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蔣佩群受傷
“喝碗湯。”沈意歡將盛好的湯放在靳延手邊, “吃完再說吧。”
靳延夾菜的手頓了頓,想通她的意思,彎唇打趣, “好, 小講究。”
沒讀軍校前靳延也是那種忌諱在飯桌上說屎尿屁的,但十多年行軍下來, 這些講究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
他今天中午得到的消息,但因為團里也亂, 等處理完到家已經有些晚了。不過他已經在宿舍那邊請過假,也就不急于非要在飯桌上說這個。
等吃完飯, 靳延才繼續, “就是我剛說的那樣,劉荷把要傳出去的消息放在公廁里,再由打掃衛生的人傳遞出去,傳回消息也是這個途徑。”
沈意歡回憶了下公廁的布局,不得不對想出這個法子的人感到佩服,一般人是真想不到這里。但同時,也愈發彰顯出劉荷所求一定不小。
沈意歡小聲問, “現在查到哪里了?她們真的是間|諜嗎?”
“大概率是的, 順著這條藤摸出來的人里,有一家人家里查出了傳信的設備。”靳延的神情不算好,一旦劉荷是間|諜這件事落實,他們師也得不了什么好處。
“國||安也只是看在是我提供線索的份上, 才透露了這些給我。更深的消息我就不知道了, 畢竟我們師也算是需要重點排查的對象。”
說到這兒,靳延的聲音帶上了點煩悶和嘲弄,“這算不算因禍得福?前段時間我還覺得太忙了, 現在好了,我們師大半工作都被叫停了,我白得一個假期。”
事情行進到這個地步,已經完全不是沈意歡或者靳延能插手的了,他們只能配合調查、等待結果。
沈意歡也跟著嘆了口氣,逗著雪絨往靳延懷里爬,“希望她們還沒來得及釀出什么大禍才好。”
“有點難。”靳延撓了撓雪絨的下巴,“看劉荷被捕時吳遠的反應就知道,他大概是從沒對劉荷設防的。只慶幸他才升上來一年多,能接觸到的保密文件不算太核心。”
靳延這話也就是自我安慰了,無論消息是否核心,師里軍官家中被滲透才是這個案子的關鍵,也是領導們最憤怒和失望的地方。
“那于倩莉呢?她那邊是什么情況。”沈意歡這才聯系上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飯時聽到的閑談,“聽說于倩莎一早就被思想處叫走了,到了中午還沒回來。”
“查到的所有人都被帶走了,魏丹丞、吳遠這些相關的也都被停職了,現在都在等調查結果。”靳延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對了,湯明和馮鴻波那邊倒是差不多了。湯明完全是進了馮鴻波設的套,處理結果很快就能下來,方妙佳和馮鴻波估計還要等劉荷這邊結案。”
沈意歡感慨,“雖說他們蛇鼠一窩,但要沒他們這事兒,你也查不到劉荷他們更深的底細,也算是發揮最后的價值了。”
說到這個,靳延也起了談興,“你們團的馮鴻波可真是個人才,張茹竟然是他自己要求娶的,為的就是她們之間錯綜的裙邊關系。”
沈意歡想起馮鴻波在大會上的丑陋姿態,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只看到表面可以圖謀的利益,就一頭鉆了進去,現在被牽扯進來也是他活該。”
靳延知道沈意歡的心結,摸了摸她的發頂,“惡有惡報,只是時間問題。”
“嗯!”沈意歡心中感動,對著靳延甜甜笑了一下才繼續問,“馮鴻波是自己撞上來的,那你們師政委和隔壁團那個團長又是怎么和劉荷、于倩莉在一起的呢?”
“說起這個,魏丹丞也是倒霉,他是相親和于倩莉認識的,估計也不知道于倩莉背后做的這些事。我看他今天被帶走的時候,一臉的不可置信。”靳延和魏丹丞關系不錯,很是替他可惜。
“但看他平常的作風還是挺警覺的,于倩莉應該不會從他這里得到太多消息。”靳延嘆了口氣,“希望牽扯得不深,不然十多年的軍旅生涯換來這個結果也太打擊人了。”
話雖如此,但靳延心里很清楚,無論牽扯深不深,哪怕于倩莉沒有參與泄密,魏丹丞的前程也已經因為這件事受了影響。
劉荷三人甚至更多的相關人員盡數歸案,調查也還算順利,沈意歡本以為接下來只要等結案就好。
但不過一天,噩耗從天而降,將沈意歡擊了個措手不及。
蔣佩群受傷了。重傷、昏迷。
沈意歡是從靳希文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靳希文甚至連下班也沒等,親自找到了總政文工團,轉告沈意歡這個消息。
他的眼里含著不加掩飾的擔心和關心,“歡歡,新省一個研究基地出了特|務,對方出逃途中正好撞見了你媽媽,挾持你媽媽和另一個后勤的同志做了人質。”
“你媽媽為了保護那個小姑娘,主動和特|務搏斗,被”注意到沈意歡的神色,靳延的聲音哽了一下,實在不忍說出口。
“叔叔,您說、我受得住。”沈意歡的雙手緊握,從神態看是鎮定的,但臉上一絲血色也無,細看連嘴唇也在顫。
“中了三槍。”靳希文的聲音也有點顫抖,“兩槍不在致命處,但最后一槍打在了胸口。”
靳希文一直留意著沈意歡的反應,此時見她幾乎站不穩,趕緊一把扶住了她,“歡歡!別急、深呼吸。”
“我沒事。”沈意歡掌著會議室的桌子才勉強站穩,她的額上全是冷汗,細細密密的,“然后呢。”
“我接到消息的時候,她剛被送進手術室,現在。”靳希文看了眼表,估計時間,“大概還沒出來。”
“叔叔,麻煩您幫我聯系一下去烏市的飛機。沒有的話,最近一趟的火車也行,哪個更早到就哪個。”沈意歡幾乎快要把下唇咬破,她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她要去守著媽媽。
靳希文嘆口氣,“歡歡,你媽媽昏迷前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別告訴你,要不”
“沒有要不。”沈意歡堅定地搖頭,心里卻全是看不見前路的迷茫,“我知道我媽媽的意思,但我也必須要過去。”
沈意歡似乎看見了蔣佩群強撐著交代別人瞞著自己的樣子,她的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攥著,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從聽到這個消息到現在,沈意歡一滴淚沒流,但狀態是肉眼可見的差。
沈意歡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劉荷這邊暴露了,那些人才報復到她媽媽身上的這個念頭才剛剛生出來,沈意歡就陷入了巨大的自責和懊悔當中。
靳希文并不太清楚沈意歡的想法,但他也確實沒辦法同意她去烏市。要不是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瞞住,靳希文和蔣佩群其實是一個想法,不能告訴沈意歡,讓她去烏市冒險。
“新省那邊還在追查那兩名特|務身后的團伙,很危險。”靳希文繼續勸說沈意歡,“你是你爸爸媽媽的全部,你在北城,他們才會安心。”
“那她呢?”靳延急匆匆推開門,“把她困在北城,讓她只能等幾千里外的電話、等別人不知何時才轉達的消息,她也會受不了的。”
“靳延。”看見靳延的瞬間,沈意歡還沒哭。但聽見靳延說的話,沈意歡一瞬間就流了滿臉的淚。
“靳延。”她無聲重復,帶著依賴,淚掉得越來越兇。
“別怕,兩件事沒有關系。”靳延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明早八點的飛機,我已經安排好了。”
第62章 第 62 章 患難見真情
雖然師里的大半工作都被叫停了, 但靳延還是要按時到崗,他和靳希文是前后腳收到的消息。
在聽到蔣佩群受傷緣由的瞬間,靳延也想到最近鬧得正兇的間|諜事件, 畢竟兩件事挨得實在是太近了。
但沈意歡與這件事在明面上唯一的聯系就是他那天早上帶著她目睹了湯明三人被捕, 而這件事是不會被第三人知道的,靳延對此很有信心。
國|安辦案是踩了點、清了場的, 他們在的位置也遇不上旁人,甚至因為圍巾, 即使是辦案的那群人也看不清沈意歡的長相,又怎么會被牽扯進來?
但只有真切的證據才能讓沈意歡不往自己身上猜, 于是靳延并沒有急著找沈意歡, 而是先聯系了沈建中的辦公室。他的猜測也被證實。
新省那邊的特|務的確和劉荷不是一個組織,對方是因為竊取基地研究數據被撞破才慌不擇路地出逃,時間近、人質是蔣佩群都是巧合。
因為自己也因此自責過,所以靳延到見到沈意歡的第一時間就是打消她這個聯想,而看沈意歡聽到這話的反應,就知道她確實也已經往這兒想了。
于是靳延也顧不得靳希文和劉志遠還在,彎下腰提她拭淚, 重復了一遍, 強調,“不怪你。”
其實靳延也是松了口氣的,不是他狹隘。而是劉荷那事他參與得更多,要是蔣佩群這次受傷真是被劉荷背后的人蓄意報復的。
那他和沈意歡之間必然會生出一道軟刺, 即使不會真得傷人, 但也會一直橫亙在他們之間。這不是理不理智的事,而是人在面對至親至愛被傷害說時無法控制的情緒。
靳希文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卻還是沒有順從兩個孩子的意思, “靳延,這事兒的危險程度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歡歡從沒去過新市,甚至沒一個人離開過北城”
說著,靳希文卻也意識到了自己兒子并不會是個魯莽的性格,以他對歡歡的上心程度,這些問題他不可能沒考慮過,“你請到假了?”
這句話是陳述,不是疑問。靳延也肯定了這一點,“對,請了兩周,我明天就和歡歡一起過去。”
有他在,靳希文也安了心,不再贅述,“行。那我先回隊里了,你們早點回家。”
早點回家等手術消息,靳希文沒明說,但靳延和沈意歡都知道輕重。于是等靳希文一離開會議室,沈意歡也連忙去找了團里請假。
因為蔣佩群這算是因公受傷,團里也知道沈意歡是獨女,所以雖然緊急,但也都一口應下了,還主動詢問了是否需要團里安排交通。
見到靳延,沈意歡心里緊繃的那根弦就松了很多,靳延也不負她的依賴,事事在前。知道她沒心情,連人情道謝這種事都是他來做的。
兩人用最快的速度辦完了手續,拿到了介紹信,就趕緊回了靳家。
沈小妹正在準備晚飯,還不知道蔣佩群的消息,但一看他們倆一反常態地提前下班,心里就有些亂了。
等再看見她慘白的臉色,更是又驚又心疼,“歡歡,你怎么了?”
沈意歡這會兒哪顧得上和人解釋,一進屋就跑到了電話旁邊坐著,她只恨不能立馬到母親身邊去。
靳延借著給沈意歡倒水,在廚房里把事兒給沈小妹說了,沈小妹的反應比沈意歡還慌幾分。
還是靳延寬慰的她,“表姑你先別哭,我和歡歡明早就去烏市,歡歡現在沒心思,收拾行李的事得靠您了,那邊已經入冬了,天氣干冷,您估計這準備一下。哦對,上樓之前您先煮兩個水煮蛋吧,歡歡眼睛腫了”
被安排了具體且要緊的事,又得知兩個孩子會親自過去,沈小妹倒是穩了下來,“好好好,都交給我,你去陪著歡歡吧。”
靳延心里也急,畢竟蔣佩群的傷聽起來太危險了,但他面上還是很鎮定的。
回到沈意歡身邊,他也沒多說什么,只把兌好的溫水遞到沈意歡嘴邊,“兌好了的,先喝點。”
沈意歡側了側頭,沒說話,拒絕的意思卻很明顯。
靳延也不強求,有些心疼地看著沈意歡下唇的齒痕,再摸她的手,觸手冰涼。
靳延心中直是嘆氣,他是經歷過母親病危的,很理解沈意歡此刻的心情。
便沒有說那些蒼白的安慰,只伸臂將沈意歡攬進懷里,又握著她的手,把自己的體溫源源不斷地渡給她。
但即使這樣,過了好一會兒,沈意歡僵直的背才緩緩放松了些,靳延也跟著收緊,把人抱得更牢。
這大概是最漫長的兩個小時,沈意歡也從沒覺得電話鈴聲有這樣動聽過。
她猛地坐直,拿起聽筒卻又有些不敢往耳邊放,手背上很快附上另一只熟悉的大掌,帶著聽筒放在了自己的耳邊。
沈意歡聽見沈建中的問詢,帶著濃濃的疲憊,“是我,爸爸。”
不瞞著沈意歡這個決定是沈建中和靳希文一起做下的,所以沈建中聽到是女兒之后更加直接,“歡歡,別擔心,你媽媽手術成功了。”
聽見“手術成功”四個字以后,沈意歡好像才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身體的感知也后知后覺地恢復。
她像是才從巨大浪潮里獲得救援的失足者,恐懼的浪潮,劫后余生的喜悅一下將她緊繃的精神沖斷。
沈意歡感覺到自己還有很多話想說,但那些話似乎都堵在了喉嚨。
“伯父,是我。”靳延自然發現了她的異常,她的身子都在顫抖。
于是趕緊湊到聽筒旁細細地問,他的每一個問題都問在了沈意歡心口上,簡潔關鍵。
于是沈意歡逐漸找到了身體的控制權,自己也問過幾句話就做了結語,“爸爸,你看過媽媽也先回家休息一下吧,我和靳延明早就到了。”
蔣佩群現在還沒醒,沈建中剛剛也只被允許探視了幾分鐘。
聽到女兒要來,沈建中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但等聽到靳延同行倒是遲疑了幾分,“靳延只是送你還是?”
“我陪著歡歡,我請了兩周假。”靳延適時開口,“叔叔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歡歡的。”
沈建中在此刻還沒感受到那句“一個女婿半個兒”的俗語,但等靳延到了烏市把母女倆所有的一切都打點得好好的時候,他第一次對一個小輩產生了可以依靠的安心感。
特|務歸案,沈建中也終于找到給妻子守夜的機會。他在新省可以說是舉足輕重,更何況蔣佩群這次是為公受傷,烏市的所有醫療資源都毫不保留地向她傾斜了過來。
經過一周多的治療,蔣佩群已經好了很多,今天還被允許下床走動了。
沈建中知道妻子愛潔,但又害羞,這段時間無論部隊再忙,每天也會抽時間過來幫她擦洗身子。
這會兒,沈建中把蔣佩群換下來的貼身衣物洗好晾好,才坐回床邊,語重心長,“佩群,這里就咱們倆,我也就不說那些官話了。以后還望你不要再拿自己身子冒險了,你都不知道我趕過來看見你一身都是血,有多害怕,只恨不得是我躺在那里才好!”
說起這個,蔣佩群也有些心虛,她慣常是把這句叮囑掛在嘴邊的,丈夫一直好好的,自己卻好吧,這次也確實是她沖動。
蔣佩群誠懇復盤,“我看那小姑娘和歡歡一樣大,心里一急,就沒發現他們還帶著槍。”
想起醒來時女兒紅腫的眼睛和蒼白的臉,蔣佩群也覺得后怕,“我下次不會這樣沖動了,建中,我昏過去之前真是怕死了,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我媽,更放心不下歡歡。”
“一想到歡歡還沒有十九歲,我就覺得我不能就這么睡過去,于是我拼命想睜眼,還好”
沈建中握住妻子的手,又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的淚,順勢提起兩人年輕時的誓言,“想的全是女兒,你別忘了答應過我要陪我活到八十歲的。”
蔣佩群知道沈建中只是緩和氣氛,并不是真的和女兒吃醋,便笑著緊了緊他的手,“我記得的,我們要在院子里種四季的樹,還要在廊下放兩張搖搖椅。”
“佩姐。”沈建中幾乎是嘆出的這一聲。
在這個夜深人靜、只有彼此的夜晚,他終于表現出了不該出現在父親、首長身上、但可以出現在妻子面前的脆弱。
蔣佩群摸了摸他的發頂,感受到手心逐漸暈開的淚,心酸、感動、后怕、不悔,種種情緒也跟著涌了上來。
兩人就這樣默默緩了好久,蔣佩群才忽然開口,“今天盧芬來看我,又感慨了好幾次你找了個好女婿。”
說起這個,沈建中也不扭捏,靳延的表現確實沒一處可以挑剔的,自己那點對他的不滿早就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消弭了。
面對自己妻子,他也不再掩飾心中的自得,輕哼,“老方也這么說。讓他成天得意他兒子多,兒子再多也還不是抵不過我這一個好女婿。”
“別理他。”提到這人,蔣佩群的眉毛蹙緊了幾分,“我就沒見過這么重男輕女的人,合該把這一點也納進你們的考核里才對。”
沈建中聽她聲音里帶著怒氣,生怕蔣佩群因此動氣累及恢復,趕緊拐了個話題,“老靳兩夫妻都是很內斂的性子,生出來的兒子卻截然相反。”
說到這個,沈建中又覺得有些氣不順,“我看他和歡歡親近得很啊,不就剛訂了個婚嗎?一點兒也沉不住氣。”
“你說什么?什么親近。”蔣佩群嚇了一跳,她這兩天看兩個孩子倒是沒什么逾矩的地方呀,難道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沈建中輕咳一聲,“那天我去機場接他們,當著和我的面呢,手還一直牽著,咱們那個年齡”
關心則亂,蔣佩群聽到這兒才意識到沈建中大概只是夸大其詞,要是靳延真過分了,沈建中怕是第一個要收拾靳延的,怎么又會對他贊不絕口?
但蔣佩群這些天也體味出來了沈意歡對靳延的依賴,以及兩個孩子的親近。她是過來人,哪怕交代過女兒,也總是擔心他們年輕會有把持不住的那一天。
更何況患難見真情,蔣佩群本就對靳延滿意,心中那點憂慮遲疑,也早就因為這兩次相處徹底消弭了。
于是她看了眼丈夫,主動提了出來,“建中,等明年天氣暖和些了,我們回北城給兩個孩子把婚禮辦了吧。”
第63章 第 63 章 要親口問她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老丈人卻截然相反,是雞蛋里挑骨頭,怎么看怎么不歡喜。
沈建中也不能免俗, 雖然這段日子他已經對靳延改觀不少, 但聽見妻子這話還是猛地站起了身,“這怎么能行?!”
“哪里不行?”蔣佩群抬眸, 態度很平和,這是她深思熟慮的決定, “從前你說的那些問題,什么歲數大、看起來有些桀驁、怕是不會照顧人, 這些話前些日子你不都自己推翻了嗎。”
沈建中哪里知道那些不假思索的夫妻夜話會讓妻子動了嫁女的心思, 這會兒就有些悔不當初,于是便開始絞盡腦汁地思考起靳延身上還會有什么能動搖妻子決定的缺點。
夫妻幾十載,蔣佩群只看沈建中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不催,好整以暇地等待沈建中給出的答案。要是真能想出些什么別的,也算是女兒的福氣。
蔣佩群之所以做下這個決定,最關鍵的原因, 不是這一年多里靳延一直為沈意歡和他們家鞍前馬后, 也不是因為靳延本人的優秀和家世的出眾,更不是為了大院里有些人嘴里的那句“想借姻親和靳家捆綁”的酸話。
她之所以下定決心將女兒托付給靳延,只是因為她察覺了靳延為沈意歡做的改變。
改變可遠比付出更難能可貴、更深刻。
況且,蔣佩群和沈建中患難與共, 夫妻數十年感情一直很好, 她對愛情和婚姻都有自己的見解。
蔣佩群非常清楚:愛并沒有公平可言。戀人之間,愛得更深的那個往往都是感情里被支配、更危險的下位者。
靳延是這段感情里的低位,這是蔣佩群很早就看出來的。
靳延是自愿且清醒地做了這段感情里的下位者, 這是蔣佩群在觀察小情侶的相處時逐漸加深的認知。
而她也清楚,丈夫沈建中也看明白了這一點。
這才是他這段時間態度越來越和緩的原因。要是女兒和靳延反過來,無論靳延有多好,他也只會焦慮、后怕、警惕。
果然,沈建中沉默了好一會兒,也只說了句,“歡歡還是太小了點,至少要二十吧。”
蔣佩群知道丈夫這其實是同意了,笑著示意他坐下來,“既然都做了決定,又何必糾結那一年半載的時間。”
靳延可不知道還有這個驚喜等著他,他來烏市這一趟也絕不是為了博取未來岳父岳母的好感。他只是不想沈意歡被困在北城郁郁寡歡,又不放心她一個人來這邊冒險而已。
所以當蔣佩群和他說起這個的時候,他驚喜得仿若目睹了一場花開。但很快,他就想起了沈意歡的那些憂慮和自己已經許下的諾言。
而聽蔣佩群的意思,這個決定并不是出自沈意歡。
該怎么說呢?靳延的心臟還在因為剛剛的那句話而歡喜得劇烈跳動,卻不得不開始思考起該如何盡量妥善地拒絕。
他既不能讓沈建中夫妻以為自己不積極,也不能自作主張地公開沈意歡對婚姻的顧慮。
“你還不愿意了?”沈建中本來就不太樂意,見靳延沒有第一時間應下,反倒是一臉遲疑和無措,火氣一下就冒了出來。
靳延正想否定,蔣佩群卻先開了口,“小延,我知道你的顧慮,你是不是在怕歡歡不同意?”
怕丈夫為此芥蒂,蔣佩群干脆放開了說,“還是歡歡在你面前說過不想結婚的話?”
靳延有些驚訝,但又覺得沒什么意外的,知女莫若母,更何況沈意歡和蔣佩群感情這樣好。
但他也并不準備自作主張地替沈意歡在她的父母面前說出她的心思,那該是她自己決定要不要言明的,便只說,“歡歡年紀小,我和歡歡還沒商量過這件事。”
聞言,沈建中心里還是不順,但蔣佩群已經暗暗瞪了他好幾眼,他只能氣鼓鼓地坐在一邊。
蔣佩群也沒有非要一個肯定,女兒不想表露的想法她裝作不知不代表真的就不知道,只是愿意成全罷了。
于是她想了想,又問,“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你們是未婚夫妻,你先說說你的意思,歡歡那里我自然會和她說。”
靳延這次沒再猶豫,“我以歡歡的意見為準。”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伯父伯母,在決定追求歡歡之前,我就慎重考慮過我和歡歡的年齡差。伯父伯母不用因為體貼我到了適婚年齡而”
蔣佩群哪能聽不出他在為自己女兒可能的拒絕鋪墊,心中熨帖,“好,我知道了。”
沈建中聞言眉眼也放松了些,這些日子的相處自然不會沒有任何成效。沈建中坐在這兒就已經表明了態度,他是愿意讓靳延當他寶貝女兒的丈夫的。
因為有這一遭,靳延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的,他不知道蔣佩群會怎么和沈意歡說,更不知道沈意歡會給出什么答案,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但無論他有多忐忑、有多著急,蔣佩群卻一直都沒有單獨留下沈意歡過,也沒有再提起那件事,連沈建中的態度看起來也和前幾天沒什么兩樣。
要不是靳延早上偷偷掐過自己手心,還記得那股清晰的刺痛的話,他這會兒大概就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混淆了夢和現實了
終于,在靳延和沈意歡離開病房前,蔣佩群開了口,“建中,靳延后天就要走了,正好你明天有空,就在家里請回客吧,帶靳延正式認識一下院里那些人。”
這個院里說的是新省軍區家屬院,靳延作為首長家的未來姑爺,又是第一次來這邊,要不是蔣佩群還在住院,這一場宴早就該辦了。
沈建中看了眼靳延,雖還有些牙酸,卻也應得痛快,“好。這件事交給我,你不要費心了。”
但蔣佩群還是里里外外叮囑了好一會兒,才看向沈意歡,“至于歡歡,你明天還是來醫院陪我吧。這段時間匆匆忙忙的,咱們娘倆還沒好好說過話。”
沈意歡當然不會拒絕,她親昵地靠在蔣佩群的床邊,“那我今晚也陪媽媽睡吧。”
“那還是算了。”礙于胸口有傷不能像以前那樣撫摸女兒的臉,蔣佩群只能疼惜地看著她,“你這段時間也累壞了吧,回去就要上班了,這兩天好好休息。”
沈意歡這段時間也守過夜,但都是有護工或者靳延陪著一起的。事關蔣佩群,她并不會在這種事上逞強。
“好吧。”沈意歡應下,又和蔣佩群膩歪了一會兒,才跟著靳延離開。
雖然軍區醫院離家屬院特別近,雖然沈家現在也是單獨的院子,但因為家里沒安排保姆,沈建中要是守夜靳延和沈意歡就要變成單獨同住了,所以靳延是被安排住在招待所里的。
沈意歡當然是住在家里,她雖沒來過烏市的家,但她的臥室蔣佩群一直都有在打掃。
平常兩人從醫院出來,靳延都先會把沈意歡送到小院門口,今晚也不例外。
為了避嫌,靳延是從不在沈建中不在家的時候進院子的,但今天,靳延卻拉住了沈意歡的手,眼里有很明顯的躊躇,“歡歡。”
蔣佩群恢復得很好,父母愛人在側的沈意歡心情自然也很好,語氣輕快地問,“怎么啦?”
新省已經入冬了,太陽下山后尤其冷,沈意歡的整張臉幾乎都包在圍巾里,愈發顯得她肌膚勝雪、可憐可愛。
但凌冽的寒風還是激得她不停眨眼,靳延挪了挪身子,徹底將風口擋住風口。
靳延其實已經糾結了很久了,在蔣佩群說會問沈意歡以后,他就陷入了這股情緒里,期待又忐忑,卻也有遲疑。
遲疑的地方在于,他無法確定自己要不要親口問婚期。
靳延幾乎糾結了一整天,直到在幾息前才終于做了決定。他要問,這個問題必須由他親口問她。
所以靳延這會兒其實還挺慶幸的,蔣佩群沒有選在今晚和沈意歡聊,他還來得及親口問她。
開口前,靳延下意識看了眼周圍。天氣冷,基本沒有人會在外面逗留,一眼望過去就只剩各家透出的暖黃的光,但竟然也很好地中和了冬季的冷清。
靳延莫名有些好笑,回憶他和沈意歡感情的每一個節點,表白在喝醉的晚上、互通心意在廚房的小凳子上、約定訂婚在沈意歡的臥室,好像也就確定關系那天還算浪漫了
“怎么了?”沈意歡看靳延拉住了她卻不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靳延回神,開門見山,“歡歡,早上你回家拿東西的時候,伯母、伯母說想等天氣暖和了就把我們的婚禮辦了。”
靳延說完以后竟莫名不敢看沈意歡的表情,語速越來越快,“我說我們以前沒商量過,但我都聽你的。伯母明天大概是要和你聊這個,你該怎樣就怎樣,要是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就推在我頭上。”
安靜,安靜到靳延耳邊都是他自己那如雷的心跳,聽著它沸騰,聽著它在這沉默里一點點兒冷卻…
果然還是不愿意嗎?靳延慢慢從遠處收回視線,喉結滾動,努力逼退自己心里還殘留的竊喜和越來越濃郁的失落。
“你要是不知道怎么拒絕,我明天去和”話說到一半,靳延對上了一雙含著狡黠和打趣的漂亮眼睛。
像是家里那只惡作劇成功的貓,干了壞事卻還洋洋得意地端坐在你面前,用那雙澄澈又漂亮的眼睛傲嬌地注視著你。
像是在說,我就是故意的,你準備拿我怎么辦?
但也是不同的,家里的貓干了壞事靳延會生氣,但要是面對這樣的沈意歡,靳延就只會生出無盡的喜愛了,牙癢癢的喜愛、心癢的喜愛…
正如現在,觀察到他想法的沈意歡眼尾一揚,只嬌嬌地嗔一句,“行,辦吧,便宜你咯。”
那即使明明是被作怪了,靳延卻依舊像是得到了神靈的青睞,笑得身后黑沉沉的夜色都明亮了幾分,“嗯,便宜我了。”
“傻不傻。”沈意歡說完,就從他那雙明亮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此刻的倒影,好吧,他們倆傻得不分伯仲。
沈意歡眉眼彎彎,漂亮的眼睛像是天然蘊著多情,勾得靳延血脈僨張…
在靳延靠近的瞬間,沈意歡卻驀地轉身退回到了院子里,把著院門探頭和人道別,“時間不早了,你快點回招待所去吧。”
說完,她也沒再像前幾次那樣目送他離開,毫不猶豫地合上了院門,打了靳延一個措手不及。
怎么突然就走了?是怕自己克制不住和她親近嗎。靳延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真相。
他有些無奈,他現在的自制力在她那里是一點可信度也沒了嗎?
靳延覺得自己有點冤,但他的腦海里卻自動浮現出了那些藏在無人之處隱秘的曖昧,指尖、唇邊、心口也隨著畫面的推進而泛起癢意,靳延清清嗓子,轉身坐到了附近的石凳上。
唉,真想不管不顧地跟進去啊。靳延嘆口氣,看著二樓屬于沈意歡房間的燈光亮起又熄滅。
驚喜如此突然,以至于哪怕自信如他、理智如他,也想一次次追問、確認她的決定,再一直守著她、注視著她才安心。
但靳延也知道這是癡心妄想,呆坐一會兒后就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直到小院徹底消失在視線盡頭才加快步子回了招待所。
可即使躺在床上也無濟于事,各種情緒依舊在持續翻滾,靳延幾乎是坐立不安。
今天的一切都太像是一個夢了,靳延近乎虔誠地看著窗外,等待天明。
以前是沒想過她會答應,但她既然已經許了諾,那等天亮了,他就要立馬帶著她去長輩面前定下這件事。
沈意歡并沒想到靳延會輾轉難眠,因為在她看來,在金山嶺的晚霞里他們就已經許下了相守一生的約定,訂婚結婚不過按部就班。
靳延已經打破了她“近幾年不談對象”的計劃,她早就足夠信任他,自然也不會在乎另一個“二十五歲前不結婚”的想法。
但靳延不知道啊,他只牢牢記著沈意歡的那些顧慮,并在每一個意動的瞬間警告自己信守承諾。
所以當沈意歡剛拉開院門就看見明顯在外坐了很久的靳延時,嚇了一跳,“你怎么來這么早,外面不冷嗎?”
“不冷。”靳延怎么會覺得冷,從昨晚開始他那一身奔騰的血液就沒停歇過,“咱們現在就去醫院嗎?”
沈意歡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有些好笑,“你這是干嘛,怕我反悔?”
靳延摸摸鼻子,沒有反駁,任憑誰忽然被實現了心中最隱秘、最急切,卻不得不按捺、等待的愿望,也只會比他表現得更瘋狂
“走吧,我們去醫院。”靳延故作可憐地看向沈意歡,眼里全是軟綿綿的情誼和期待。
被這雙眼睛注視著,沈意歡的心緒也跟著翻涌。
她雖然無法精準說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但無外乎是被愛人珍視的歡喜,被他勾起的、對婚姻的期待和好奇,以及由于他的反應而加深的、對于自己這個決定的信心。
在這諸多情緒的推動下,沈意歡毫不遲疑地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走吧!”
第64章 第 64 章 你還有姐姐
蔣佩群頗為意外地看著毫不猶豫就點了頭的女兒, 怎么一說就應了?她看靳延昨天的反應,還以為今天得花些心思呢。
雖然這個結果也是她想要的,但真定下來了, 蔣佩群卻又有些悵然若失, “我的小囡囡,一轉眼就到了嫁人的年紀了。”
沈意歡聽出媽媽話里的落寞, 心中的喜意退了些,小心翼翼地倚過去, “無論嫁不嫁人,我都是爸爸媽媽的囡囡。”
又有些得意、有些害羞地說起靳延今天在路上和她說的話, “媽媽, 你不要覺得傷心。不是我嫁去了別人家,而是咱們家多了個女婿。”
雖然是眾星捧月的獨生女,但沈意歡這些年也不是沒有聽見過別人背后的酸言酸語。
類似于“費這么多心思養個女兒,還不都是再替別家在養”、“這么大的家業,最后都要送給外人”、“老天總是虧待好人,但愿沈家女婿是個有良心的”
沈意歡小時候不懂婚嫁,但也不耽誤不認可這些話。在她看來, 她無論嫁不嫁人, 都是爸爸媽媽的女兒,這一點永遠不會變。而她也永遠不會為了別的什么人把父母棄之不顧,那爸爸媽媽又怎么可能老無所依呢?
等長大了,就更覺得這話荒謬。但在他們家面前提起“給歡歡找個上門女婿”的話卻也跟著更多了起來, 有些人還會說到沈意歡面前。
沈意歡不懂, 為什么在那些人眼里上門女婿要比親生女兒更可靠呢?她氣憤也無奈,但也不能就這個和人爭論。她知道,大多數人都是基于社會現狀的好心提議, 并不是刻意羞辱。
所以今天聽見靳延的話時,沈意歡既驚喜又感動。他總是這樣,把關于自己的所有事都考慮在先。
看女兒盯著手發呆,蔣佩群有些好笑,打趣,“怎么說著說著還發起呆來了?就這么離不得。”
沈意歡回神,咬了咬下唇,忍著羞意開口,“媽媽,他說,他不介意那些,以后、孩、孩子和誰姓都行。”
簡單一句話讓沈意歡說得斷斷續續的,但其實靳延當時說起時也沒多鎮定。畢竟他們最多的親密也只限于唇齒,唯一一次失控也是意外。
蔣佩群訝異地揚了揚眉,剛剛沈意歡說以后等他們退休了,兩家人就找個大院子住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了女兒一口就應下婚事大概是靳延昨晚自己提前求了婚。
但她沒想到兩個孩子的溝通竟然這么深,顧不得感動,問,“怎么突然說起這個?”難道是她看錯靳延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說這個。可能、可能是因為我們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了一個很可愛的寶寶,他就、他就想起這件事了。”沈意歡覺得自己的臉一定很燙。
蔣佩群蹙起的眉這才松開,將這個話題順勢提前,“我和你爸爸也無所謂這個,但靳延的爺爺是個很古板的人,所以真到了那個時候,也不必強求。無論姓什么、男孩女孩,都是我們幾家人的寶貝。”
表完態,蔣佩群才回到本意,“囡囡,你知道媽媽為什么忽然決定要你們現在就結婚嗎?”
“為什么?”沈意歡確實有些疑惑,訂婚的時候蔣佩群表露出來的也是要再等等,她原以為媽媽是被靳延這次的行為感動了,但現在聽起來竟然不是?
蔣佩群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才說,“我其實在幾個月前就有這個想法了,你們團現在形勢不好,整個行業都被壓制,好轉的日子也不知何時才能到。”
見女兒滿臉落寞,蔣佩群嘆口氣,“不說這個了。我是想,反正你們現在只能演樣板戲,不如趁這段時間,你先把人生大事都解決了。”
“我不知道你和靳延怎么想的,你靳叔叔也是個開明的父親,但歡歡,如果你不是特別抗拒生孩子,我還是覺得,你也要體諒一下他們父子的難處。”
“靳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靳延大伯出事以后,靳延作為你靳叔叔的獨子,背負的壓力可不小。歡歡,夫妻之道,互相體諒才能長久。”
沈意歡的臉愈發燙,小聲,“我沒有抗拒,只是還沒想過”
蔣佩群眸色很深,也是這會兒才能隱約看見她曾經指揮作戰的風采,“如果是以前,媽媽不會和你說這些話。”
如果文工團沒出事,蔣佩群自然會把沈意歡的事業和夢想在首位,她只會反過來給靳延施壓,不讓生育阻擋女兒的腳步,但
蔣佩群掩去心中的遺憾,“所以現在反而是好時候,趁這個時間生個寶寶。等以后好轉了,你也才好心無旁騖地回歸到你的工作中去,不用再擔心生育的問題。”
蔣佩群的考慮不可謂不深遠,沒有回避沈意歡嫁進靳家要面對的問題,也沒有忽視沈意歡對舞蹈的追求。
但沈意歡咬了咬下唇,還是問出了口,“可是媽媽,我真的能心無旁騖嗎?您當時”
蔣佩群早猜到沈意歡對這件事有心結,半垂著眸子,說出了掩埋了二十多年的往事。
“歡歡,媽媽當時是自愿退去后方的,你千萬不要因此覺得愧疚,這是媽媽自己的選擇。你也不用覺得害怕,你和媽媽不會走上同樣的路,只要你自己堅持跳舞,孩子不會阻擋你的路。”
蔣佩群頓了頓,語調逐漸沉重起來,“你本來還有個姐姐的,比你大五歲。那時候局勢還沒穩,我和你爸爸身邊太危險了,只能把她送回了你爺爺家,但是”
沈意歡不想還有這樣的往事,伸手握住蔣佩群顫抖的手,很是后悔自己一句話引得媽媽不得不回憶那樣痛苦的往事。
蔣佩群沒有停止,“但是在她三歲的時候,因為你奶奶粗心,放任她在湖邊玩,落水、落水夭折了”
“媽媽。”沈意歡的聲音顫抖,忽然懂了為什么自己這些年只回過爺奶家寥寥數次,明白了為什么從小爸爸媽媽就把她看護得很緊,一點兒危險的事都不允許她嘗試
“我沒事。”蔣佩群看著小女兒,竟然完全想不起大女兒的樣子了。是了,本也只在身邊養到半歲,后來一直忙于工作,只見過幾次面。
二十多年過去,哪怕蔣佩群再努力想記住,記憶還是逐漸模糊了蔣佩群心中的愧疚越來越深。
她已經做過一次失敗的母親,原以為上天再也不會給她當母親的機會,卻不想又有了歡歡,又怎么可能再把其他的人、事置于她之前?
“我今年回爺奶家,我要去祭拜姐姐。”沈意歡淚眼朦朧,“對不起媽媽,我不知道”
說起這個,蔣佩群的眼里涌出了恨意,心里也一下被郁氣籠罩。她硬生生咽下喉中翻涌的血氣,不想和小女兒說那些腌臜事。
她的大女兒,小小年紀夭折就夠可憐了。可恨那些人,為了一句“早夭不詳”,竟然連一塊兒墓碑都不肯給她。
本來就溺在水里,又被至親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灑進海里。她還那么小,找得到回家的路嗎?她應該很怕水吧,卻不得不留在水里,她一定恨極了自己
蔣佩群閉上眸子,心針扎似的痛,不想讓沈意歡看見自己失控暴戾的一面。
“不用回那里。我和你爸爸在北城給你姐姐立了墓,等回北城了,你就能去看看了。你姐姐生前最喜歡吃糖,喜歡紅色,你、你記得給她帶一點。”
沈意歡心疼地看著母親,她竟然從來不知道父母還背負了這么痛的往事,她抽噎著,“媽媽,我會一直陪著您的。”
“嗯,媽媽知道,囡囡最乖了。”蔣佩群抿出點笑,心口還在一抽抽地痛,甚至壓過了槍|傷,“你也別難過了,等下輩子,媽媽一定護好你姐姐,到時候咱們一家四口美美滿滿的。”
沈意歡順著她的話往下說,“那媽媽一定記得多愛姐姐一點,不然我一定會被寵壞的,有三個人愛我。”
蔣佩群壓住心中的遺憾和悔恨,斯人已逝,她現在只想讓小女兒一輩子都過得圓圓滿滿、無憂無懼。
她緊了緊手心里女兒的手,回到最初的話題,“你不用擔心回不去。以咱們兩家的情況,你生下來的只會是另一個寶貝,說不定還要被搶著帶,根本輪不到你呢。”
說著,蔣佩群自己也笑了,“你唯一要擔心的,就是有了小寶貝,你和小延怕是要失寵了。”
沈意歡本來還在傷心流淚,聽了這話又害羞又甜蜜,一時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嬌嗔,“媽媽,您別打趣我了。”
蔣佩群臉上的笑意更重,“但這都是媽媽自己的考量,還是以你自己的意愿為主。”
父母之愛子,為之計深遠。這不是沈意歡第一次感受到父母愛的深刻,他們總是比自己想得更遠,恨不得自己腳下的路只剩光明坦蕩。
沈意歡安靜了下來,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她沒有想過不要孩子,以前沒想過。因為她總覺得爸爸媽媽一定是會想要孫子孫女的,華國沒有哪個長輩會不想,況且她自己也并不抗拒這個。
遇見靳延以后,沈意歡就更沒有想過這個。甚至因為愛他、因為越來越愛他,還會隱隱期待能有一個既像她、又像他的孩子。
但沈意歡也確實沒有想過這么快就要當一個母親,就像她從沒想過要什么時候和靳延結婚一樣。
她還沒到十九歲,潛意識里就覺得結婚、生子都是很遙遠的事。但蔣佩群說的也是對的,是最有利于她的。
現在的日子,人人都自保為主。無論她心里有再多想法,也得沉寂下去,也得乖乖跳那已經讓她因為遷怒而厭憎的東西。
媽媽的計劃,無非是讓她將自己必須要面對的、由生育帶來的、必然的停滯期挪到現在。這樣的話,等以后情況好轉了,就不必再因為這個為難,只管繼續跳就好了
沈意歡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但又隱隱有些害怕。
“不急。”蔣佩群看女兒的眉頭越蹙越緊,握住她的手寬慰,“媽媽只是提議,再說了,結婚也至少是明年的事了,你慢慢想。”
沈意歡點了點頭,她明天就要回北城了,還是把時間留給媽媽吧,她問起另一個關心的問題,“爸爸媽媽今年回來過年嗎?”
蔣佩群搖頭,“你外婆想我們了,今年咱們回蘇市。”
沈意歡有些興奮,她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外婆家了,但轉眼又有些苦惱,“可是我還有演出。”看演出是傳統的慶祝節日的選擇。
“等演完了,讓靳延陪你過來。”蔣佩群早就考慮過了,“就當提前帶著他認門了。”
“認門”是蘇市的民俗,意思是新娘子帶著新姑爺挨家拜訪親近的人家,讓新姑爺不至于找不到來訪的門。
沈意歡算了一下自己的假期,點頭,“好,那等晚上我給他說。”沈意歡完全沒想過靳延會不同意,這是她在這一年多被靳延養出來的底氣。
“吃完午飯你就回去吧,我怕你爸爸喝多了,和小延說些有的沒的。”蔣佩群有些無奈。
“昨天我和你爸爸說了結婚的事,你爸爸大半夜說夢話喊得都是,‘臭小子、你要把我囡囡帶到哪里去?’”
沈意歡噗嗤笑出聲,但轉瞬又想起了自己那個早逝的姐姐,心里涌出細細密密的痛,她強壓著不露出,生怕引得蔣佩群難過。
兩母女又說了會兒話,直到陪著蔣佩群用完了午飯,又幫著她重新躺好午休,沈意歡才叫來護工守著,自己回了家。
打開門,屋里還有隱約的酒氣,沈建中叫來幫忙的保姆還在客餐廳忙碌,探頭看見沈意歡了就有些發愣。
乖乖,她是聽說了沈首長的女兒漂亮得像是北城的牡丹。今天見著沈家未來的姑爺的氣度,也覺得那個姑娘必然是個美人。
但她也沒想到真有人能長成這樣,這樣奪目,漂亮得將屋里都襯得亮堂了幾分。
“麻煩您了。”沈意歡點頭示意,不知道對方在想什么,但就算知道了也只會捂唇一笑。
她這個長相和牡丹有什么關系?秋蕊那才配得上這句話。但她也知道對方的好意,大概是聽說她是北城長大的,才想到了這句稱贊。
沈意歡先去了沈建中的臥室,見他睡得正香,才小心翼翼地掩上門,回了一樓。
果然,靳延也在一樓客房睡著。他今天是主角、又是小輩,大概是被灌了不少,即使睡著也緊蹙著眉。
沈意歡有些心疼,怎么走到哪里都是酒桌文化?靳延不愛喝酒,卻也有許多不得不飲的時刻。
沈意歡嘆口氣,很輕一聲,又輕手輕腳地將被子展開,行動幾乎無聲。但即使這樣,還是立馬驚醒了靳延。
他警惕的眼神在看到沈意歡后重新迷離了起來,呼吸間全是酒意,卻還是強撐著坐了起來,“歡歡?”
沈意歡不知道他坐起來想干嘛,還以為他是難受,“是我,你是想吐還是想喝水?”
靳延卻沒回答,專注地看著沈意歡,似乎在辨認什么。
沈意歡不懂,伸手想拉他,又被避開,這才靈光一現,好氣又好笑,“放心吧。這里是我家,不是我是誰?”
靳延卻還是一副你別想騙我的神態,“袁天璟不也是在自己家被算計了么。”
沈意歡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樣反駁,難道要讓她自己證明自己是沈意歡?這也未免也太搞笑了。
正想著,卻見對面的人重新開了口,“你別想騙我,歡歡可香了,你要是她,我不可能聞不到的。”
沈意歡氣笑了,他自己渾身酒氣,能聞得到別的味道才奇怪好不好?!
但看他難得這樣遲鈍,卻又心心念念都是她,便特別好脾氣地繼續和他打商量,“是因為你喝了很多酒,才聞不到的。我真的沒騙你,不信你可以問我一些只有我們知道的問題啊。”
靳延半掩著的眸子里閃過得逞的笑意,面上卻還是那副乖巧的樣子,啞聲發問,“你后來為什么不肯再去三樓了,是我那天表現不好嗎?”
沈意歡本來還在認真聽,聞言臉一下爆紅,哪里不知道靳延是在逗她。
她氣急敗壞,抄起手邊的枕頭就扔了過去,漂亮的小臉又嗔又羞,眸光瀲滟,“靳延!”
靳延本還想再裝一下,但看見她這幅樣子,哪里還有別的心思,伸手就將人拉進了懷里,笑著去捉她的櫻唇。
溫香軟玉在懷,明明是該專注著享受的時刻,靳延卻忽然走了神。
原來天賦異稟的是我。靳延飲鴆止渴般地將人往懷里按了按,趁她失神的時候如愿吻了上去。
第65章 第 65 章 初次的見面
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沈意歡本想避開,但靳延的動作比她更快,掌在她后腰的手也不容她后退一點兒。
但很快她就愣住了, 沒有意料中的殘余烈酒。沈意歡下意識吮了吮, 夾雜著輕微酒意的薄荷味在舌尖綻開,哪里來的薄荷味?
靳延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疑惑, 笑著退開了一點,抵著她的額頭輕笑, “歡歡嘗出來了?”
沈意歡實在不知道該說他什么才好,“你來得及刷牙, 來不及蓋被子?”這是她們家常用的牙膏味。
靳延笑得更開懷, “大概猜到你會回來看我吧,提前做好準備,免得你嫌棄我。”
沈意歡看著近在咫尺的屬于愛人的俊顏,不知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句詩,“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
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見靳延的眸色越來越深, 后腰下也被他恨恨地打了一下。
沈意歡最怕也最惱這個, 正要發作,就聽見了靳延似笑非笑的聲音,“始是新承恩澤時?”*
沈意歡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把心里想的話說出來了,她一下懂了靳延眼里的深意, 即使知道自己逃不掉, 還是下意識想從他懷里退出來。
沈意歡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就是調|戲我。”靳延勾唇, 也不制止她亂動,大掌輕握在她的側腰,掌控著恰好的距離。
沈意歡早就不再是一無所知的稚兒,幾次若有似無的磨|蹭過后,就感受到了正張牙舞爪叫囂著的那處。她當然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招惹的后果,于是非常識時務地不再動了。
那一天在靳延房間的感受,她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心顫。不是完全的害怕,也不是完全的喜歡,而是游離在二者其中的、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少女心事。
沈意歡又想起了剛剛靳延逗她的問題,生怕他再提,主動獻上了自己的吻。
沈意歡主導的吻和靳延是截然不同的,她只會輕輕地碰、再若有似無地蹭,頂多再偶有幾次毫無規律的吮
但即使已經一年多了,她還是學不會、或者說邁不出下一步,往往都是被惹得滿腹火氣的靳延自己忍耐不住,捉住那抹粉嫩往自己的領地拽。
可是即使到最后還是得自己來,即使每次這樣被招惹都會忍到發痛,靳延還是很喜歡、很享受沈意歡難得一次的主動。
今天亦如此,但好像又不止如此。一吻過后,沈意歡本就瀲滟的眸此刻已經全是讓人心驚的迷離輕媚,她遲鈍地感受到了自己頸側若有似無的濡濕。
從未被這樣進攻過的陌生領域,很快就生出了細密的酥|麻,沈意歡側著頭,呼吸逐漸急促。
好奇怪,明明腦海里混沌一片,沈意歡卻感受到了靳延的停頓,他的呼吸打在她的鎖骨處,視線比唇齒還灼|熱。
沈意歡忽然有點兒期待,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能是因為靳延帶給她的每一次新的體驗都太過良好,以至于她早在無知無覺的時候就卸下了對他的防備。
沈意歡聽見了他的笑聲,輕輕的一聲,夾雜在她急促的呼吸和他粗|重的呼吸之間。
靳延至今都記得那個早晨,那個誤碰上她練功的早晨。
完全挽起的黑發下,是極盡完美的肩頸。偏有一根紅得灼眼的細細肩帶橫亙在那如玉般的肌膚之上,又被精致到宛若神刻的鎖骨繃起一個輕巧的弧度。
那時候,靳延就想這樣做了。扯斷那根細細的繩子、或者咬著它慢慢往下拽
靳延的呼吸越來越重,他虔誠地貼上了那根在他夢里出現了無數次的紅色,用舌尖抵|進那個縫隙,慢慢、慢慢地叼著它側首往肩下拉,似乎隨時可以被叫停。
沈意歡也感受到了他給出的拒絕空間,但這時候的緩慢反而是一種凌遲,被他的唇觸碰過的每一處,都生出了一道細|密的酥|麻,像是電流,胡亂地在她體內奔騰。
有的奔到了發尾、有的奔到了指尖、更多的都是奔向那難以啟齒的位置。
沈意歡又有些想哭了,事實上,她的眼尾早就濕了,她聽見了自己叫停的聲音。
但沒有用,怎么會有用呢?但凡她剛剛睜眼看一眼,就能看見靳延看似虔誠的眸底不加掩飾地掠|奪。
吻又回到了眼尾,但只有一下,就只剩下不算溫暖的空氣。未知帶來的恐懼讓沈意歡不得不睜開了眼。
有些陰的天光下,沈意歡看見了從未見過的靳延。該怎樣形容他的眼神呢?似餓狼、含著無盡的欲|望;似藏寶人、滿目都是珍視喜愛。
靳延如果能知道沈意歡在想什么,大概會說一句,歡歡懂我。但他不知道,也分不出一點心思給除了眼前美景之外的事。
香肩半露,緊繃的淺粉色毛衣半遮半掩。往下看,是掩不住的窈窕,是被自己牢牢掌控著的細腰。
往上看,靳延喉結重重滾動。白璧無瑕,越往下越豐|盈的弧度行至關鍵卻又被截斷,像是在挑釁他最后的忍耐限度。
靳延用最后的清醒抬眸看她,他原以為她還是閉著眼,卻不想直直撞|進了一片春日水光。
他輸了,他從沒有在關乎她的事上贏過。
靳延沒有收回視線,但卻重新垂下了頭,徑直咬上毛衣的邊緣,用比剛剛還慢的速度,一點點、不容拒絕地往下拽,像是拉著她一起沉|淪,沉|淪于最原始的愛。
最先撞|上去的是挺直的鼻尖,溫熱、柔軟、滑|膩,然后越陷越深。
直到,直到沈意歡忽然閉上了眼、咬住了唇,靳延也徹底失去了呼吸的空間。
沈意歡完全不敢睜眼,靳延完全舍不得閉眼。這里對他來說并不陌生。
衣服下若隱若現的弧度是初見,擁抱時、背她時、亦或是被懵懂的她抱住手臂時,他都能感受到她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柔軟。
紛雜的夢里,靳延也記得似乎自己無數次到訪過。即使隔著一層水霧,看到的、聞到的、觸到的,都不甚真切,但那卻已經能讓他繳械投降。
但等真正見到的時候,靳延還是失語了。
他想起自己前些天和沈意歡的私語,不知道天山上是否真的有雪蓮,那會是多么驚心動魄的美麗。
可現在,靳延卻覺得沒有什么能比得過眼前的春|光更攝人心魄。雪山上的純潔哪里比得上雪中的艷|色?
他又低下了頭,攀登他的雪山,可他不再是向往雪蓮的旅人,他心心念念的,是雪中紅梅。
該怎么樣形容自己的感受?靳延第一次覺得詞窮,他看似落拓不羈,但作為長孫,其實從小受的就是傳統教育。
祖父喜靜,靳家老宅里也往往只會有雀聲、風聲、雨聲做客,而在其他時候,整整四面墻的書房里,只會有他一個。
他從來不與自己親近,不抱子、亦不抱孫,只會在約定好的時間帶著他需要完成的課業短暫地出現一下,再拿著他完成了的離開,然后整個院子里一點響動兒也不會有。
書房里的書有那么多,他又走不出那個書房,當然會在不耐煩的時候偷偷找一本自己想看的。
而那些他偶然碰見的、以為自己早就忘卻的艷|詞,竟在十數年之后、在這令他目眩的溫軟的花香里,重新席卷而來。
“胸前瑞雪燈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脈脈雙含絳小桃,一團瑩軟釀瓊繆。”*
都是飲鴆止渴。靳延的喉間越來越渴,欲的歸處也越來越痛。左手最后一次流連,才帶著滿手的馨香從柔軟的毛衣里退了出來。
“咔噠——”沈意歡隱約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也不算熟悉,只是印象太過深刻,深刻到她幾乎立馬就想起了那個帶著蒸騰熱意的午后,那個半明半暗的轉角,那是他們正式認識的第二天。
是、是皮帶扣。沈意歡努力尋回自己的理智,心中生起點些微的警惕,他要做什么?
靳延艱難地離開自己的雪山,掐著雪山主人的腰將她往自己膝上挪了挪,聲音喑啞,“別怕,我不會傷你。”
察覺到她真的因為自己這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就重新放軟了腰肢,靳延眸中的欲|望翻騰地更加厲害。
他憐惜地去解救被她緊咬著的粉唇,結實有力的小臂牢牢護著失力的她不要后仰,但已經被徹底點燃的人真的能這么溫柔嗎?
當然不是,這只是獵人的蠱|惑。
吞咽的聲音是在掩蓋什么呢?他獻上來的、一波波翻卷著打濕她的失神,又是為了什么呢?沈意歡想不明白,也越來越好奇。
他的喘|息也是那樣好聽,響在耳后、響在唇邊、響在心口,合著某種節拍,惹得沈意歡的心跳也越來越亂。
他此時是什么樣子呢?他長著那樣桀驁又深刻的一張臉,鼻骨那樣硬,薄唇那樣熱,但組合在一起是什么樣子呢?沈意歡忽然很想知道。
沈意歡睜開了眼睛,垂著眸。可她只能看見他蹙起的眉、禁閉的眼和陷進去的鼻,越看越心驚。
果然好看,沈意歡迷迷糊糊地想,不知怎么有點得意。
可她的視線很快就重新停住了,剛剛所有的一切感受都離她而去,只剩下那晚他壓著聲音讓她重復的那個詞語。
對于一個初見的新事物,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用具體的詞語來概括,沈意歡也是。
被麥色遮住的粉色、曲張鼓動的脈絡是第一感受,再之后,才是更進一步的思考。
譬如,他的手那樣大,竟也只能蓋住不到一半么?
他都握得那樣緊了,他的手指又那么修長,為什么指尖卻只露出了一個關節?
也有擔心。這樣直愣愣翹起的姿態,平時是怎么樣乖乖蟄伏在黑色布料之下的?他不會難受嗎?
以及,那尖端不斷吐出的,就是他說的和她一樣又不一樣的東西嗎?
鬼使神差的。沈意歡忽然抬起手,輕輕地點了點,有些熟悉的溫度、完全陌生的觸感。
一觸即分,但靳延卻立馬意識到了,他第一次做了逃兵,不敢抬頭去看她的表情。
但有些東西是不可控的,在一片空白里,靳延再一次直面了自己骯|臟的、無法啟齒的欲||望。
安靜,也算不上安靜,至少靳延能聽見她的驚呼,理智順著這聲徹底回歸。她看見了,看見了他一直隱藏得很好的
頭頂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還帶著一點懵懂的天真,尾音卻媚|得讓他心尖發顫。
她問,“你那天一個人在浴室里,就是在干這種事嗎?”
靳延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但他很清楚自己沒有聽錯,他也想起了去年秋天自己的那句低罵。
可不是自作自受。靳延抵著她的心口苦笑一聲,直起身子將她的毛衣往回拉。
另一只手滿是臟污,但卻也忘了她大概是無法坐穩的。毛衣還沒來得及遮住那散落一地的紅梅,溫香軟玉就撲了個滿懷。
沈意歡其實才是沒有清醒的那個,一直半夢半醒,直到這一撞,也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說了什么。
“嗚——”沈意歡怎么還顧得上質問,只恨不得徹底藏起來才好。
但現在的她,已經能很敏銳地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了,沈意歡簡直目瞪口呆,“你。”
靳延其實也有些羞赧,他將還試圖垂眸的沈意歡重新摟進懷里,聲音里都是無奈,“歡歡,這是你能看的嗎?”
靳延沒想到自己的意志力會差成這樣,明明以前都能忍到回到自己房間的,怎么今天就。但靳延更沒想到沈意歡的反應會是這個,她以前即便只是親吻也從來都羞于睜眼。
今天怎么就這么膽大包天了呢?靳延苦笑,不對,魯莽冒昧的明明是自己。
“對不起,歡歡,我是不是嚇著你了?”靳延說完又覺得不對,他的心情不可謂不復雜。
沈意歡沉默了一會兒,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想說不怕,還想問靳延中途頂端吐出的是什么,哪個才是他那天教她那個呢?為什么一個是透明一個是白色的。
但她又隱隱有預感,這些話會讓她付出她想象不到的代價。正如她的那句打趣,正如她剛剛默許他拉下的毛衣
對了,毛衣!這下沈意歡什么也想不了了,她想自己拉回來,卻也記得自己手心也有被濺上的他的東西。
于是她只能嗚咽著求助,將自己艷若桃李的小臉緊貼在他的頰側,“毛衣,我的毛衣還沒有拉上來。”
她依舊像往日那樣依賴地靠著他,沒有怕、沒有厭,靳延輕吐口氣,高懸起的心重新回到肋骨之下。他也恢復了從容,扶著人的腰坐直,在她驚訝的眼神里,重新吻了上去,“好美。”
只是碰一碰,只是補上這句心里話,靳延不再流連,滿足了她的請求。
但本就寬松的衣領哪里經得起這一番攻城略地,沈意歡氣急敗壞地看著重新落到臂上的毛衣,“靳延!”
靳延也有些尷尬,但他也擅長掩飾,尤其喜歡在這種事上、在沈意歡面前故作鎮定。
于是他單手攔腰將人抱起,放回床上,拉過被子蓋上,正想起身去廁所洗個手。洗手?靳延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兩雙眼睛同時落在了最不該被遺忘的事上,靳延徹底啞了聲,所有強裝出來的淡定全部被揭了老底。
沈意歡也嚇得緊閉上了眼,沒有靳延手的遮擋,看起來就只剩駭人了。
第66章 第 66 章 惡語向至親
北城, 靳希文還不知道自己兒子突然出息了一把,要帶著一個他盼了很久的喜訊回家。
他面色復雜地看著面前渾身都透著憔悴的人,記憶里最多的還是她尚且年幼的樣子, 艷若桃李、盛氣凌人。
那雙和妻子一模一樣的眉眼里都是諸事順利的自得, 那樣一個驕矜的小姑娘,那個被自己妻子當作女兒養的小姑娘, 怎么現在看起來卻像是比靳延大了十歲還有余呢?
但不過是四年未見,不過是幾年蟄伏, 她怎么就能那么坦然地拿他的妻子逼他呢?
“姑父。”大概是因為他的沉默,病床上的人又喚了他一聲, 期期艾艾, “您就幫幫元赫吧,我姑姑”
余音消失在靳希文已經徹底冷淡下來了的視線里,靳希文這才看向一直垂著頭坐在一邊的林元赫,問,“元赫,這也是你的意思嗎?”
林元赫不敢抬頭,回答也像是硬生生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樣, “謝謝姑父。”
“現在不是出頭的好時候”靳希文嘆口氣, 再度轉向何修霞,“這些道理我相信你們父親、爺爺、表弟都和你們講過,你們卻依然要如此嗎?”
何修霞莫名不敢直視靳希文,只不帶任何遲疑地點了頭, “麻煩姑父了。”
既如此, 靳希文又能說什么呢?何修霞連舊日的姑侄情分都用上了,早就算準了自己不會拒絕、拒絕不了。
但,何至于此。靳希文掩住眼里的失望, 起身,“那你們等消息吧,我先回去了,你們表弟今天要回家。”
一直到病房門徹底關上,病房里才幽幽響起一道聲音,“這下,你如愿了吧。”
因為被反復提及妻子的生前舊事,何修霞臥病的樣子又逐漸和記憶里最痛的畫面重疊,靳希文再堅強也被勾起了滿腔的傷懷。
所以本來興致勃勃想要親自去接兒子兒媳的興致也沒了,只讓劉志遠將他送回家中后,再獨自出發去機場。
劉志遠跟了靳希文五年多了,雖然不知靳家往事,但也知道靳希文非常愛重去世的妻子,又目睹了何修霞在病房的丑態,也就更理解他此刻的情緒。
他一向都不是個多話的人,從來不會插手首長的家事,但今天卻忍不住了,左思右想還是在車上將今天在醫院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這些話有什么隱喻,但我能看出來因為這些話,政委心情變得特別差。本來他準備探完病就親自來接你們的,現在卻又把自己關在了臥室。”
和靳希文相熟的都知道,比起書房,臥室才是靳希文的禁地。前者為公,后者只為己。
劉志遠的聲音里隱隱含著怒氣,靳延也毫不掩飾逆鱗被觸的憤懣,“那林元赫就一句話也沒說?”
劉志遠從后視鏡看了靳延一眼,答得堅定,“沒有,林同志從一開始迎接了政|委以外,一直垂頭坐在旁邊。后來政|委和他確認,他只說了句‘謝謝姑父’。”
靳延聞言心里的火又旺了幾分,想讓劉志遠直接開車去醫院,余光看見沈意歡一臉擔心,又舍不得她跟著著急。
本來今天到家第一件事是想和父親分享喜訊的,但,靳延握住沈意歡的手,正想道歉。
沈意歡卻搖頭制止了他的話,“我沒關系的,主要是靳叔叔。”
靳延聞言心中也是一痛,再開口時就帶了嘲,“她想要的不就是這個結果嗎?我偏不讓她如愿。”
父親越傷心就越證明他放不下母親,也就越會恩澤她這個最得姑姑寵愛的侄女!什么時候親情也能當作算計的籌碼了,靳延最恨這種人。
想起在新省暗中探望大伯時,大伯對于岳父母的交口稱贊,靳延更覺得惱恨和失望。
沈伯父那時還不是自己的岳父,尚能為了多年義氣毫不猶豫地奔赴千里保護大伯,將如珠似玉的女兒留在京里孤苦無依,怎么到了嫡親的表姐,卻為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拿母親的早逝來刺激父親和他?
見他眼都有些紅了,沈意歡心里也不是不生氣的,但凡有心的,都該知道何阿姨對于靳延父子的意義,都該不忍心傷害他們,何況骨肉至親。
他們本就那樣痛惜妻子/母親的早逝,懷念何韻的音容笑貌,又怎么能坦然地承受何修霞頂著與何韻相似的眉眼,說出的那些誅心的話呢?
“姑父您那時候特別忙,表弟又經常被姑祖父接走,姑姑就會抱著我坐在院子門口等,等你們誰先回來。我那時不知道表姑為什么總是一坐就是大半天,現在有了丈夫孩子,才懂姑姑的悲傷和孤獨。”
“姑姑查出來生病的時候,我就一直勸姑姑給姑父說,但姑姑說,您正是立業的關鍵時候,不能耽誤您的工作。我那時候可生氣了,什么比得上姑姑自己的身子呢?但元赫回來一年多一直郁郁不得志,我在一旁看著,才明白姑姑的心意。姑父,姑姑把您放在了她自己的前面。”
“我回國之后總是生病,有時候就會夢見姑姑,姑姑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一樣溫柔,總是拉著我的手問您和表弟過得好不好,問我過得好不好,她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們三個了。”
……
說實話,很拙劣的手段。何修霞無非是仗著舊日的情誼,對著靳延父子最痛的地方戳,讓他們愧疚,而那愧疚只要轉移十分之一給她,就足夠她達成所愿。
但也確實有用,沈意歡聽見臥室里靳延憤怒的聲音逐漸偃旗息鼓,輕嘆了口氣,看向窗外的天空。
要是何阿姨真能看見的話,又怎么會舍得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這樣傷心。
屋內,靳延也在說這話,“要是媽媽在,也不會由她這樣利用骨肉親情。”
靳希文仰靠在沙發上,手里握著何韻生前最愛的一條圍巾,沒有睜眼,輕聲,“要是你媽媽能在,這些又算什么。別說替林元赫作保,什么條件我都能答應。”
靳延倚靠在墻上,陽光將臥室一分為二,他這邊尚且溫暖,靳希文那里卻一點光影也無,像是被全世界遺忘了
靳延心尖一顫,回神的瞬間,又看清了父親眉眼的倦意,讓靳延心酸的倦意。
靳延的喉頭滾動,啞著聲,“爸爸,別信她的話,媽媽沒有怪過您。咱們都聽到了的,媽媽說下輩子讓你早點去姥爺家接她。”
“我知道。”靳希文閉著眼,將眼淚阻斷在其中,也將所有軟弱的情緒都牢牢堵在心里。
他是一軍的領導,肩上背負的是無數軍人和家屬的信任、是一方百姓的安生。
他是靳家的掌權人,身后跟著的是數個以命相托的親眷故交。
他是靳延的父親,是父親的兒子他把每一個角色都完成得很好,只除了,她的丈夫。
韻兒。靳希文聽見自己無聲的哀嚎,聽見這些年無數次在心間響起的、來自靈魂的叩問。
韻兒,嫁給我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你是否也曾后悔過。
韻兒,從前讓你等,現在又讓你一個人在地下等我這么多年,你是否會怨我
靳延匆匆轉頭,假裝沒有看見滑落至靳希文鬢間的那顆淚,他齒關緊閉,半垂著的眼睛里也全是紅意。
不知過了多久,靳希文的聲音重新響起,又恢復了一貫的淡然和沉穩,似乎剛剛的軟弱從來沒有出現過,“難得她這么舍得下。這次的事我就許了她,以后,我再不會見她,一切關于她的事都交由你來處理。”
“啪——”風塵仆仆的何永一巴掌扇在女婿林元赫的臉上,又怒而轉身,想要找那個不孝不悌的東西。
“何修霞,你敢做不敢當了?你到底是什么硬心腸,才能對你姑父表弟說出那種話!”
何永怒氣沖沖走到何修霞夫妻的臥室門口,見門關著,一腳就踹了開來。父母孫輩已經都被弟弟帶走了,他今天趕回來就是要收拾這個不孝女。
何修霞就坐在梳妝臺前,即使穿著厚厚的冬衣,也能顯出她的憔悴和病弱。見著盛怒的何永,她的嘴角竟噙著笑。
“生而不養,縱容親女和繼子搞在一起,何師,在外風光風光就夠了,在家就別擺父親的譜了吧。”
“修霞!”林元赫被何永扇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趕過來就聽見這句話,臉色一下蒼白了下去,祈求,“修霞,別”
何修霞淡淡看了林元赫一眼,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又抬眸將視線重新放到何永身上,“怎么,被我說中了,不知道怎么下臺了?”
“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何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骨肉至親在你眼里都是什么?”
“骨肉至親。”何修霞冷笑一聲,“您這話對著何修霜和你那個繼子說去吧,你何時把我當作親骨肉過?”
何修霞情緒愈發激動,“我一直想問,你不喜歡我媽的話又為什么要娶她?我媽嫁給你那么多年,一天好日子沒過過。到死都在盼望你能來接我們母女去你身邊,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我還真以為何大將軍忙到連家都不能回、忙到連接妻女的時間都沒有呢?合著是因為我們不是那個對的人啊,輪到那個狐貍精了,又有時間千里迢迢去接人家了?”
“放尊重點,她好歹做了你十多年的母親。”何永的聲音一下低了下去。
“母親,你說這話對得起我媽嗎?”何修霞站起了身,撐著梳妝臺,露出的手腕細得驚人,“她死后不到一年,你就巴巴地娶了那個人,把人家的兒子接到自己身邊養著,倒把我丟在奶奶身邊不管。”
何修霞冷笑一聲,“你要是一直無情我還能安慰自己,可是為了所謂的照顧遺孀,我媽周年還沒過,你就娶了她。后來她兒子害了妹妹,你不僅助紂為虐,還為了那個賤人十多年不肯再續娶,你把我媽置于何地?她才是你的妻子!”
何永的腦袋嗡嗡直響,他覺得自己都快不認識眼前人了,這個尖酸刻薄、顛倒黑白的是他那個總是驕傲地揚著下巴的大女兒?
何永努力維持思緒不被她帶跑,用更沉更響的聲音壓過她的胡攪蠻纏,“我和你媽媽之間的虧欠糾葛,也不是你惡意中傷家人的理由。”
何永的語氣沉肅,“我是對不起你,但你姑父一家、你妹妹、你阿姨和弟弟沒有對不起你,你怎么能這樣往他們身上潑臟水?”
他還試圖和女兒講道理,“我不是都來信給你說了嗎?元赫的情況不適宜貿貿然出頭,等形勢好轉了,我自然會幫他。你姑父本就被人盯著,更不適合給元赫作保,引火燒身,對誰都不好”
“等等等!又是等!”何修霞不想聽了,“我不是我媽,你一句等,就乖乖守在家里替你孝敬父母、照顧弟妹侄兒,我可沒那么蠢好騙。”
何修霞垂著眸,“是我對不起姑父表弟,但我沒有對不起你,這是你欠我的,他們大概不想見我了,你、你替我道歉吧。”
見何修霞軟了下來,何永也松了口氣。他其實不是個暴戾的父親,不然也不會為小女兒和繼子打點一切,不然何修霞也不敢在他面前說那些話。
剛剛那樣是真得被氣到了,女兒誤會他、咒罵他都沒關系,但妹夫外甥已經夠可憐了,女兒那些話,和誅心又有何異?
他放平心態,想要和女兒好好聊聊,“修霞,我給你道歉,不該踹壞你的門。但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非要堅持讓元赫換個崗位嗎?”
想起前段時間女兒掛在嘴上的離婚,何永又是一陣頭痛,“你是個聰明孩子,不應該”
“沒什么不應該的。”何修霞冷著臉,“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居于人后過,你們既然不讓我離婚,那我就只能自己想辦法了。”
何永心口一梗,想起何修霞從小在大院一眾孩子里就目空一切,與人結交只看權勢地位。偏低于她的她看不起,高于她的她又不服氣,生了不少事端。
后來還是妹妹何韻常常接過去照顧后,這個毛病才慢慢改了,但沒想到,不是改了,只是被藏得更好了。
何永不知道該怎么樣教育已經三十五歲的女兒,看著女兒憔悴的病容、眼里的淚光,何永心口一軟。
對于何修霞和她母親來說,自己確實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和丈夫。罷了,既然是她闖下的禍,他又怎么可能撒手不管。
“我去找你姑父表弟,你”何永試探。
何修霞臉上浮起一點苦澀,“你去吧,姑父不會再見我了。”
何永嘆口氣,也知道妹夫的脾氣,他可不是個一點氣性也沒有的人。妹妹和靳延就是他的逆鱗,能讓何修霞全身而退,已經是他看在兩家人的面上開恩了。
何永越想越為難,看了眼站在一邊的林元赫,心里的怒氣又翻涌了起來。
當時何修霞領著林元赫回來的時候何老爺子就不同意,林家起勢是因為林元赫的異母哥哥,林元赫和他媽媽在家里并沒有什么地位。
林元赫是有才氣、長相也俊美,但這樣的男人,只適合對權勢沒什么大追求的高門姑娘或者普通人家的姑娘,絕不適合何修霞這樣好強的人。
何修霞與他,一帆風順還好,但凡遇上磨難,就必然會夫妻離心、難以為繼。
何永忽然想起了何老爺子的這段批語,又看林元赫臉都腫了,卻還是守在他們父女身邊,剛剛也是護著女兒,倒又覺得他的面目也沒那么可憎。
“客廳抽屜有藥,自己涂點。”何永囑咐一句,匆匆又離了家。他只有兩天假,要處理的事還有很多。
隨著他的離開,像是將院子里冬陽的最后一絲溫度也帶走了似的,站在陽光里的林元赫莫名打了個寒顫。
何永到靳家的時候,只有靳希文在家。外甥不在,何永莫名松了口氣。
靳希文見狀笑了,倒是和以前沒什么差別,“舅舅怕外甥,這說去像話么。”
“靳延那嘴,也就這兩年乖了點。”何永接過茶杯,躊躇著不知該怎么開口。
“大哥,不用說那些。”靳希文自然知道他的來意,“我知道你待韻兒的心,本也是我對不起她。”
“怎么會?”何永其實是很寡言的性格,這會兒卻也不得不開口,“我和妹妹一起長大,我最知道她的心思。你別聽修霞胡言亂語,韻韻見你這樣,只怕是在天上也心痛。”
靳希文順著他的話看向窗外,似乎真的從變幻的云彩里看見了妻子的音容笑貌,他的眉眼霎地柔和了下來。
他自然不會因為小輩幾句話就懷疑自己,之所以難受,不過是因為自己也因此愧疚罷了。
一時之間,書房竟無一人說話,靳希文回過神,轉頭卻看見何永也正看著手背發呆。
看見他手背上那道已經快要消失的疤,靳希文嘆口氣,在感情里,誰又不是苦情人了?
這道疤,相守相愛之時是笑談。我千里迢迢去護你,你卻誤以為我是心懷不軌的壞人,明明嚇得不行,卻又顫著手給了我一刀。
生離以后,卻是日日梗在心口的一股氣。提醒我,我們曾經有多相愛;提醒我,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正想著,院子里傳來一陣笑鬧,靳希文幾乎無需辨認,就知道這是兒子又在逗歡歡玩,臉上的傷懷立馬退了個干凈。
他們這輩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緣巧合在感情里都不得善終,但能看著、護著小輩圓滿甜蜜,也算得上無憾了。
第67章 第 67 章 劉荷的結局
何永也聽見了院子里的聲音, 以前他家也常有這種時刻,不過不同于靳家的有來有往,他家一般都只有何修霜一個人的聲音, 繼子王明宇是有點兒靦腆的性格。
何永不敢再往下想, 見靳希文面帶笑意,心中一動, “小延和意歡感情越來越好了,好事兒也快了吧?”
靳希文聞言臉上的笑意更重, “嗯,等天氣暖和點就辦, 具體日子等明年工作安排下來了再定。”
何永聽見這話也覺得高興, 他和何韻的感情非常好,前些年靳延死磕著不相親不結婚,他心里也是著急的。
原以為外甥是有什么心結,但沒想到還真是他自己說的“沒遇到喜歡的”。看他如今在沈意歡面前的樣子,不說別人,他這個大舅看了都覺得詫異。
但何永看好這兩個年輕人,不止因為感情好這個原因, 而是齊大非偶。外甥找的這個對象, 無論長相、才識、家境,都和外甥旗鼓相當。
所以可見外甥才是小輩里最清醒的那個,無論事業,還是婚姻。何永一想到自己家里那對冤家, 就覺得頭痛。
要是靳延知道何永的想法, 只會啼笑皆非。他喜歡的、追求的都是沈意歡這個人本身,那些外在的客觀條件對于沈意歡來說,只是錦上添花。他順從的也是自己的本心, 而非任何的其他。
靳延甚至覺得拋開情愛去選擇結婚對象的人才是最迷糊的人,比如魏丹丞。
因為去新省待了兩周,靳延和沈意歡銷假回來的時候劉荷引發的一系列事已經結束了。
劉荷的頭目并沒有被公開,只說了是對岸安插的間|諜,這也是為什么她們會針對軍官的原因。也好在劉荷暴露了出來,不然真讓她們繼續下去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靳延是二師的團長,所以二師這邊的情況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劉荷的丈夫吳遠并沒有參與到劉荷的事情當中,他甚至都沒察覺到自己妻子做了這么多事,還以為妻子是在幫他分擔軍官個人問題的工作呢。
他和劉荷的感情也很好,結婚又這么多年了,連孩子都生了三個,自然不會再對妻子做什么防備。正因如此,劉荷從他這里拿到的消息不少。
還好吳遠才來北城一年多,北城軍區的大首長又是個治下非常嚴厲的人,所有核心文件一律不準離開辦公區,這才沒有惹出大問題。
但沒有出大問題并不代表吳遠犯的錯誤不嚴重,軍人本就有監管軍屬的職責。按規定,他本來應該被開除軍籍,但上面看在他年輕時參與過戰役的情面上,從輕判了他轉業,但也降到了正|處級別。
至于魏丹丞,想起他,即使沈意歡不認識他也覺得他實在是太倒霉了。
他是在領導的介紹下和于倩莉認識的,因為信任領導,他根本沒有對于倩莉做過什么調查。在見過于倩莉幾次后,沒覺得相處不舒服,就直接結了婚,全程沒超過三個月。
這也是大部分當兵的、無論級別,最常見的婚姻模式,但其他人多少會有自己的追求或者偏好,比如何寧浩一心要找個情投意合的,但魏丹丞只求“合適”。
領導能牽線,雖然有劉荷引導的成分在,但更多的自然也是因為于倩莉合適魏丹丞,所以這段婚姻自然走得很順。
婚后,于倩莉也確實滿足了魏丹丞對妻子的所有需求,他也對于倩莉很好,除了不允許她、不允許來訪的任何人進自己書房。
這一點最后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性格里又帶了點大男子主義,不喜歡和妻子聊公事,所以于倩莉并沒有得到太多的有效信息。
于倩莉其實也不是間|諜,她們這個團體里,也只有劉荷是。劉荷探聽消息從不會正兒八經問,都是借著閑談的名義;要做什么也都是打著私事的旗號。
所以其他人竟也從不知道她真正的企圖,只以為她是真的覺得“女人不容易,許多事都做不了,但女人可以利用自己的男人,只要我們團結在一起,互幫互助,許多事我們自己就能達成。”
這成了劉荷最好的借口,往不同位置的人身邊安插暗線成了“有人好做事,我們要是各個體系都有自己人,以后要做個什么事才容易”。
打探需要的消息則成了“誒,我聽說這不是你家那位管的么,怎么樣,你有沒有聽他說過。”
甚至不需要特別打探,劉荷只要偶爾和對方聚一聚,問問對方家里的近況,受了她恩惠的、對她沒有任何警惕和戒心的人自然就和倒豆子一樣說了個干凈。
畢竟除了偶爾聊聊天、有時幫自己“姐妹”一個小忙,劉荷從來沒讓他們做過什么事,她們又怎么會把幫了自己的人往間|諜身上想?
所以即使聰明如于倩莉,也沒察覺到劉荷的異常,她只在吳遠新來二師里被劉荷暗示著幫了些忙,以“幫我們老吳融入一下”的名義。
對于魏丹丞的嚴防死守,她以前是有些芥蒂和難過的,因為當別家妻子都在談論部隊里的一些事的時候,她什么也說不出來,格格不入。
于倩莉雖然是為了幫扶弟弟才一心想嫁一個出息的丈夫,但她也是真心喜歡魏丹丞的。
魏丹丞年少有為、儀表堂堂、對家人大方又親切,知道于家的情況后不僅不嫌棄,還會主動照顧于倩莉的弟、妹,于倩莉怎么可能不動心?
但現在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魏丹丞被她連累,降調到了地方,魏家的人怎么可能還容得下她?
就是魏丹丞自己,也沒準備原諒她。要不是介紹于倩莉給他的領導因為愧疚力保他,他多年努力眼見著就要白費。更何況,劉荷的行為是在叛|國,是每一個守家衛國的軍人、每一個華人最痛恨、鄙夷的行為。
所以魏丹丞雖然坦然地接受了處罰,卻也請求了上面介入給他和于倩莉辦了離婚,未滿三歲的女兒也判給了他。
魏丹丞沒有吝嗇那些支援給于倩莉的錢財,但因為他很是看不起或者說憎惡劉荷一群人利用婚姻的觀點,所以還特別要求了于倩莉和其他于家人不得再出現在女兒面前。
魏丹丞和于倩莉之間的事是私事,所以國|安是讓師里自己處理的。靳延聽當時幫忙調解的領導戰友轉述過當時的情景,于倩莉幾乎快哭暈了過去,于倩莎和她弟弟更是跪下來求姐夫原諒姐姐。
但魏丹丞根本不為所動。于倩莉畢竟是過錯方,師里也同情魏丹丞的遭遇,所以這件事最后還是達成了。
魏丹丞調任的地方師里也特意做了隱瞞,連靳延也不知道,只能等魏丹丞主動聯系他。
不知道魏丹丞是不是傷了心,靳延過了三年才收到他的來信,兩人重新建立了聯系。而那時,魏丹丞已經娶了新的妻子,一家三口的幸福洋溢在字里行間。
但現在的靳延并不知道魏丹丞以后有一段更美滿的婚姻,他只為魏丹丞打抱不平,在聽見團里竟然有人可憐于倩莉以后。
這也是沈意歡陪靳延出門的原因,她挺怕冷的,很不愛在冬天出門,要不是靳延心情不好,她才舍不得離開溫暖的房間。
“好啦,別不高興了。”沈意歡見靳延笑著笑著又一臉深思,拉著他一起坐到了秋千上。
“同情弱者是人之常情嘛,何況于倩莉在你們師風評又一直很不錯。等過些天,那些人又會去同情別人去了,不要和他們計較。”
輿論這件事確實很難說,沈意歡想起方妙佳。
曾經她因情報復于倩莎而被開除的時候,總政的人都說她惡毒;后來卷進湯明和馮鴻波的事里后,關于她的討論就更精彩了,甚至還有人杜撰出了不少真真假假的桃色往事。
但等真相公開以后,曾經罵她給總政丟人的人,又紛紛開始可憐這個被劉荷團體玩弄在手心毀了一輩子的姑娘,甚至還有人說要她重新回來接替于倩莎空出來的位置的。
但這注定是一廂情愿,不說方妙佳道德上已經有了污點,只說她和湯明之間已成事實、還造成了這么大影響的通|奸,別說回總政,她能保住一條命已經算是網開一面了。
畢竟另一位正主湯明就已經被判了死刑,等沈意歡回來的時候,湯明的妻子孩子都已經帶著湯明留下來的財產離開了總政。自始至終,總政都沒幾個人見過她。
但就是這樣一個沉默到快要被忽略、或者說已經在婚姻里被忽略的、替丈夫找房子安置情|婦的女人,竟然在湯明判決下來以后主動上交了湯明任職期間的所有非法收入。
她的大義讓外人感動,但也動了許多人的利益,畢竟只湯明就能有這樣驚人的財富,那其他人呢?
她做這件事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造成多深的影響,只覺得這不是自己該拿的,所以就毫無保留地交給了知道怎么處理的人。
這樣赤忱的大義更令人感動,在了解到她的情況以后,上面不僅給她安排了一個方便照顧孩子的工作,安排了新的住房,還將母子四人的情況都保密了起來。
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她的這個行為同時觸怒了她所有的親人,無論婆家人還是娘家人。她無處可去了,但擺脫了湯明、擺脫了這些所謂親人,擺脫了以前依附丈夫、不被尊重的人生,又何嘗不是一種新生?
有她對比著,張茹就顯得更令人不恥了。
據說辦案人員去她家逮捕她的時候,她正帶著馮鴻波那些不義之財準備逃跑,不僅繼子、連自己的親生孩子都不準備帶走。
她的孩子還沒滿周歲,沒人管會遇到什么不言而喻。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的行為可以說是激怒了所有人。所以她被判得遠比于倩莉姐妹重多了,于倩莉姐妹只是開除和下放,她和馮鴻波卻都被判了有期徒刑。
但這只是局外人的看法,對于一心想要幫扶弟弟、重振門楣的于倩莉姐妹來說,在家里逐漸好轉的時候失去精心謀劃的一切、又被下放到農場再看不到希望卻不一定是比判刑更輕的處罰。
一場鬧劇結束,做了錯事的人都付出了代價,空出的崗位也都被新人補了上來。
但沈意歡和靳延見面的次數反而比前幾個月少了很多,不僅因為來了新領導、新同事要適應,更因為新年要到了。
第68章 第 68 章 身邊的感情
在歡度新年以前, 國人都會迎來一年中最忙的一段時間。
辭舊迎新是從上到下、從里到外的,工作上要將舊年的事劃上句話,家里的衛生要徹徹底底打掃干凈, 感情上的事亦如是。
“我下午就回來了。”沈意歡側首蹭了蹭靳延放在她肩上的臉, “竹溪很少會主動約我的,她肯定是有事要說。”
靳延將沈意歡抱得更緊, 甕聲甕氣,“你和她每天都能見, 咱們一周就只能在一起一天半,你還要分給別人。”
聽他這么說, 沈意歡又有些為難, “可是我很早就答應她了。”
見她當了真,靳延才意識到自己這嬌撒得過了頭,當然他是不會承認自己撒嬌的。
于是趕緊側首咬了咬沈意歡頰側的軟肉,就假裝大度地放開了手,“那等你回來了,就不準再留我一個人在家里了。”
聞言,沈意歡更為難了, 她轉身, 有些不好意思地勾住靳延的脖子,“我明天要去參加一個同事的婚禮。”
靳延這下是真的色變了,他明天下午飯后就要回隊里,這么算起來, 這個周末他能和沈意歡待在一起的時間竟然還不足一天!
他很不滿, “誰要結婚,你昨天怎么沒和我說?”如果早說了的話,自己今天就不睡到八點才起來了!!
沈意歡抿抿唇, 睨了他一眼,“你說我為什么沒和你說?”
想起自己昨晚干的好事,靳延輕咳一聲,心虛地摸摸鼻背,“都怪我都怪我。你哪個同事結婚呀,能帶上我嗎?”
“肖沁潔你還記得嗎?”沈意歡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去,她的對象是市局那位的兒子。”
靳延不知道市局的兒子叫什么,但現在與盧局長有來往的大多數人,應該都不會對這個被父親公開放狠話要斷絕關系的青年陌生。
“所以是因為這個?”靳延有些驚訝,“肖沁潔是把盧家誰害死了?”不然何至于到這種地步,喜事變鬧劇。
沈意歡被他這話說得哭笑不得,但又覺得靳延這么說挺解氣的。
作為女方的同事,沈意歡是知道一些內情的,倒不是肖沁潔控訴,而是因為盧智宇的媽媽鬧到了芭蕾團。想到那個看起來頗為優雅的中年女人在他們小禮堂又哭又鬧的樣子,沈意歡的太陽穴又隱隱作痛了。
她看了眼表,靳延立馬拿起一邊的外套展開示意她穿,“我送你去門口。”
沈意歡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靳延,伸手鉆進袖子里,“你竟然還會對這些感興趣。”
“我們偶爾會和公安那邊合作。”靳延捏了捏她的臉,“真以為我八卦呀。”
又拿起圍巾細致地給沈意歡圍上,靳延這才拿起自己的外套隨意地往身上一套,連拉鏈都懶得拉。
一樓有客人在,等出了門,沈意歡才簡單概括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認識很多年了,但盧家父母一直不太滿意肖師姐。”
說到這兒,沈意歡也沒忍住替同事打抱不平,“真不知道他們怎么想的,師姐算得上我們這輩的領頭人了,長相比較清冷,但其實外冷內熱,配盧智宇綽綽有余好么”
靳延很聰明地沒有就此發表意見,涉及到另一個非親非故的同齡女生,他腦袋進水了才會主動點評。
沈意歡也沒有要他應和的意思,繼續,“可能是盧智宇堅持吧,師姐又不是真的有缺陷,唯一一個異地工作的問題也被她自己解決了,盧家人只好同意兩人結婚,好像本來定在十月底的。”
“但是我們團不是出了那事么,盧家就讓師姐趁機轉崗,結果師姐不同意,他們就把婚禮取消了來逼師姐轉業,結果師姐寧愿分手也不離開舞團。”
沈意歡頓了頓,看向靳延,說起來靳家可比盧家高了不知道多少,靳延雖然不是幾代單傳,但靳家這一輩嫡系也就他和靳飏兩個男孩兒,但靳家人見到自己都是客客氣氣的。
這既和自身修養有關,但更有可能的原因是,在沈意歡正式被介紹給他的家人以前,靳延就已經用行動展示了他對于她的重視。所以無論那些人在想什么,都不敢對著沈意歡表現出來一點兒惡意。
雖然沈意歡不在乎那些,也有離開靳延的勇氣,但誰不希望自己是被尊重和愛護的呢?
靳延回視沈意歡,不知道她的意思,還以為是要自己發表意見,便試探著開了口,“讓心上人不得不直面自己家人的惡意,我只能說這個男人挺失敗的。”
沈意歡也挺認可這句話,但盧智宇最后能站到肖沁潔這一邊,無論未來是什么結局,至少這一刻肖沁潔是歡喜的。
沈意歡想起肖沁潔那天被盧智宇護在背后的神情,忽然失去了細說的興致。
“結果就是你知道的這樣了,現在盧智宇單獨搬了出來,眼見著快過年了,肖師姐大概是怕他一個人孤單,就答應了他的求婚。”
靳延想得卻更深一些,他本身也不是為了聽愛情故事,“你們團怎么會給肖沁潔開介紹信、還有盧智宇的單位,想必都被施壓過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沈意歡搖頭,回到最初的話題,“師姐在北城也就認識我們,所以明天我們團里的人都會去,盧智宇那邊不知道都有誰,你確定要去嗎?”
“我接你、送你。”靳延知道輕重,“到時候我就在附近等著,要是遇見事兒了你千萬別停留,直接出來找我。”
靳延覺得盧家不會就這么看著兩人結婚的,明天必然還有一場大戰,他本就和兩方不熟,還是別去惹眼了。他和盧父打交道的可能性是比較小,但他也不止代表他自己,沒必要惹對方記恨。
沈意歡聞言嘆了口氣,“希望順利吧。”
靳延沒有回她這句話,只將她的帽子正了正,趁機摸了一下她的發頂,“去吧,別忘了我還在家等你翻牌子。”
最后三個字靳延說得很輕,但沈意歡離得近,自然聽得見,她笑著睨了靳延一眼,就小跑著去了張竹溪身邊。
“意歡。”張竹溪也看見了靳延,有些抱歉,“你要是有事的話就去忙吧。”
“沒有沒有。”沈意歡搖頭,“他要去供銷社買東西,順便送我幾步。”張竹溪和丁秋蕊不一樣,她總是會顧慮自己麻煩別人,沈意歡自然不會任她亂想。
張竹溪聞言露出了個淺淺的笑,轉瞬即逝,“那我們走吧。”
等上菜的時候,張竹溪起身給沈意歡倒水,沈意歡這才意識到為什么自己今天一直覺得少了什么,她問,“竹溪,你的鈴鐺呢?”
張竹溪垂眸看了眼光禿禿的辮子,“被人拿走了。”
沈意歡有些懵,但很快意識到這可能就是張竹溪今天約她的原因。細細想來,張竹溪的異常好像是從探親結束開始的。是她妹妹的事?不對,一定是關于她自己的,她對親近的人赤忱,卻很擅長為難壓抑自己。
張竹溪難得沒有繞圈子,這也能看出這件事確實深深困擾著她,“歡歡,我今天請你來其實是想聽聽你的意見。我實在不知道和誰說了,但要是你為難的話,就當聽了個故事。”
沈意歡沒有直接應下來,只走到包廂門口,將半掩著的門徹底關上。
張竹溪見狀也不再掩飾自己的迷茫,“我前次探親回家被我家里人關起來了,他們想讓我轉業回家結婚,對象都選好了,我不同意就不放我走。”
這話沒頭沒尾的,但沈意歡竟然聽懂了,她穩住心神,等張竹溪說后續。
“我們那兒的女兒再出息,回家了都是要聽父兄的話的,而且寨子里很團結,我好不容易從家里跑出來了,也沒有人幫我,他們甚至還主動幫著我爹把我捉了回去。”
張竹溪垂著眸,聲音里都是麻木,“我原以為我是走不出去了,哪怕我死了他們也會先問問那一家還要不要。而我請了那么久的假,等團里發現異常派人來查的時候,大概也已經覆水難收了。”
沈意歡伸手撫在她的手背上,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張竹溪。沈意歡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個早逝的姐姐,都是被至親背棄
張竹溪感受到了手背上和自己的手截然不同的細膩溫暖,但這一次她沒有再因為自卑而下意識甩開沈意歡的手,反而對著沈意歡抿出了一個笑。
她沒說、也不準備說自己當時腦海還想起過她,想自己答應沈意歡的山貨都還沒來得及換,她還放了錢票在自己這里,要是沒看見她回去,會不會誤會她貪了她的錢?
張竹溪搖了搖頭,收回腦海里的胡思亂想,“但過了幾天,我家忽然來了客人。”
沈意歡察覺到張竹溪的眼睛在說到這句話時很明顯地亮了一下,她心里大概有了底。
“是何教官。”張竹溪下意識看了眼沈意歡的反應,卻在看清之前轉回了頭,“他拿著我的鈴鐺,說自己是我在北城的對象,問我怎么還沒去縣城接他來家里拜訪。”
搶在沈意歡可能開口前,張竹溪匆匆解釋,“沒有這回事,是他發現我家的異常,故意這樣說的。”
“我們寨子里青壯年很多,力氣大又團結,要娶我的那一家在我們那兒又有點勢力,何教官只有一個人,不敢硬碰硬。”
沈意歡沒有說話,心里卻在想,倒也不盡如此。
何寧浩是營長,對應的級別是鄉科正職,轉業的話也是縣公安局局長這種,他又是北城來的,怎么可能請不到救兵?
更何況他和靳延關系那么好,只要說一聲,靳延肯定會幫他。他卻選擇了冒充對象這條路,怕也是有別的想法。
果然,張竹溪抿了抿唇,“他都這么說了,我家里人自然不會攔我,高高興興就把我放了出來。但他們又怕他以后不認,就在離開前讓何教官寫了一個類似婚書的東西。”
張竹溪似乎陷入了回憶,嘴角的笑意明顯了些,但很快又收斂了下去。
“何教官幫了我,我很感激,我愿意用我的所有來報答他。”張竹溪的聲音低了很多,“但他卻說他想追求我,他是特意請假追到我老家的”
說到這兒,張竹溪的語速又快了些,“但我怎么能害他呢,我家里負擔很重的,我不能恩將仇報。我拒絕了他,拒絕了好幾次,但他始終不肯還我我的鈴鐺,只說讓我不要有顧慮、給他時間。”
張竹溪有些遲疑地抬頭,心中很忐忑,她不知道沈意歡會做出什么反應。她知道沈意歡的對象是何寧浩的領導和多年好友,也是唯一一個和他們都熟悉的人,她很在意沈意歡給出的反應。
察覺到她的不安,沈意歡先開了口,“那很好啊。”
張竹溪聽見這話立馬抬起了頭,當看見沈意歡臉上真的只有祝福和心疼的時候,張竹溪才覺得堵在心口的那股氣消散了點兒。
無論如何,至少沈意歡是祝福他們的,至少有人不覺得她配不上他。
沈意歡看張竹溪唇邊是笑、腮上帶羞、眼里卻都是苦澀,又哪能不懂她的心思?
“我先和你說說我知道的何營長吧。”沈意歡很愿意再給她點兒勇氣,越是陷在愛情里的人越見不得別人錯過。
“他和靳延認識很多年了,靳延對他的評價很高。我聽靳延說過一些何營的往事,何營在新兵集訓前是相親的忠實愛好者,因為他想找一個情投意合的姑娘。”
沈意歡不知道何寧浩有沒有給張竹溪說過這個,她覺得很關鍵,便還是猶豫著說了出來,“但集訓結束后,何營長只去了兩次聯誼,再后來干脆一個都不去了,倒是和靳延來看過好幾次我們的團的演出。”
“但他去年一整年都很忙,出了好幾次任務。”沈意歡害怕自己誤導張竹溪,補充。
張竹溪聽得非常認真,她的心跳隨著沈意歡的話起伏,一會兒酸澀、一會兒甜蜜,就像是老家夏日多變的天氣。
沈意歡留意著張竹溪的情緒,卻忽然不說他們了,反而聊起自己,“我其實在認識靳延之前是沒有談對象的想法的,我想專心跳舞。因為意識到他會動搖我,我甚至還單方面就決定了和他斷交。”
沈意歡的臉上也浮起了笑意,“幸好他察覺了,我們坦誠地溝通過后,才發現那些問題根本不是不能解決的。”
張竹溪是個敏感又聰明的姑娘,自然聽懂了沈意歡的話,一時之間,她竟生出現在就要去找何寧浩說清楚的沖動。
沈意歡見狀有些想笑,打趣,“再急也不能餓肚子,今天這餐花了你不少工資吧,你要是不愿意平分的話,記得以后找何營長給你報銷。”
張竹溪的臉一下燒得緋紅,她本來結結巴巴地想否定,面對著沈意歡真誠而柔軟的視線,她最后選擇了一口認下,“我確實很喜歡他,我不想就這么錯過他。”
這一回,張竹溪沒有再說“但是”。
沈意歡想起陪張竹溪買禮物那天兩人青澀又別扭的互動,忽然很想繼續圍觀他們的相處,但也知道這種談心的事是不能讓外人參與的。
于是便只說,“竹溪,我現在很幸福,也很慶幸自己那天沒有和靳延隱瞞顧慮。希望你也是。”
很奇怪,明明沈意歡除了說何寧浩的情況外,沒有對他們的事多說一句、多問一句,但張竹溪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通透、輕松了起來。
當局者迷,被點醒了的張竹溪毫不猶豫地做了選擇。比起一聲不吭地放棄再遺憾,和他開誠布公地談一談賭一把又算得上什么呢?
張竹溪一時間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真是傻透了,一時間又開始擔心起何寧浩會有的反應,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心情變化,連菜都忘了夾。
沈意歡見狀有些無奈,卻也很懂張竹溪此時的心情,她夾了一塊兒糖醋小排給張竹溪,安她的心,“何寧浩都去過你家了。”
偶然一頓飯后,何寧浩就毅然決然地請假追著張竹溪到她老家,可見決心。之后在張竹溪老家做的那些事,也可見真心。
至于張竹溪擔心的問題,何寧浩都和她家人相處過了、也在她的老家生活了幾天,卻還是簽下了婚書、表了白,自然不是會介意的態度。
沈意歡把兩人之間這些大的事看得很清楚,但她并不會越俎代庖講出來。這該是張竹溪和何寧浩自己的交心時刻,張竹溪的感動只該留給何寧浩獨享。
沈意歡毫不懷疑何寧浩在了解了張竹溪的心結后能解決問題,二十六歲的營長,如果連這點兒理解和表達能力都沒有的話,那就該是靳延這個領導的問題了。
想到靳延,沈意歡的思緒也飛了。張竹溪害羞,等他們定下來了,那些自己好奇的問題就讓靳延替自己去問何寧浩吧。
又想,自己上次說何寧浩和張竹溪的事他睡著了,不知道等知道了會不會嚇一跳。
靳延沒有被嚇到,他看著面前一臉苦惱的何寧浩,“我就知道,你這小子改了性子一定是有原因的。還什么要先立業后成家,虧你說出來不心虛。”
靳延本來還有些不爽的,何寧浩這小子,以前恨不得連內褲什么顏色都告訴他,現在遇見真愛了,倒是瞞得挺好,簡直見色忘義!
但想起沈意歡今天出門的原因,靳延又忽然開心了,要是何寧浩成了,歡歡就不會被分走精力了。
他決定幫何寧浩,“你有功夫問我,不如去問正主啊,反正你臉皮厚,死纏爛打總能問出答案的。”
“要是問出來的是不喜歡我怎么辦?那我豈不是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何寧浩苦惱地揪著頭發,“他們總政全是帥哥,靳哥,我真佩服你,我這還沒哪到哪呢,就要愁死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靳延臉一黑,語氣也不好了,“不喜歡你能讓你這么磨磨唧唧纏人家幾個月?你就繼續傻吧,傻到人姑娘等不起了,一轉身走了,你可別回來抱著我哭。”
何寧浩卻聽不見別的話了,猛地抬頭,眼睛亮得快把靳延閃瞎了,“靳哥!你覺得她喜歡我?真的嗎?你不是安慰我的吧?!”
“是。”靳延無語了,“我就是安慰你的,所以你趕緊把人姑娘的鈴鐺還回去吧。軍規里什么時候允許你半夜往人姑娘臥室里鉆的?”
“嘿嘿,那我也是沒辦法了么。”何寧浩皮膚黑,靳延看不出來他臉紅沒有。但靳延自己倒是挺臉紅的,他決定一定要瞞著沈意歡這個細節。
他和何寧浩關系這么好,萬一歡歡覺得他們狐朋狗友、臭味相投,誤會他也能做出這種事怎么辦?
等靳延回神,就見何寧浩已經走到了門口,揚聲,“我爸留你吃午飯。”
何寧浩哪還有心思吃飯,他現在只想飛到張竹溪身邊,問清她的顧慮、解決掉,然后抱得美人歸。嘿嘿,要是能搶在靳哥前面結婚就更好了。
靳延要是知道何寧浩還在計較這個,一定不會說出這句話,“先吃飯,她們倆也在外面吃飯,等下我帶你去接。”
何寧浩立馬拋棄了腦海里雜七雜八的想法,他轉身回來,殷切地看著靳延,“哥,要是我等下搞不定了,你一定要幫我啊。”
靳延扯扯唇,這是能幫的事嗎?但何寧浩接下來的話立馬打動了他。
“哥你看啊,要是我成功了,咱們是不是就算得上連襟了。那以后萬一咱們誰惹老婆生氣了,兄弟間不也是個照應嗎?”何寧浩擠眉弄眼。
靳延已經從丁秋蕊那里體會到了“小丈母娘”的威力,自然不會小看這神秘的力量,立馬開始教何寧浩等下要注意些什么。
何寧浩聽得極其認真,還往往舉一反三,靳延也傾囊相授。
這對半路師徒倒是效率很高,一出場就獲得了很好的成績。當天晚上,何寧浩就笑得一臉傻氣地提著一大兜子水果返回了靳家,真誠地向靳延和沈意歡道了謝。
沒有他們,自己和竹溪不知道還要浪費多少本應該相愛相守的時光。
第69章 第 69 章 這才叫幫我
沈建中夫妻處處為小兩口著想, 靳希文本就把沈意歡當半個女兒看,自然也不會一心只考慮兒子的利益。
沈意歡是農歷三月二十的生日,靳希文前二十九年都等了, 自然也不會急于這幾個月, 便提出想要把結婚的日子定在沈意歡滿十九歲以后。
在他的堅持下,靳延和沈意歡結婚的日子最終定在了1969年5月10號, 農歷三月二十四。
他是不急,但靳延急呀。離開烏市的時候, 沈建中夫妻說的是等天氣暖和就辦婚禮,靳延想著不過幾個月, 這才敢更親近了沈意歡一點。
沒想到他爸不和他商量, 一句話下去又讓他多等了幾個月。
他已經食髓知味,再也退回不去只是唇齒親昵的地步。但每每更進一步,都是對他自制力的又一次打擊。
他不想在婚前冒犯沈意歡。他都恨不得把沈意歡捧在心尖上護著,又哪里舍得她生出一點兒“他是不是不尊重我”的懷疑和傷心?
于是從蘇市回來的沈意歡發現,靳延來二樓的次數少了很多,也不再死纏爛打地求她去他的房間。
沈意歡剛開始是松了口氣的,靳延對她有著宛若命定的吸引力, 她自然也喜歡和他親昵。
但隨著兩人的關系越來越近, 沈意歡也越來越難招架靳延。他像一頭喂不飽的餓狼,每一次親昵過后,沈意歡都覺得精疲力竭,結果靳延還是一副饑腸轆轆的樣子。
更危險的是, 靳延顯然也很知道他自己對于沈意歡的吸引力, 他在沈意歡面前又從來很放得下面子,一手“美男計”用得爐火純青。
沈意歡每次都上鉤,付出“慘痛”代價后又后悔, 可下一次還是抵抗不住她這個糾結樣子,連得了好處的靳延有時候都會忍不住笑出聲。
但看似肆無忌憚的靳延其實還是很有分寸的,他們最親密的一次就是在烏市家里,后來回了北城,也沒有再往前推進一步過。
他甚至再也沒按開過自己的皮帶,指尖也從未往沈意歡臍下的位置游離過,一次也不曾。
可若說他守規矩,倒又不盡然。仗著自己天賦異稟,即使隔著兩層布料,靳延也有能力一次次帶著沈意歡體驗另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樂。
慢慢地,沈意歡也能體驗到一些樂趣,看著靳延失控的樂趣,登頂后抱在一起顫|抖的樂趣。
但是這一切在定下結婚的日子后就變了,靳延一次次淺嘗輒止,吻剛落到她到鎖骨、齒剛銜到第一顆紐扣,他就會如大夢初醒般停下,唇齒敷衍幾下就拋下她離開。
又一次被這樣對待后,沈意歡再也忍不住感到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小腹處那股不上不下的酸脹是什么,便統統歸類為被靳延惹出來的傷心難過。
丁秋蕊在婦聯工作,她和沈意歡關系很好,兩人見面時總是會抱怨一些工作中遇到的問題。沈意歡聽她說得多了,平時不會怎么樣,一遇到這種時候,就會情不自禁地猜測靳延是不是也變成了“那些男的”。
沈意歡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過,她倒并不是覺得靳延變心了,這點信心還是有的,她只以為這就是“得到了就不珍惜”。
她不是沒生起過問靳延的心思,但這不是別的什么事,沈意歡好幾次都叫住了靳延,最后卻也都沒說出口。
靳延也不知道沈意歡誤會了這么多,他是比沈意歡懂,但他的實操經驗全是沈意歡給他的。
兩人里一直是他主動、沈意歡半推半就,他沒有想過沈意歡會像他一樣欲罷不能,更不知道沈意歡也會想要。
他只是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在一次抱著沈意歡往床上壓的時候,靳延差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而夢里他做的事,決不能在此刻發生。
靳延不敢想象自己要真的失控了沈意會面臨什么,不談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只那段何修霜被家里所有人指著鼻子罵的往事就足以讓他不敢妄動。
靳延無語地看著自己越來越無法得到滿足的情||欲,長嘆口氣,干脆停了下來。他一邊漫不經心地糊弄自己,一邊開始思考該怎么樣解決這個難題。
他根本舍不得不見她,但一見到她就想和她親近,明明只是想碰碰她的唇,但只剛剛把她抱在懷里,他就會開始肖想更多的事想著想著,靳延又嘆了口氣。
沈意歡就不是會忍著委屈的性子,更何況在她所有的親密關系里,她其實都是被哄著的那一個,又怎么可能任由靳延這樣做。
她之前不說不問,是因為羞赧大于委屈,但現在,她只覺得委屈和難受。委屈是心理上的,難受其實是生理上的,但也被懵懂的沈意歡歸到了心情里。
是他莫名其妙讓自己又委屈又難受的,沈意歡想著,一把推開了本就沒有完全合上的房門。
靳延在的時候,三樓是不會有人上來的。靳希文和兩個勤務兵在沈意歡來了靳家以后再也沒私自上過樓,沈意歡是從不主動往樓上走,也就沈小妹會在靳延不在家的時候上去拖拖地、擦擦桌子。
所以靳延根本沒有想過會有人來,他又一心一意在思考困擾著他的問題,等聽見開門聲時只來得及粗|暴地把東西往里一塞。
沈意歡推門的時候是含著怒的,她本來想的也是直接質問靳延,但等她看清屋里情形的時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只有些懵地張圓了粉唇。
窗外落日半隱在云層之間,深色的窗簾半拉著,但溜進來的光線足以讓沈意歡看清靳延此刻的樣子。
他還穿著從隊里回來的那身衣服,深藍色的襯衫領子扣到了最上面,肩章隱隱泛著冷光。本該一絲褶皺也無的襯衫卻在胸口處出了意外,不僅皺皺巴巴,還被揪起了一團,透著莫名的曖昧。
靳延正半靠在深棕色的實木床頭上,修長的腿一條放在床上,一條卻垂在床沿邊。皮帶是解開的,但也只是解開了一點,若不細看,和平常也沒什么兩樣。
但怎么會不一樣呢?沈意歡目瞪口呆地看著拉鏈下一覽無余的奇怪弧度,和褲腰處若隱若現的、和他本人格格不入的粉色。
沈意歡幾乎立馬知道了在兩人“不歡而散”的這段時間里靳延在做什么,她下意識開始搜尋另一個證據,卻發現目之所及只有干爽。
沈意歡有些迷糊,難道她記錯了?她其實沒有在臥室里糾結了半小時?而是立馬就追著靳延上了樓?不然怎么解釋呢,她上次只是點了點就好了,根本沒用多久。
靳延的警惕在看見是沈意歡后立馬就消|退了,與放松下去的心神截然不同的是,更加精神的渴|求。
他順著沈意歡的視線垂頭,就發現了不知何時冒出頭的東西。靳延有些無語,他敢保證,這絕對不是自己設計的。
在沈意歡清凌凌的視線下,靳延實在做不出任何動作,只好拉出還被半扎著的襯衫,擋去不堪。
想要把拉鏈拉好是不可能的了,靳延只好又欲蓋彌彰地扯過被子蓋上,才重新看向門口,“歡歡,你怎么上來了?”
沈意歡已經知道了答案,便不想把自己的心思說出來惹他嘲笑,她覺得自己應該敷衍幾句趕緊下樓,畢竟她感受到了靳延的尷尬,也感受到了他的危險。
但剛剛的靳延對于沈意歡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了,那種搖搖欲墜的克制本就迷人,更何況沈意歡還知道靳延臣服的欲望的主人是自己。
那股難受又重新聚了起來,沈意歡情不自禁地憋著氣繃住小腹。
她像是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了靳延,在他身邊坐下,指著他腰腹處堆疊的被子,“你剛剛也和上次在烏市一樣嗎?這個叫什么?你經常這樣嗎?”
沈意歡聽見自己顫著的聲音,“為什么你褲子上什么也沒有?你是需要我幫忙嗎?”
被嚇到的輪到了靳延,他呆呆地看著沈意歡泛著水光的唇張合,像是理解不了沈意歡在說什么。
沈意歡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也不在意,好奇心驅使著她繼續,她忽然抬手,順著被子鉆了進去。
熱意、潮意吞噬了沈意歡的指尖,沈意歡只頓了一秒,就毫不猶豫地繼續。
隔著被子,沈意歡什么也看不見,她幾乎莽撞地探索,順著攀升的溫度找到了來源。
已經被繃到極致的布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沈意歡還沒來得及感受手下的東西,手腕就被終于反應過來了的靳延捉住了。
靳延壓抑住想要握著細腕滑|動的沖|動,艱難地開口,“歡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被控制的是手腕,沈意歡好整以暇地收|攏了指尖,“我知道,我想幫你。”
她抬眸看向靳延,看他額角新生出的汗,看那滴汗在他麥色的皮膚上滾著,最后停在了他高挺的眉骨上,那里本來只有堅毅、只有壓迫感,此時卻透著蠱|惑。
沈意歡又收緊了指尖,好奇地看向他的眼睛。他正半垂著眸子看著他,鼻骨借著側方的夕陽在他的眼瞼上打出陰影,他的眼睛里卻似乎含著火光。
手腕的桎|梏一點點松了,沈意歡不知為什么忽然很想笑,她也確實笑了,得意的,“你都上來半小時了,你是不是自己弄不了,還是我來吧。”
靳延沒說話,他閉上了眼,像是徹底投降,鋒利的喉結卻滾動得越來越快。
沈意歡更是覺得滿足,面對自己的裙下之臣,她自然不會吝嗇。
她順著經脈往上,曾經被她指尖青睞過的地方迫不及待往她手心頂,沈意歡溫柔地握住。
好燙,沈意歡即使有心理準備,還是被真實的觸感嚇得差點撒手。
但聽著靳延那樣動人的、越來越重的喘||息,沈意歡咬咬下唇,還是繼續順著脈絡往下摸|索,順帶剝離靳延施加給自己的最后一層束縛。
沈意歡沒有意識到自己親手打開的是什么,她只是溫柔又惡劣地順著心意把|弄,或者說控制靳延。
沈意歡從此刻予取予求的靳延身上感受到了從來沒有的快|感,她無師自通地掌|控著靳延的七情六欲,隨心所欲地決定要給他什么。
她看著靳延,一眨不眨地看著。指尖收緊,他那原本可以將她完全籠罩的高大身軀就會跟著顫抖。
她慢一點,他就會像得到了真正的寬恕一樣吐出幾口悠長的氣;加快,他的聲音里就會透著痛苦,連氣息也顫
沈意歡覺得自己越來越暈了,她的心神被順著手心漫上的溫度點燃,她的行為幾乎回歸了本能。
靳延從來不知道沈意歡還有這樣肆意惡劣的一面,痛苦是她施加的,給他|紓|解的卻也是她。
被堵著的時候,靳延恨不得撲上去撕咬她,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神經卻又爽|得|顫|抖。
沈意歡自然察覺到了靳延的異常,這只是她的突發奇想,她不知道她的動作意味著什么,但靳延的危險卻不容忽視,沈意歡下意識停了下來。
這對于靳延來說簡直是災難,他再也忍不住,翻身把沈意歡壓在身下。
即使這樣,沈意歡的眼里卻還有盎然的興致,手仍緊緊握著,即使現在只能半握。指尖惡劣地按著堵著,面上的神態卻依舊透著懵懂。
像是捕殺了蝴蝶的稚童,殘忍和懵懂交織。
靳延的火氣忽然退了一點兒,他溫柔地碰了碰她的眼尾,用極致的溫和哄著她卸下防備。
又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恨恨地下壓牙尖,又在真的刺到的瞬間收斂了力氣。但沈意歡還是哭了,因為痛,靳延卻沒哄她,甚至一邊聽著她的哭泣一邊抬起停在她腰側撫|摸的手,再覆上她的。
惡狠狠地向下擠|壓、移動,直到她哭著求饒,抽泣著說手痛,才湊到她的耳邊,啞著聲音教她,“歡歡,這才叫幫我。”
第70章 第 70 章 我們結婚啦
1969年5月10號, 農歷三月二十四,諸事皆宜。
一大早,杏花胡同的沈家就熱鬧了起來,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熙熙攘攘, 一眼望過去都是滿臉喜氣。
也許是這里的喜意太旺,連路過的喜鵲們都被引著降了下來, 也歪著腦袋應和院中笑語。
喜鵲報喜。沈意歡的大姨蔣佩瓊幾乎要笑開了花,連連指給妹妹看, “我們歡歡就是好福氣,瞧這, 連報喜的鵲兒都是成雙成對的。”
她這話一落, 不說蔣佩群不禁露出了笑意,屋里眾人也都在心里認可了這話。
要說好命,是真的沒誰能比得上沈意歡。
人家不僅會選爹媽,連出日的日子都像是選好了的似的,避開了骨肉分離、戰亂顛沛,一出生就是副師長的女兒。
之后數年,更是作為唯一的寶貝被家里人看護著長大, 要不是選了芭蕾這條路, 估計都不會知道“苦”是什么滋味。
可即使是跳舞這一條路,她也走得順順當當,名師、名校悉心培育,一畢業就考進了舞蹈界的最高殿堂。要不是情況特殊, 不知道還會獲得多高的成就。
但眾人不過心里才平衡一點, 好嘛,在北城絕對算的上頂尖的天之驕子、金龜婿,也被她收入了囊中。
所謂出嫁, 也不過是從一個福窩窩掉進了另一個金窩窩。這福氣,任誰看了不心動、不羨慕?
沈意歡并不知道外面的人因為一對喜鵲而引發了這么多的感慨,她有些緊張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細致地檢查每一處妝面。
丁秋蕊看她這樣,心口情不自禁泛酸,這個靳延肯定是上輩子做了大善事,才能讓自己姐妹這樣巴巴地獻出一顆心。
沈意歡在鏡子里檢查完妝容,又撫了撫盤好的發,才側首看向窗外熱熱鬧鬧的院子,有些驚訝,“怎么這么多人?”
按理說今天能來的都該是沈意歡的骨肉至親和至交好友,但沈、蔣兩家都在外地,無法舉家來北城給沈意歡送嫁。
但沈靳兩家強強聯合,自然會有不少人想著來露露臉、沾沾喜氣,可靳家在大院里門禁查得嚴,大多數人都選擇了沈家。
沈意歡的表哥們看著還在源源不斷進人的院子,也十分苦惱,門都要關不上了,這讓他們怎么攔門啊?
大表哥蔣安東不得不去找自己的姑父出主意,找遍院子卻都沒看見沈建中,倒是引起了蔣佩群的注意,“你姑父在歡歡那里去了,怎么了,安東?”
蔣安東聞言頭更大了,立馬將希望轉向了自己親小姑。一邊說一邊在心中腹誹,別人家都是新娘子母親哭嫁,他小姑家倒好,反過來了。
沈意歡看沈建中紅著眼看著自己,心里也驀地難受起來,她拉住爸爸的手,想說自己只是結個婚,并不是什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但她剛開口就聽見了自己的哽咽,“爸爸,我”
見女兒紅了眼圈,水汪汪的漂亮眼睛沁出淚,沈建中反而舍不得了,“歡歡,你別哭呀。”
宋嬋聽不下去了,她想說要不是小姨夫你表姐也不會哭,但她還是很尊敬這個和氣又大方的長輩的,便應和道。
“雖然表姐這樣也很漂亮,但表姐還是快把眼淚擦擦吧,要是等下花妝了就不好了。”
對她這話反應最大的是沈建中,他急忙將自己的手帕對疊起來,又小心翼翼地湊到沈意歡的下睫毛處,“歡歡,眨眨眼睛,爸爸給你接著。”
那樣子,和很多年前小心翼翼舉著勺子喂沈意歡吃東西的樣子一模一樣。
沈意歡想到這里,心口愈發酸軟,她扶著沈建中的小臂,乖巧地眨眼將眼眶中的淚水擠出來,又抬眸看向沈建中,眼里都是孺慕,“爸爸,你別難過。”
沈建中看著這樣的女兒,一顆心像泡進了熱醋里,又酸又軟、還脹脹的。
“我不難過,今天是嬌嬌的好日子,爸爸高興還來不及。”沈建中回答,努力控制嘴角上揚。
沈建中對沈意歡的愛和寵溺體現在方方面面,只昵稱就有許多,囡囡、乖乖、嬌嬌、心肝他從不在乎自己的威嚴是不是會因此減少,從不在意外人叫他“女兒奴”,只無限愛憐著沈意歡。
沈建中竭力想表現得開心一點,但看著女兒一身新娘裝扮坐在紅彤彤的房間里,沈建中就無法自抑地想起另一個滿目是紅的日子。
那是女兒的洗三,是他為女兒來到這個世界舉辦的慶典。當時的情景回憶起來還很清晰,怎么不過一轉眼,就到了送女兒出嫁的時候呢?
沈建中越想越難受,他倒不是擔心女兒會離開他們,不說靳延的承諾,只女兒的孝心就不容他生出這樣的猜測。
他這是忽然發現,從今天起,自己沒辦法再將女兒完全護在羽翼之下了。
她會越飛越高,而他會因為年老而慢慢扇不動翅膀,最后只能停在原地看著女兒和另一人攜手飛遠,征服另一片天空。
“歡歡,爸爸出去接待客人了。”沈建中喉間發干,伸手撫了撫沈意歡的鬢,轉身離開了。
剛推開門,沈建中就見到了蔣佩群。她的臉上帶著無奈,抬手整理沈建中的領帶,輕聲,“怎么還和以前一樣。今天是歡歡的好日子,開開心心的啊。”
沈建中看見妻子,反而不再忍了,軟了聲音,“佩姐,我真得舍不得啊。”
蔣佩群看在外威風凜凜的丈夫還和幾十年前毛頭小子一個反應,又好笑又心疼,順著他的心意緊了緊他的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沈建中這才覺得好受了點,整理好心情和蔣佩群出了東廂招待客人。
與嫁女的沈家不同的是,對外一向沉穩內斂的靳希文今天也難得的滿臉喜氣,迎客時還常會呵呵地大笑出聲。
靳延不停抬腕看表,這還是沈意歡初來靳家時送給靳延的生日禮物,后來被靳延一廂情愿地稱為了定情信物。
靳延的伴郎是他的堂弟靳飏,他是靳陽明的老來子,不過剛剛成年。因為沈建中和靳陽明的原因,靳飏對沈意歡這個堂嫂十分親近和尊重。
他這幾年養在靳老爺子身邊,原先活潑的性格被慢慢壓制了下去,但大概因為年少逢變。他既不似靳陽明嚴肅、也不似靳希文儒雅,眉眼間卻隱隱有和堂兄靳延相似的桀驁。
說起桀驁,近兩年新認識靳延的人大概都不會把這個詞往靳延身上聯想。
靳延的個子很高、眉骨又異于常人得高且直,即使眼型溫和,也被他鋒利骨相自帶的壓迫感遮蓋了過去。
所以大多數見到靳延都會給他下一個不羈肆意的標簽,靳延的行事作風也是如此,他在部隊里一直更是有雄鷹的稱號,因為他飛行時的驍勇。
但在公開和沈意歡的關系以后,靳延私下里溫柔耐心的一面也漸漸被人注意到。即使這溫柔只對著沈意歡一人,但由于反差太明顯、太具討論性,說他桀驁的人還是越來越少了。
于是乎,靳延不得不在心急如焚等接親的時候應付起那些自來熟和他玩笑的客人。還好今天是他和沈意歡的好日子,靳延只要想起這一點心里的不耐煩就會消失。
“準備準備!”院子里傳來不知誰的笑喊,靳延立馬迫不及待地坐上了綁著紅色絲帶的吉普,在鞭炮聲里心潮澎湃地出發迎接自己的愛人。
蔣佩群是知道靳延出發的時間的,大院過來不過半小時,她連忙丟下院子里的客人,進了女兒的臥室替她細細檢查過妝容和用來做樣子的部分嫁妝和聘禮。
確定一切都很完美以后,蔣佩群才坐到女兒身邊,輕輕將女兒擁進懷里,“恭喜我的女兒喜遇良人。”
沈意歡沒想到蔣佩群會說這個,歡喜填滿了心臟、又溢出來,她伸手環住母親的腰。
漂亮的唇彎起,眼里亮得仿若含了星辰,“我會幸福的,媽媽。”
鞭炮聲一路從胡同口響到了院門口,和著小孩子清脆的笑聲歡呼聲,沈意歡聽見了大表哥的聲音,“何事?”
熟悉的聲音回答,“來娶新娘。”
蔣佩群見沈意歡的眉眼在聽見靳延的聲音后就驀地漾起了甜蜜,看著坐地端正實則心神都飛到了門外的樣子,心中終于生出了心酸,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但看女兒滿臉幸福,那點兒心酸也變成了欣慰。蔣佩群看向院門口豐朗神俊、意氣風發的靳延,也彎了彎唇。
她相信靳延,更相信沈意歡,會把他們的婚姻經營得遠比他們這輩更加幸福且精彩。
想到這里,蔣佩群看向宋嬋,笑著安慰她的不甘,說出的話卻不容置喙,“小嬋,去給你姐夫開門。”
宋嬋嘟嘟嘴,不情不愿打開了門。但好在靳延是很懂事的,雖然有些驚訝這關這么好過,但還是毫不含糊地將本來準備塞門縫的紅包一股腦遞給了站在最前面的宋嬋。
宋嬋立馬笑得牙不見眼,一口吉利話說得通順無比,“謝謝姐夫!祝你和姐姐百年好合、天長地久、鸞鳳和鳴”
靳延哪里還聽得見她在說什么,一眨不眨地看著喜床上透著灼灼風華的沈意歡,只覺得萬籟俱寂,天地之間只剩她那雙含羞帶怯的眼睛。
靳延的步子情不自禁的慢了下來,一步一步、莊重而虔誠。
沈意歡的心跳也和上了他的步子,只覺得背光而來的靳延的每一步都踏在了她的心尖。
婿顏如美玉,婦色勝桃花。*
蔣佩群在此刻亦覺得滿足,她將沈意歡的手覆上靳延的手心,“去吧。”
攜手去吧,去往你們的新生活,去往只屬于你們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