瑾辭清冷的嗓音恍若從天邊飄來一般,說話的聲音格外溫柔,卻透著堅定,明明是虛渺的話,卻讓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溫昀,沒人能讓我去死,除非我愿意。”

    第78章 未寒(二)

    暖陽映照著這片金黃色, 樹枝上落了幾只休憩的鳥兒,鳥兒微微抖動翅膀,枯葉紛紛揚揚的掉落, 掩埋在塵土里。

    安靜的清晨,扶光殿被一陣哭啼聲打破了靜謐。

    “皇上,您要為臣妾做主啊!

    孟清妍一雙美目已經哭得紅腫,說話聲帶上了哽咽。

    “臣妾這些天夜夜都能咱們孩子的哭啼聲, 他肯定是被奸人算計無法投胎轉世,才夜夜啼哭,希望身為娘親的我能為他討回一個公道。”

    “還請皇上明察這件事啊。”

    坐在高座上的洛司淵看著跪在底下的孟清妍,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

    這已經是近日來第三個來求徹查此時的嬪妃。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放下手,只見眼瞼下一片烏青, 連說話的聲音都透著濃濃的疲倦。

    “愛妃起來了吧,這件事朕一定會徹查的,畢竟都是朕的骨肉,倘若是真是被奸人所害,朕決計不會輕饒。”

    “謝過陛下。”

    見孟清妍走后, 洛司淵朝一旁的許遠山招招手, 沉聲道:“你覺得此事交給誰去查比較好的!

    “奴才認為三殿下是最合適的, 畢竟大殿下和太子殿下近期不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

    許遠山湊近洛司淵的耳邊, 低聲細語道。

    “好, 就按你說的去做!

    洛司淵說完就一手支著額角,閉目養神了起來。

    許遠山將一旁已經燃盡的熏香又重新換了新的, 壓低聲音道:“陛下, 我看您這幾日疲倦得厲害, 奴才給您喚個太醫來!

    然而等了片刻, 洛司淵都不曾說話,呼吸平緩,仿佛睡著了一般。

    許遠山收回視線壓下了眼底的眸光,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

    “娘娘,許公公已經朝著咱們辰蘭宮這邊走來了。”一向沉靜的蘭姜不禁皺起了眉頭,臉上流露出一絲擔憂。

    “陛下喚本宮?”蕭青棠撫弄枝葉的手突然頓住,柳眉蹙起。

    誰都知道最近關于嬰兒啼哭的事在宮內鬧得沸沸揚揚,只是她沒想到這么快就查到她身上。

    “娘娘,當初這些事奴婢都處理干凈的!

    “無事,咱們先去瞧瞧,說不定只是虛張聲勢!碧m姜做事,蕭青棠放心,她安撫性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臂。

    很快許遠山就來了,他恭恭敬敬道:“還請蕭妃娘娘跟奴才走一趟。”

    蕭青棠放下手中的東西,淺笑著朝洛司淵身邊的大紅人微微頷首:“勞煩許公公了!

    只是蕭青棠沒想到,扶光殿居然會如此熱鬧,幾位皇子都到齊了,除此之外還有幾位妃嬪。

    蕭青棠朝高坐上的洛司淵行了個禮后就入座到一旁洛昭延的身邊。

    剩下的人接二連三的入座。

    洛昭延見蕭青棠是和許遠山一起進來的,不禁有些納悶,同時擔憂之色也掛在了臉上,他拿起茶盞輕抿了一口,借著杯盞掩住嘴壓低聲音道:“母妃”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就見蕭青棠朝他搖搖頭,于是只好作罷。

    見人都齊了,洛司淵才開口道:“想必大家都聽說了最近的傳聞,這案子朕交給了淮安!

    說著視線就落在了洛淮安身上,洛淮安立馬走到了大殿中央朝洛司淵行了個禮,才開口將調查結果緩緩道來。

    “雖然兒臣并沒查到為何有嬰兒啼哭,但在查這個案子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可疑之處!

    說著他將視線移到了洛昭延那桌,洛昭延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不悅地蹙起了眉頭。

    洛淮安將洛昭延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嘴角掛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但很快就將視線定格在了蕭青棠的身上。

    只見蕭青棠回望著他,一副溫柔大方的模樣,沒有絲毫的慌亂。

    洛淮安繼續開口道:“蕭妃娘娘近些日子可曾出過宮!

    蕭青棠眉眼含著溫柔的笑意,從容道:“本宮已經許久未曾出過宮了!

    “那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呢?”

    “蘭姜一直跟著本妃。”

    一聽這話,洛淮安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但很快就有人朝他呈上東西,朱漆木盤里放著塊絲絹,他拿過絲絹展開,只見里邊有一對金鑲珍珠耳環。

    他示意那人將東西端到蕭青棠面前。

    “娘娘可識得此物!

    而蕭青棠在看到這眼熟的耳環時,心頭一陣發緊,但很快就放松了下來,她收回視線看向洛淮安,聲音淺淺道:“本宮的確也有一對像這樣的金鑲珍珠耳環!

    “難道娘娘不覺得就是這一對嗎?”

    聞言,蕭青棠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但這笑意未達眼底:“三殿下何出此言。”

    “看來娘娘也不知呀,那不如讓當事人來說一說。”洛淮安的語氣透著絲遺憾。

    很快兩個女子被押了上來。

    一個是蘭姜,一個是蘭姜的表妹。

    在看到這兩個人后,蕭青棠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緊,她一雙美目死死盯著蘭姜,而蘭姜卻不敢看她。

    兩人相比下來,蘭姜就淡定的多了,蘭姜的表妹蘭淑從未見過如此莊重的場面,低垂著頭就連身子都在發顫。

    押送著她的人推了推她,她就趕緊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整個上半身都緊貼著地板,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

    在高座上的洛司淵微微瞇起眼睛,沉沉的聲音宛若鐘鼓,語氣里聽不出任何喜怒。

    “把你知道的都如實告訴朕。”

    一聽到當朝天子和自己說話,埋著的蘭淑都快急哭了,聲音開始發顫:“陛下,草民什么也不知道啊,更不知道那對金鑲珍珠耳環是蕭妃娘娘的,那耳環是草民的表姐送看草民喜歡,送給草民的,草民才拿去當了的。”

    這時一旁的洛淮安突然問道。

    “她為何無緣無故送你!

    蘭淑依舊不敢抬頭,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猶豫了片刻,五指微蜷死死摳著,道:“表姐只是讓我幫她買樣東西!

    “哦?買了什么東西?”

    洛淮安說話的尾音微微上揚,視線裝作不經意瞥過洛昭延,見對方臉色蒼白,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一種久違的愉悅爬上心間。

    這才剛剛開始洛昭延就擺出這副模樣,那接下來肯定精彩。

    雖然知道這件事進展的太順利了,對此他也產生過疑慮,但這份擔憂始終比不過他想扳倒洛昭延的心,畢竟這次的機會十分難得。

    倘若真因為這件事樹敵,他還有最后的退路。

    洛淮安用余光瞥了眼抱著貓兒從始至終未說過一句話的洛瑾辭,眼睛里閃過一絲笑意,最后又將視線停留在了地上懦弱膽小的女人身上。

    蘭淑咬咬唇,猶豫了片刻才弱弱開口:“五行草!

    她當初有問過要這藥干嘛,可惜表姐告訴他別多問。

    而然,在聽到這個藥名時,在坐的孟清妍死死握緊了手里的絹帕,一雙美目死死瞪著一臉淡定從容的蕭青棠,眼里的恨意不容忽視。

    她進宮沒多久就接連得到了皇上的恩寵,可是肚子一直沒沒反應,她不信這個邪,就請太醫院的太醫給她最好的壯陽藥,沒想到最后真的懷上了。

    可是皇上子嗣單薄,她覺得此中恐怕有蹊蹺,便沒有聲張此事,就連皇上也是在她滑胎之時才知道她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

    沒想到她已經這般小心翼翼了,居然還是遭到了奸人算計。

    心里的恨意越發濃烈,更何況那次滑胎險些要了她的命,太醫還告訴她她本就身子寒這次滑胎身體損傷嚴重,日后估計再難懷上了,這對于她一個進宮的妃嬪來說是何其大的打擊。

    而罪魁禍首居然還跟她姐妹相稱,噓寒問暖。

    孟清妍猛地一下站了起來,不顧禮節走到蘭淑面前,陰沉著一張臉問道:“你什么時候把五行草給她的!

    蘭淑察覺到有人靠近,下意識抬頭,只見面前一個美艷的女人表情陰翳的恐怖,她又趕緊垂下頭,發顫道:“初春!

    聽到這個回答,孟清妍長長的指甲陷進肉里也不曾察覺,她將視線挪到蕭青棠身上,眼里的恨意毫無遮掩。

    開口一字一頓道:“敢問蕭妃娘娘還有什么想說的!

    蕭青棠慢慢站起身,見洛昭言要朝她伸手便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轉身朝大殿中央走去,然后朝在高坐上一臉冷漠的洛司淵行了個禮,不緊不慢道:“臣妾并未做過此事!

    然后看向一旁的孟清妍,臉上擔憂之色盡顯:“妹妹若是聽信他人胡言,只會擾了我們姐妹間的和氣!

    孟清妍一聽這話,目眥欲裂,好看的面容突然變得猙獰了起來,聲音也變得尖銳了起來:“蕭青棠你怎么如此虛偽,如此歹毒,害了我的孩子,還想跟我以姐妹想稱,你惡不惡心,惡不惡心啊!

    孟清妍的情緒逐漸失控,說著就想上前來抓一旁的蕭青棠,蕭青棠皺起眉頭卻沒有閃躲,手上很快就出現了一條紅紅的劃痕。

    洛昭延立馬站了起來,快步朝蕭青棠走去,將人擋在了身后,一臉憤怒地看著發瘋的孟清妍:“你個瘋女人。”

    孟清妍沒理會洛昭延,還繼續伸手想朝對方身后的蕭青棠撓去。

    “蕭青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還我孩子!”

    就在這時高座上傳來一陣巨響,洛司淵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震怒道:“你們當朕這扶光殿是哪?”

    說完又猛地咳嗽了起來。

    一旁的許遠山趕緊朝一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然后將手里的茶盞遞了上去:“陛下消消火!

    緩過來的洛司淵漲紅了一張臉,而臺下發瘋的孟清妍也就侍衛拉住了,蕭青棠看著擋在自己面前不知何時變得高大的身軀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拍了拍洛昭延的手臂,示意他回去。

    而洛瑾辭抱著溫昀靜靜地看著這場鬧劇,一張清冷的臉上沒任何表情,他輕押了一口茶。

    茶微澀,入口味道一般,但也勉強能喝。

    這次,蕭青棠直接跪在了大殿中央,身子匍匐,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讓所有的人聽清。

    “還請陛下明察!

    被侍衛請回座位上的孟清妍在聽到這句話后,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很快就暈了過去。

    直到被太醫帶走后,扶光殿頓時安靜了下來。

    洛司淵一雙黑目沉沉地打量著在場的所有人,最后將視線停留在了一直未說話的蘭姜身上。

    蘭姜察覺到了停留在她身上那股具有威懾力的目光,于是一咬牙,連跪帶爬的爬到蕭青棠身邊,聲音里滿是愧疚,一邊說一邊磕頭道。

    “對不起娘娘,對不起娘娘,都是蘭姜自作主張害了您。”

    蘭姜再抬起頭時,額角已經紅腫了一片,她看著蕭青棠有些震驚的表情,轉向洛司淵道:“陛下,娘娘待奴婢極好,可是奴婢不忍心看娘娘受委屈,便自作主張從宮外弄來了滑胎藥,都是奴婢的錯,不該做出如此歹毒的事,還差點害了娘娘。”

    蘭姜說著說著眼淚已經布滿了臉頰,她愧疚地瞌上了眼睛,那對耳環的確是她看蘭淑滿眼歡喜才摘給對方的,卻不料就是這么一個細微的動作居然害了她和娘娘。

    只要她定下所有的罪,如此一來也算償還了娘娘對她的救命之恩。

    沉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那為何剛才不說!

    “奴婢害怕。”蘭姜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但是奴婢更怕害了娘娘!

    聽到這句話跪坐在一旁的蕭青棠微怔,衣袖下捏緊的拳頭慢慢松了下來。

    “蕭妃,可是她說的這般,此事你根本不知曉!

    聽到洛司淵喚她,蕭青棠有些恍惚的抬起頭,當對上那雙探究的黑眸時,她最終點了點頭:“臣妾不知!

    一旁的洛淮安看著主仆二人,眼里閃過一絲譏諷。

    好一條忠心的狗。

    窩在洛瑾辭懷里的溫昀有些震驚的看著蘭姜,這樣一來豈不所有的罪名都被蘭姜背了去,而且它看洛司淵的樣子,似乎并不打算深究,連自己的子嗣被害都能忍,還真是涼薄得厲害。

    不過話說回來,他連自己的親兒子都害,這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了,可惡。

    洛瑾辭垂眸看著溫昀突然有些氣鼓鼓的模樣,他伸出手指戳戳對方的臉,溫昀這才轉過頭來,便看到洛瑾辭眼里的笑意。

    洛瑾辭趁著別人的視線都沒在他們這邊,便拉著溫昀的爪子,在自己的手心里寫了兩個字。

    “別氣!

    毛茸茸的觸感很是舒服,不待溫昀有所反應,洛瑾辭就就用手掌包住溫昀的整只小爪子。

    溫昀一愣,最終還是任由洛瑾辭把玩它的爪子。

    這時,就在高座上的洛司淵準備開口時,洛淮安突然道:“既然娘娘不知道這件事,那娘娘知道下一件事嗎?”

    一聽這話,洛昭延側過頭看向一臉不懷好意的洛淮安,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洛淮安,你可別做的太過了,我母妃是什么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了!

    “大哥,真的清楚嗎,還是說這是大哥的意思?”洛淮安似笑非笑地看著臉色黑如鍋底的洛昭延,聲音冷冷道,“讓門外的兩人進來!

    兩人一前一后。

    溫昀在看到文惠時著實驚訝了一把,它以為文惠已經

    而洛昭延的視線卻一直死死盯著文惠身后的那個人,眼里滿是震驚,身上的怒氣頓時消散,剩下的只有惶恐,緊張,擔憂,甚至還有一點說不出來的痛心,看來那件事是真的……

    而越子觀一張清秀的臉上滿是冷淡,甚至從進來后都不曾看過他一眼。

    兩人簡單朝著洛司淵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并說出了蕭青棠的所作所為。

    洛司淵越聽臉越黑,周身氣壓低沉的可怕。

    他看著越子觀手捧著的一沓殘紙,命人呈了上來。

    在看到紙上那些記錄時,何時何地和何人在干什么,洛司淵的眉頭越皺越緊,然而在看到關于扶光殿的記錄時,臉陰沉得可怕,怒火當場爆發。

    他一把抓起桌案上這些被火燒的殘缺的紙張往前扔去。

    “蕭青棠這就是你的無辜,你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殘缺的紙張紛紛揚揚灑落了一地,有些甚至飄落在了蕭青棠的身邊。

    她看著紙上的內容,臉色開始泛白。

    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的洛昭延,看著自己腳邊的殘頁,瞳孔微微緊縮。

    那不是皇后鳳棲宮的動向嗎。

    他抬起頭有些艱難地望著跪坐在地上的女人,有這么一瞬間感到陌生。

    蕭青棠剛抬起頭就看到洛昭延看她時的眼神,心頭猛一疼,有些慌亂道:“皇上,這都不是臣妾做的,定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妾!

    這時,洛淮安也不想再裝了,畢竟這些記錄里也有關于他母妃的寢宮記錄,他真是小看了蕭青棠,他開口沉聲道。

    “可是剛剛孟昭儀也說了,她懷上孩子的事只有幾個貼身婢女知道,那娘娘的滑胎藥為何準備得如此及時,所以除了蕭妃娘娘安插的眼線,還會有誰知道呢,連親信都能收買,蕭妃娘娘好手段!

    說著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一旁的文惠,文惠因愧疚將頭埋得更低。

    “我沒有!”

    蕭青棠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發現大家的眼神里紛紛透露著恐懼,嫌惡,嘲諷,向來沉穩的她一下子慌了,她剛想起身就被人按了回去,她皺著眉頭,聲音帶著一絲狠戾,溫柔的面孔仿佛被撕碎。

    “放開本宮!”

    洛司淵臉上流露出的深惡毫不掩飾:“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不承認,蕭青棠你真是讓朕太失望了!

    “來人,將這城府深沉,殘害皇嗣,惑亂后宮的毒婦押進天牢!

    一旁的洛昭延在聽到這句話后,猛地一下跪在了地上,他雙手緊緊捏著衣側,擲地有聲道:“父皇,這一切都是兒臣所為,不關母妃的事,父皇想怎樣罰兒臣,兒臣毫無怨言,只請父皇放過母妃!

    說完朝洛司淵行了一個大禮。

    “還請父皇明察。”

    蕭青棠難以置信地看著想替她頂罪的洛昭延,趕緊爬上前,使勁搖頭道道:“這一切都是我做的,不關延兒的事,他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延兒雖然頑劣,但心性單純,絕不會做出這些歹毒的事,陛下您是知道的。”

    蕭青棠說著說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流,沒想到到最后她居然能輸的這么徹底。

    “皇嗣是我害的,皇后是我殺的,宮內的一舉一動也是我派人監視的,蘭姜也是我威脅著頂罪的,請陛下治我死罪!

    眾人一時震驚地看著將所有事都爆出來的蕭青棠。

    “蕭青棠啊蕭青棠,你居然如此歹毒,皇后待你如親姐妹,居然是你置她于死地的,你”洛司淵顫著手指向一臉狼狽的蕭青棠,滿臉的失望。

    “臣妾嫉妒她,臣妾知道了錯了,可延兒和蘭姜是無辜的,請陛下治我死罪。”

    說著朝洛司淵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來人,將蕭妃押進大牢,聽候發落。”

    見兩個侍衛押著蕭青棠,洛昭延想要撲上去,但很快就被幾個人鉗制在了原地,他拼命掙扎著,一雙通紅著眼睛緊緊跟隨著蕭青棠。

    “放開我!”

    “你們是要找死嗎?叫你們放開本殿下!”

    “母妃!”

    “母妃!”

    “母妃”

    然而蕭青棠在經過洛昭延身邊時,始終沒抬過頭,她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驕傲了半輩子的她什么也沒有了。

    洛司淵見洛昭延情緒失控,便態度強硬地命令道:“將大皇子送回寢宮,禁足半月!

    洛昭延被押著走到大殿門口時朝大殿內望了一眼,很快就轉過了頭去,但溫昀看到了那雙向來囂張跋扈的眼里流出一絲落寞和悲痛。

    它順著洛昭延剛才的視線望去。

    只見一抹挺拔的淺藍色背影,那人根本沒回過頭。

    隨著洛昭延的離開,一場鬧劇終于結束了。

    “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就散了!

    洛司淵一向挺拔的身子也松懈了下來,他一只手揉著額頭,嗓音里滿滿的疲倦,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好多。

    洛瑾辭剛抱著溫昀離開不久,越子觀就追了上了。

    洛瑾辭聽到聲響后轉過身。

    越子觀站定后微微喘氣,一張清秀的臉上帶著淺笑:“臣是來向殿下告辭的!

    洛瑾辭微微頷首,淡淡道:“今日就離開?”

    “是,待會兒就走,臣的妹妹還等著臣!毕肫鹆嗣妹,越子觀的表情越發溫柔。

    他朝洛瑾辭拱手道:“謝謝殿下,臣母親的仇才得以為報,妹妹才平安無事,殿下的大恩大德臣沒齒難忘!

    若不是洛瑾辭他此時還蒙在鼓里繼續為仇人做事,他母親是蕭青棠的遠親,為了能讓他有個大好前程極力向蕭家推薦他,他如了母親的愿當了洛昭延的伴讀。

    只是沒想到在他進宮后蕭青棠就私自將他母親和妹妹圈禁起來,就為了預防他以后叛變,然而看管的人卻放任他母親病死。

    蕭青棠還一直瞞著此事。

    每每想到這兒,他就恨,恨蕭青棠,更恨自己,當初他若是不進宮該多好,那樣他就能陪著母親和妹妹,母親也不會死。

    洛瑾辭看著越子觀眼睛里涌出的恨意沒有說話,反倒是懷里的溫昀動了動,洛瑾辭垂眸看了一眼才緩緩開口問道:“那你出宮又做何?”

    越子觀一愣,臉上凝聚的恨意頓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他抬眸看著洛瑾辭背后的夕陽,落日余暉映在眼里,臉上帶了點笑意。

    “人活著總有事要做,臣或許會帶著妹妹去個不知名的村落當個教書先生!

    溫昀看著越子觀走遠的身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惆悵,明明這已經算洛瑾辭復仇成功的一部分了,可它并沒感到多快樂舒坦,它也沒有從洛瑾辭身上感到半分歡愉。

    這時頭頂傳來洛瑾辭好聽的聲音。

    “回神了!

    見它抬起頭,洛瑾辭才繼續道:“你想問的我也幫你問了,是不是到了你給回禮的時候,禮尚往來!

    洛瑾辭著重強調了后四個字。

    溫昀看著對方不懷好意的嘴臉,頓時就就把剛才突然冒出來的惆悵拋之腦后,它沒好氣地伸出爪子拍了拍洛瑾辭的下頜。

    洛瑾辭卻抓住它的爪子,一雙呈著春水的眸子溫柔地注視著它,聲音輕輕道:“既然你不想,那不介意我再多送一份禮吧!

    沒等溫昀反應過來,一道陰影覆了上來,額頭一片溫潤,宛若蜻蜓點水。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溫昀,我想要你變回來了!

    第79章 未寒(三)

    “哎, 你聽說了沒,蕭妃瘋了,據說整日癡癡傻傻的, 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這事我也聽說了,不過依我看來,恐怕不實,畢竟蕭妃一個人作惡騙了這么多人, 誰知道這次是不是真的,指不定還是裝的。”

    聽同伴這么一講,小宮女頗為贊同地點點頭:“也是哦!

    但很快余光就瞥見一抹絳紫色的身影,她趕緊用手肘戳了戳旁邊的人,對方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壓低聲音道:“大皇子這是又去扶光殿求情了?”

    “可不是嘛,不過陛下一直沒見他。”

    說著小宮女眼里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同情。

    扶光殿內

    洛司淵抬眸看著坐在他對面的洛瑾辭,隨手落了顆黑子。

    開口道:“瑾兒近來身體可徹底痊愈了!

    洛瑾辭看著桌上下了好大一會兒的棋局,尋了個地方,將手中的白子放了下去:“兒臣已無大礙!

    見洛瑾辭不再像之前那般劍拔弩張, 洛司淵滿意地點點頭, 看來關于男寵的那件事也已經過去了, 他指尖攆著一黑子,視線轉回了棋盤, 不緊不慢道:“關于蕭妃處死這件事, 瑾兒怎么看?”

    然而還沒等洛瑾辭開口說話,就有人上前傳話道:“陛下, 大皇子求見!

    洛司淵似乎早就料到了, 臉上沒任何表情:“宣!

    洛昭延一路走得急, 剛進到殿內還攜卷著涼風, 他二話沒說,就朝洛司淵行了個大禮,直挺挺跪在地上,聲音有些喑啞,卻鏗鏘有力。

    “還請父皇收回成命!

    洛司淵聽到這句話,不悅地皺起眉頭,聲音里含著怒氣:“朕的話豈能是兒戲,說收回就收回,再說你母妃她罪孽深重,求死罪的也是她,都怪朕平日里太縱容你們了!

    洛昭延聽到后面,搭在腿上的手慢慢蜷起。

    縱容?

    洛司淵何時對他盡過一個父親的責任。

    他赤紅著眼,努力壓制住心里的怒氣。

    他以前一直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優秀足夠強大就能引起洛司淵的注意,他一直爭一直搶,他甚至覺得只要坐上了太子之位,洛司淵恐怕才能注意到他,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錯的離譜,坐上太子之位又如何,洛瑾辭連自己的婚事也不能做主,就連心愛之人被害也無能為力。

    這些算得上洛司淵對他的寵愛嗎,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

    洛昭延身子往前一躬,整個上半身匍匐在地,一字一句道:“還請父皇收回成命,兒臣愿陪母妃貶為庶民流放北荒,終不回淮陽,請父皇成全。”

    洛司淵在聽到這句話時,瞳孔微縮。

    他張了張嘴,最后什么話也沒說出來,就見一旁的洛瑾辭也起身朝他行了個禮,聲音清清冷冷:“父皇,大皇兄能有此番孝心,還望您成全,畢竟這已經是給蕭妃最大的懲罰了!

    “你們?”

    最后他把話咽了回去,視線轉向洛昭延,沉聲道。

    “你可想好了?”

    “兒臣想好了!

    “不會后悔?”

    “絕不后悔!

    最終洛司淵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疲憊地瞌上眼:“準了!

    洛瑾辭出了扶光殿后,身后有個人快步跟了上來。

    洛瑾辭沒有看到,繼續走著,就聽到洛昭延沉不住氣開口了:“你別以為你幫了我一次,我就會感激你!

    聞言,洛瑾辭嘴角微微揚起,淡淡道:“我并沒有幫你,只是覺得就這么死了太便宜你們了!

    聽到這句話,洛昭延的怒氣很快就燃了上來:“洛瑾辭,你”

    “兄長若無其他事,便早些回去準備吧!

    這次,洛昭延聽到這落井下石的話,并沒停下腳步,而是憋著氣繼續道:“你還在為男寵那事記恨我?那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好端端派人殺你男寵干嘛!

    “洛瑾辭,你要小心洛淮安那家伙,他絕對沒安好心,小小年紀心眼子這么多。”

    這恐怕是洛昭延唯一一次心平氣和地和洛瑾辭扯這么多。

    聽著昔日仇人突然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洛瑾辭幾不可見的蹙起眉頭,他停下腳步,看著一旁比同他差不多高的洛昭延,道。

    “皇兄想說的恐怕不是這些吧,有什么想說的直說便可!

    察覺到洛瑾辭有些不悅,洛昭延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道:“你見過越子觀嗎?”

    越子觀在宮中也沒什么朋友,他也就見過越子觀和洛瑾辭有過幾次交流,所以他還是忍不住想問問。

    畢竟他平日里囂張慣了,結了不少仇,而如今他敗落了,他怕越子觀那書呆子被別人欺負了去。

    “見過。”

    聽到這句話,洛昭延眼里閃過一絲喜悅,然后小心翼翼問道:“那他還好嗎?”

    洛瑾辭看著對方期待的眼神,清冷的嗓音繼續道:“他已經出宮了!

    洛昭延脫口而出就想問越子觀去了哪,可剛張開的嘴又慢慢閉緊。

    他知道了又如何,對方肯定不想再見到他了,畢竟他們也算隔了血海深仇,更何況那日越子觀從頭到尾都沒看過他一眼。

    洛昭延垂下眉眼,心里空蕩蕩的,他向洛瑾辭道了句謝后就轉身走了。

    看著站在前方轉角處特意等著他的洛淮安,洛昭延停下了步伐,臉上的厭惡毫無遮攔。

    “聽說大哥自請流放了!

    見洛昭延不說話,洛淮安繼續道:“我就是來關心關心大哥,畢竟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滾!甭逭蜒硬幌朐俣嗾f廢話,他繼續往前走,卻被洛淮安攔了一下,只見洛淮安一張娃娃臉上帶著些委屈。

    “大哥臉色為何如此差,只差沒寫著我不高興了。”

    洛昭延冷冷地睨了洛淮安一眼:“既然看出來,你還趕著往上湊,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滾開,少來惡心我!

    洛淮安往一旁側開了身子,雙手環臂,沒再繼續偽裝,他懶懶道:“大哥都要流放了,永不入淮陽,嘴還這么硬吶!

    洛昭延往前走的身子一頓,冷聲道:“洛淮安,就算我失敗了你也不會成功,就你的那些花花腸子根本拿不上牌面,我已經為你準備了一份薄禮,望你收好。”

    既然洛淮安如此落井下石,他也絕不會念手足之情放過對方的,就算奈何不了對方,但再怎么也能讓洛淮安頭疼一陣子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挺拔的身影穿過華美的亭臺樓閣,到最后也沒留下一個腳印。

    看著撕去偽裝,陰沉著一張的洛淮安,一直在暗處偷看的溫昀不禁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還真是違和感十足。

    直到對方走了,它才從一旁的假山后鉆出來。

    今日阿里雅突然約它見面,沒想到它半路還能遇到這么一出。

    只是洛昭延居然自請流放了,而且聽他那話好像是在臨走前還給洛淮安使了絆子。

    只是不知道這絆子是什么?

    溫昀收回視線,沒再想這件事,繼續朝約定的地方走去。

    阿里雅看到溫昀后臉上立馬掛上了笑容,她趕緊走上前將手中的書遞了過去:“這是我今早在替皇后娘娘打理寢宮的時候看到的發現的。”

    說著她翻開了第一頁,放到溫昀面前:“您看,這個符號是不是很眼熟!

    在看到那個符號后,溫昀的瞳孔驟然緊縮。

    這個居然和空境衣袍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看到溫昀的表情阿里雅就知道對方肯定想起來了,于是她又往后翻了翻,繼續道:“雖然阿里雅沒見過后面幾個,但覺得這對您會很重要!

    “謝謝你阿里雅,這的確對我很重要!

    后面幾個符號中,有幾個洛瑾辭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因為他在司星閣見過,第七層暗室的那些箱子上。

    只是這本書為何會出現在皇后的寢宮,這又和皇后有什么關系,這些符號又代表什么意思,溫昀總有一種感覺,答案就在司星閣。

    雖然聽說當時司星閣救火還算及時,但這些東西還在嗎。

    溫昀抬眸朝西南方望去,一眼就能看到佇立在林間的司星閣,而且這里離司星閣也不遠,再說洛瑾辭現在還有事忙,不如它先去查探一番。

    溫昀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阿里雅,阿里雅不放心便開口道:“阿里雅陪您去。”

    看著阿里雅一副態度堅決的模樣,溫昀不再好拒絕。

    一片枯黃的林子里曾經擁有至高無上優待的司星閣如今已經破敗不堪,鮮艷的朱漆被煙熏得發黑,周圍荒草凄凄,仿佛一陣秋風吹來,這樓閣就會不復存在。

    溫昀曾經一度以為這樓閣會翻新什么的,沒想到就這樣一直荒廢著。

    剛踏進司星閣就有一股濃重的潮濕味伴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焦味,奇怪的氣味不禁讓溫昀皺了皺鼻,它帶著阿里雅走得小心翼翼,屋內滿地的殘渣,輕踩過甚至都會發出輕響。

    溫昀不放心地朝阿里雅道:“不如你在外面等著我。”

    這里很多東西都晃晃悠悠的,它現在是一只貓兒,加之身體靈巧又輕,躲開這些是輕而易舉。

    阿里雅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跟著溫昀,畢竟上次溫昀就在這里出事的,這次不管怎么說她都要跟著溫昀。

    沒一會兒,兩人來到了第七層,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一層的損傷并沒溫昀想的這般嚴重。

    溫昀輕車熟路地就打開了密室,看得一旁的阿里雅目瞪口呆,于是便開口解釋道:“我上次來過!

    如今的暗室漆黑一片,溫昀剛想說話,阿里雅就從懷里摸出了火折子。

    溫昀沒想到對方還隨身攜帶這玩意兒。

    眼尖的阿里雅在墻角見到了半截蠟燭,她撿起點燃,視野一下子就明亮的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里溫昀按照那本書上的符號去開暗室里這些相同符號的箱子。

    開第一個箱子時,阿里雅還不放心,搶先它打開了箱子,只是令人震驚的是箱子里邊居然是空的。

    溫昀接連開了幾個箱子都是空的,正當它懷疑這些東西是不是被人運走的時候,阿里雅打開了下一個箱子,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驚恐的叫聲。

    阿里雅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手沒拿穩蠟燭,蠟燭應聲掉落在地,滾了幾圈后徹底熄滅了。

    “阿里雅怎么了?”

    溫昀著急的喚了一聲。

    “箱子里好多舌頭。”阿里雅說話的聲音有些發抖,黑暗將她的恐懼無線放大,她彎下腰慌張地去撿蠟燭。

    舌頭?

    溫昀趕緊朝對方那邊走去,就在這時它聽到了極輕的腳步聲。

    顯然阿里雅也聽到了,摸在地上的手一滯。

    第80章 未寒(四)

    “主子, 空境今早被人劫走了!

    聽到這句話,看著書的洛瑾辭甚至沒有挪開過視線,手上的毛筆在一點一點地圈點東西, 他開口淡淡地應了一聲,顯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得到這聲回應后光不露痕跡地隱匿回黑暗之中。

    但很快又有一個身著黑色衣服的人出現在洛瑾辭所待的房間內。

    來人聲音低沉且沙啞。

    “請主子責罰,主子的貓兒屬下跟丟了!

    說著影屈膝跪在地上。

    洛瑾辭平靜的嘴臉沒任何變化,只是剛落下的筆尖在紙上暈開了墨。

    “在哪兒跟丟的?”

    清冷的聲音宛若冬日的飄雪。

    “鳳棲宮附近。”

    因為洛瑾辭不讓跟的太近, 他往往都隔著數十米,只是今日沒想到來了個武功高強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想到這兒,影又繼續把剛才經歷的事情跟洛瑾辭說了一遍。

    洛瑾辭的眉頭不自覺皺起,他將手中的筆擱置在桌案上, 起身后就朝屋外走去,聲音比平日都要冷上幾分。

    “自己領罰!

    “是!

    影恭恭敬敬道,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只見桌案上的那支毛筆斷成了兩截。

    *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兩人都默契的沒出聲, 溫昀輕輕走到阿里雅的身邊, 安撫她剛才因驚嚇而恐懼的情緒。

    直到那個腳步聲在暗室門口停了下來。

    只聽到火折子打響的聲音, 暗室里多了微弱的光亮。

    溫昀和阿里雅借著這點光互看了一眼,畢竟他們貼在轉角處這邊的墻上, 對方如果沒走過來是不容易察覺到他們的。

    那個腳步聲在暗室里閑逛了起來。

    阿里雅沒敢看一旁的箱子, 她低下頭想去撿起離她不遠的書,沒想到手剛搭在書上, 一雙粉色的繡花繡就映入眼簾, 嚇得她心頭一顫。

    溫昀抬眸看著眼前拿著蠟燭的小宮女, 總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但又想不起,反倒聽到阿里雅如釋重負的聲音。

    “呼——”

    阿里雅拍了拍胸口道:“妙儀,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鬼怪呢!

    說著凝重的表情一松,一只手撿起地上的書,另一只手撿起剛剛被嚇掉的蠟燭,直起身后不漏痕跡地擋在了剛剛那個箱子前,然后將蠟燭點燃后放到一旁的燭架上,暗室內又亮了幾分。

    妙儀?

    溫昀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有一瞬間的熟悉,然而還沒等它回想起就聽到對面那女孩清脆的聲音。

    “阿里雅姐姐你怎么會在這兒?”

    阿里雅頓了下,隨口就道:“皇后娘娘生前有東西放這兒了,我今日得空來取!

    妙儀聽到也沒懷疑什么,眼睛掃視了周圍一圈,突然壓低聲音道:“我也是被他們安排到這兒來尋東西,可是這里好荒涼,我好害怕,聽說這司星閣在燒毀前大祭司做了一場法事。”

    看到阿里雅一臉疑惑的模樣,妙儀弱弱開口,橙黃色的燭光映照在她清秀的臉上,映襯得她更加楚楚可憐。

    “阿里雅姐姐,你說這司星閣會不會因為這場法事受詛咒呀,剛剛我都不敢上來。”

    阿里雅見妙儀一臉害怕的模樣,忍不住安慰道:“不用怕,這不是還有我嗎!

    緊接著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你要找什么,害怕的話可以告訴我,你去閣樓下等著我,等我找到了順便給你送下來。”

    一聽這話,妙儀臉上一喜,她抬著一雙水靈靈的眸子望向阿里雅:“阿里雅姐姐,你真好!”

    阿里雅一聽這話趕緊擺擺手道:“只是舉手之勞罷了,你還沒告訴我你要找什么東西!

    妙儀的嗓音清脆還帶著一絲歡愉,聲音突然變輕:“姐姐一定能幫我找的,因為我想找的東西就在姐姐身上!

    妙儀說著,眼神陡然狠厲了起來,藏在背后的手突然朝前捅了去。

    “那就是姐姐的舌頭呀”

    見情況不妙的溫昀突然從箱子背后跳了出來朝妙儀撲去,它朝阿里雅大叫道:“阿里雅,小心!”

    只見一抹白光從眼前晃過,妙儀另一只手里的蠟燭應聲掉落在地,徹底熄滅了,本就不算明亮的暗室又昏暗了幾分。

    阿里雅卻清清楚楚認出那是一把匕首,寒意頓時從腳底升起,手臂一痛,一股血腥味兒蔓延開來。

    溫昀死死扒在妙儀背上,一只爪子去勾對方的頭發,企圖把對方的注意力引過來,畢竟剛剛倘若它再慢一點點,那匕首肯定就會刺進阿里雅的小腹,每每想到這兒溫昀就心有余悸。

    這時妙儀這才注意到剛冒出來的東西,她側過頭就看到一只白色的貓兒趴在她背部,她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太子殿下的貓兒,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揚,眼睛彎成了月牙狀,但眼底卻透著絲溫昀根本看不懂的恨意。

    在它的印象里,它一向很少和別人接觸,更何況得罪人,而這個妙儀對他的恨意又從何談起?

    沒等溫昀想清這個問題,他就聽到對方愉悅的聲音。

    “難怪他告訴我這里會有令我意想不到的驚喜!”

    溫昀不知道妙儀嘴里的他指的是誰,它只知道如今肯定有人在背后操縱著一切,而這次,它跳進了對方的圈套。

    妙儀的左手往后伸去,想去抓溫昀卻不料手被狠狠地一痛,她下意識收了回來,只見白皙的手被上面三條紅紅的印子,血不停地往外冒,細長的眉毛微微皺起,眼底的恨意越發明顯,她不顧疼痛,更賣力地往后撓去。

    妙儀身后的位置實在過于狹窄,溫昀知道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更何況對方手里還拿著一把匕首。

    于是它趁著妙儀再次側過頭的時候,爪子猛地朝對方的臉撓去,就趁著這個空擋時間想跳下妙儀的背,卻不料爪子勾纏在妙儀的發絲上。

    火辣辣的疼痛立馬從臉上傳來,妙儀微怔,很快心里的這絲憤怒就燃到了極致,漆黑的瞳孔填滿了恨意,她知道她臉上的疤痕肯定不比手上的輕。

    頭皮被貓爪扯的陣陣發痛,她咬著牙狠狠將在自己背上的貓兒一把揪了下來,連帶著頭發也扯下了一撮,微小的血珠從頭皮滲出。

    妙儀死死揪著溫昀的后頸,任對方在空中撲騰。

    阿里雅見狀想上去幫忙,她咬牙忍痛,剛邁出一步身體就毫無預兆地向前栽去,“撲通——”一聲在暗室里格外明顯,燭臺上唯一的蠟燭也跟著狠狠顫了一下,險些徹底熄滅。

    聽到響聲的溫昀朝阿里雅那邊看去,剛抬眸就對上了一雙森然的瞳孔,眼眶凹陷,瘦骨嶙峋的臉頰有一側干癟得厲害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脖頸處,手腕腳腕間都纏著白布,詭異的厲害。

    溫昀暖色瞳孔忍不住顫了顫,即使眼前這人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它還是一眼認出了此人。

    空境。

    特別是那雙幽深的眸子朝它望過來的時候,溫昀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顫。

    只見阿里雅躺在地上,眼睛卻死死盯著前方的妙儀,想張口說話,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全身上下軟的厲害,微弱的燭光搖搖晃晃,等她看清妙儀的表情時微微一怔,只見對方睜大眼睛看向她身后,眼神里滿是恐懼。

    阿里雅轉動著眼珠想去看看她背后究竟有什么。

    這時身后傳來了喑啞的聲音,像是上了銹的齒輪在艱難地轉動著,光光聽著就讓人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這次主子就派了你這個小丫頭!

    說話的人明顯說得很費勁。

    聞言妙儀斂去臉上表現出的恐懼,試探性地開口道:“你就是大師說幫我改命的人?”

    那人一聽這話,明明空洞的瞳孔在此時卻染上了絲瘋狂,少去半邊肉的臉咧開了一個詭異的弧度。

    “一切福田,不離方寸;從心而覓,感無不通[1]!

    說完后,他頓了片刻才開口道:“那你信嗎?”

    這回妙儀毫不猶豫地應道:“當然信了,否則我也不會來這兒。”

    對面藏匿在黑暗之中的男人滿意地點點頭,他試圖放軟聲音道:“那好孩子你把你手里的東西交予我,我就能幫你改命!

    “它?”

    妙儀提了提手中的溫昀,她發現這貓兒似乎顫了一下。

    “嗯!

    空境說著便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骨瘦如柴的模樣仿佛沒有血肉的枯槁一般,森然的模樣令人恐懼。

    他在經過阿里雅的時候,阿里雅甚至聞到一股濃烈的氣味,簡直和這屋子的氣味一模一樣,潮濕中夾扎著一股焦味。

    “你不是想改名嗎?”空境一邊朝妙儀走去一邊循循善誘著,“聽說你的命不好,總是遭人欺負,只要你把它交給我,我就能讓你徹底扭轉命運,過上你曾經艷羨的日子!

    聽到這兒妙儀眼睛里流露出了向往和心動,但很快她就壓下了這份激動,將匕首朝溫昀送近了一分,開口道:“可是我想要它死。”

    自從空境出現后,神經一直緊繃著的溫昀在聽到對方語氣里毫不保留的恨意時,不由自主地仰起頭看著妙儀。

    對方到底和它有什么仇有什么怨,非得置它于死地。

    而妙儀不知想到了什么,緊接著開口道:“它死了我再給你也可以改命吧!

    聞言,空境微微蹙起眉頭,疑惑道:“為什么要它死呢?”

    “因為它曾踐踏了我的尊嚴!泵顑x頓了頓有些咬牙切齒道,“我曾有難求助于太子殿下,他寧愿去哄這只貓兒也不顧我的死活,明明他只要收留我,我就能徹底脫離苦海,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這一切都是他害的!

    妙儀說著說著情緒就激動了起來:“這世間如此可悲,人命居然都抵不過一個畜生,既然太子殿下這么愛這只貓,那我定要毀掉它!

    這番話讓溫昀聽得震驚,也就是在這一刻他才徹底明白洛瑾辭的那句話,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拯救。

    畢竟有的深陷沼澤的人會拼命抓住身邊的每根稻草,即使那根稻草被拽入深淵,也激不起他的任何感激與愧疚,相反的他只會怪這根稻草救不了他。

    暫時抓住稻草的妙儀就將洛瑾辭沒收留她這件事看做一切不幸的源泉,在遭受了磨難之后找不到任何生存下去的理由,最終將報復洛瑾辭當做她在宮中活下去的執念。

    真的是既可憐又可悲。

    等妙儀講完話后,空境就已經站到了離她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如此近的距離加之撲面而來的氣味,妙儀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拿著匕首的手微微一顫,人下意識往后退。

    不知為何身子突然發軟,手一松,匕首哐當一聲掉落在地,提著溫昀的手也隨之松開,整個人往側邊倒去,頭重重地磕在一旁的箱子上,瞳孔微微放大,一臉驚詫地看著空境。

    只見空境彎下身提起了癱成一團的溫昀,低聲喃喃:“咱們又見面了。”殘缺的半張臉裂開一個詭異的弧度。

    空境走路不是很利索,他提著溫昀走到了屋子正中間,自言自語道:“這次絕對不會再出任何差錯了!逼岷谇铱斩吹难劬镩W著極致的瘋狂。

    他指著打開的那些箱子道:“這次由我布的陣法,卻是你親自為我啟的陣!编硢‰y聽的聲音里夾扎著愉悅。

    然后他將溫昀放進了最中間的空箱子,慢慢將箱子扣緊,用白布將箱子纏了起來。

    視線一下子被遮擋住,溫昀徹底陷入了黑暗,一時間心里的恐懼被無限放大。

    空境咬破手指在箱子上畫了一圈符號,雖有再將另一個箱子里的舌頭拿出來按順時針的順序圍著溫昀所在的箱子外鋪滿了一圈。

    很快他就起身朝妙儀走去,凹陷的眼睛彎了彎。

    “謝謝你為我做法提供這些道具,但最后我也要從你這里取走一樣東西,為了感謝你,我依舊會為你改命!

    看著妙儀越來越驚恐的眼神,空境毫不猶豫地撿起一旁的匕首朝妙儀的手腕割去,潺潺的鮮血爭先恐后的涌出,妙儀疼的狠狠皺著眉頭,視線開始模糊。

    看著滿地的貞潔之血。

    空境用手指沾著血開始像以前一樣畫符。

    可是還沒等他將整個陣法畫完,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躺在箱子里的溫昀也聞到了一絲焦味,這氣味它再熟悉不過了,司星閣著火了。

    顯然空境也沒意識到司星閣再次起火的事。

    煙味越來越重,似乎就是從他們這層傳來的。

    擔心火勢變大的他,拼命解開箱子上的白布,企圖將溫昀拿出來。

    突然門口傳來一陣響聲,大家都下意識朝門口看去,只見火光呈一道拋物線在空中恍過,也就在這個電光石火的時候,只有空境看清了門口那個身影。

    沉沉的聲音恍若地獄而來。

    “唯有火祭!

    火舌一點一點舔舐過來,門口早沒了那人的蹤影,自知被算計了的空境此時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布置的一切,他拼命的撕扯著纏在箱子上的白布,等他打開箱子的時候,看著還活著的溫昀頓時松了口氣,他一只手抱著溫昀站來打算往外跑,突然一塊橫木掉了下來,他下意識將溫昀往后甩,那橫木便壓在了他身上。

    只聽到一陣悶哼,空境側過頭朝溫昀的方向看去,艱難道。

    “只有我才可以借助你的神力!

    空境一直執著地重復這句話。

    全身無力的溫昀靜靜躺在地上,周圍的火光一點一點將它包圍,它不禁想苦笑。

    它是和火有仇吧,又要死在火里,不過這次是真死。

    只是連累了阿里雅。

    感覺周圍越來越熱,溫昀不禁在想。

    這次恐怕再也見不到洛瑾辭了吧,也不知道對方該會多難過,它還沒來得及讓對方抱抱化為人形的自己

    想著往日的種種,一陣酸澀在心里蔓延開,眼角變得濕潤。

    它后悔自己沒早點告訴洛瑾辭自己心里的想法。

    周圍的空氣越發稀薄,溫昀慢慢閉上了眼睛。

    恍惚間它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火光之中朝它奔來,悲痛的抽泣聲在耳邊響起,它的心仿佛被大手狠狠捏了一把,痛得厲害。

    陣陣低語似乎在叫它,可它又聽不清,溫昀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可眼皮沉重的厲害。

    直到它窩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雪松味包裹著它。

    它才確信洛瑾辭真的來了。

    “溫昀,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溫昀,你醒過來好不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只有你了!

    “溫昀,你還會像以前一樣醒過來對不對。”

    “求求你,別丟下我,求求你了”

    耳邊的聲音越飄越遠,直至聽不見。

    對不起,洛瑾辭,我讓悲劇重演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趕上了趕上了,遲來的元宵快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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