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作秀的星球交訪一般而言十分低調,大家都是帶著成堆機密文件和人命來的,誰也不想因為出盡風頭而失去性命。
但這條規矩對于智械來說就是笑話,畢竟這條規矩中大多數“失去性命”的背后推手便是智械自己。
“畢竟我們并不需要過于愚蠢的領導者。”圖靈放下瓊乳液,仔細撫摸著懷中幼崽剛才哭腫的臉。
即便是養育小魚,主人也會精心挑選美麗與有用的種類,何況是管理如此龐大的三個星系。
“消腫了。”祂低聲道,嗓音仿佛停滯一般長久不散地回響。
沈白耳尖一動,感到有點發癢。
他哭完了,又感到害臊,抓著圖靈不肯自己走路。他只感覺自己仿佛又活了一遍,一切隨著穿越星系消失,他原本就應該生活在這里。
“如果我一開始就活在這里也不錯。”沈白乖乖仰著小臉讓圖靈檢查。
“那你只可能是被忍無可忍的我們使用唯一一點殘存的人類基因人工締造出來的。”圖靈淡淡地說,“你會失去你的小蘑菇和小兔子。”
沈白:“……”
沈白:“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圖靈微微挑眉:“好的。您會失去您的小蘑菇和小兔子。”
沈白:“。”
他進行了一個深呼吸,隨后搖了搖頭,用爪子拍拍自己的臉,不再跟幼稚的智械計較:“還有能夠支撐重構一個人類的基因片段嗎?”
“……”圖靈沉吟了一小會,指尖輕輕敲擊幼崽的手背。
許久之后,祂才緩緩說:“理論上來說,是沒有了。”
“理論上。”沈白重復了一遍這句話,有些困惑地問道,“其實我從你們口中聽到這些不精準的詞時,總感覺有點荒謬。”
好比佰圖斯告訴他:那兩只他心血來潮騷擾的史萊姆,如今被錦衣玉食的飼養起來,當做他養的小兔子的陪玩一樣。
有那么一瞬間,沈白因為小兔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子憑父貴”……
錯了……什么叫“雞犬升天”,對,雞犬升天。
沈白滿臉冷汗地打斷自己的思緒,將代入小兔家長心理的自己提起來啪啪打了兩下。
“實際上我們也如此認為,引發「理論上沒有」的事件本身足以令我們大感疑惑。”圖靈的目光微微閃動,輕輕劃向佰圖斯。
紫發智械面不改色地微微搖了搖頭,將圖靈意圖透露的信息擋了回去。
“崽崽現在還想去b首都星嗎?”佰圖斯斜靠在沙發一邊,溫柔地岔開話題。
沈白也沒有追究,咬著奶瓶的吸管思考了一會,慢吞吞點了點頭:“去。”
他依然記得,只要過了最后一站,他們便可以前往蝕痕星。
太空遼闊無垠。
它的顏色絢爛到近乎魔幻,當沈白將目光投向玻璃窗外的時候,就全部映在他眼底,變成黑眸中的一顆歲碎鉆。
沈白縮在本世紀最強大的智械懷里,注視著它們。
片刻后,沈白低聲說,“我要去看看有沒有什么能讓我的精神力變強的。”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砸碎歐米洛,哪怕出手的只是他的本體。
只要一想起“歐米洛”這個詞,沈白的心臟就如同被硫磺腐蝕過的火藥,刺痛而猛烈地向外噴發憤怒的巖漿。
所有智械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幼崽。
無形指令從幼崽的情緒中擴散出來,伴隨著精神力在空氣中飛揚,將圖靈的能量霧氣吞噬,拌入智械體內,使他們也跟著燃燒、憤怒。
那些精神力孢子狠狠刺入皮膚,根系舒展開來,拔除供血管,將自己融入他們體內,代替血液供給養分,接管了身體的一切。
他們好像被下達了一直將目光停佇的核心指令,眼神直白到另沈白意識到不對。
幼崽后知后覺后背發毛,整只蘑菇全炸了起來,情緒消散了一半。
三大星系中的無數個地方,智械們仿佛被定住一般停滯著,驟然扭頭看向同一個方向。
蝕痕前線,三名軍團長十分默契地展開巨幅能量罩,允許自己的士兵像死機般朝著南方呆滯地停了三分鐘。
“……傳感指令。”銀灰色巨艦語音模糊地說,“啊,上一條傳感指令,我想想,還是兩千六百年前另我們三個軍團駐守前線的命令。”
他的核心由于維持能量罩而運轉過度,解散了人形投影。他已很久沒有啟用過發聲裝置,全力傾瀉于戰爭的能源好像真的遺漏了聲音保養,干涸模糊。
排山倒海的銀色閃爍于黑泥般涌動的海洋中,如果你仔細觀察,才能察覺這些銀色竟然是一艘艘大型戰艦。
往常,你只會在星際春運時的空間站看到如同蜂巢般接肩摩踵、一眼望不見頭的人群,他們能將你擠到雙腳離地嘔吐,可如今這些戰艦遠比那些人群更密集、更可怖,銀翼如同刀鋒。
更別提上方將他們籠罩的三艘巨艦,幾乎不能用言語來描述如此壯闊的“戰爭”。
但此時,他們寂靜到可怕,仿佛只要“傳感指令”下達命令,便能引頸自戮。
他們為這個飽含暴烈與憤怒的傳感等待了三分鐘。
接收到第一個傳感命令后,他們駐守于此。
第兩千六百五十五年后,因為第二個傳感命令,他們休息了三分鐘。
三分鐘后,永不停滯的前線再次發出此起彼伏的超音波,只剩下一聲極為淺淡的嘆息聲。
“……冕下。”
沈白恍惚聽見有許多聲音在叫他。
寶寶……冕下……崽崽……小蘑菇……
他直起身子,略帶茫然地加大釋放了自己的精神力。
是幻聽了嗎?沈白想,還是智械們的頻道又“串臺”了?
眼睜睜看著空氣中的精神力越發濃郁,圖靈眼皮一跳。祂一邊在核心內飛快將幼崽的表情錄制儲存,一邊將自己發顫的手擋在身后,艱難地開口:“冕下……”
沈白納悶地回應:“嗯?”
圖靈十分想說“請您收回精神力”,但祂感受著自己心中久久不曾升起的追崇,還是搖了搖頭,放任第一次傳感成功的幼崽揮霍自己的權能。
祂忍受著快要熔為液體的核心溫度,低聲說:“冕下,您這不是極其能夠適應首腦位置嗎?”
沈白謹慎地挨個將看向自己的目光盯回去,茫然地用精神力頂起一個問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