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121章 第 121 章 “可敦同意的話本王就……

    襖娜一身嫵媚的紫裙, 短而貼身的上衣露出一截纖細雪白的腰肢,紫色輕紗堆疊出下裙,隨著她緩步行來, 輕盈的裙擺如同湖面的漣漪一圈又一圈地蕩漾開來, 完美襯托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

    光是這般身

    段便是美人之姿, 偏她臉上戴著紫色薄紗遮擋大半容顏,只露出一雙漂亮的媚眼, 平添神秘誘惑,引人無限遐想妄圖探究, 眾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到她身上。

    “襖娜愿為鮮卑王獻上一支舞。”她這么說。

    在場先安靜了瞬, 下一秒爆發(fā)出山呼海嘯的歡呼, 尤其是那些男人, 他們的眼睛都要黏在襖娜身上了。

    面紗下, 襖娜的唇一勾, 她身后的樂師奏起節(jié)奏激昂的樂聲,她便宛如一只靈動的孔雀舞了起來。

    她舞得熱烈大膽, 舞姿優(yōu)美自信,腰肢軟而有韌性,或扭或折,手腕和腳腕上的金玲跟著響起富有節(jié)奏的悅耳鈴音, 姜從珚她們先前隨便跳著玩兒的舞根本沒法比。

    她成了所有人的視線中心, 襖娜感覺到了四面八方的驚艷眼神,十分得意, 她柔然明珠的稱號不是白來的。

    她朝拓跋驍拋去媚眼, 見男人也盯著自己,得意地笑了。

    她是柔然明珠,柔然最耀眼的女人, 要嫁就要嫁天下第一的男人,族里那些男人要不是不夠勇武,要不就地位太低,要不太丑太老,她根本看不上。

    她主動來鮮卑就是聽了拓跋驍?shù)拿暎肟纯催@個新任鮮卑王是不是真像傳言里那樣驍勇無敵。

    經過白日的觀察,她發(fā)現(xiàn)傳言并沒有夸大,這個男人年輕、英勇、位高權重,完全滿足她的要求,今夜才特意獻上一支舞。

    蘭珠本就覺得這襖娜公主主動獻舞沒安好心,又見她一直向拓跋驍拋媚眼,眼神黏得都要拉絲了,氣得不行,湊到姜從珚耳邊,“這個公主真不要臉,她分明就是在勾引王。”

    姜從珚失笑,“別人想做什么又不是我們能阻止的,最終還是看他自己愿不愿意而已。”

    蘭珠覺得她這話有道理,想了想,又搖頭,“不對不對,阿珚姐姐,我覺得不對。”

    “嗯?”姜從珚偏頭看著小姑娘,等她說出她自己的道理。

    蘭珠認真地說,“就像彌加喜歡吃糖,如果面前一堆糖,他肯定忍不住天天吃,但丘力居把糖鎖起來,不讓他看見也不給他吃的話,他當然就沒得吃了。”

    “同樣的,這些女人要是不出現(xiàn)在王面前,王當然就不會喜歡她們,可要是一直在王面前晃悠,說不定就忍不住誘惑了呢。”

    姜從珚沒想到小姑娘還能說出這么一番話,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嗯,你說得很有道理。”

    “那我們想辦法把這襖娜公主趕走吧。”蘭珠下一句說。

    姜從珚忍不住笑了,揉揉小姑娘的臉,“你別胡鬧,襖娜公主不僅僅是她自己,還代表了柔然使者。”

    蘭珠雙手撐著下巴,失望地嘆了口氣。

    姜從珚瞧她這么可愛,沒忍住又掐掐她臉蛋。

    蘭珠剛剛舉彌加的例子,不能說錯,但很有局限,彌加現(xiàn)在還是小孩,沒有大人的權力,丘力居才能完全掌控他,換成拓跋勿希就不成立了。

    同樣,拓跋驍是個權勢滔天的王,不是她下屬,她并沒有約束他的權力。

    兩人坐在篝火旁地毯上說著悄悄話,不知何時樂聲竟然停了,抬頭看去,襖娜正站在拓跋驍面前。

    她一步步朝他走進,抬起玉臂,緩緩揭開了面紗,露出絕美妖嬈的容顏,膚如雪,唇如火。

    “襖娜仰慕王的英姿,愿嫁王為妻,修成兩族之好。”

    四周一片驚嘆,襖娜公主這是當眾示愛呀。

    一個絕色美人兒為自己獻舞示愛,能最大程度滿足男人的面子,尤其是在春季大會這樣特殊的日子,成為這年最受姑娘追捧的勇士是他們最大的榮耀,許多圍觀的男人只恨不能讓自己變成王來享受這艷福。

    “王,您接不接受襖娜公主的示愛呀?”有大膽的人喊了出來。

    “要是我我肯定接受。”

    “你想得太美了,就你,襖娜公主看得上你?”

    拓跋驍沒說話,周身的氣勢一下沉了。

    他剛要拒絕,視線越過襖娜落到她身后的姜從珚身上,她在跟蘭珠小聲說著什么,臉上竟然還掛著笑,從襖娜跳舞到現(xiàn)在,她就一直沒朝自己看過。

    他忽就覺得這笑太扎眼,又想起去年那個宮女,她當時居然還提議他納了宮女,這事雖然過去了,每次想起他還是氣得不行。

    此刻她也一副不關心的模樣,還有心情去安慰蘭珠,難道她一點也不擔心?還是根本不在意?

    拓跋驍有股說不出的憋悶感,將要出口的拒絕也咽了回去。

    “可敦同意的話本王就娶。”他話是對襖娜說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姜從珚。

    話題一下引到姜從珚身上。

    姜從珚剛安撫好炸毛的小姑娘,恍惚聽到這么一句,下意識抬眸看過去,只見男人的碧眸在夜色和火光中的映襯中顯得格外幽深。

    襖娜公主先是一臉錯愕,立馬轉身看向姜從珚,眼神憤然。

    這算什么事兒?她能不能嫁給拓跋驍還要這個女人來決定?她感覺自己的自尊被狠狠地羞辱了。

    “漠北王,我是柔然公主,我們的聯(lián)姻關乎到兩族的友誼,只憑她一句話決定不合適吧。”襖娜說。

    這個女人肯定不會同意的。襖娜想。

    她怎么也沒想到拓跋驍會拒絕自己,沒看到旁邊那些男人癡迷的目光嗎?她柔然明珠的稱號不能給男人面子嗎?誰娶了她,誰就能成為草原上最有面子的男人。

    已經被點到,姜從珚不能像先前那樣當觀眾看熱鬧了。

    “阿珚姐姐,你一定要拒絕這個女人。”蘭珠小聲說。

    姜從珚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從地毯上站起,自然地整理了下裙擺,緩步走過來。

    襖娜眼睜睜看這女人從自己身邊經過,以主人的姿態(tài)走到拓跋驍身邊,跟他站在一起,自己反而立在這里成了任人挑揀的貨品,恨得幾要嘔血。

    姜從珚站定,轉身,面向襖娜。

    拓跋驍余光瞥向她,想知道她怎么說,要是她敢說出讓自己娶了這女人的話,那他就真娶回來。

    姜從珚不知道男人心里的彎彎繞繞,她當然不會同意襖娜嫁給拓跋驍,不說襖娜身后有一整個部族的支持,真嫁過來勢必影響到她的權力,單說睡覺這一件事,想想他去睡了別人又來睡自己,她就覺得惡心,她才不想給自己添堵。

    現(xiàn)在男人把決定權交給她,她掃了眼四周的情況,柔然大王子已經露出強烈的不滿,其余鮮卑人也都皺起眉有些不贊同,王為什么要讓可敦幫他決定娶不娶?

    姜從珚收回目光,笑道:“襖娜公主是柔然貴使,聯(lián)姻更是兩族大事,一切還要看最終商談的結果,到時才能決定公主的去留。”

    鮮卑人一聽,是哦,鮮卑跟柔然還沒結盟,他們剛才被氛圍沖昏了頭腦,都忘了這事兒了。

    襖娜和大王子的臉色也好轉不少,這漢女還算有分寸沒敢直接拒絕。

    拓跋驍?shù)皖^瞥了眼姜從珚。

    一場熱鬧的夜宴就在這不尷不尬的氣氛中收尾,眾人各自回帳,春季大會持續(xù)整整半個多月,接下來一段時間族人們還能自由相看。

    拓跋驍早上興致勃勃,晚上卻顯得過于沉默。

    “你怎么了?不高興?誰又惹到你了?”姜從珚故意掐了點音調,用哄人的語氣問。

    男人突然鉗住她胳膊,舉到胸前,“你剛剛為什么不直接拒絕柔然公主?”

    姜從珚:“人家是來使,我這不想著給他們留點面子。”

    拓跋驍冷聲道:“她都當眾向我示愛了你還給她面子?”

    換位想一想,要有人敢對她表白,他一定第一時間拔刀砍過去。

    姜從珚察覺到男人的激動,只好先軟著聲音安撫幾句,她看出來了,男人大概想看她表現(xiàn)出吃醋在乎的模樣。

    可從內心來講,她并不愿自己變成這樣,太過在乎他的感情,為他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剛開始吃醋或許

    是種情趣,可時間久了之后,如果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引起她的不安,他那時還覺得這樣的她可愛嗎?不會覺得厭煩嗎?

    第二日,柔然大王子正式來拜見拓跋驍,說想細談兩族之事。

    談了兩日,大王子給出的條件根本算不上有誠意,大多只是口頭上的承諾,說以后愿以鮮卑為主,和鮮卑共同抵御匈奴,談到具體的金銀糧草等財物時卻推三阻四,只說族中艱難。

    進度暫時僵持住了,柔然使者不得不滯留在鮮卑。

    那日襖娜獻舞表白的事傳得沸沸揚揚,整個王庭都知道了,都在猜襖娜最后會不會嫁給王。

    負責服侍柔然使者的侍女們伺候了這公主幾天后,私底下也難免議論幾句。

    “我看王最好別娶這襖娜公主,她脾氣一點兒也不好。”

    “琥珀只是不小心弄灑了點水就被這公主打了一鞭,現(xiàn)在胳膊還腫著,真可憐,這公主什么時候走啊。”

    “不知道,你說我們要不要跟阿榧姑娘說說琥珀的事啊?”

    “你們在說什么?”

    兩人正背后突然傳來一道嚴厲的責問,均嚇了一跳,連忙道“沒說什么”。

    “沒說什么,別以為我沒聽見,你們在詛咒公主趕緊離開鮮卑,還想去告狀,你們竟敢對公主不敬,我要告訴公主狠狠懲治你們。”

    這柔然女奴說完就進帳了,二人立在原地慌了神,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辦?公主要懲罰我們,會不會打得比琥珀還重?”

    “不行,快去找力圖侍衛(wèi),讓他幫忙。”

    ……

    “可敦,不好了,靈霄跟襖娜公主打起來了。”一個鮮卑侍衛(wèi)來報。

    姜從珚:“嗯?”

    第122章 第 122 章 “本王想要她的命。”……

    “靈霄和襖娜公主?”

    姜從珚起先以為自己聽錯了, 又問了一遍,確定就這是倆。

    “怎么回事?”她說著,一邊整理衣擺起身, 她剛在外面見完鐵弗部的人, 才回來坐下喝了口水, 又來事兒了。

    她讓人去通知拓跋驍,畢竟涉及柔然使者, 又命侍女牽來自己的玉獅子,帶上親衛(wèi), 打算先去看看情況。

    鮮卑侍衛(wèi)也不清楚具體的細節(jié), 大概說了下情況。

    起因就是兩個侍女在那兒議論襖娜公主被她的女奴抓了個正著, 女奴將此事捅給了襖娜公主。

    襖娜公主本就因為那天晚上的事心氣不順, 大王子那邊的談判也很不順利, 拓跋驍更是對她不聞不問, 她在鮮卑完全失去了柔然明珠的光環(huán),心中早憋了火, 這不正好撞她槍口上了。

    兩個女奴而已,竟敢對她不敬,肯定是那梁國女人授意的,襖娜實在忍不下這口氣, 命自己的人綁了這兩人到帳中, 抽出鞭子狠狠打了過去,兩個侍女頓時慘叫出聲, 連忙求饒。

    她們越是痛哭求饒, 襖娜越是興奮,她甚至生出一種隱秘的快感,她現(xiàn)在鞭打的是姜從珚的人。

    不遠處巡邏的衛(wèi)隊見情況不對本想阻止, 可帳門被襖娜公主的侍衛(wèi)攔著,她是柔然公主,還是柔然使者,衛(wèi)隊不敢硬闖,忙叫人去通知了阿榧。

    阿榧一開始并不知事情這么嚴重,女郎最近在忙,她不能所有事都找女郎,便自己先過去調解。

    她以為先賠禮道歉,再擺出拓跋驍?shù)拿^,剛柔并濟之下襖娜公主會放人,結果她不僅不放,還把人拎出來當著她的面繼續(xù)鞭打她們。

    “我是柔然公主,你的女奴對我不敬,你不僅不給我賠罪,竟然還敢阻止我?鮮卑就是這樣對待柔然使者的?”襖娜高高在上地看著她。

    阿榧明知她在找茬,只按下心里的不滿,道:“若這兩名侍女當真犯了錯,也該由王和可敦來發(fā)落,您受的委屈我會如實稟告給王和可敦,由他們定奪。”

    襖娜更加惱怒了,眼睛一瞇,鞭子一甩,指著她,“你想在漠北王面前說我的壞話?”

    阿榧:“公主誤會了,我只是如實稟告。”

    襖娜才不相信,這漢女是那梁國女人身邊的人,她肯定會趁機在拓跋驍面前詆毀自己。

    阿榧又請她放人,襖娜偏不,她再次朝那兩個鮮卑侍女揮起鞭子,阿榧如何能忍。

    “我敬公主是柔然來使,公主太過分的話,我也不客氣了。”

    這話越發(fā)刺激到了襖娜,她不打鮮卑侍女了,轉過來打阿榧。

    阿榧忙躲開,她帶來的親衛(wèi)上前阻止,襖娜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雙方起了沖突,襖娜一直揮舞著鞭子,鮮卑衛(wèi)隊不敢對她下狠手,卻在這時,靈霄突然俯沖下來,對著襖娜的胳膊就是一爪子,留下兩道深深的血痕。

    誰也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只大鳥。

    襖娜愣了下,然后尖叫一聲,叫囂著要殺了這只扁毛畜牲。

    她竟然被只畜牲傷了。

    阿榧也愣了片刻。

    靈霄頗有靈性,從沒故意傷人,女郎平時也不管它任它四處游蕩,只定時給吃給喝。

    靈霄對阿榧雖不如姜從珚親近,可阿榧經常給它喂飯,也知她是自己人,見襖娜要傷她,立刻從空中俯沖下來,狠狠地撓了襖娜一爪子。

    靈霄能飛到天上,襖娜的鞭子碰不到它,便叫人拿弓箭射它,阿榧忙阻止,襖娜根本聽不進去,她現(xiàn)在已經憤怒得失去了理智。

    阿榧又叫靈霄快走,而靈霄呢,它明明能飛走,就不走,不僅不走,還時不時沖下來,想再撓這個女人一爪子。

    它感受到了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惡意。

    阿榧怕靈霄真被襖娜的人射中有個什么閃失,忙叫人去找姜從珚。

    姜從珚騎馬抵達柔然營地時,見到的就是這么一幅混亂場景,雞飛狗跳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

    雙方侍衛(wèi)不停推桑,襖娜公主一邊流著血一邊怒聲尖叫,“射它,把它給我射下來!”

    地上甚至已經落下好幾支箭羽。

    “住手!”姜從珚厲聲喝止,翻身下馬。

    襖娜看到姜從珚,頓了下,接著就把所有火力集中在了她身上,“你來得正好,你的畜牲傷了我,我要它償命!我是柔然來使,你敢這么對待我,是想破壞兩族結盟嗎?我要告訴那些鮮卑人,這個梁國女人根本就是包藏禍心,你就是怕柔然和鮮卑結盟威脅你的地位你才故意放出這只畜牲來傷我,我要去告訴漠北王。”

    姜從珚第一時間望向襖娜的胳膊,靈霄的爪子實在厲害,這兩條血痕深得都快見骨了,整只袖子都被涌出的鮮血洇濕,地上還零星滴落著血滴,然而襖娜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一樣,只叫囂要殺了靈霄,要去討個公道。

    阿榧走過來,十分愧疚,她是來處理事情的,沒想到鬧得更不可收拾了,“我給女郎闖禍了。”

    不管怎么說,他們傷了襖娜公主就失了理,至于是襖娜公主先鞭打那兩個侍女引發(fā)的,她們身份天差地別,在別人眼里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論。

    姜從珚安撫地看她一眼,“沒事兒。”

    她撥開侍衛(wèi)走到襖娜面前,“公主不用急,事已至此,關乎兩族邦交,非我一個人能決定的,我已命人去通知王和大王子,到時自會給公主一個交代。”

    “但現(xiàn)在,膽敢再有鬧事的,一律拿下。”她話音一轉,語氣陡然嚴厲。

    鮮卑衛(wèi)

    隊第一時間收起了刀,恭敬地侍立在旁,姜從珚的視線從柔然侍衛(wèi)身上掃過,對方猶豫著要不要聽命,這時姜從珚帶來的親衛(wèi)上前一步,拔出半截刀刃,整齊劃一的兵刃聲壓迫感拉滿,柔然侍衛(wèi)們被他們強悍氣勢所懾,不由都放下了手。

    襖娜見她一來就鎮(zhèn)住了場,更窩火了。

    姜從珚道:“公主的胳膊流了不少血,先去處理傷口吧。”

    襖娜本就怒火沖天,被姜從珚這么一提醒,再看她滿是挑釁的眼神,腦子“嘭”地炸了下,氣血上涌,她什么都顧不上了,只想打花這個女人的臉,狠狠一鞭甩了過去。

    姜從珚下意識抬手護住臉,又在第一時間后退,堪堪躲過,卻還是被尾稍掃到了手背。

    她只感覺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起先是麻,繼而冒出火辣辣的灼痛。

    她放下手,看著上面刺目的一道紅痕,已經破了皮,正在往外滲出細小的血珠,明明是痛的,她卻無聲勾起了唇角。

    襖娜打了一鞭沒能打到她的臉,還想打第二鞭,剛揚起手,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鉗住。

    “誰敢攔我?”

    她轉過頭,卻發(fā)現(xiàn)是……拓跋驍。

    他剛從遠處過來,正好瞧見襖娜的鞭子落到姜從珚身上那一幕,要不是沒帶弓箭,她現(xiàn)在已經是具尸體了。

    拓跋驍臉色鐵青,碧眸中似有嗜血殺意,他五指一收,鉗著襖娜的胳膊狠狠一甩,襖娜就重重摔到了地上。

    “你受傷了?”拓跋驍一步跨到姜從珚面前,執(zhí)起她的手,只見她雪白的手背上一道鮮紅的血痕,又掃視她身后的親衛(wèi),殺意暴漲,“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竟叫可敦受了傷!”

    親衛(wèi)們不敢辯駁,齊刷刷下跪請罪。

    拓跋驍暫時沒理會他們,又轉過身,看著地上的襖娜,一腳踢起她掉落的鞭子抓到手里,就要狠狠抽過去。

    姜從珚趕緊按住男人的胳膊,“別打她。”

    “她傷了你,我要讓她百倍償還回來。”拓跋驍不為所動,仍要繼續(xù),握鞭的手青筋臌脹,幾要爆裂。

    男人此刻像頭暴怒的雄獅,渾身散發(fā)著凜冽的殺氣,姜從珚怕他被憤怒沖昏頭真下手殺了襖娜,只好用身體擋在他面前。

    講道理他是聽不進去的,她只好抬起自己受傷的手背,軟著聲音,“我手好疼,先帶我回去上藥吧。”

    拓跋驍聽她喊疼,這雙閃著血芒的碧眸才動了動,重新看向她疼得蒼白的小臉。

    猶豫了瞬,終究還是心疼占據(jù)了上風。

    男人丟掉鞭子,一手將她橫抱起來,飛身跨上了驪鷹,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一大片人,冷冷命令道:“將她綁了帶過來。”

    姜從珚剛想說“不行”,卻又知男人在氣頭上只怕不會同意,只好朝阿榧使了個眼色。

    阿榧點點頭,心領神會。

    姜從珚又仰頭朝空中喊了句“靈霄”,大鳥便聽話地跟她一起飛走了。

    快馬回到寢帳,拓跋驍立馬讓人去傳張復,

    “只是一點小傷,上點藥就是,不用傳喚他。”姜從珚道。

    拓跋驍還是堅持,他這副緊張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沒命了呢。

    張復很快帶著醫(yī)女過來,一見到拓跋驍心頭就發(fā)憷。

    直到現(xiàn)在,男人的眸中依舊凝著一團悚人的血光戾氣,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氣息。

    他盯著拓跋驍?shù)难凵瘢憫?zhàn)心驚地來到姜從珚身邊,讓她伸出手。

    嚯,一點小小的皮外傷。但他不敢說,只能裝啞巴,默默地為姜從珚處理傷口。

    頭一步,清理消毒。

    他用浸了酒精的棉球輕輕擦拭姜從珚的傷口,但就算再輕,酒精刺激帶來的疼痛仍讓她吸了口涼氣,手背一繃差點想縮回來。

    真疼啊。姜從珚咬著牙。

    “你輕點!”拓跋驍怒喝,聲音大得像炸開的驚雷。

    張復被這突如其來的的一聲巨響嚇得手都差點抖了下,只能告訴自己這是能掌管自己生死的漠北王,才默默咽下心中的吐槽。

    姜從珚忍著疼,用沒受傷的左手按住男人,細聲說:“你別添亂了。”

    男人現(xiàn)在活脫脫一副熊家長的模樣,她都要為張復委屈了。

    “既然這么疼,剛剛為什么還要攔我?一個柔然公主,她敢對你動手,我殺了就殺了,難道還怕他不成。”拓跋驍當然看出她剛才叫疼只是為了阻止自己,他不解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姜從珚垂眸,她當然知道柔然不足為懼,但兩族盟約未定,不管最后成還是不成,都不能因為她給對方落下把柄。

    襖娜鞭打侍女,本是她失理在先,結果靈霄沖出來傷了她,她搖身一變成了受害人,但襖娜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對她出手,形勢再次逆轉,襖娜再也不能以受害者的姿態(tài)提出要求。

    她不能把這段心思說給拓跋驍,不然他只怕更生氣,于是道:“我們當然不用怕柔然,只是兩族還在商談結盟,她也算使者之一。”

    “結盟?這狗屁盟約我才不稀罕。”

    熬過最開始的消毒,張復給她涂了層藥膏,清涼的藥膏暫時撫平了她的灼痛感,最后纏上一層薄薄的紗布便算處理好了。

    張復迫不及待溜了。

    拓跋驍在她面前焦躁地踱了幾步,忽然朝外喊,“那女人呢,怎么還沒綁過來?”

    阿榧趕來稟告,“王,柔然大王子帶著襖娜公主過來了。”

    大王子起先得知襖娜被靈霄傷了十分生氣,緊接著聽到襖娜竟然揮著鞭子打回去時,頓時恨鐵不成鋼,“我們本來可以趁機向拓跋驍提要求的,都被你毀了。”

    襖娜一臉不服氣,“我被她的畜牲傷了,還不能打回去嗎?”

    大王子重重哼了一聲,懶得跟她掰扯,讓人包扎好她的傷口后就趕緊過來了。

    一見到拓跋驍,他并沒有第一時間道歉,反而問,“襖娜和可敦發(fā)生了沖突,不知漠北王準備如何處置。”

    拓跋驍坐在椅子上,正用一塊獸皮拭他的佩刀,聞言,他站起身,抬起手臂,將刀尖對準了襖娜,聲音冰冷:“本王想要她的命。”

    第123章 第 123 章 你能不能只有我一個?……

    大王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漠北王說要殺、殺了襖娜?

    他臉皮扯起一個僵硬的笑,“漠北王是在開玩笑吧?”然后抬起下巴,也露出不高興的態(tài)度, “襖娜被可敦養(yǎng)的鳥抓傷了胳膊, 漠北王是不是該給我一個交代?還是說這就是鮮卑對待使者的態(tài)度?”

    拓跋驍聞言, 冷笑一聲,手腕一轉, 原本對著襖娜的長刀倏地架到大王子脖子上,鋒利的刃口緊貼皮肉, 他都能感覺到鐵刃散發(fā)著的冰冷寒意, 還有……拓跋驍身上的殺意。

    “交代?你要本王給你什么交代?襖娜對本王的可敦動了手, 僅這一件本王便能殺了她。”

    “可襖娜也受傷了。”大王子反駁。

    拓跋驍冷哼, “那是她自找的。”

    大王子本以為自己能占上風, 襖娜傷得比姜從珚重多了, 再不濟雙方都有錯,這事就扯平了, 沒想到拓跋驍竟然如此霸道。

    他身為柔然尊貴的大王子,何曾受過這種氣,拓跋驍現(xiàn)在簡直把他的面子狠狠踩在了腳下,大王子憤懣不已卻不敢輕舉妄動, 萬一觸怒拓跋驍他一氣之下殺了自己, 到時后悔也晚了。他的命可只有一條。

    他想先忍一忍,再勸勸拓跋驍, 襖娜卻不愿意了。

    她在柔然同樣是尊貴的公主, 因為出眾的美貌,圍在她身邊恭維她的人甚至比大王子還多,上至貴族王子, 下到平民奴隸,見了她無不捧著敬著,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平時梳頭的女奴扯疼她頭發(fā)都要被狠狠發(fā)落,更別說被只畜牲傷得這么重,就算好了也會留疤,心中豈能不恨。

    現(xiàn)在,拓跋驍竟然說她是自找的,積壓許久的怒火瞬間就炸了。

    “漠北王為了偏袒梁國公主,連兩族結盟的事都不顧了嗎?”她高聲質問。

    拓跋驍視線移過去,“你以為本王非要與柔然結盟不可?”

    “現(xiàn)在,是你們有求于本王。”

    大王子察覺拓跋驍態(tài)度不善,又知道襖娜沖動任性的性格,心里生出不好的預感,可惜還沒來得及勸,襖娜已經再次開口了。

    “漠北王,我們來鮮卑確實是想請你跟我們一起共同對付匈奴,但單于說了,這趟鮮卑之行要是不順利的話柔然就

    會向匈奴求和,共同對付鮮卑。”

    拓跋驍瞇起碧眸,視線終于完全落到她臉上,認真審視打量她,似在判斷她剛才的話有沒有說謊。

    從他們進來姜從珚就一直沒說話,聽襖娜這么說,心中著實驚訝,柔然竟打算未戰(zhàn)先敗?

    難怪先前商談的時候大王子一直不肯給出誠意,原來是打算當墻頭草。

    真是一出好算計啊。

    大王子更是瞪大了眼,這一瞬間他甚至顧不上架在脖子上的刀會不會劃傷自己,轉過頭,目眥欲裂地盯著襖娜。

    “住嘴!”

    蠢貨蠢貨蠢貨!

    他心中狂罵,急得滿頭大汗,想要去看拓跋驍又不敢,不用看都知道他臉色有多陰沉。

    襖娜被吼了一句,不僅沒安分,反起了叛逆心,他們是柔然尊貴的大王子和公主,憑什么到了鮮卑就要處處卑躬屈膝,她繼續(xù)朝拓跋驍說:“柔然可不是那些弱小的部族,我們同樣擁有十萬騎兵,要是真跟匈奴聯(lián)手的話,對您來說應該也是一場不小的麻煩吧,您真要與柔然為敵嗎?”

    她一副有恃無恐的態(tài)度。

    襖娜本以為這么說了拓跋驍會轉變態(tài)度,沒想到他竟半點不為所動,相反,他身上的氣息更危險了。

    姜從珚都擔心他一怒之下會殺了大王子,主動靠近他握住他的手。

    “好,既然柔然決定跟鮮卑為敵,那本王正好殺了你們祭旗。”拓跋驍聲音陰冷。

    刺骨的寒意從腳心升起,蔓延到脊背,大王子一瞬間被凍住了,渾身打了個顫。

    襖娜一臉不可置信,拓跋驍竟然真的不怕匈奴和柔然聯(lián)手,還說要殺了她,看拓跋驍這副表情,不像是隨便說說……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是自己剛才那幾句話惹的禍。

    她無助地看向大王子,大王子只恨不得吃了她。

    他當初是怎么同意帶上這個蠢貨的,現(xiàn)在好了,他的命能不能保住還兩說。

    “來人,將他們帶下去,所有柔然人給本王拿下,敢有反抗的,殺!”

    “遵令!”

    阿隆令了命,立馬帶上親衛(wèi)去了。

    柔然營地里,留守的柔然人此刻還不知道這邊的情況,心里妄想著大王子能不能給柔然出口氣。

    乍見到魚貫涌入的鮮卑親衛(wèi)時,他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你們干什么?”

    “我們是柔然使者,是大王子的人,你們想與柔然交惡嗎?你們不顧我們現(xiàn)在正在談盟約嗎?”

    “你們大王子早成階下囚了。”阿隆懶得跟他們廢話,一揮手,“拿下!”

    本就在鮮卑地盤上,柔然人又毫無準備,阿隆放話“王有令,反抗者殺”,眾人一聽,更沒斗志了,沒一會兒就繳械投降,一個個全被捆成了粽子堆到一起。

    拓跋驍毫無征兆地對柔然下手,消息傳遍王庭,無人不驚,拓跋懷、賀然干、阿史那兀鷲、蘭堤虎、段其真等人紛紛趕過來詢問情況。

    拓跋驍只道狡猾的柔然人根本不是真心跟鮮卑聯(lián)盟,他們早串通好了匈奴,準備聯(lián)合匈奴一起攻打鮮卑。

    “啊!?”眾人驚訝又憤怒。

    先前沒這事兒啊?

    “我怎么聽說是可敦的人先跟襖娜公主起了沖突所以才……”

    “段其真!”

    段其真狠抖了下肩,抬眼對上拓跋驍陰沉的眼神,下意識閉上嘴。

    拓跋懷道:“柔然或許在搖擺不定,但他們既派了使者過來向王求助,說明他們也不想跟匈奴合作,柔然不足為懼,但跟匈奴聯(lián)合的話對鮮卑確實是個不小的威脅,匈奴兵強馬壯,已經控制西域了,我們不能讓他們再把勢力伸到柔然。或許柔然王子做了什么事讓王不高興,但關乎到大事,我希望王能重新考慮一下。而且經過這件事,柔然失了先機,肯定不敢再違背王的命令了,要是將柔然拉攏過來,或許就是完全打敗匈奴的機會。”

    拓跋驍冷眼睨他,“你是在指責本王意氣用事?”

    拓跋懷:“不敢,我只是分析利弊而已。”

    賀然干、段其真幾人也紛紛勸,“拓跋懷說得有道理,我們最大的敵人是匈奴,要是匈奴控制了柔然,對我們是件大麻煩啊。”

    柔然是鄰近的北方草原上僅次于鮮卑和匈奴的第三大部族,比羌族的勢力更大,更不是小小羯族能比的,十萬騎兵真不是夸張,大王子和襖娜先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也是依仗于此。

    拓跋驍?shù)睦繉⒃趫鋈藪咭曇槐椋叭崛粡囊婚_始就是墻頭草,就算拉攏過來,你們敢保證他們不會背叛?”

    拓跋懷幾人又勸了一陣,拓跋驍依舊不為所動,場面僵持在了這里,眾人只能暫時退下。

    大王子被關起來后擔心自己真就這么丟了性命,連忙求饒,天天高呼說柔然愿意臣服鮮卑,以后鮮卑讓他們干什么就干什么,絕對不敢背叛。

    一些人見此,心想,要真是這樣的話,順勢收了柔然豈不正好?

    “……王要是能原諒大王子,我們就可以支使柔然去攻打匈奴了。”

    相比起多個敵人,當然是利用柔然去制衡匈奴更劃算,拓跋驍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柔然惹怒了他。

    接下來幾日,所有人輪番上陣勸說,拓跋驍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相反,他還召集了叱干拔列、莫多婁等人,開始調動兵力布防,儼然一副要單挑匈奴和柔然的架勢。

    眾人見勸說他不動,甚至找到了姜從珚,請她幫忙勸勸拓跋驍。

    “王一向看重可敦,可敦說的話總比我們管用,為了鮮卑,我請可敦暫時放下與襖娜公主的恩怨,勸一勸王與柔然結盟的事。”

    姜從珚面上掛著笑,只是這笑意不達眼底。

    他們這話的意思是,如果她不去勸,就是她心胸狹因為襖娜不肯顧全大局了。

    她一開始本不想摻和這件事,因為她梁國人的身份,不管說什么都怕都有人認為她別有用心,既如此,閉嘴才是最好的做法。

    但他們現(xiàn)在把她架到了這里,她便如他們所愿,去“勸一勸”。

    晚上,兩人吃完飯,姜從珚對拓跋驍?shù)溃骸敖袢沾笕藗冋业搅宋遥f希望我能勸勸王。”

    “不用理他們。”拓跋驍有些憤怒,他們竟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來了。

    “那你是真不考慮跟柔然結盟的事了?”姜從珚抬起眼睛看他。

    “嗯。”拓跋驍頷首,“就算他們聯(lián)手,我也不怕。”

    “好,既然你決定了,我都支持你。”

    姜從珚想,大概天才都是驕傲的,尤其對拓跋驍這樣領兵打戰(zhàn)的人來說,以他的能力,一對二并不是沒勝算。

    拉扯了許久,眾人原本都被迫屈服拓跋驍了,就在這時,突然傳來慕容部叛變的消息,王庭又炸開了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去年,慕容部的首領慕容鐵死了,那時拓跋驍正好去了梁國,后面慕容部來報說慕容鐵的侄子慕容鰭被推舉成了新首領。

    以往各部都是自己內部選出新首領,只有拓跋驍?shù)巧贤跷缓蟛艢⒘瞬簧偃藫Q成聽話的,所以眾人也不覺奇怪,沒當回事。拓跋驍當時才回王庭正忙著,加上后面攻打羯族的事,一直沒空料理慕容部,慕容鰭表現(xiàn)得十分聽令的樣子,拓跋驍就暫時放到腦后去了,沒想到在這時炸出一個雷。

    慕容部的領地在燕山那邊,不同于西邊一馬平川的草原,燕山雖不如中原王朝那么多關口,比起鮮卑其余大部分地區(qū)也算山林交錯,把守好口子,割地自立并不是完全沒可能。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地形,外加現(xiàn)在動蕩外部局勢,慕容鰭才在這時宣布叛變……

    “王,現(xiàn)在族內出了叛亂,我們絕對不能以一對二,再加上南面還有個背叛盟約的梁國呢,要是他們一起動手,會讓鮮卑重復五年前的慘狀……”

    “原先的情況我們鮮卑一對二也不是沒勝算,但現(xiàn)在出了慕容鰭的事,我們更該把柔然拉攏過來,至少不能讓他們倒到匈奴那邊去。”

    眾人不斷來勸,有人甚至還

    提出讓拓跋驍娶了襖娜公主,正好襖娜公主也說要嫁給他。

    收個美人拉攏一個勢力,這是再常見不過的事,可拓跋驍卻一直沉著臉沒表態(tài)。

    不管怎么樣,平叛是頭件大事,要是以前拓跋驍肯定親自帶兵碾壓過去,但現(xiàn)在匈奴和柔然局勢未明,需要他親自坐鎮(zhèn)鮮卑,于是命叱干拔列率領兩萬兵馬,拓跋懷負責后續(xù)軍需糧草,三日后開拔。

    王庭氣氛瞬間緊張萬分。

    大軍開拔需要處理的瑣事尤其多,拓跋驍晚上都沒時間回來吃飯,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帳。

    他以為這么晚了姜從珚應該已經睡下了,進來后卻見她坐在書桌前,披著件月白色的絲綢外衫,一只細腕支著額,燭光照出她孤零零的背影,那么纖細脆弱,惹人憐愛。

    他緩緩靠近,正想抱一抱她,卻瞧見她目光虛虛地看著某處,臉上濃濃的憂傷和落寞,整個人好似倒映在水中的月亮,輕輕一碰就要碎了。

    拓跋驍一驚,“怎么了?”

    姜從珚想得入神,都不知他什么時候回來的,直到他出聲才反應過來。

    她眨眨眼,手一收,偏過脖子看著男人,“沒什么,只是在想事情。”

    拓跋驍不信,他鉗住她瘦削的肩膀,逼她看著自己,“到底什么事?我一進來就看你這副樣子。”

    姜從珚仍說沒事。

    拓跋驍又追問了幾句,她仍不肯說。

    拓跋驍想想最近的事,靈光一現(xiàn),道:“你是不是在擔心那個柔然女人,你放心,我不會娶她的,現(xiàn)在這局勢也算不得什么,再壞也不能比我當初剛登上王位的時候壞,他們有膽量來犯我就能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男人狂傲自信,眼神睥睨。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娶她。”姜從珚扯起一抹笑。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不會娶襖娜,她并不擔心這,只是由這件事想到了別的。

    “那你為什么這么傷心?”拓跋驍將她抱到自己懷里,兩人坐到榻上。

    說傷心也不太準確,他就是感覺她有某種心事,很壓抑,很難受。

    姜從珚怔然地看著他,男人的視線直直落在她臉上,五官雖冷硬,可這雙幽邃的碧眸卻滿含關心,好像只看得見她一個人。

    “你告訴我。”男人命令道。

    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姜從珚仿佛被某種魔力施了法,緩緩開口,“如果以后,局勢更復雜,而你只需要聯(lián)姻拉攏一下對方就能輕易解決,你會這么做嗎?”

    “不會。”男人想也不想就答。

    他回答得太過干脆,反讓姜從珚生出些錯愕,再仔細一看,他眸色認真,確實不像隨口敷衍。

    “我要娶只會娶我喜歡的,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入我的眼。”拓跋驍又說。

    “那……你以后要是遇到喜歡的呢?”她順著他的話問。

    拓跋驍聽她這么問,有點回過味兒來了,一改先前的凝重,表情揚了起來,捧起她的臉問:“你是不是吃醋了?”

    姜從珚被他這么問,有點不好意思,她并沒有覺得自己在吃醋,可說出來的話聽起來確實像吃醋。

    拓跋驍認定了她在吃醋,一下興奮起來,她在乎自己的模樣讓他無比滿足。

    見他這般欣喜,姜從珚忽然生出股沖動,她抿了抿唇,抬起一雙黑眸,“是,我吃醋,我醋性可大了,我不希望我夫君除了我還有別的女人。”

    “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你能不能只有我一個?”

    第124章 第 124 章 “夫君”。

    姜從珚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沖動地問出這句話, 問完她就后悔了。

    她這要求著實“過分”了,別說作為最頂層的掌權者,就是一般貴族男人都忍不住要納上幾個女人, 世情如此。

    她也知道這不現(xiàn)實, 成婚前那段時日, 她從沒生出這個妄想,詔書下達后她決定嫁給他那一刻, 她甚至還設想過自己以后會使手段跟別的女人爭寵穩(wěn)固地位,結果十分出乎她意料, 拓跋驍竟從沒有過女人, 她是第一個。

    理智告訴自己, 以前沒有不代表今后不會有, 尤其體驗過那滋味后, 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想嘗個新鮮呢, 男人的天性就是更想四處散播基因。

    可成親到現(xiàn)在將近一年,他從沒主動提過要找別的女人, 就算她不身上不方便他忍得極憋火時也只狠狠揉她。

    平心而論,他對她基本算得上千依百順了,甚至到了迷戀的地步,許是他表現(xiàn)得這般在乎她, 讓她一時也有些沉浸其中暫時忘了理智, 所以問出了這句話。

    姜從珚一點點垂下眼皮,正想說這只是句玩笑話, 卻沒發(fā)現(xiàn)男人的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

    拓跋驍看著她, 腦子里滿是“夫君”兩個字。

    成婚這么久,她還是第一次這么叫他,不是生疏的“漠北王”, 也不是人人都喊的“王”,也不同于她有時或甜蜜或惱怒的“拓跋驍”,這個稱呼代表的是他的身份,只有她一個人可以這么叫。

    按漢人的習俗,她確實該這么叫自己。

    草原風俗十分不同,他鮮少聽到這樣的稱呼,就是丘力居提起拓跋勿希時也是直接叫他名字,或者叫他六王子,就算說到“丈夫”這個稱呼,發(fā)音也跟“夫君”兩字完全不同,他之前便沒注意到稱呼上的問題。

    “你再叫一聲給我聽聽。”拓跋驍喉嚨發(fā)緊,直勾勾地盯著她。

    姜從珚疑惑地看他,不知他腦回路拐到哪兒去了。

    拓跋驍:“你再叫我聲夫君。”

    他關注點竟然在這?姜從珚滿臉錯愕,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剛剛她沒多想自然而然就叫出了這個稱呼,可現(xiàn)在被他專門提出來,她莫名生出股淡淡的羞赧,尤其他眼神還這么火熱,燒得她臉頰都在發(fā)燙。

    “你再這樣叫我一聲。”拓跋驍粗硬的指節(jié)已經捏上她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不容躲避。

    姜從珚眨巴下眼。看男人這架勢,她不順著他是不會罷休了。

    算了,一句稱呼而已,兩人本就是夫妻,這么叫也正常。她這般說服自己,張了張唇,卻沒發(fā)出聲音。

    她定下心神,再次張口,才從緊繃的喉中吐出澀澀的兩個字:“夫君。”

    男人的表情瞬間亮了,似有煙花在他碧眸綻放,亮得近乎灼人。

    接著她就被男人灼燙的氣息包裹住了,唇瓣被他完全含住,不斷添吻啃噬,兇狠地探入,卷走她的馨香和甜津。

    氣血順著升高的體溫上涌到了臉上,女孩兒面頰緋紅,男人同樣一臉紅赤,不斷從額間冒出熱氣。

    男人就像餓了許久的野狼不知疲倦地進食著鮮美的獵物,怎么親都不夠,直到姜從珚感覺唇舌都被他吮得有些疼了,終于忍不住推開他。

    拓跋驍只停了一瞬就又挨過來,不能親嘴,他就去親她腮的軟肉,又香又軟,簡直叫人忍不住想吞下去。

    察覺到男人扶在她腰間的手想扯她衣帶,姜從珚忙按住他。

    拓跋驍就懂了。

    姜從珚以為他會去洗漱,男人卻又把她摟到懷里。

    “我只要你一個,不娶別人。”他說。

    姜從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剛才的話。

    她以為他注意力全在那句稱呼上,再加上中間鬧了這么久早把她先前問的話忘了,她也不想再提,沒想他竟還記得,還回應了她。

    好像她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放在了心上,就算再激動上頭都不會忽視,這種感覺很難描述出來,卻實實在在體現(xiàn)了男人的重視和在乎。

    “我說的‘只有我一個’不僅指聯(lián)姻,是指所有女人,包括那些沒名分的女奴,你都不能跟她們親近。”

    “這樣,你還同意嗎?”

    “我說了只要你一個就只要你一個,我不要別的女人。”拓跋驍焦躁地掐著她的肩,低吼。

    姜從珚聽到他的承諾,明明是自己想聽的,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高興,她相信他此刻的真心,相信他對自己

    真摯的喜愛,可是,人心是會變的呀,她已經親自體驗過一次了。

    不,不能這么悲觀,過好眼下才是最重要的,激情褪去之前男人應該不會違背承諾,就當杜絕外來勢力的可能、穩(wěn)固了自己的權力吧,到時就算他真違背了諾言她也有足夠的底氣了。姜從珚這么勸自己。

    她主動伸手環(huán)住男人的腰背,將臉貼到他滾燙的脖頸上,“好,你答應我的,以后你要是敢碰別的女人,我就再也不原諒你了。”

    聽到女孩兒軟軟的嗓音說出這霸道又極具占有欲的話,拓跋驍卻笑了,唇角一直上揚,甚至都顯得有些傻氣了。

    抱了會兒,初春的清涼夜晚被男人溫暖的體溫包裹,姜從珚漸漸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

    “不早了,睡吧。”

    男人倏地撩起眼皮,泄出一絲精光,“你竟打算就這么睡了?”

    “……”就知道以男人的德性不會輕易罷休。

    姜從珚閉上眼,“那你快去洗洗吧,都快子時了。”

    拓跋驍將她抱到寬大的床上,轉身去了浴室。

    姜從珚坐在床邊靠著床柱,一會兒想這一會兒想那兒,紛紛雜雜亂七八糟的,最后卻莫名冒出男人那句“只要你一個”。

    剛想到男人的承諾,她便聽到撩簾的聲音。

    拓跋驍披著巾帕一邊走一邊擦水,等到她身邊,早一把將巾帕丟開了,修長的雙臂一撈,她便跟只小貓似的被他捉到了懷里,接著整個人就壓下來。

    男人今晚格外興奮,甚至急迫了,沒親多久就想進,姜從珚實在受不住喝住他。

    男人不得不按捺住,將臉俯過來親她,只是一邊親還一邊不斷誘哄她,“你再像剛才那樣叫我一聲。”

    姜從珚閉上眼偏過頭。

    她越是不理,拓跋驍越是不肯放棄,不停去親咬她敏感的耳垂、后頸。

    姜從珚被磨得實在受不了了,只好低低含糊著叫了聲“夫君”。

    剛喚完,她眉頭一擰,悶悶地哼了聲。

    她伸手去掐這狗男人。

    ……

    “現(xiàn)在天氣暖和了。”

    進展到一半,兩人還緊緊貼在一起,拓跋驍忽然開口說。

    姜從珚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他這什么意思,男人已經起身,撈過床尾衣架上掛著的披風,又扶著她坐起給她披上。

    直到姜從珚被他抱著下了床,她才反應過來男人想干什么。

    她渾身上下瞬間就燒起來了,忙掙扎著要下去,可腰腿卻被男人有力的臂膀箍著動不了分毫。

    她中途還不停想下去,可當男人故意松了點手捉弄她時,她又被突來的失重感嚇得緊繃,下意識攀著男人肩膀。

    夜深人靜,暖黃的燭光鋪滿臥室,照出兩道緊緊依偎的人影,人影輕輕上下起伏,在地上轉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她被無恥的男人逼著喚了好多句“夫君”,他才終于肯將她放回床上。

    “以后你都要這么叫我。”

    “……”

    “你不應我,那我們再試試……”

    “應,應你,總行了吧。”姜從珚有氣無力地說。她將臉埋在枕頭里,耳垂早紅得要滴出血。

    拓跋驍瞧著只覺她這般模樣美得不行,忍不住再親了一遍-

    鮮卑內部至今還在爭吵柔然的事,拓跋驍一口回絕了結盟的可能,只是其余人不甘心,還不停想勸。

    叱干拔列和拓跋懷帶著大軍開拔,拓跋驍親自出面鼓舞士氣,又開始抽調其余部族的兵力,準備加強匈奴和柔然邊境線的布防。

    要是局勢真到了那一步,還需他親自去坐鎮(zhèn)。

    大王子和襖娜還被關著,拓跋驍派了人去柔然,告訴他們,兩族一旦開戰(zhàn),他必先殺了這兩人祭旗。

    大王子在柔然地位不低,他年紀最長,早籠絡了不少人,母族又是柔然最有權勢的貴族之一,大王子要是被殺,絕對會影響到他們今后的利益,于是鉚足了勁兒去勸柔然單于一定要想辦法把大王子救回去,其余王子卻在一旁煽風點火,巴不得大王子在鮮卑丟了性命。

    柔然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究竟是倒向匈奴還是倒向鮮卑,至今沒個定論。

    外部局勢讓人焦灼擔心,但姜從珚收到了個消息,這個消息帶來的喜悅足以掃空這些日子的愁悶——涼州來人了。

    早在去年產業(yè)和勢力發(fā)展起來后她的人手就不夠用了,盡管招了些鮮卑人,他們只能干些沒技術的活兒,涉及到專業(yè)方面著實起不了大作用。

    她便給涼州的外祖母外祖父寫了信,希望開春之后能派一批人過來幫自己。

    在涼州那些年她也沒閑著,掙了錢之后,她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培養(yǎng)一批寒門庶族的子弟識字和學習技藝,有了這兩樣基礎,后面的產業(yè)才能發(fā)展起來。

    姜從珚得知他們抵達的時間,這一日,早早洗漱穿戴好帶人去迎接,不知帶隊的是誰,信上也沒說。

    拓跋驍見她肉眼可見的開心,問,“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別,您可是堂堂的王,他們哪兒有資格讓您親自去接啊,你最近不是很忙嗎?”

    她這么一說,他還非要跟她一起,“大體都安排好了,不差這半日。”

    他既要去,姜從珚也不攔著。

    兩人騎馬來到王庭西南面等候,不到兩刻鐘,遠處果然行來一支龐大的隊伍。

    姜從珚主動迎了上去,待看清領隊打頭的人是誰后,滿臉驚喜。

    “三哥,怎么是你?你也沒提前跟我說。”

    張徇挑眉一笑,“打算給你個驚喜。”

    “怎么樣,驚喜嗎?”

    “嗯。”姜從珚重重點頭,“見到你我太高興了。”

    拓跋驍從沒見她情緒這般外露過,目光順勢落到張徇臉上,只覺這張長得人模狗樣臉有些刺眼。

    第125章 第 125 章 “你今晚這樣,是不是……

    姜從珚主動為二人介紹, “王,這是我外祖家的三表兄張徇;三哥,這就是名震天下的漠北王。”

    說到“名震天下”, 她語氣俏皮起來。

    張徇看去, 這就是漠北王, 身高八尺,體格威武, 眉眼間自有股不怒自威的攝人氣勢,確實如傳說中那般天縱英才、威勢赫赫;模樣也還算得上英俊, 且他竟沒蓄須, 比起他以往見過的胡人少了粗魯和野蠻, 顯得端正起來, 除了過于健壯, 跟長生奴看著還算相配, 至少從外在看到的情況來講是這樣。

    見著人,回去跟祖母勉強算有個交代了, 至少漠北王不像傳說中那般兇神惡煞,也不像祖母想的那般一朵嬌花被頭蠻獸糟蹋。

    張徇注意到拓跋驍略帶審視的視線,主動下馬見禮:“在下張徇,涼州張侯之孫, 現(xiàn)任涼州別駕, 見過漠北王。”

    他腰一彎,行了個揖禮。

    長身玉立, 君子如松。

    姜從珚趕緊下馬扶起兄長胳膊, 笑著道:“三哥不用多禮,王也不是看重繁文縟節(jié)的性格。”

    拓跋驍也跟著下了馬,看到她的動作微不可覺地皺了下眉, 但她只輕扶了下就松開手,若特意點出來反而顯得他很小氣似的,便忍下這股不悅,淡淡道了句:“請起。”

    張徇順勢直起身,眼神微不可覺地在二人間流轉。

    從長生奴剛才的表現(xiàn)來看,她在拓跋驍面前很能說得上話,拓跋驍竟沒覺得她搶在他面前讓自己起身有冒犯到他的威嚴。

    這樣看長生奴在信中確實沒有只報喜不報憂,她跟拓跋驍?shù)年P系還行。

    見完禮,他沒空多關注拓跋驍,直直望向姜從珚,見她氣色看著還不錯,五官比去年又長開了些,不知是不是嫁了人,周身的氣質也發(fā)生了某種細微的變化,看著雖是少女模樣,卻又多了份動人的意韻。

    張徇抬手量了量她的身高,平移到自己面前,“都到我下巴了,比去年離開涼州時又長高了。”

    “我身量本就長得晚,再長長也不稀奇,說不定我今年還能再長一點點呢。”姜從珚笑著道。

    她自己沒發(fā)現(xiàn),見到表哥之后她臉上就一直掛著笑,跟他說話時語氣里更是不自覺帶上了幼時撒嬌的意味,跟之前清冷理智的模樣截然不同,平添了分少女的軟糯。這般活潑乖巧,是只有在親近的家人面前才會表現(xiàn)出來的。

    隔了一年多未見,兄妹間倒半點不見生疏,瞧她這般可愛,張徇下意識揉揉她的頭。

    “我們長生奴當然會長得高高的。”張徇也習慣性說出這句話。

    七八年前,姜從珚身體不好一直不長個兒,她

    總憂心自己長不高,張家的家人們便總這么安慰她。

    兩人聊得正起勁兒,旁邊突然插來一句男聲,“回去再聊吧。”

    兩人齊齊看向拓跋驍,姜從珚道:“你說得對,一直站在這兒也不像話,隊伍還要時間安頓,三哥,我們進王庭吧。”

    三人便再次上馬。

    姜從珚原本想挨著三哥騎,兩人還能繼續(xù)說話,拓跋驍卻擠到了中間。

    他是王,這里他最大,走中間也應該,可張徇卻感覺到了他對自己的不喜,似故意的。

    難道吃醋了?

    見面到現(xiàn)在他總共沒說過幾句話,張徇還注意到,大半時間里他眼神一直落在長生奴臉上。

    張徇心里輕笑一聲,漠北王確實在意長生奴,但轉念一想,長生奴不僅模樣生得好,身份尊貴,性情、才學、能力更是無一不出眾,翻遍梁國都找不出這般好的女孩兒了,被拓跋驍強娶了去,要是還不好好待她,他都恨不能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中間隔了個人沒那么方便,但說話還是能聽見的,姜從珚向三哥問起外祖母外祖父的情況。

    “二老身體都還康健著,尤其是祖父,每日還要去軍營練兵、巡查,今年剛開春就往瓜州、肅州巡邊去了,只是祖母聽說你遠嫁,見不著你人有些擔心,現(xiàn)在看你跟漠北王感情這么好,我回去跟她說,老太太這下就能放心了。”

    “祖母教養(yǎng)我這么多年,為我勞心勞力,我長大了卻不能留在她身邊盡孝,還要她為我憂心……”提起外祖母,姜從珚很是愧疚。

    “只要你過得好,對她老人家來說就算盡孝了。”張徇聽她語氣低下來,寬慰了句,忙轉移話題,“你不知道,有一次老爺子回來,見著你的信太激動,沒洗手就抓上去,留了個烏漆嘛黑的指印,被祖母罵了好久……”

    姜從珚聽他講這些趣事,想象當時的情景,尤其是那句“抓過馬糞的爪子”,也忍不住笑了。

    “我以為會派張嶺或者秋平來帶隊,怎么是三哥你親自來的?剛開春正是要防備周邊胡人的時候,事務繁忙,你這時來鮮卑,走得開嗎?”

    張徇:“你別操心這些,我既然來,肯定是安排好了的。”

    兄妹倆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十分融洽,拓跋驍夾在兩人中間,卻好似完全沒了存在感,他們談的都是關于涼州的事,他竟插不上話。

    一路騎馬慢行,不知不覺就抵達了王庭內部,回到寢帳,姜從珚讓阿椿帶人去安頓涼州隊伍,想到三哥。

    “我先前不知是三哥你來,沒額外準備屋子,要不我讓人在這附近騰間帳篷出來給你休息吧。”說著她叫來阿榧就要去安排。

    張徇道:“不用特意麻煩,按你先前安排的來就行。”

    姜從珚:“這怎么能一樣呢,你是我兄長。”

    人總是會有親疏遠近之分的。

    她還想堅持,卻忽聽拓跋驍開口:“趕了這么久的路,你兄長肯定累了,先讓他休息,這些事過后再說吧。”

    姜從珚覷男人一眼。

    被她用探究的眼神盯著,拓跋驍忽有些不自在,面上卻故作自然不叫她看出來,好像剛才那句話當真是發(fā)自內心,沒有一點點別的意思。

    張徇也隱秘地看了拓跋驍一眼,從一見面他就感受到這男人對自己那微妙的敵意了,盡管沒成過親,但善于揣摩人心的他早猜到了這敵意的來源。

    張徇心中一笑,一本正經道:“漠北王說得對,不過是個暫時的住處而已。”

    行吧,都這么說,姜從珚便不堅持了,只讓阿榧帶人再去仔細收拾一遍,添置些東西。

    她命人上茶,又讓朱大娘準備豐盛的飯食,一定要好好招待遠道而來的三哥。

    這一年來她跟涼州的通信不曾斷過,但路途遙遠,通信頻率并不高,信中能說的話有限,總不及見著了人親自問來得詳盡。

    兄妹二人有說不完的話。

    姜從珚見拓跋驍孤零零地杵在這兒,“王,我跟三哥說這些家常話,也無甚要緊的,你要是有事去忙就是,我自己招待三哥就行。”

    她本意是怕男人待在這里無聊,不想他聽了這話反而道:“你的兄長當然也是我兄長,我當好好陪陪三舅兄。”

    姜從珚瞅了他好幾眼,怪里怪氣的,連“三舅兄”這樣的稱呼都冒出來了。

    算了,不管他。

    姜從珚跟三哥說了會兒話,靈霄忽然進來了。

    它站到張徇面前,伸著脖子盯著他看,似在辨認這是誰,看了會兒,它想起什么了,扭頭朝姜從珚委屈巴巴地“喲”了一聲,告狀似的。

    “靈霄在涼州發(fā)生什么了,怎么一見著三哥就跟我告狀,你欺負它了?”姜從珚笑道。

    張徇連忙討?zhàn)垼爸浪砭砭模夷膬焊移圬撍健2贿^,確實有個人不待見它。”

    “誰呀。”她摸著靈霄蹭過來的腦袋,隨口問。

    “還能有誰,不就那一個。”

    姜從珚一下明白了。

    張徇繼續(xù)說:“當初它啄了你就跑,把祖母氣得不行,去年跟著你的隊伍抵擋涼州后,老太太一見著它,聽說這只大鳥就是幾年前那只小壞蛋,當即抄起拐杖就要打它,當時的場面,豈是一個雞飛狗跳能形容的,我們想攔根本攔不住,別看老太太年紀大了,打起架來還頗有年輕時的風采……”

    張徇口才不錯,描述起場景來十分生動,簡直像當著她面重演了一遍。

    姜從珚“噗嗤”一下就笑了,笑得險些直不起腰,不得不一手支在桌上。

    “難怪靈霄冒著大雪也要偷偷跑回來。”

    至于為什么說是偷偷,出發(fā)前她就說過年前不用回來,再看靈霄腿上也沒信筒,顯然不是傳遞緊急消息,那就只能是它自己回來的了。

    張徇:“靈霄不見了后,羅七他們還急了好一陣呢。”

    姜從珚輕輕敲了敲靈霄的頭,“看你做的好事。”

    靈霄:“喲~”

    兩人聊了許久,一直到下午姜從珚才放他去歇息整理,等待晚上的接風宴。

    嚴格來講,張徇也算朝廷命官,若無皇帝旨意是不能隨便離境的,他來時十分低調,知道他身份的人并不多,晚上的接風宴也未大辦,只請了張錚、何舟、甘蘿等人,可惜若瀾不在,但過幾日她應該會回來一趟。

    她去年被派去土默川,中途只回來過兩次。土默川是姜從珚最看重的發(fā)展,甚至超過了鐵,糧食才是一切的根本,有了糧食才能發(fā)展其余產業(yè),她不允許今年發(fā)生任何意外,并且要竭盡全力種下更多的糧食。

    沒有時間了。

    見到涼州熟人,眾人無不高興,姜從珚特意拿出了好酒,張錚等人便對張徇道:“屬下今日可是沾了公子的光了,能喝到女郎的好酒。”

    張徇笑道:“聽說你干得不錯,已經有大將風范了。”

    張錚:“都是女郎給我這

    個機會。”

    張徇見拓跋驍獨自喝酒,舉杯起身,朝拓跋驍?shù)溃骸安徊m漠北王,今次我來鮮卑,家中長輩命我好好看看阿珚有沒有受委屈,如今見了面,我才知道漠北王待她乃用了十分真心,我敬漠北王,祝您與阿珚歲歲如今朝。”

    拓跋驍聽他這么說,心情總算好了不少,同樣舉起酒樽,在空中虛虛碰了下,“那就借你吉言。”

    熱鬧了一陣,眼見夜色漸深,張徇趕路多日也需好好休息一番,酒過三巡夜宴便散了。

    姜從珚親自將人送出一段路,又調撥自己的侍女過去伺候,有什么缺的要的只管提,務必好生招待好三哥。

    吩咐好這些,姜從珚轉身去浴室洗漱,剛洗完臉褪下衣服跨進桶中,帳簾忽被掀開。

    姜從珚抬眸看去,只見拓跋驍高大的身影堵在那兒,高挺的眉弓下一雙深邃狹長的碧眸正沉沉地看著自己。

    姜從珚莫名嗅到了絲危險的氣息,下意識將肩膀往下沉了沉,移開視線:

    “你進來干什么?”

    拓跋驍先在她臉上停留了瞬,視線漸漸下移,看她露出水面的一截修長玉頸上纏著兩絲烏發(fā),白膩如瓷的肩頭掛著一顆顆瑩珠,被燈臺上暖白的燭火輝映出微光,襯得她愈發(fā)如珠粉潤,再往下,看到半隱在薄霧和水面中的兩只玉團,他身體就開始發(fā)緊了。

    “今天開心嗎?”

    闖進來就只為了問這句話?怪怪的。

    姜從珚清清嗓子,“當然開心。”

    想了想,她補充道:“當然,這也要多謝……夫君特意遷就我。”

    一整日下來,想想自己只顧跟三哥說話,讓他一個人待在旁邊,確實有點委屈他了。

    雖她說過不用他陪自己,但他這番表現(xiàn)確實叫三哥放心不少。

    “你開心了,是不是也該禮尚往來,讓我開心開心。”拓跋驍已經站到了浴桶邊緣。

    “……”

    姜從珚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卻發(fā)現(xiàn)今晚男人瘋狂程度比前幾月都厲害。

    水面濺起一圈又一圈波浪,地面一大片一大片的水漬連綿不斷。

    好不容易水涼下來,她被他抱回床上,男人依舊餓狼似地撲過來,還差點把她撞到了床頭木板上,幸好男人眼疾手快護住了她頭。

    “你今晚這樣,是不是……吃醋了?”姜從珚終于找到喘息的機會問了句。

    第126章 第 126 章 “你喜歡他嗎?”……

    拓跋驍頓住往前動作, 不曾離開,只摟緊她纖薄的后背,四肢緊緊交纏到一起, 牢牢縛著懷里的人, 一時沒說話。

    姜從珚被他勒得太緊, 費了十分力氣才將脖子往后抻開少許距離,柔軟掌心捧起他骨骼突出的下巴, 眨巴眨巴眼,眸中水霧散去, 認真觀察男人的神色。

    “你真吃醋呀?”女孩兒略帶沙啞的柔軟嗓音輕輕問。

    姜從珚原想著男人有點醋意也正常, 他占有欲那么強, 只是沒想到他醋得這么厲害, 而且一醋起來就死命折騰她, 要不想辦法制止, 她都擔心自己明天起不來床。三哥剛到王庭,她不露面難免引起懷疑。

    不過看他吃醋她又有點小小的開心, 想想前不久襖娜公主的事,他雖然沒想娶她,也從沒表現(xiàn)出過一丁點兒喜歡,可那么多人都在勸他娶, 甚至還讓自己去勸, 她面上沒表現(xiàn)出來,心里其實是不開心的, 說不上吃醋, 只是生氣男人可以名正言順納那么多女人,從道德層面來講還沒有讓人譴責的理由,真是不公平。

    現(xiàn)在, 讓男人為自己醋一醋,也算扯平了。

    姜從珚見他臉色仍僵著,難道真醋得這么厲害。

    她輕輕捧著他的臉,柔聲解釋,“三哥雖是我表兄,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在我心里已經和親兄長無異了,我和他只是兄妹之情,你這醋飛得有點太厲害了吧。”

    “我承認,今天光顧著根三哥說話忽略你了,但我們隔了一年多未見,你就體諒下我見到親人的心情,好不好?”

    兩人離得極近,呼吸早已纏在一起,眼前便是對方根根分明的睫毛,還有那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姜從珚見他眸色似有松動,乘勝追擊,軟著嗓音喚了句:“夫君。”

    拓跋驍猛地一抬眼,幾乎要迷失在這句“夫君”中點頭應好,還好在緊急關頭遏制住了這股沖動。

    “我從沒見你這般開心過。”他沉聲說。

    他當然看得出她和張徇只是兄妹之情,他確實為此產生醋意,但更叫他不得勁的是她今日表現(xiàn)出的截然不同的活潑和外露的飛揚神采,他以前竟不知她還有這一面。

    無從比較也就罷了,如今見到其中的差距,便如一只鉤子輕輕撥動了某根神經。

    拓跋驍不能清晰地分析出這種感覺,只是直覺讓他焦躁不安,讓他忍不住想狠狠地要她,只有通過這種方式他才能確信她是屬于自己的。

    “你在王庭從來不這樣。”他又說。

    不想他竟這么敏銳。姜從珚回想自己今日的行狀,情緒確實外露許多,她真的是太高興了克制不住。

    “因為三哥是我家人我才這樣,王庭中除了你我并沒有這么親近的人,你自然看不見我這般。”姜從珚解釋道,又抬起清凌凌的黑眸認真而專注地看著他,直直對上男人深沉的碧眸,忍著臉頰冒出的熱意,“你瞧,我在你面前也跟平日不大相同,對你說的這些話,我也從不會跟別人講,更別說像現(xiàn)在這樣……”

    她實在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垂下長睫,半闔眼眸,眼尾一抹羞紅,整個人帶著欲語還休的嬌怯,又好似沾濕晨露輕輕搖曳風中的花瓣,乖得人心都軟了。

    拓跋驍心情瞬間舒暢了。

    她說得也對,王庭里的人自然無法跟她家人比,只要自己是她最重要最特別的那個就行了。

    想通這點,胸中郁氣散去,剛才中斷的興致又冒起了頭。

    姜從珚察覺到他身體變化,連忙好聲討?zhàn)垼澳銊e那么用力折騰我了,萬一明天起不來,我都沒臉見三哥了。”

    拓跋驍卻想,真這樣才好呢,欺負得你下不來床-

    第二日,姜從珚忍著身體的疲憊早早起了床。

    昨晚在她“警告”下,男人雖沒繼續(xù)發(fā)瘋了,可頭先那兩回還是叫她累得不行,尤其是腰處還有男人掐著她上下時留下的指印,走路時腿心也有點疼,還好沒到動不了的地步。

    歇息過一夜,張徇的精氣神也完全恢復過來了,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他仔細修整過面容,比起昨日更添矜貴。

    他今日一身寶藍圓領窄袖袍,腰系玉帶,配玉玨,頭帶黃金冠,五官俊挺,行走之間風姿綽綽,乍一看不像邊塞武將,反像中原富貴鄉(xiāng)培養(yǎng)出的世家公子,然他一雙亮眸看似端正,仔細一看卻是狡黠的狐貍眼,要真信了他是個溫潤君子,恐怕被他賣了還要幫他數(shù)錢。

    一大早,用過早飯,他揣著一本名冊去找姜從珚。

    拓跋驍最近忙著調兵布防、探聽邊境情況、征調今年新入伍的兵士和戰(zhàn)馬,還要關注慕容部那邊的情況,后續(xù)的糧草調配都是煩雜之事,昨日耽擱一天,今天本該早早去軍營,卻還特意留了會兒,見了張徇陪著說了幾句話才離開。

    姜從珚注意到男人在看到三哥的瞬間變了表情,雖極細微只是一瞬間的事,還是叫她捕捉到了,心里不由好笑,借著袖子遮掩輕輕撓了下他手心。男人渾身一繃。

    拓跋驍離開后,兄妹二人終于有單獨說話的機會了。

    姜從珚揮退身邊的侍女,與張徇各坐在高桌兩邊的椅子上。

    “你跟我說實話,你跟拓跋驍?shù)年P系怎么樣?”

    沒想到三哥問的第一句話還是這,姜從珚失笑,支著下巴:“難不成三哥以為我們昨日都是故意做給你看的。”

    張徇:“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問,你喜歡他嗎?”

    姜從珚一怔,眸中的笑輕輕凝固住了。

    喜歡?

    她喜歡他嗎?

    她好像從來沒去想這個問題,或是潛意識里逃避吧。

    “你不喜歡他?”張徇瞇起眼。

    姜從珚搖頭。眼中慢慢浮出思索之色,“他待我很好,比我一開始預計得還要好很多,他不像一般男人妻妾成群,到現(xiàn)在為止也只娶了我一個,前不久柔然派了公主過來想要聯(lián)姻,他十分干脆地拒絕了,平日里也幾乎事事順著我,我能在

    不到一年時間里將勢力發(fā)展起來,全賴他支持……”

    姜從珚說起過往才發(fā)現(xiàn),不知不覺間拓跋驍已經為她做了這么多。

    “能為我做到這種程度的男子,恐怕世間都找不出第二個了,我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張徇盯著她,再問:“你喜歡他嗎?”

    姜從珚呆呆地看著三哥。

    他不在乎拓跋驍對她究竟有多好,只問她喜不喜歡。

    她張了張唇,卻回答不上來。

    張徇繼續(xù)說:“你知道祖母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開心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希望你嫁個自己喜歡的郎君,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為了大義犧牲自己的幸福。要不是你送回涼州的那封信,祖母是真打算被皇帝安上造反罪名也要接你回來的。”

    眼眶忽又感到熱了,姜從珚努力抑制不斷冒出的酸意,澀著聲音道:“我覺得現(xiàn)在的日子挺好的,就算除去那些‘大事’,只單獨說跟他在一起的感受,我有時也會很開心。要是這般過一輩子,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盡管男人總做出些讓她惱怒又無語的事,但不可否認,更深層的情緒中她是愉悅的,甚至讓她平靜的內心鮮活起來,感覺自己真切地活在這世上,不是一道輕飄飄的靈魂,偶爾與他置氣拌嘴,看似生氣,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意趣。

    張徇的五官終于柔和下來,長生奴沒明說,但他感覺到她應該也是有點喜歡的,不然不會說出愿意過一輩子這樣的話。

    這樣就好。

    她一出生就沒了母親,小小年紀遭逢大難,這些年又拖著病體,好不容易長大了還被皇帝一旨詔書賜給了個陌生男人。

    上蒼終于肯垂憐她一次,讓她運氣好了一回。

    “既是這樣,我就放心了。”

    只愿時移世易后,他們兩人的感情能永續(xù)長存,歲歲如今。

    接下來張徇終于說起此次前來鮮卑的正事,他從懷中取出名冊遞給她看。

    姜從珚飛快掃了一遍,抬起頭,“怎么這么多?都調來了涼州怎么辦?”

    她昨日已經得知了隊伍人數(shù),將近五百人,但不知具體是哪些,還以為大部分是學徒,沒想到竟都是老師傅、戰(zhàn)場醫(yī)護和各處管事,更不要說派來的識字先生,幾乎把她這幾年教出的寒門子弟囊括一空。

    “這些人本就是你這些年培養(yǎng)出來的,現(xiàn)在你需要人手,調到你這來也合情合理。”

    “這……”

    “你別只顧擔心涼州,以前你沒來時不也過來了嗎?而且,基本體系已經建成,后面再按這個流程招人,學個三四年也能把人手補上了。”

    人已經到了,再送回去好像也不現(xiàn)實。

    如三哥所說,涼州的醫(yī)療、教育、各項技藝的培養(yǎng)體系已在逐步完善,不拘出身,甚至還出錢補貼一些家境貧寒的學子,培養(yǎng)出人才只是時間問題。

    “好,那我就多謝三哥了。”

    姜從珚再次認真看了遍名單,按她要求的,冶煉、農耕、教育、醫(yī)療、造紙印刷等幾項的人才占了大頭,還有一項勘探,人數(shù)雖少,卻極為重要。

    要知道,原本羯族所在的地盤可是一個大寶庫啊,煤礦、鐵礦不僅儲量大質量好,還容易開采,真開發(fā)出來,鮮卑的實力起碼成倍增長。

    姜從珚有預感,鮮卑與梁國的盟約維持不了多久了,貿易隨時會中斷。

    去年打下羯族后,將大半男丁遷到了土默川種地,剩下一些女人和半大少年,還有少數(shù)被羯族奴役的漢人,拓跋驍將蘇里留在那里坐鎮(zhèn),姜從珚后續(xù)也派了些人過去安撫,目前還算安分。

    尤其那些漢人,更是迫不及待表忠心,漠北王的可敦是漢人公主,聽她的命令總強于被胡人壓榨強。

    名單上有些人是她以前就熟悉的,有些是近兩三年才培養(yǎng)起來的,聽張徇細細介紹名單情況,姜從珚對整體情況更清晰了。

    說完這些,張徇喝了口茶潤喉,忽然問道:“你現(xiàn)在是個什么打算?如果拓跋驍不滿足于現(xiàn)狀決定舉兵南下,你到時要怎么辦?”

    第127章 第 127 章 “所謂的血脈當真如此……

    “三哥是擔心我會與大梁為敵嗎?”姜從珚垂下眸, 目光虛虛地看著手上的名單。

    “你知道的,從前朝起張氏世代牧民涼州,沒有一天不在跟胡人廝殺, 半數(shù)兒郎的歸宿都是戰(zhàn)場, 涼州大地都是用鮮血澆灌出來的, 況祖爺爺受太-祖恩澤,祖父也曾誓死追隨昭文太子立志守護漢人江山, 不管現(xiàn)在的梁帝多無能,他也絕不允許胡人把屠刀舉向漢人。”

    “祖父忠的不是君, 是他的義, 我只是怕到時拓跋驍真這么做, 你會陷入兩難的境地。”張徇嘆了一聲。

    姜從珚虛散的眸光一點點凝起, 最終聚成一道明亮而堅定的眼神, 她抬起長睫, 定定地看著他:“三哥,時移世易, 變幻莫測,我也不知道今后的路會走向何方,但我能跟你保證,只要我在一天, 就不會允許拓跋驍隨意屠殺漢人。”

    以后?她其實也想過以后要怎么辦, 但事情發(fā)展到何種局面并非她能控制的,甚至, 她也不知道, 兩年后拓跋驍原本命定的軌跡會不會被她改變。正是這份不確定,讓她至今也看不清未來的方向,只能摸索著走一步看一步。

    她第一次這么清晰地感受到, 一個人的升與隕,能對這個世界的格局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張徇道。

    這是他此前最擔心的問題,若拓跋驍率軍直攻梁國,以祖父的性格絕不會坐視不理,屆時雙方廝殺起來的話,長生奴又該怎么辦呢?

    “實際上,拓跋驍并不是個弒殺的人。”姜從珚又道,“我想你應該知道他去年攻伐羯族那場戰(zhàn)役,他只殺了參戰(zhàn)的士卒和貴族男人,剩下的平民并未動他們性命,只被遷離原地去土默川種地而已。三哥,你常年跟關外匈奴、羌胡接觸,你也知他們手段有多殘忍,便是漢人自己內部斗爭起來,流起血來又何止千萬,相比他們,拓跋驍或許已經算得上仁慈了。”

    張徇搖頭:“長生奴,你還是不懂,就算漢人間廝殺得再慘烈,于他們而言也是自己人之間的斗爭,一旦外人想介入,他們是絕不可能接受的。”

    姜從珚皺眉:“所謂的血脈當真如此重要嗎?”

    “是!”張徇毫不猶豫地答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八個字是絕大多數(shù)人根深蒂固的認知。”

    姜從珚卸了絲力,脊背往后靠在椅子上。

    或許她早已習慣了后世多民族融合的國家,她并不那么在乎血脈,在她看來,一個君主的性格、能力、能不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遠比所謂的血脈更重要,但時人不會這么認為,尤其是那些高傲的士族,他們絕不允許看不上的野蠻胡人騎在自己頭上。

    并且,他們還會真心的認為這是為了大義。這種觀念,短時間內是無法憑借人力扭轉的。

    張徇見她有些低落,想了想道:“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么?”

    “我把曲姚給你帶來了。”

    姜從珚眼神一下亮了,直起身,“那你快讓他過來。”

    “行,我就叫人去傳話。”張徇當即招來自己的小廝,吩咐兩句,又問她:“你只說有樁大生

    意要跟他談,到底是什么,現(xiàn)在總能說了吧?”

    姜從珚微微一笑,看著他,“三哥急什么,你馬上就知道了。”

    曲姚,右扶風人。

    六年前,曲姚之妻帶著他兒子回家奔喪,路遇匪徒險些喪命,被姜從珚的人所救。

    這個兒子是他唯一的骨血,簡直看得比眼珠子還精細,姜從珚救下他們的性命無疑是個天大恩情,曲姚找到她,痛哭流涕說要報恩,姜從珚順勢提出讓他替自己購糧之事。

    涼州也有商隊,但來往于大梁之間的并不多,尤其規(guī)模太大的話還會被梁帝盯上,加上交通不夠發(fā)達,許多地方十分排斥外來人口,只愿跟熟悉的人行商,多有掣肘。

    曲家世代行商,根深葉茂,人手遍布大梁,糧、茶、酒、絲綢等都是他們交易的大頭,同其余豪商一樣,曲家也背靠著幾個士族,早跟各處打好了關系。

    涼州土地荒涼,能產出的糧食并不多,便是軍中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只有戰(zhàn)時才能供應飽飯,姜從珚一直在想辦法搞糧食。

    選中曲姚,不為別的,只是她正好看過一篇細碎的資料,他中年喪妻喪子,族人也淪喪在匈奴的鐵蹄下,后隨朝廷南遷,他散盡家財為謝紹招募人手抵抗匈奴,成為當時廣受稱贊的義商。

    這樣的義事很多,只是能被流傳下去的只有那么一兩個幸運兒,更多的人和事都消散在了歷史的塵煙中。

    既然知道曲姚會喪子,姜從珚便早早命人去打聽,一直暗中關注著,直到聽說他妻子要帶著兒子回家奔喪,她敏銳地察覺到這或許就是那個節(jié)點,加派了人手。

    果然,她的人從山匪手中救下了兩人性命。

    曲姚一開始想以豐厚的金銀來報答她的恩情,但她不要,她只請他用自己的人手幫她暗中購糧,所有糧資、車馬費全由她付。

    他當然不愿意,這太危險了。

    “涼州地處胡人與大梁之咽喉,若無足夠的糧草,戰(zhàn)士們豈有戰(zhàn)力,涼州兒郎為了大梁江山拋頭顱灑熱血,難道你忍心他們因為糧食不夠而丟了性命嗎?況,涼州有失的話,大梁江山又能在胡人的馬蹄下堅持多久呢?國土飄搖,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又豈有寧日?”

    曲家能成為一方豪商,自不會不懂政治,他很清楚涼州尷尬而艱難的處境。

    姜從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曲姚心中存著一份大義,終究還是同意了。

    這幾年合作中,每年都替涼州購了三萬石以上的糧食,很是出了力氣。

    不到兩刻鐘,曲姚就過來了。

    這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一身半舊的細麻長袍,身材微微發(fā)福,五官生得圓潤,看起來就是個和氣的人,誰都愿意多跟他說兩句話。

    他一見著兩人,眼睛就彎了起來,連忙躬身行禮,“小人見過公子、女郎,哦不,小人現(xiàn)在該喚公主。”

    張徇見慣這張笑面虎般的老臉,眼皮都沒抬,“行了,別耍寶了。”

    姜從珚道:“你還喚我女郎就行。”

    曲姚直起身,“幾年未見,女郎大不相同了,要不是公子在這兒,小人都不敢認。”

    簡單續(xù)了會兒舊,主要是曲姚在說,最后轉回正題。

    “不知女郎信中所說的生意究竟是何?”曲姚問。

    姜從珚嘴唇輕啟,緩緩吐出一個字:“糖。”

    “糖?”

    二人異口同聲,齊齊望向她。

    “準確來說是石蜜和紅糖。”

    石蜜,也就是蔗糖,遠比飴糖麥芽糖更受歡迎,這種糖最開始是從西域傳進來的,現(xiàn)今西域商道被匈奴截斷,石蜜更是千金難求。

    “女郎是想另辟商路?”曲姚問。

    姜從珚搖頭,“非也。”

    “那要如何……”曲姚不解了。

    “我有制糖技藝,欲在嶺南栽種蔗苗,到時無需通過西域也能產出石蜜,這難道不是一條光明的商路。”

    “女郎遠在鮮卑,如何能隔著幾千里距離插手嶺南之事?”

    “我自有我的辦法,無需你操心,你只說你愿不愿意跟我做這樁生意。”

    曲姚原以為女郎小小年紀能做出這番事情已是不凡,到現(xiàn)在他才驚覺,他看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恐怕還蘊藏著他難以想象的龐大力量。

    曲姚定下心神,抬起眼,問:“女郎有什么條件,需要我做什么?”

    他臉上一直掛著的和氣神態(tài)消失了,五官還是那般圓潤,卻在這一刻展現(xiàn)出作為一方豪商當家人的氣勢。

    “還是那一件事,糧食。”

    曲姚的氣勢沒維持幾秒,表情就垮了下來,為難地看著她。

    “女郎,這兩年天氣越來越冷,尤其去年,聽說南邊都遭了雪災,那些大戶肯定更不愿賣出糧食了。”

    “所以我讓你用糖去跟他們交易。”

    想要買糖,就用糧食來換。

    姜從珚也知道,以現(xiàn)在的情況,肯定會有越來越多的大戶選擇囤糧,他們深知亂世里糧食是比黃金還重要的東西。

    但能囤一點是一點吧。

    她在南邊確實沒有多少人手,但有桓均呀。姜從珚相信,他會配合自己做好這件事的,她也早給他去了信。

    他去年去了南方,大半年過去,應該初步站穩(wěn)腳跟了吧,現(xiàn)在正是施展拳腳的時候。

    “不知女郎能產多少糖?”

    “比你想的還要多得多。”姜從珚道。

    曲姚思索許久,最終還是應下姜從珚的要求了。

    糖可以去換糧食,同樣也能換別的,擁有獨家販糖的渠道本身就是一種隱形的資源和利益。

    曲姚同意后,姜從珚才跟他說起自己的安排。

    竟是朝廷里的人!

    連張徇都有些意外,多看了她兩眼-

    晚上,拓跋驍在天黑之前回來了。

    見她坐在堂屋,桌上放著一疊紙,走過來問,十分自然地親了口她的臉,“在看什么?”

    現(xiàn)在天氣暖和了不少,姜從珚聞到他身上的汗味兒,嫌棄地推推男人的胸膛。

    “我在想,為了防止再發(fā)生像慕容部那樣的叛亂,我們應該加強對各部的統(tǒng)治能力,你覺得呢。”

    “嗯,你說得有道理,那要怎么做?”男人坐到旁邊,不安分地把玩著她的手。

    姜從珚瞪他一眼,狠狠地將自己的手從他掌心里抽出來,拿起桌上一張文書給他看。

    “不如像中原朝廷一樣,給每個部族的重要首領和將軍派發(fā)任令,但凡要更換首領,全都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派下新的委任書才算合法,若不從,便均視為謀反。”

    拓跋驍碧眸亮起,卻道:“鮮卑沒有文書。”

    “那用漢文可以嗎?”

    第128章 第 128 章 “謝謝你,夫君。”……

    “漢文?”

    “嗯。”姜從珚點頭, “你隨我來。”

    她站起身,朝書房走去,男人聽話地跟過來。

    姜從珚掃了眼書架, 很快找到自己想要的, 足足取了七八本。

    她將這些書攤到桌上, 一冊冊翻開,示意他看。

    “這一冊, 是去年大雪后統(tǒng)計的王庭人口和受災情況,這一冊是若瀾編好送回來的土默川的戶口冊, 這本, 是制糖作坊的賬冊, 還有……”姜從珚一一給他介紹。

    拓跋驍隨手拿起一本賬冊翻看起來, 發(fā)現(xiàn)上面不僅內容齊全, 還有許多圖表, 一眼望去十分清楚。他之前見過這表格,是她和她手下記賬的方式, 她還用一種簡化的符號來代替原本的數(shù)字,讓數(shù)據(jù)看上去更加簡潔明晰。

    “人的記憶力是有限的,攤子鋪大后,光憑腦子的記憶難免會出差錯, 涉及到人口這些龐大的數(shù)據(jù), 不用文字記下的話沒有人能理清其中的細節(jié),更別說各級命令等, 若無文書明確指令, 只靠人來傳信,一來中間容易傳錯話讓人會錯意,二則, 若底下人懷有私心或有心懷不軌之徒假傳命令,極有可能誤了大事,有了規(guī)范的文書就能大大避免這種情況。用文

    字專門記錄下土地、人口、經濟、稅收等情況,更能加深我們對各處實際情況的了解和掌控力,底下的人也不必非要當面回來稟告,可以用傳信的方式交流……”

    姜從珚一口氣說了許多使用文字的好處,拓跋驍?shù)囊暰再次落回手心的賬冊上,看了會兒,復又看著她的臉,“你說的很對,文字確實很重要,但鮮卑沒有這么復雜的文字,至于你說的漢字,鮮卑沒有人認識漢字,把你那套方法用到鮮卑行不通。”

    “這正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教他們識漢字。”姜從珚暗自吸了口氣,抬起眸,直直對上男人的眼睛。

    拓跋驍眉頭一緊。

    姜從珚不躲也不避。

    這件事她考慮很久了。

    漢字是中華文明的載體,是中華文化的結晶,更是民族創(chuàng)造力和凝聚力的重要標志。

    習字是件大事,甚至算得上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對意識形態(tài)和思想的發(fā)展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時的鮮卑人未必能認識到這點,但他們的直覺會讓他們排斥外來文化。

    去年她剛到鮮卑,立足未穩(wěn),人手不足,自然不會一上來就提這個得罪所有人的建議,與此同時,她也在暗暗觀察拓跋驍。

    史書上說他改革漢化,可到現(xiàn)在為止,她并沒有看到漢化的苗頭。

    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在將近兩千年的王朝跌宕中流傳不絕,那當時的情況應當十分轟動,不可能只是一紙空文,他必定是做了某些行動才能留下這么深遠的影響。

    她也發(fā)現(xiàn),除了某些過于冗雜的繁文縟節(jié),拓跋驍不排斥漢文化,他很喜歡自己念書給他聽,但,僅此而已,他目前透露出的思想中,并未想要主動改革漢化。

    她原本還想等一等的,三哥今天那句話提醒了她——“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若有一天拓跋驍南下,若最后當真是他擊敗了所有對手統(tǒng)一南北大地,那時該用什么手段來維持統(tǒng)治呢?

    像烏達鞮侯那樣只靠蠻橫的軍事力量鎮(zhèn)壓各處,天下終有一日會再亂起來,神州大地最后還是會陷入四分五裂的戰(zhàn)火中。

    除非他能改革漢化,讓漢人接受他的統(tǒng)治。

    拓跋驍身上有一半漢人血脈,這算他一個優(yōu)勢,再將漢文化作為正統(tǒng),中原漢人或許便不會那么排斥了。

    當然,這都是她美好的想象。

    拓跋驍看了她許久,合上掌心的書冊,道:“這恐怕很難。”

    他只是說這很難,并沒有說不行,更沒有因此懷疑她的用心。

    “我知道。”姜從珚朝他揚起一抹笑,“但我仍覺得該這么做。”

    “語言或許會消失,文字卻會留下痕跡,能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使歷史得以傳承,生活得以記錄。古往今來,三皇五帝、王侯將相,他們的肉身早已化作黃土,可后人卻永遠記得他們。我們也終有歸于大地的一天,因為有文字,說不定后世也會傳唱出屬于我們的歌謠。”

    拓跋驍不自覺想象起她話里描繪的那個場景,世人會說他是英勇的王,她是美麗聰慧的公主,他們是天作地合的一對夫妻。

    “你是漢人,這件事不該你來提,族里的人會懷疑你,我來說。”拓跋驍?shù)馈?br />
    姜從珚瞳孔微縮,怔怔地看著男人,他連這都替她考慮到了。

    只要提出習漢字,不管是誰都會遭受猛烈的攻擊,便是王也不例外。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落淚。

    她從座上起身,站到男人面前,顧不上嫌棄他的汗,主動伸出胳膊環(huán)住他脖子,側臉貼著他下頜,閉上眼,在他耳邊輕聲道:

    “謝謝你,夫君。”

    拓跋驍聽得這么一句話,感受她說話的氣息拂過臉頰和耳廓,骨頭都酥了,只覺剛才答應下來的事都不算事兒了。

    他重重地回抱她,扭過頭,還想去親她的唇。

    姜從珚不干了,皺著鼻子往后仰。

    他在外奔波一天,又是灰又是汗,她能接受抱抱,卻不喜歡他這么親自己。

    拓跋驍?shù)难劬Χ济盎鹆耍谱频乜粗獜墨娋褪遣豢稀?br />
    “我去洗!”男人咬牙切齒地說。

    “嗯好。”女孩兒嬌笑著應聲。

    很好,現(xiàn)在不用她提醒他也有這個意識了。

    拓跋驍火急火燎地洗完澡,出來卻發(fā)現(xiàn)她不在臥室也不在書房,最后在飯廳找到她。

    她坐在餐桌前,面前已擺上今晚的飯食。

    聽到聲音,她側過腰,仰頭朝他看過來,“洗好啦,吃飯吧。”

    拓跋驍:“……”

    “我餓了。”她可憐巴巴地說。

    拓跋驍就說不出話了。

    他沉著臉重重地坐到她旁邊,也不說話,大口咬起了面。

    姜從珚知道男人郁悶,只在心里憋笑,不敢再惹他,低頭安靜吃自己的面。

    忽然,她碗里多出一大片叉燒。

    抬頭看過去,拓跋驍干的。

    今晚的飯比較簡單,主食是羊湯面,奶白醇厚的羊湯加上筋道的面條,綴上幾片這時節(jié)才冒出頭的鮮嫩野菜,已是十分鮮美。

    因他喜歡肉,每頓飯都要特意給他做兩個大肉菜。

    “我不吃。”叉燒是按男人的口味做的,肥瘦相間,偏咸香,她不愛吃。

    她想將肉夾回他碗里,男人卻不許。

    “你比冬天時又瘦了,該多吃點肉。”

    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姜從珚卻覺得他是故意“報復”自己。

    她爭不過他,又一直被盯著,只好慢慢啃了起來。

    朱大娘手藝很好,叉燒味道其實很不錯,但太膩了,她好不容易吃了一半,感覺再吃就要反胃了,便把剩下的塞到他碗里。

    “我吃不下了,你自己吃。”

    拓跋驍見她當真十分勉強,也不逼她了。

    被她咬過,他半點兒不嫌棄,還十分樂意,一口就把剩下半片肉吞進去了。

    飯后,姜從珚足足喝了兩杯茶才將這股油膩感壓下去,然后——

    她撐著了。

    拓跋驍原打算一吃完飯就把她拐到床上去,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難受?”

    “有點,讓我歇會兒。”她聲音都虛了兩分。

    拓跋驍用手去摸她肚子,果然微微脹起。

    歇了一個時辰,直到快要入睡,姜從珚仍有些不舒服,就算拓跋驍真想干什么也不能這么禽獸。

    他朝床上一倒,表情顯見地十分郁悶。

    這算不上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姜從珚實在想笑,只是一笑就肚子疼。

    “……”-

    學習漢字不是一件小事,前期準備工作諸如造紙、印刷課本、修健教室等就需要不少時間。

    姜從珚大概列了計劃表,見了剛到王庭的隊伍,先把各項雜事安排下去,又著手安排勘探的事,繼續(xù)擴大各個作坊的規(guī)模,尤其是冶煉作坊。

    王庭土地有限,她已把部分產業(yè)安排到了土默川,那邊能種地,人口多勞動力足,交通也方便,還有若瀾照管著,再合適不過。

    張徇偶爾過來跟她交接,但大部分時間都是閑著的,他便自己騎著馬在王庭閑逛。

    一路上,他看到放牧的牧民,游戲的兒童,勤練弓馬的少年,熱火朝天的作坊,還有大隊的鮮卑騎兵在訓練……整個王庭生機勃勃,幾乎看不出遭受暴雪的痕跡,跟羌族、匈奴那邊的情況截然不同。

    為了防備邊境上的胡人,還沒開春大哥就帶人出關暗中察看胡人的情況,結果是他們遭受了慘重的損失,凍死了許多人口和牛羊。

    張徇在心中默默比較,此消彼長之下,鮮卑必定會再次擴張自己的勢力。

    他正思索著,忽覺一道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順著方向看過去,是個騎馬的鮮卑女郎,看著衣著不凡,十分年輕。

    張徇禮節(jié)性地朝她點了點頭,正想繼續(xù)前行,對方駕著馬過來。

    “你好。”

    對方說的竟還是漢語,張徇驚訝

    挑眉,對這女郎生出兩分好奇。

    第129章 第 129 章 這一天天的,除了打架……

    “你好, 在下張徇,是你們可敦的兄長。”張徇道。

    只是對方好像還不太熟悉漢語,聽完他的話, 凝神思索分辨了會兒, 然后操著略帶口音的漢語說:“哦, 我知道了,你是阿珚姐姐的阿干。”

    “你真好看長得, 跟阿珚姐姐像。”女孩兒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句話。

    張徇沒想到她一上來就夸自己好看,眼神更是十分直白地盯著自己, 但她眼睛清澈, 只有單純的好奇和贊美, 并不讓人覺得冒犯。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阿珚的好朋友嗎?”張徇主動問, 特意放慢了語速。

    她聽懂了“名字”、“阿珚”、“朋友”幾個詞。

    “我是蘭珠, 是好朋友,我們。”蘭珠回憶著前段時間會學的詞匯, 努力將這些奇奇怪怪的詞匯成完整的話。

    張徇并不介意她說話不利索,反而對這個鮮卑姑娘很好奇,她看著不像混血,身份應該也不低, 竟然會主動學漢語。

    “你的漢話是跟阿珚學的嗎?”

    “啊?”

    見她好像沒聽懂, 張徇耐心地放慢語速重復了遍,“漢話, 阿珚, 學習。”

    蘭珠大概明白他在問什么,點點頭,“嗯嗯, 阿珚姐姐,兕子、阿椿、阿榧,學習。”

    頭一次跟人這么說話,張徇覺得還怪有意思的,繼續(xù)問。

    蘭珠的漢語不利索,但只要說出幾個特定的詞匯,她意會到意思,竟也能回應。

    張徇問了些她跟姜從珚的事,側面打聽出兩人關系確實親密,阿珚在王庭經營得很好,他還不動聲色地問了拓跋驍,得知他正重用張錚幫他訓練軍械兵,再次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蘭珠對張徇也很好奇。

    除了姜從珚帶來的,她還沒見過別的漢人,尤其是大家族培養(yǎng)出來的公子。

    阿珚姐姐是從中原來的,她帶來好多她從沒見過也沒聽過的東西,還送了自己好看的胭脂,香香的香膏,精美的首飾,漂亮的絲綢,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食物。

    在她的想象中,中原應該是個豐富多彩的國家,聽說那里有高大精美的宮殿,讓人眼花繚亂的街市,溫柔如水的漂亮姑娘,端正溫雅的郎君,他們跟鮮卑人很不同。

    蘭珠從沒去過,實在很難想象出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國度。

    阿珚姐姐讓她對中原姑娘有了認識,見到張徇才明白漢人稱贊的郎君該是什么樣子。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騎著馬慢悠悠地在草地上閑逛,蘭珠還熱情地給他介紹王庭的情況,尤其是姜從珚來了之后建起的作坊。

    遇到實在聽不懂的,用手比劃比劃,竟也能繼續(xù)說下去。

    張徇脾氣溫和,耐心地聽著,時不時微笑回應,蘭珠想,果然是阿珚姐姐的阿干,比何舟他們好相處多了。

    有時她去找他們聊天,他們一個個都躲著自己走,因為一兩句話意思不對還跟她急,哼!-

    離春季大會已經過去十多日,各部陸續(xù)有人離開王庭。

    這一次大會,姜從珚的糖名聲大噪,許多人都等不及要跟她換,但她庫存實在不多,還要預留先前約定好給各家貴族的,每部只換到了一點點,實在不過癮,跟她約定過幾個月還要來換糖。

    各部首領則被拓跋驍要求多留些時日,說后面有事要宣布。

    眾人一開始以為拓跋驍要說柔然的事,沒想到這一日上午,拓跋驍把大家聚到王帳,問,“慕容部叛亂,你們怎么看?”

    底下人便七嘴八舌地說起來,無一例外全都在譴責慕容鰭,同時還不忘表忠心,說自己絕不會像慕容鰭那樣背叛王的。

    “這幾日本王考慮了許久,為了防止再發(fā)生慕容部那樣的事情,本王決定對你們每個部族的首領和將軍進行任命。”拓跋驍說。

    “啊?”

    “這要怎么做?”

    眾人目露疑惑,不懂這個“任命”要怎么進行。

    拓跋驍揚手擊掌,便有一列親衛(wèi)端著托盤而入,上面蓋著綢緞,看不見具體的東西。

    幾十雙眼睛眼睛向日葵追太陽似地跟著那托盤轉,最后看親衛(wèi)把東西放到了拓跋驍面前的桌案上。

    拓跋驍掀開遮蓋的綢緞,最先吸引人視線的是一盤金光閃閃的金印,金印還分了幾種,有大有小,印首上系著不同顏色的綬帶。

    他又掀開另一個托盤,似乎是一種特別的硬紙,堆放在一起,外用薄木板做封皮,繪了彩漆,好像還畫了他們不認識的符號,眾人更疑惑了。

    拓跋驍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座山岳帶著極其強勢的壓迫,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下首的人,沉聲道:“本王以為,慕容部叛亂,最根本在于慕容鰭有不臣之心,任由他沒經過本王同意就取代了慕容鐵的首領位置,才使他野心膨脹以為自己能跟本王作對。”

    “今后,本王絕不允許再發(fā)生這樣的事!”

    諸部首領點頭附和,“王英明。”

    他們以為王今天把大家叫過來是要借慕容鰭的事對自己下警告,他們可不敢像慕容鰭那樣,他們人少的部落總共才幾千人,人口多的倒是有十幾萬,但能組織起來的軍隊最多也就一兩萬,還沒那么多武器和鎧甲,跟王對著干簡直就是找死。

    “鑒于先前的情況,本王決定像中原王朝那樣,對你們派發(fā)文書和印信,以后只有經由本王同意收到文書和印信才能當上首領,若沒有這兩樣東西,就不能調動底下的人,再敢有動作,就視為謀反,全部殺之。”

    “這……”

    “怎么,你們有意見?”拓跋驍一道眼鋒壓過來。

    “不敢。”那人忙道。

    拓跋驍這番話聽著倒是沒問題,他們現(xiàn)在的位置和權力也沒變,眾人卻莫名感覺脖子多了根繩子套著自己,好像一舉一動都被束縛了。

    拓跋塔統(tǒng)領鮮卑時,從來不會這么要求,他們各部首領向來都是自己族內推舉的,他們只需按時繳納牛羊,聽從拓跋塔的命令跟他一起打仗就可以了。

    但拓跋驍現(xiàn)在手握數(shù)萬直系精銳騎兵,眾人都不是他對手,加上他剛登上王位不久就把各部都揍了一遍,現(xiàn)在的首領本就是被他選出來的,不管是出于追隨的情感還是迫于他的威懾,明面上都不敢表現(xiàn)出反對,只是心里仍有一絲不得勁兒。

    拓跋驍不再跟他們廢話,從前到后,親自將任命書和印信派發(fā)給眾人。

    最先拿到手的人翻開一看,懵了——這上面的字,他們一個也不認識啊。

    寬大的王帳內又響起嘈雜的聲音,他們還跟旁邊的人相互看,嗯……仔細對比,上面畫的符號確實不太一樣,但他們也記不住啊,倒是對手里的金印十分感興趣,忍不住把玩觀賞起來。

    金印外表雖是金色,實際是用銅和銀鑄成的,以龜、駝為扭,造型精巧別致,很是考驗鑄造技藝,在場的部族幾乎沒有這么高的技藝水平,很是稀奇。

    他們并不覺得這是自己身份的象征,反像小孩子得到了新奇的玩具。

    待所有人都領到屬于自己的任書和金印后,終于有人問出這個問題了。

    “王,我們不認識上面的字。”

    “這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拓跋驍?shù)馈?br />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本王要在鮮卑中推行漢字。”拓跋驍說。

    因為過于震驚,眾人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王說要推行什么?漢字?

    漢字?那不是漢人的玩意兒嗎?哦,對,他們手上拿的這兩樣東西也是漢人的玩意兒。

    春日的陽光通過穹頂上的天窗在室內落下一道明亮的光柱,正好照見拓跋驍上半張臉,一雙碧眸銳利到不可直視,帶著某種十分尖銳的攻擊力和氣勢,以至于竟沒有一個人敢率先出聲。

    “我同意王的決定。”

    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看過去,是蘭珠,她從座上站起身,突出地立在眾人中間。

    有人皺了皺眉。拓跋勿希被打個半死后,他意識渾渾噩噩,手下的軍隊就被蘭珠接管了,哦,聽說丘力居也幫忙了,這幾月蘭珠總跟他們一起議事,每次王說什么,她總是第一個迎合的。

    蘭珠又一向跟漢人可敦走得近,聽說她還在學漢話,前天還有人看到她跟一個漢人說了半天話,她是不是完全投靠王了?六王子是不是再也不能翻身了?

    賀蘭部的首領賀蘭諢見狀,朝她使了個眼神,她卻好似完全沒感覺到,賀蘭諢

    急得不行,要不是中間隔著幾個人,他恨不能把她拽下來。

    “蘭珠。”他嚴厲地斥了一句,還不等說什么,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

    “我也同意王的決定。”莫多婁說。

    接著,又有零星幾人站出來,仔細一看,都是拓跋驍?shù)乃乐遥嗟娜藚s沉默著。

    拓跋驍寒眸掃視一圈,“其余人呢,你們同意嗎?”

    面對這般高壓氛圍,那些小部首領都不敢冒頭,最終還是賀蘭諢開口:

    “王,您讓我們學漢字,鮮卑不就變成漢人的天下了?”

    拓跋驍:“漢人的天下?在場的誰是漢人?就算學了漢字,鮮卑不還是你們在做首領?你們手下的人不還是鮮卑子民?”

    “這……這不一樣。”賀蘭諢急得滿頭汗,想說什么,卻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鮮卑人還是鮮卑人,是這樣沒錯,可他總覺得不對。只有漢人才會學漢人的東西啊,他們鮮卑不該跟漢人一樣。

    “不用再說,本王已經下定決心要在族中推行漢字,你們現(xiàn)在可以表態(tài),不同意的舉手。”拓跋驍長臂一揮。

    拓跋驍態(tài)度如此強勢,那些原本不愿意的,在他的威嚇下也不敢冒頭了,誰知道這時候跳出來會不會被王記恨上從而撤了自己的位置。

    小部落不敢冒頭,像獨孤和宇文兩部,在土默川北壓制得死死的也不敢反對,莫多婁等直系手下更是無條件追隨王,最終舉起手的只有零星幾人。

    拓跋驍?shù)囊暰在這幾人身上停留了幾秒,看得其中兩人忍不住把手放了下去。

    最終堅持著不肯同意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好,你們大部分都同意,推行漢字的事就這么定了。”拓跋驍一錘定音。

    眾人:“……”

    他們敢說不嗎?

    議事完畢,待眾人走出王帳,賀蘭諢拉住蘭珠,“你為什么要同意拓跋驍,你難道忘了你的立場了嗎?”

    蘭珠板起臉:“我這么做都是為了我們部族今后,跟王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賀蘭阿爺,你該早點看清現(xiàn)狀。”

    賀蘭諢沒能教訓她,反倒被她說了一頓,氣得咬牙,冷哼了聲,“我跟你一個女娃說什么,我去找拓跋勿希,軍隊交到女娃手上就是不行。”

    這話戳到蘭珠心窩子了,“女娃怎么了?去年大雪,他一件事也不管,都是我去找可敦幫的忙,我也是阿摩敦的孩子,你們只認可他不認可我,就因為我是個女娃他是個男人。”

    賀蘭諢被說得掛不住臉,從她身邊走過去,“我懶得跟你說。”

    蘭珠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跺了跺腳,捏起拳,“哼,阿珚姐姐跟我說了,女人不比男人差,他們能干的,我也能干,我就是要做得比你們都好。”

    看到懷里抱著任命書和精致的金印,她的氣才消了不少。

    翻開書,看著上面“拓跋蘭珠”四個大字,這是她的名字,她認得,阿珚姐姐親自教她寫過,她慢慢撫摸上去,低頭開心地笑了起來,她以后也有名正言順的職位了,是被王承認的將軍-

    推行漢字是件浩大的工程,便是拓跋驍用強勢的姿態(tài)宣布了這件事,他們一時迫于無奈不得不應下,等到真正實行的時候肯定推三阻四,搞各種小動作。

    這些,姜從珚都早有預料。

    甚至還沒開始動作呢,這些日子王庭中又傳起關于她的流言了,說肯定是她蠱惑了王才讓王做出這樣的決定,她想把鮮卑變成第二個梁國。

    眾人正議論紛紛,這時,大巫傳出消息,說昨日彩云出現(xiàn),鋪滿鮮卑的天空,彩云是仙人的坐騎,說明有仙人經過,是大大的吉兆啊,她趁機向天神求卦,天神降下旨意,說鮮卑王、后和鳴,會讓鮮卑一直繁榮強盛下去的。

    大家被這卜詞吸引注意力,又想起姜從珚曾經鑄金人,她是被天神選中的人,天神眷顧鮮卑,天神認可的人怎么會對鮮卑不利呢,尤其是親眼見證過那神圣場面的人,更是心懷敬畏,再不敢胡亂傳謠。

    謠言風波過去,姜從珚正著手準備推行漢字的各項事宜,卻見兕子急急闖進來。

    “女郎,不好了。”

    姜從珚手一頓,頭皮發(fā)麻,一聽這句話,她也要不好了。

    “又怎么了?”

    “蘇里將軍跟三公子打起來了,說要殺了公子。”

    “……”

    不是,這一天天的,除了打架就沒別的事了嗎?

    第130章 第 130 章 “我在一天,她就只能……

    姜從珚再頭疼, 涉及到三哥,也只能放下手頭的事立馬趕去處理。

    她對張嶺幾人道:“你們先下去吧,我要去處理點急事。”

    又讓人去通知拓跋驍。

    蘇里性格桀驁, 僅憑自己不一定能制止得住, 當然, 她還要討個說法。

    以三哥的為人肯定不會主動找麻煩,只能是蘇里不知抽什么風了, 不管因為什么,都不是他隨便打人的理由。

    …

    涼州隊伍駐扎的營帳前, 只見周圍圍著一大群人, 幾要把帳篷間的縫隙擠得一絲不剩, 偏中心空了一圈出來, 正好看清打得你來我往的兩個人。

    張徇雖也從小練武, 還上戰(zhàn)場殺過敵, 但他主職是文官,武藝自然比不得蘇里這樣一直在軍中摸爬滾打的將軍, 更別說蘇里怒火沖天、脖頸青筋暴起,脹得通紅,猶如一頭狂怒的雄獅,下手又狠又重, 真是奔著要他命去的。

    張徇憑借技巧和靈活的動作躲了幾下, 臉上卻還是不小心掛了彩,對方好像特別喜歡打他的臉。

    “我是你們可敦的客人, 你無故打上門要我性命, 不怕事后被責罰嗎?”張徇好不容易躲開一拳,見縫插針地問。

    蘇里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么,從語氣中感受到對方的不滿, 咬著牙:“打的就是你這中原小白臉。”

    張徇隨行的親衛(wèi)想上前解救公子,卻被蘇里的人攔著,對方都拿著兵器殺上門來了,萬一公子有個閃失他們回去可怎么交代,親衛(wèi)們本想不管不顧殺開這些鮮卑人,公子卻不準他們動兵刃,只讓人去請姜從珚和拓跋驍。

    隨著時間拉長,張徇應付得越來越吃力,已完全落入下風。

    蘇里得意地笑了笑,揚起胳膊正要狠狠一拳朝他臉上砸過去,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住手!”

    姜從珚騎馬趕來看到這一幕,心底不由冒出巨大的怒火。

    “蘇里,你給我住手!”

    姜從珚完全沉下臉,居高臨下地看著蘇里,一揮手,她身后帶來的鮮卑親衛(wèi)蜂擁而上,掀開蘇里的人,強勢介入兩人的戰(zhàn)局。

    蘇里被迫中斷,仿佛困獸。

    “這是我與他的事,可敦不要插手。”蘇里梗著脖子。

    “他是我的客人,你未經過我允許便對他喊打喊殺,是不把我這個鮮卑可敦放在眼里嗎?”

    蘇里說不出話,瞪著棕色的大眼。

    姜從珚懶得跟他掰扯,下馬去看張徇,只見他身上沾了好些灰,發(fā)冠歪了,英俊的臉被打出幾塊紅腫,唇角還破了,流了些血。

    即便如此狼狽,卻也似塊美玉,并不折損他的風度。

    “三哥,你傷得怎么樣?我讓人請張復給你看看。”

    張徇擺擺手,“不妨事,只是點皮外傷。”

    姜從珚還想說點什么,人群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拓跋驍來了。

    他飛奔而來,及至人前猛地勒起韁繩,利落跳下馬來到姜從珚面前,“怎么回事?我聽說打起來了。”

    姜從珚剛要回答,張徇搶先她一步,“漠北王,這位將軍今日無緣無故找上門來,一句話不說就對我動手,也不聽我解釋,只一心要殺我。我受點小傷無所謂,可大家都知道我是阿珚的客人,他這么做,是仗著自己的身份完全沒把阿珚這個可敦放在眼里。”

    說了一長段話,似牽扯到了傷口,他不得不停頓下,咳嗽了兩聲。

    姜從珚擔心地看著他。

    張徇繼續(xù):“前些日子我看您對阿珚頗為愛護,還以為您會敬她愛她,護她一輩子不受傷害,現(xiàn)在看來,卻是未必了。如果真是這樣,不如讓阿珚跟我回涼州去,至少不必受這種閑氣。”

    姜從珚眉頭微蹙,朝他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別說這種刺激男人的話。

    拓跋驍聽到這兒,已然面色鐵青,雙拳捏出骨節(jié)躁動的聲響,他扯了扯嘴角,一雙異色的雙瞳冰冷地看著張徇,“回去?”

    “我在一天,她就只能待在我身邊。”他聲音幾欲刻骨。

    他并非不知張徇是故意說這話來激自己的,但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被激到了。

    把她從自己身邊帶走?便是說說也不行。

    拓跋驍不再理會他,轉身看向蘇里,大步跨過去。

    “是你主動打架的?”

    蘇里并不比拓跋驍矮多少,可面對逼至身前的王,尤其還攜著一身凝沉如烏云的氣勢,他后脊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可他不肯露怯,抬起脖子,敢作敢當,“是,是我主動找他麻煩。”

    話音落下瞬間,一道黑影急速逼近,蘇里還沒看清,臉上就遭到一股巨力襲擊,整個人也飛了出去,憑借多年養(yǎng)成的身手才及時穩(wěn)住身體沒摔成狗啃泥。

    蘇里還在蒙著,拓跋驍扭扭手腕,拳頭已經接二連三地落了下來。

    蘇里對張徇喊打喊殺,對拓跋驍卻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

    姜從珚便見他跟個沙包似地被拓跋驍揍來扁去,很快鼻青臉腫,狀況比張徇慘了雙倍不止。

    張徇看到這一幕,眸光閃了下。

    姜從珚正好瞧見,張徇對她并不掩飾,反而遞給她個“不錯”的眼神。

    她就知道三哥不是吃虧的性格,張家那么多兄弟姐妹中,就他心眼最多,連大哥都吃過他的虧。

    這也是蘇里自找的,惹誰不好。

    “你真不知道蘇里為什么找你麻煩?”姜從珚小聲問。

    張徇搖搖頭:“不知道。”

    “真的?”

    “你不相信三哥?”

    呵呵。姜從珚給他一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

    張徇“嘶”了一聲,“唉,世風日下啊,連家人間的信任都沒有了。”

    姜從珚:“……”

    張徇仰臉看天,轉了轉眼睛,“哦,我好像想起了件事,不知道是不是跟這有關。”

    “什么?”

    “我前天閑逛時遇到了個姑娘,跟她說了幾句話,哦,她說她叫蘭珠。”

    好,破案了。

    但姜從珚還有些懷疑,“只是因為你跟蘭珠說了會兒話,蘇里就吃醋成這樣?”

    “這我就不知道了。”張徇攤攤手,語氣無辜。

    剛說到蘭珠,蘭珠就到了。

    她身邊跟著個人,可能是給她報信的。

    “阿珚姐姐,聽說蘇里來找麻煩了,沒……”看到張徇臉上明晃晃的傷,她把最后半句話咽回去了,沉默了好幾秒。

    “對不起。”她用漢語朝張徇說出這三個字。

    張徇溫和一笑:“不關你的事,你不用道歉。”

    幾步之隔的蘇里也頭一時間注意到了蘭珠,見她一來就奔向那小白臉,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睛都紅了,氣喘如牛,險些忘記自己還在挨打,就要去揍張徇,剛抬起臉,又挨了拓跋驍一拳,嘴里的血溢了出來。

    “蘭珠。”蘇里大喊了聲,顯見的氣急敗壞。

    蘭珠看過去,蘇里現(xiàn)在慘得不成樣子了,尤其是嘴里吐出來的血。

    她的心一下提了起來,垂在身側的手捏成了拳。

    蘇里不講道理就來找張徇麻煩,現(xiàn)在被王教訓也是應該的,可,說實話,見他這么慘,她還是擔心的。

    “阿珚姐姐……”蘭珠羞愧地叫了聲。

    姜從珚看她還是在乎蘇里的,便明白了,握握她的手,“好,我知道了。”

    蘇里被狠狠揍了頓,也算是報了三哥的仇了。

    姜從珚上前兩步,“王,停手吧,蘇里也受到了教訓,想必他今后不敢再犯了。”

    拓跋驍便收了手,“滿意了?”

    姜從珚朝他淺淺一笑。

    “以后不許你三哥再說那些話了。”

    姜從珚失笑,哼,小心眼的男人。

    但頂著男人灼灼的目光,她不應聲他就一直這樣看著她,姜從珚只好“嗯”了聲。

    蘇里第一時間躥到蘭珠身邊,“蘭珠,你別跟這個中原小白臉說話了。”

    蘭珠見他外表雖然凄慘,但還能行動,想來沒什么危險,放下心來,表情卻很冷,“你是我什么人,我要跟誰做朋友關你什么事?”

    “蘭珠!我們不是說好……”蘇里急了,“我昨天跟你求婚,你突然就說不嫁給我了,難道你真不喜歡我了去喜歡這個中原小白臉?”

    哇哦!

    周圍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蘭珠氣紅了臉,“你再亂說,信不信我就真的再不理你了。”

    她現(xiàn)在只覺他被打得還不夠慘,早知道就不該這么快替他求情。

    姜從珚和張徇卻聽出意思來了。

    蘇里求婚被拒受挫,又聽說蘭珠跟張徇走得近,就以為他是情敵,蘭珠是因為他才拒絕自己的,情緒上頭就來找麻煩了。

    這些是姜從珚的猜測,當然,實際情況也差不多。

    先前蘇里被派去羯族坐鎮(zhèn),一去就是大半年,好不容易得到拓跋驍?shù)脑试S趕在春季大會的尾巴回來一趟,昨夜約了她去胭脂湖邊約會。

    兩人許久未見,自然十分高興,有說不完的話。

    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活潑矯健,得了姜從珚送給她的脂膏,原本微黑的臉蛋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健康紅潤的膚色,肌膚也細膩了許多,在月光和湖水的鱗光中顯得那樣美麗。

    蘇里只覺口干舌燥,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親了下她的臉。

    蘭珠愣住了。

    蘇里只覺剛才親到的臉又香又軟,目光移到她紅紅的嘴巴上,見她好像沒反對,便親了上去。

    “蘭珠,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今年就結婚吧。”兩人躺在湖邊的草地上,望著天上的星星,蘇里對她說。

    蘭珠砰砰狂跳的心剛平復下來,聽到他說的話,一時沉默了。

    蘇里見她不出聲,坐起身看她,“你不肯嗎?”

    “之前六王子不同意,可他現(xiàn)在管不了你了,你為什么還不答應我?”

    蘭珠說不出來,她原先是挺喜歡蘇里的,也愿意跟他結婚,但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喜歡還是喜歡的,可她卻不一定非要跟他結婚了。

    或許是因為,以前的她除了跟小姐妹們玩耍,便只有跟蘇里待在一起時有種特別的開心,但現(xiàn)在,她每天會做很多事,這些事占據(jù)了她的精力,卻也讓她收獲了別的快樂,當然,蘇里在她心里還是很重要的,只是沒有那么獨一無二,缺了他就過不下去了。

    “我們覺得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的,結婚的事以后再說吧。”

    “你之前答應過我,說要嫁給我的!”

    “那我現(xiàn)在沒那么想了不行嗎?”蘭珠鼓起臉。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喜歡別人了?”蘇里忽然冷下聲音。

    “你亂說什么?”

    “我都聽說了,你跟一個中原來的小白臉說了半天的話,還開心得不行,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中原人最狡詐了,他肯定是故意接近你來騙你的。”

    蘭珠簡直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我沒有喜歡他,我只是有點好奇才跟他聊了會兒天。”

    “那你為什么不愿意嫁給我了?”

    “我有我的原因,不關他的事。”

    蘇里冷哼,他才不信,他認定了,肯定是那個中原小白臉說了什么話來哄騙她,才讓拒絕了自己的求婚。

    難得一次約會,兩人不歡而散。

    蘭珠本以為他只是回去生氣,沒想到他竟打上門來了。

    “你現(xiàn)在,給張徇道歉。”蘭珠叉著

    腰,命令蘇里。

    蘇里不僅挨了頓揍,還要給個漢人小白臉道歉,心里都要憋屈死了,可一個她,一個王,都虎視眈眈,只好不情不愿地說了句:“對不起。”

    張徇眉毛都沒抬一下,對拓跋驍?shù)溃骸安缓靡馑迹也欢r卑語,不知這位將軍說了什么。”

    拓跋驍朝蘇里道:“你用漢語給他道歉。”

    蘇里“騰”地一下伸起脖子,氣得都要哭了,“我不會說漢語!”

    蘭珠:“我教你。”

    “對、不、起,學會了嗎?”蘭珠一字一頓地說。

    蘇里扭過頭,很想說學不會,可只有三個音調,這么簡單的話,小孩子都能學會。

    再看蘭珠一直盯著自己,大有“你不道歉我就更不原諒你了”的意思。

    他將頭偏回來,看著張徇,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滿臉憋屈憤懣,從牙縫逼出這句道歉:“對、不、起。”

    張徇微笑:“不妨事,將軍太客氣了。”

    一場風波終于落下帷幕。

    姜從珚找張復仔細給張徇看了傷,張徇打架經驗也十分豐富,護住了要害,挨的幾下都是皮肉傷,不妨事。

    蘭珠冷冷看了蘇里一眼騎馬走了,蘇里忙想追上去,可他被揍得不輕,拓跋驍下手沒要他命,卻故意哪兒疼往哪兒揍,他現(xiàn)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根本追不上。

    又過了兩天,蘇里一直想辦法討好蘭珠,又是道歉又是送禮物,可蘭珠一看他就走,根本不理他。

    蘇里實在沒辦法了,去問好兄弟段目乞:“你幫我想想辦法,我要怎么才能讓蘭珠原諒我。”

    段目乞撓頭:“我怎么知道?”

    蘇里不管,“你就當幫幫兄弟我,給我想想。”

    段目乞也頭禿啊。

    “欸,有了,我聽說蘭珠跟可敦關系很好,她很聽可敦的話,你要不去求可敦幫忙?”

    蘇里:“……你想我死就直說。”

主站蜘蛛池模板: 蜜桃=aV少妇久久久久久高潮不断|国产精品VIDEOSSEX国产高清|亚洲成=aⅤ人片久青草影院按摩|夜色香影院|自拍视频区|超碰综合 | 91日韩免费|日本精品视频|免费的又色又爽又黄的片|无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日韩成人无码网|亚州欧美一区二区 | 超碰人人草人人干|精品国产伦一区二区三区观看方式|无码中文字幕人妻在线一区二区三区|隔壁老王国产在线精品|在线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1在线视频九色 | 中文字幕无码专区人妻系列|日本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亚洲另类小说乱|国产在线第一区二区三区|上海少妇高潮狂叫喷水了|国产一级午夜一级在线观看 亚洲乱小说|未满十八18禁止免费无码网站|日韩=av免费网址|在线国v免费看|人成午夜大片免费视频77777|亚洲激情影院 | 在线视频爽爽|最新中文字幕=aV无码不卡|精品无码国产自产拍在线观看蜜|h333.tv免费看片|色哟哟软件|国产乱子伦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最新在线观看|久久黄页|在线不卡日本v二区707|成人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欧美又粗又大色情hd堕落街传奇|免费观看全黄做爰的视频 | 国产一区二区在线精品|久久久蜜桃=av|在线观看超碰|国内成人精品|髙清视频播放在线观看|中文国产字幕在线不卡 | 麻豆91精品一区二区|精品第一区|国产视频自拍一区|日韩=av无码国产精品|日本高清中文字幕在线|保守人妻被领导征服身体 | 精品国产96亚洲一区二区三区|水蜜桃综合久久无码欧美|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第一福利|成人无码免费视频在线观看网址|伊人wwwyiren22cn|极品尤物被啪到呻吟喷水 | 国产精品久久久精品|jj视频在线观看|中文字幕xxxx|淫片专区|草逼免费视频|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 | 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综合网站|c=aopeng人人|蜜桃婷婷|国产高潮抽搐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亚洲专区|第四色中文综合网 | 男同免费|久久久久久草莓香蕉步兵|亚洲女女女同性VIDEO|免费的=av不用播放器的|黄频网站在线观看|久久久88 | 亚洲免费福利|亚洲性夜夜时|亚洲第二页|日本羞羞视频在线观看|私人影院在线|热久久99热 | 国产草草影院|欧美性生交大片免费看|67194熟妇在线观看永远免费|偷偷碰偷偷鲁免费视频|欧美性生交xxxx乱大交3|激情麻豆视频 | 欧美成人一二三|一区二区国产在线|欧美黑人激情性久久|欧美性大战久久久久久久蜜桃|亚洲色播爱爱爱爱爱爱爱|亚洲日本二区 | 精品视频在线一区二区在线|码亚洲中文无码=av在线|九九九国产精品成人免费视频|国产露脸对白88=av|天天艹日日干|中文字幕久久精品一二三区 | 日本三级日本三级韩国三级视|国产精品国产自线拍免费|CHIN=a男男互插网站|女邻居丰满的奶水在线观看|免费国产v=a在线观看|国产乱子伦无套一区二区三区 | 无码精品国产一区二区免费|亚洲一区二区三区精品f|freesexmovies性护士第一次|伊人wwwyiren22|视频一区视频二区视频三区高|九一精品网站 | 中文字幕高清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门四区五区|中文字幕久久999及|国产亚洲日韩=aV在线播放不卡|精品国产免费看|亚洲tv在线 | 国产日本无码视频韩国网站写真|国产又色又爽又刺激在线播放|亚洲精品456在线播放牛牛影院|久久久亚洲国产|午夜视频成人|国产伦孑沙发午休精品 | 东北寡妇特级毛片免费|99热精品国产一区二区在线观看|亚洲=aV永久纯肉无码精品动漫|国产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午夜=av一区二区|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动漫 国产1区在线观看|四房播播成人社区|嫩草影视亚洲|免费毛片在线不卡|久久亚洲精品国产一区最新章节|911免费看片 | 成www日本在线观看|绯色=av麻豆一区二区懂色|玩弄j=ap=an白嫩少妇hd|国产精品永久久久|日本无卡码高清免费v|河北炮打泻火老熟女 | 宅男噜噜噜66国产在线观看|色姑娘综合|99久久久国产精品日本久久区一|亚洲成人自拍网|国产亚洲精品第一综合另类|精品亚洲一 | 日韩成人久久久|农村妇女精品一二区|色站在线|成人=a站|99精品一级欧美片免费播放|品色堂成人论坛 | 精品国产91一区二区三区|55夜色66夜色国产精品|日韩久久久久久|一=a一片一级一片按摩师|91麻豆一区二区|成=av人片在线观看www | 浓毛欧美老妇乱子伦视频|中文字幕丰满伦子无码|黄色片视频在线观看|亚洲视频综合|久草手机视频在线观看|91日韩国产 | 欧美一区二不卡视频|片多多免费观看|成人午夜精品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国产目拍亚洲精品二区|午夜婷婷|伊人春色在线观看 | 国产精品天干天干综合网|亚洲精品视频免费看|日本内射精品一区二区视频|亚洲日韩=aⅴ在线视频|美女1区2区3区|999久久 | 成人国产精品免费视频|免费视频97|成年人深夜福利|国产精品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亚洲性久久9久久爽|超碰超碰97 | 男人操女人免费视频网站|粉嫩大学生无套内射无码卡视频|国产片人综合亚洲区|成年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看老狼|99色爱|在线免费观看亚洲视频 | 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朋友的丰满人妻中文字幕|中文字幕乱伦视频|日韩黄色三级|台湾综合色|伊人影院久久 国产麻豆另类=aV|极品久久久久|桃花色综合影院|国产夜恋视频在线观看|美女=av免费在线观看|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 久久网国产|国产精品久99|国产hsck在线亚洲|性导航唐人社区|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高清色欲|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夜夜爽 | 狠狠色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国语对白二区|性猛交xxxx|jαpαnesehd熟女熟妇伦|午夜影院免费版|国产精品自在线拍国产手青青机版 | 永久免费的啪啪网站免费观看浪潮|#NAME?|被按摩的人妻中文字幕|国产资源在线看|人人看人人射|免费看又黄又爽又猛的视频软件 | 国产黄=a一级|亚洲人成网站18禁止人|#NAME?|视频一区二区高清在线播放|在线看一区|伊人久久大香线蕉=aV一区 | 亚洲免费福利|亚洲性夜夜时|亚洲第二页|日本羞羞视频在线观看|私人影院在线|热久久99热 | 狠狠躁天天躁又黄又爽|亚洲精品无码国产一区二区|黄色影视在线观看|国产精品福利网|久在线看|亚洲视频国产 | 一区二区欧美视频|亚洲日本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卡|少妇做爰α片免费视频网站|久久色精品|91午夜在线观看|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中文字幕 又大又紧又粉嫩18p少妇|国内精品自线一区麻豆|欧美h版在线观看|狠狠艹夜夜干|黄色影院在线播放|日日拍拍 | 国产精品婷婷色综合www在线|丰满风流护士长BD=a片|国产精品福利片|农村人伦偷精品视频=a人人澡|久热免费在线视频|18禁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网站 |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高潮的动漫|欧美日日日|亚洲=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国产九九=av|中文字幕无码视频专区|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手机版 | 美女黄视频网站|热热色影音先锋|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ktv|最近免费中文字幕MV在线视频3|日本在线无|夜夜爽久久揉揉一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