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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 81 章 快上車老婆

    “你從哪兒找的自行車?”沈意歡有些驚訝地看著靳延從院墻根推出了一輛二八大杠。

    “找隔壁那家人借的。”靳延興致勃勃地邁腿上了車, 兩條長腿穩穩當當立在地上,“這會兒騎車可涼快了。”

    他將車子往沈意歡這邊傾斜了一點,語氣里的興奮都快溢出來, “老婆, 快上車。”

    不怪靳延,他們認識這么久, 確實還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沈意歡見他像個毛頭小子一樣,彎了彎唇, 故意表現得遲疑,“你能行嗎?沒見過你騎車。”

    “我從小就會騎, 絕不會摔著你的。”夜色模糊, 靳延看不清沈意歡的神態,以為她當真害怕,趕緊信誓旦旦地作保。

    再耽誤下去表姑一家就要出來了,沈意歡不逗他了。在靳延充滿期待的眼神里,斜著坐上了他的后座,“我坐好了,走吧。”

    見她只扶著后座, 靳延眸光微閃, 伸手捉住她的細腕,按上自己的腰,“先系安全帶再出發。”

    沈意歡眉眼彎彎,任他作為。

    靳延這才覺得滿意, 長腿輕輕一蹬, 自行車就遛出了好遠。

    初夏的晚風確實涼爽而舒適,沈意歡一手按著自己的裙擺,一手抱著靳延的腰, 覺得心神都因此放松了。

    而靳延呢,在他三十一歲的前一個月,終于后知后覺感受到了本該屬于十七歲的少年意氣——載著心愛的姑娘騎車。

    她的手就扶在自己腰側,存在感十足。柔軟的身軀若即若離,每一次因為顛沛的靠近都會在心頭激起一道漣漪。

    兩人默契地安靜著,只有夜風穿梭在兩人之間,將一個人身上的香味傳遞到另一人鼻尖。

    “吱啦——”車子穩穩停在了院子里,沈意歡輕巧地從后座上跳了下來。

    她剛抬頭看向二樓的方向,想判斷一下女兒是否已經入睡。帶著熱意的大掌就鉗在了她的腰上,她被靳延抱在了懷里,像抱靳燦那樣。

    沈意歡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驚呼聲還沒出口就被另一個人吞進了喉嚨里。

    景色開始倒退,目之所及只有他放大的五官,卻能奇妙地通過他的動作判斷出兩人現在處于什么位置。

    沈意歡的心高高懸著,即使到家時看見的屋里燈光全熄的景象也無法讓她心安,只能勾著他的脖子,徒勞地往他懷里藏,祈禱家里不要有人在此刻出來。

    黑暗放大了聽覺,沈意歡聽不見靳延的腳步聲,卻能聽見他吞咽的聲音,一聲一聲,都像是敲在了她的心口。

    走過二樓以后,靳延忽然拍了拍沈意歡的腿側,沈意歡幾乎是立馬明白了靳延想做什么。

    但她有點怕。她知道孕期那個溫柔的靳延不會出現了,她今晚要面對的,是一頭餓了近一年的猛獸。

    似乎是因為她遲遲不愿意配合,靳延停下了步子。

    后背已經抵上了臥室那道厚重的木門,沈意歡潛意識察覺到了危險。她討好似的去勾靳延的腰,如他剛剛想要的那樣。

    “晚了。”靳延的聲音壓得很低,籠罩著兩人的黑暗似乎都變得粘、稠了起來。

    下巴被靳延挑起,一股有些熟悉的暖香跟著縈上了沈意歡的鼻尖,似乎在向她控告這只手剛剛做了什么壞事。

    可惜沈意歡沒有主持公道的能力,在這種時刻,她不再只屬于自己。

    唇齒也跟著淪、陷,沈意歡被逼得閉上了眼睛,靳延卻看得很專注。

    借著訓練出的夜視能力,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看她因為自己顫、抖。

    領口系帶凌亂地四散,她瘦削美麗的肩膀抵在深色的木門上,整個人都在細細地顫。

    靳延越看越著迷,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吞、進自己身體里一樣,他吻得越來越用力,手下的力道也跟著加重。

    鉗在她下巴的手可以很好地防止她逃開,靳延好整以暇地逡巡自己的領地,蠻橫地要求城池里的公主與自己共舞。

    沈意歡再一次領略到久違的缺氧,即將窒息的痛感本就難以承受,自他指尖迸發的灼、熱和酥、麻卻還要來添亂。

    沈意歡只好收回抵在他胸口的手,討好地勾上他的脖頸,輕、撫著求、饒。

    也許是她的態度終于讓靳延滿意了,沈意歡終于擺脫了下巴上那只仿若鐵掌般的大手,她將腦袋無力地搭上他的肩,感受到自己滾燙鼻息的同時也聽見他的。

    即使很好聽,沈意歡卻不敢再招惹靳延。好不容易才換來他的憐惜和休止,沈意歡不想再重蹈覆轍。

    可惜,這從來不是她能左右的事。

    沈意歡敏銳地察覺到那只被靳延收回了的手又移動了起來,這一次,是奔著她的裙擺去的。

    像是一個信號,一切都開始脫離軌道

    沈意歡摟著靳延肩膀的手一點點失去力氣,她還是落進了足夠耐心的獵人手里。

    “別急。”靳延側首親了親沈意歡的頰側,手肘下壓的同時膝蓋施力,打開了臥室門。

    關門之前,靳延頗為遺憾地看了眼木門前的地面。突然興起的壞處就在這里,哪怕槍已經上、膛,準備不夠的話還是得乖乖偃旗息鼓。

    不過他已經等了一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靳延低頭吻了吻沈意歡的唇,邁步進了門口的衛生間。

    嘩啦啦的水聲在身后響起,沈意歡從失、神里重新醒了過來,她想起了新婚那天,靳延也是用這個聲音當的戰前曲。

    沈意歡的小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酸了,那鋪天蓋地的感受即使隔著記憶也依舊清晰。

    沒等她做出反應,水聲停了。靳延沒說話,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幾息過后,沈意歡又靠上了那道木門。靳延還是不甘心。

    被仔細清洗過的手指還沒染上他們的體溫,冰冰涼涼的,邊、緣被磨、開,他熟練地找到了位置,一點點尋、一點點挪,漫長得難捱、也迅、猛得難以承、受。

    沈意歡的聲音都是嘶、啞的,帶著被刺、激出來的媚。

    他像是在做檢查,細細掃過每一處嬌、嫩,與預想不同的輕、緩勾得她不自主開始迎、合。

    像是被驚到了,靳延的動作停了,他的視線終于重新落回了她的臉上,像是在判斷她的意圖。

    “是我的失職,竟然讓寶寶自己出力了。”沈意歡聽見靳延的聲音,低低地盤旋在她的耳側。

    他掐在她腰間的手開始下、按,配合著另一只手開始在她身體、里制造狂風和驟雨。

    這會兒的他很是野蠻。沈意歡招架不住了,木門也開始發出悶響。像是在提醒他們,這里還是門口,夜還沒深。

    安逸太久的花園被夏雨沖刷了個透徹,沈意歡差點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她后仰靠在木門上,嘴角微張,細細的嗚、咽從中溢、了出來,但她其實是想尖叫。

    她整個人斜著,所以幾乎能看清他所有的罪行。

    他用頂在門上的膝蓋換了橫在她腰間的手的自由,可他這會兒要的自由就是她的另一個維度的瀕、死。

    可沈意歡不僅逃不掉,她還不得不看。看他將長裙堆在她的腰間,看他用那只手撥、開阻礙,重重按上那可憐的地方。

    鋪天蓋地的酥、侵、襲著沈意歡全身的感官,她徹底沒了力氣,只能被他掌、著。

    可即使這樣,沈意歡竟然還有心力借著窗外的月光去看此刻的靳延。

    他好認真的樣子。眉頭微蹙,唇緊抿著,下頜也緊緊繃著,專注得完全看不出來正在做這樣的事。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視線,靳延忽地抬眸望了過來。

    視線相接的一瞬,被把玩了個夠的水蜜桃猛地破了,汁、水、飛、濺、開、來,調皮地掛上他的下頜轉角。

    這一幕的沖擊對彼此來說都很大,一切似乎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最先醒神的還是靳延,但他也沒說話,偏頭湊過來銜住了沈意歡的唇,沉默地撬、開她的齒、關,直、直地深、入。

    沈意歡的手還攥著他的手腕,但此刻已經不需要她再以此阻止他,他已經再難挪動一點。

    他也不準備再有什么動作,他還記得她會在這種時刻羞惱,所以早就準備好安慰的話。

    但出乎他意料的,沈意歡這一次竟然沒有再哭。靳延也不管她是終于適應了,還是迷糊到沒有分清,趕緊抱著人往里走。

    沈意歡其實是還沒有醒神,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極、致了,以至于再回神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床邊地上凌亂堆疊的衣物。

    而讓她如此的罪魁禍首呢,已經重新在她心口蓄起了酥、麻。

    沈意歡受不了了,她不得不提醒靳延,“早就沒有了。”

    嘖嘖聲停了一瞬,沈意歡聽見靳延好像幽幽嘆了一口氣。她哭笑不得,正準備說話,他忽然又低頭親了起來。

    一路移動,濡、濕落到了她正在抖、顫的小腹上。雖然已經平坦了下去,但沈意歡還是有些不適應,畢竟以前落在這上面的吻都是溫情的。

    不像此刻,這樣的、這樣的讓她雙腿發、軟。

    沈意歡微微支起身子,想要讓靳延不要再這樣了。他卻像是算計好了,在她的視線里開始繼續往下。

    沈意歡根本看不得這個景象,她忽然想起了那顆濺到他下巴的晶、瑩。她猛地摔了回去,卻還記得拒絕,“不”

    靳延停了下來,他今晚特別有耐心,解釋,“這樣也可以的老婆,和手是不一樣的,我想讓你試試。”

    沈意歡重重搖頭,一想到剛剛的畫面就心跳停止。

    靳延看她眼神飄忽,福至心靈,探手進床邊的衣物里,精準抽出自己的藍色領帶。

    今天正好有例會,打了領帶。靳延只覺得這是天時地利人和,他低頭親了親沈意歡的唇,難掩興奮,“這樣就好了。”

    說著,他用光滑的那面覆上了沈意歡的眼睛,又在她還沒來得拒絕的時候將領帶系好。

    黑暗再一次籠罩了沈意歡,她失去了靳延的動向,越來越不安。

    靳延卻以為看不見就萬事大吉,他開始繼續推行自己的原計劃

    “靳延。”沈意歡急促地喚他,可絲毫沒有作用。

    她試著去適應,可怎么也適應不了,只能被迫地承受著他給予的一切。

    視野的缺失放大了其他感官,沈意歡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靳延抽出吞噬掉,她忍了又忍,還是被本能打敗了。

    甚至來不及提醒他。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像是世界都在和她一起顫抖,沈意歡徒勞地挽回,聲音低到自己都快聽不見,“不行的,不行”

    領帶終于被摘了下來,沈意歡看著靳延就這么用它隨意地擦了擦臉,竟在這樣不該的時刻感受到了他的不羈。

    他還跪在床尾,身體每一處的肌肉線條都堪稱完美,沈意歡的淚眼里一點點涌上了著迷。

    靳延很得意,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自得,知道她一定嫌棄,便俯身親她的耳后,“怎么樣,老公是不是很厲、害。第一次,就讓我的寶寶快要、死、了。”

    沈意歡的呼吸還沒平復下來,她的鬢發完全汗濕了,貼在頰側,凌亂出一種澀、情的美。

    靳延哪里抵抗得住,他探身從床頭柜摸出一個東西,不算熟練地套,動作粗魯。

    “靠。”靳延有些無語地看著露、頭的地方,又一把擼、下來扔掉。

    沈意歡就看他又摸上了床頭,有些疑惑,“怎么了?”

    “破了。”靳延頂腮,又撕開了一個。

    沈意歡不知該做什么反應,她整個人還被剛剛的余韻蒸著,渾身綿、軟。

    她好奇地看著靳延的動作,即使沒有明亮的燈光辨別顏色,但只看那緊緊繃著的圓環就覺得有問題,“你這樣會痛吧?”

    靳延其實已經分不出來了,真要說痛,從進了臥室就沒有不痛的時候。

    但他也覺得不對,他就算現在小心,這東西必然也撐不了多久的吧?

    可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靳延顧不上還赤、著的根,握著就要往上探。

    “唔。”沈意歡咬緊了下唇,知道他也不好受,忍著讓他一點點推、進。

    她已經很熟悉靳延了,最開始是最難的,但只要忍過了,就會順利很多。嗯,只要他不非要完全挨著她的話。

    靳延大概也知道分寸,他不僅沒有靠得太近,甚至還又退開了。也不是退開,因為他很快又重新靠了上來。

    沈意歡便以為他是不小心,攥著床單任他再一次作為。

    “呼——”沈意歡松的那口氣還沒有完全吐出,就又感受到了靳延的離開。

    這肯定就不是不小心了,她氣惱,“你在干嘛呀。”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因為該死的靳延又在試圖進城,他的聲音帶笑,但更多的是隱、忍,“我在干什么,不明顯嗎?”

    沈意歡已經沒有力氣再指責他,她的眼尾已經有淚流了出來,“別這樣。”

    靳延的額上其實也都是汗,但他今晚做的一切都是預計好的,除了這該死的劣質產品外。

    他解釋,“先這樣,一點點來。”

    沈意歡不知道這算什么體貼,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的構、造嗎?她嗚咽著和他講道理,“不好受。”

    真得不好受,極致的脹、極致的空,沈意歡覺得自己快要被逼瘋了。

    靳延卻固執極了,他始終只肯進圭頭一處,硬生生只用這里將沈意歡所有的拒絕都阻了回去

    “喝點水再睡,寶寶。”靳延憐惜地親了親沈意歡干涸的唇角,將早就預備好的保溫水杯打開,小心翼翼地遞到沈意歡唇邊。

    沈意歡已經給不了他太多的反應,她微微張開了點唇,才喝了幾口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怕她嗆到,靳延只能把杯子放回去。他用手掌遮著沈意歡的眼睛,按開了燈。

    他第一時間還是去看沈意歡的狀態,見只是紅著才安了心。

    將臥室的狼藉收拾好,靳延去衛生間準備接熱水。路過門口的時候,他的步子停了下來。

    看著那灘水痕,靳延輕嘖了一聲,又開門看了看外面,然后果斷轉身,重新將沈意歡半抱在懷里,“老婆,再喝點兒水。”

    沈意歡皺著眉往他懷里縮了縮,完全沒有要醒的意思。靳延沒有辦法,只能將水杯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預備著她半夜渴醒。

    他的預計是正確的,靳延剛躺上床沒多久,本來乖乖埋在他懷里的沈意歡就迷蒙著掙扎起來。

    “是要這個?”靳延的聲音帶著半夢半醒的困,長臂卻已經探著將床頭的水杯拿了過來,熟練地遞到她唇邊。

    溫熱的水汽撲面,沈意歡蹙著的眉舒展開來,頓頓頓地連喝了好幾口,就將頭一偏,埋在靳延頸窩重新睡熟了過去。全程下來,一句話沒說、一眼沒睜。

    靳延看得是又心軟又好笑,低頭將她唇邊的水珠吮走當作報酬,又將她往懷里攏緊了幾分,才終于心無掛念地入睡。

    第82章 第 82 章 無人的周末

    聽見院子里吉普離開的聲音, 靳延立馬睜開了眼睛。這實在是太難得了,一個家里無人的周末。

    他心中的興奮都快要溢出來,但一看在他懷里睡得小臉紅撲撲的妻子, 又有些不忍心打擾她的安眠。

    算了, 還早。靳延短暫糾結了一下,還是重新合上了眼睛。

    沈意歡只覺得自己這一覺睡得格外深格外香, 一切思緒都遠走了,除了能感受到身側熟悉而安心的溫度外, 整個世界都再無其他。

    她懶懶地伸了個懶腰,后腰隱隱還有酸意, 她正想伸手按按, 一只大手就先她一步搭了上去。

    沈意歡本來是想笑的,但昨晚的記憶及時復現,提醒她還有賬沒算。

    于是本來撫上去的手變成一個輕輕的拍,她輕哼一聲,“不要你假好心。”

    靳延知道她在不高興什么,他覺得自己有點冤,她最后也很快樂不是么?但他知道這時候較真這個就等于作死, 便只是耍賴皮。

    下巴新冒出的胡茬是武器, 靳延仰著下巴在她的頸窩胡亂地蹭,“老婆辛苦了。”

    沈意歡被他逗笑了,生理性的。她頸窩本就敏感,更何況他故意作弄。

    她一邊躲他一邊笑, 咯咯的笑聲一下就戳破了她故意營造的氣氛。

    算賬是沒得算了, 沈意歡推了推靳延,“起床吧,我餓了。女兒呢, 你也才醒么。”

    以前周末的時候,靳延確實都會把靳燦抱到他們床上來,但那不是因為他還什么都不能做么?

    他是傻了才會在今天自己找個電燈泡,更何況今天可是他故意算計出來的二人世界。

    靳延摸摸鼻子,“爺爺想看燦燦,爸怕燦燦熱到,一早就去老宅那邊了,估計要下午太陽下山了才回來。”

    沈意歡仰頭看靳延,果然捕捉到了他一閃而過的心虛,她忍住笑意,猜到他想獨處的心思。

    沈意歡其實也是想的,這三個月她初做母親,又掛心恢復的事,確實忽略了他。

    想到這里,沈意歡主動親了親靳延的下巴,“那我們今天可以一直黏在一起了。”

    沈意歡保證,她說的黏只是指呆在一起。但可惜,靳延不是這么想的。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完全興奮了起來,一臉真誠的感謝,“真的嗎老婆。你真好。”

    沈意歡趕緊探手下去按住他的蓄勢待發,“靳延,我餓了。”

    靳延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嗯,我喂你吃吧。”

    “唔。”沈意歡難受地直哼,氣急敗壞地推他,“不是這個。”

    “是這個。”靳延牢牢掌著她的后腰,不讓她往后躲,又從枕下摸出代表自己預謀已久的證據,塞到沈意歡手里,“寶寶幫我好不好?”

    沈意歡的手都是軟的,哪里能幫他?搖頭,顫聲拒絕,“我沒力氣了。”

    靳延只能遺憾地自己來,但就在他松開沈意歡的一瞬間,沈意歡忽然就從他懷里溜了出去。

    靳延假裝失策地收回裝模作樣逮她的手,任沈意歡穿上睡裙去了衛生間。

    “啊。”以為自己成功避險的沈意歡正彎腰洗臉,身后忽然貼上了一道滾燙。

    與之同時地,她雙腿一軟,差點直直跪下去。

    “靳延!”沈意歡受不了了,“你怎么能這樣?”

    這樣軟綿綿的責怪能換來什么不言而喻,兩人齊齊悶哼出聲,都帶著痛意。

    剛剛做的準備不夠了,靳延判斷出現在的情況,果斷地和妻子道歉,“寶寶,要等會兒才能帶你下樓吃飯了。”

    沈意歡當時還不知道靳延這句話的意思,但終于離開洗手臺卻被抱出了臥室的時候,她忽然福至心靈,“不可以下樓。”

    靳延能聽她的嗎?不能。這件事他從結婚以前想到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實施的條件,他能甘心半途放棄才怪。

    他垂頭吻了吻沈意歡的唇,清新的薄荷味在兩人的唇、齒間交換,昭示靳延的壞心思絕不止像剛剛那樣幫她洗漱一個。

    他的步子邁得很慢,但再慢也是在下樓梯,沈意歡幾乎每一個臺階都要掙扎,是那種恨不得從他身上跳下來的掙扎。

    靳延被她、咬、得難受,額間都是汗,要不是心里的執念太重,幾乎要立馬放棄吃早飯的計劃,將人抵在墻上來個痛、快才好。

    平時一分鐘就能走完的路程,今天硬生生翻了十幾倍。邁下最后一道臺階的時候,不止沈意歡,連靳延自己也松了口氣。

    沈意歡早就沒辦法再抱著他,但靳延渾身都是力氣,他單手橫在沈意歡腰間,帶著人去了廚房。

    早飯照常是溫在鍋里,靳延彎腰去拿,手還沒觸到餐盒,懷里的沈意歡突然猛地哭出了聲。

    這一下實在是太、深、了,靳延的下頜也繃得很緊,他一鼓作氣地拿出了餐盤,才趕緊去安撫沈意歡,“好了好了。”

    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沈意歡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難受。”

    靳延雙手握著她的腰,艱難地從口、子里退、出來,雖然只有一點,但只是這一點就足夠沈意歡又哭了一次。

    這是意外,靳延彎腰拿菜之前確實沒有預想過這個結果。

    兩人結婚不久就有了靳燦,那時靳延才剛剛掌握不讓沈意歡受傷的辦法,在沈意歡的淚眼里,還沒能狠心突破那個關卡。

    之后孕期更是不可能,靳延幾乎都不敢碰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用手幫她。

    靳延雖然從這個意外嘗到了甜頭,他還在發麻的脊椎可以證明這個,但他更怕傷到沈意歡,只能意猶未盡地離開。

    他離開了,沈意歡就好了很多。甚至因為剛剛太過突破,所以被靳延抱著坐在餐桌旁邊的時候竟反而還接受良好起來。

    她聞到身后飯菜的香氣,忽然覺得餓到不行,有些著急地側首去看,“都有什么呀?”

    看她神采奕奕的,靳延立馬收回了讓她安心吃飯的想法,他放下筷子,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抱著人硬生生轉了一圈。

    還給自己的行為找了個無敵的好借口,“老婆自己看有什么。”

    沈意歡雙手撐在他的膝蓋上,呼吸急促到說不出話。好不容易緩過神,也顧不上他喂到嘴邊的吃食,恨恨地咬他的小臂。

    靳延見狀連忙松了手上的力氣,讓她這口惡氣能順利發出來。

    沈意歡看見他小臂上的牙印,果然滿意多了,又因為他沒再胡亂動作,便支使他,“我要吃糖三角。”

    靳延任勞任怨地拿起來,喂到她嘴邊,“小心燙。”

    沈意歡看著飯菜覺得餓得不行,但才吃了幾口,竟覺得飽了。

    她不解,靳延卻壞笑著撫上她的小腹讓她自己看。

    稠制睡衣被拉緊貼在皮膚上,也完美地將答案顯現。只見本該平平的小腹上,突兀地生出一道凸起,本就足夠澀、情了。

    偏純白的裙擺之下、兩條纖細瑩白的長腿之間,又出現了明顯屬于男人的麥色

    只一眼,沈意歡就下意識繃緊了小腹。

    靳延看不到沈意歡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別的,他勾唇輕笑,意有所指,“看來老婆還沒吃飽,都饞、得流口水了。”

    話音剛落,紅意就攀上了沈意歡的耳后,透露著主人的心思。

    靳延更想笑了,但他不敢,他怕沈意歡羞惱過了不肯再配合他。

    他在夢里也做過這樣的想象,但實際的滋味遠比夢里還好一百倍。

    靳延不知道下一次能這樣抱著老婆“喂”她吃早餐的日子在何時,便更珍惜今天。

    他探身握住了妻子的腰,下巴支在她的肩上,“老婆吃飽了,該我了。”

    沈意歡咬著下唇,艱難應付著靳延的花招,但手里卻被塞上一雙筷子,低低的男聲響在耳后,“老婆,我還沒吃呢,喂我,我也想吃糖三角。”

    沈意歡不想理他,但靳延有的是辦法讓她配合。他只將腳跟踩實,再將人拋幾下,沈意歡立馬就服了軟,“別我給你夾。”

    靳延放慢了動作,可沈意歡夾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把糖三角夾起來,靳延只能自己拿。

    沈小妹被他放了假,于嬸要照顧女兒,糖三角應該是警衛員從食堂買回來的,里面包著的紅糖很充足,靳延剛一咬開,化了的糖汁就迫不及待地流了出來。

    因為耽誤了不少時間,糖汁已經溫了很多,靳延眉梢微挑。

    他的視線忽然落到了沈意歡的肩上,從后看,那精致鎖骨蘊出的小窩更加動人了。

    靳延將東西從嘴里拿了出來,找準位置,微微傾斜,“呀,老婆,不好意思,我手軟了。”

    說著,他已經追了上去,語音含糊,“可不能浪費了。”

    靳延將妻子從浴缸里撈出來,小心翼翼地用她專屬的寬大浴巾包住,一點點拭去她身上的水珠。

    雪白的浴巾、瑩白的肌膚將她身上的紅痕襯得更加驚心,靳延舔舔唇角,心里滿足得快要溢出蜜來。

    他俯身親她微蹙的眉頭,“睡吧寶寶,我在呢。”

    沈意歡半夢半醒,聽見靳延的聲音小腹就開始發酸,她下意識往他懷里藏,輕聲嘟囔,“不要了,求你了。”

    靳延聽得心里發虛,將沈意歡抱到床上,又等她徹底睡熟了,才小心翼翼放開她起了身。

    雖然不困,雖然也想抱著老婆睡覺,但他自己造出來的狼藉還沒收拾呢。

    靳延先到了一樓餐廳,將除了糖三角其余都沒動過的餐盒收進廚房櫥柜,又洗了毛巾回到餐桌,擦拭桌子椅子上的紅糖和水。

    將桌子椅子復原,靳延又洗了拖把,任勞任怨地拖地。

    廚房的煤爐前是重災區,靳延只看著脊椎尾就開始發麻。他舔了舔牙尖,勸自己不要心急。

    等隊里的申請過了,沈意歡的恢復期大概也過了,他再無顧忌,才好續上這個體驗。

    一路拖到餐桌,兩人坐的位置下已經不能看了,靳延仔仔細細地拖干凈,卻還不放心,將餐廳的窗子大開通氣。

    然后是樓梯,靳延一邊拖一邊覺得震驚,他老婆是不是有點太厲害了?怎么能有這么多水?

    但緊接著,他就想到了別的,將拖把放在一邊,重新去了廚房兌了溫水,回到臥室。

    沈意歡睡得正香,整個人陷在粉色的棉織物里,看著可愛極了。靳延實在不忍心叫醒她,輕輕地在她頰側落了一個吻,將杯子放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又重新出了臥室收拾殘局。

    靳延全程幾乎都是哼著小曲進行的,雖然只是五六分飽,但他覺得自己這兩頓飯吃得太好太盡興了。

    況且,靳延看了眼表,現在離太陽下山還早著呢。

    ————

    沈意歡是被香醒的,她夢見自己面前擺了一桌子她愛吃的飯菜,一看就是天福出品的。

    她饞得不行,卻始終夾不起來菜,連穩住身子都不能夠。

    眼見著釀豆腐都快被她戳破完了,沈意歡氣急敗壞,“不要再丁頁了!靳延!”

    隨著這一聲,沈意歡睜開了眼睛,她心里還有怒氣,所以看見坐在床沿的罪魁禍首的背影就張口咬了上去。

    “嘶——”靳延被咬得倒吸了口氣,他伸手摸了摸腰側還睡意朦朧的妻子的發頂,“醒了?先別咬,吃飯了。”

    沈意歡這才看見他面前的東西,眼睛一亮,“天福的?”

    “嗯。”靳延伸手將她從被子里掏了出來,給自己邀功,“我就猜到你想吃了,專門去打包的。”

    自從孕后期開始,于嬸就接管了沈意歡的餐食,吃的東西都要檢查。沈意歡又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就更沒有機會改改口味。

    靳延看得心疼,就會專門去各大飯店給她打包飯菜回來。可這些于嬸也不允許沈意歡多吃,只挑著給她嘗嘗味道。所以沈意歡是真得饞了,饞到都忘了靳延昨晚今早的過分。

    她的眉梢全是幸福的笑,扶著靳延的肩膀去親他,“謝謝老公,你真好。”

    記吃不記打。靳延的眼底也都是笑,“我抱你吃?”

    沈意歡立馬抵上了他的胸口,頭搖得像撥浪鼓,心有余悸,“不要不要,我自己吃就好了。”

    靳延是逗她玩的,見好就收,將她抱到椅子上坐下,又拿過抱枕墊在她腰后,才將筷子遞到她手里,“吃吧。”

    沈意歡立馬開動,她是真得餓了。昨天下午本就吃得不算多,又連著被靳延折騰了兩場,早上也沒吃多少,這會兒幾乎是一筷接一筷。

    看靳延替她剝完蝦又開始挑魚刺,沈意歡有些不好意思了,輕輕踢了踢他的小腿,“你自己也吃呀。”

    靳延側首看了她一眼,將魚肉放進她的碟子里,笑得怪怪的,“我會吃的。”

    沈意歡疑惑地看著他,總覺得他笑得不懷好意。但看他已經動了筷,便不再刨根問底,開開心心享受起美食來。

    吃完飯,靳延也沒勞動沈意歡,將一切都打理好,才端著杯熱水回來,喂她,“再喝點。”

    沈意歡喝了兩口就搖頭,“太撐了,喝不下去了。”

    靳延便收回手自己喝,又裝作不經意地問,“還困嗎?”

    沈意歡其實還想睡,她渾身都沒什么力氣,只想躺著,但吃得太飽又睡不著,便搖頭,“我們出去散散步吧,太撐了。”

    靳延探手摸她的肚子,笑著開口,“怎么和燦燦一樣,圓鼓鼓的。”

    沈意歡有點羞,又覺得這是正常的,“吃太多了就會這樣,你難道不會嗎?”

    靳延垂眸掩去眼底深色,回答,“我不會啊,吃再多也看不出來。”

    沈意歡不信,靳延剛剛吃得不比她少,怎么會一點都沒區別呢?

    靳延見她不信,干脆撩起家居服的衣擺,“你自己看嘛。”

    沈意歡側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他身上的幾道紅痕,她清清嗓子,故意忽略,專心看他胃的位置。

    沈意歡仔細打量,看著看著視線就偏移了,手也摸到了他的腹肌上,“真得誒。”

    靳延笑看著沈意歡趴在自己身邊,臉頰紅紅地看著他的小腹,明明已經摸過很多次了,卻還是只敢虛虛地碰。

    他心中好笑,裝作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任她作為。

    一塊、兩塊沈意歡在心底默數,數完又去琢磨他的人魚線,好像比以前還清晰了點誒

    她一邊看一邊用指尖虛虛地勾勒,靳延一直安靜地任她作為,直到再也忍不住。

    他的低、喘就是信號,沈意歡立馬側首去看,果然就見到了更加危險的信號。

    她趕緊撐起身子,想逃離“案發現場”,卻被人攔腰抱住了。

    “寶寶去哪?”低沉悅耳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沈意歡緊張極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喂飽了這只狼,便轉頭和他打商量,“我去練功房,你先自己冷靜冷靜。”

    靳延已經將她抱回了懷里,“我陪你一起去。”

    沈意歡不懂他的意思,掙扎著要下地,“我覺得你還是自己待在臥室比較好。”

    靳延置之不理,當他剛剛去洗手間做什么?當他剛剛忍、著讓她為所欲為做什么?

    自然是不安好心啊。

    靳延推開練功房的門,視線在沙發對面的鏡墻轉了一圈。很不錯,光線很好、鏡子很清晰。

    至于沙發?那自然不會有問題,這張和臥室那一張都是靳延精心挑選的。

    沈意歡已經猜到靳延想做什么了,她看了眼沒有遮擋的窗戶,即使離自己有距離、即使對著的家屬樓也很遠,但還是緊張得收緊了渾身肌肉。

    她覺得靳延應該也會在意的,他對自己的占有欲很強,上次新來的警衛員差點撞上她練功,他都很生氣。

    于是她趕緊和他打商量,“靳延,這里沒窗簾的,我們回去好不好?”

    靳延被迫忍著的時候,早就把這一天設想過很多遍了,他怎么會沒考慮這個。

    他沒說這里是死角看不到,只好整以暇地拉了拉她的裙擺,“遮著呢,看不出來的。”

    說完,他就不再給沈意歡討價還價的機會,銜上她的唇,奪取她的理智。

    沈意歡剛開始還在抵抗,但很快就只能軟軟跪、在沙發上,雙手后撐,任靳延在她的肩頸、心口作亂。

    細細的呻、吟一點點充斥在練功房里,沈意歡自己都聽得害羞。

    靳延也聽見了,他一邊啄一邊和沈意歡講起了往事,“你還記得在以前的家里,你是怎么愿意和我去我房間的嗎?”

    他慢條斯理地將雙手都探、進沈意歡的裙擺,微微施力。

    布料被撕爛的聲音爽、得靳延的頭皮發麻,被壓著的地方也興奮地鼓、動。

    他抬起沈意歡的臀,把著她的腿、根,往上拉,“我那時抓住你偷看我小腹好幾次,尤其是我穿禮服的時候,我就猜,歡歡大概是很喜歡的。”

    往下推,“那天我忽然就想試試,結果你真的同意了。”

    他一點點加、快、速、度,“后來我就一直在想,只是看一看、摸一摸,歡歡就能給我那么大的驚喜。”

    他注視著面色潮、紅的愛人,“那如果我這樣的話,歡歡又會帶給我什么呢?”

    沈意歡回答不了他,她的心跳快到要從喉嚨蹦出來。她幾乎挪不開眼睛。

    這是怎么樣的畫面呢?

    他被他緊緊握著腰律、動,雪白的裙擺覆蓋在他麥色的肌膚之上,時不時漏、出的畫面卻那樣驚心動魄。

    她的女喬、嫩緊貼在他那一塊塊鼓、動的腹肌上,放、肆地墨。

    他的腹肌是那樣的硬,又是那樣的溝、壑、分、明,很輕易就能激、起她的蘇,一、股、股、熱從她體、內、流、出,涂、在他的小、腹上

    沈意歡氣、喘、吁、吁,這已經夠難招架了,他還不肯放過她。

    肩帶不知何時已經滑落,她被他拉到最高處,就懸在他的唇邊,被他口刁、住。

    他還看著自己。他怎么能看著自己呢?他知不知道他那冷峻的眉骨在此刻有多澀、情啊?

    沈意歡又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不想看了,卻挪不開眼。

    她不再滿足于這個,她無意識地往下挪,可他似乎在掌控著力道,讓她只能向上,不能接近他那里。

    甚至在她掙扎著想、要、更多的時候,他還越發起勁了,薄、唇緊緊貼著她的脆、弱,口允得越發得兇。

    沈意歡的呼吸急促到蓋過他的,心跳恍然擂鼓,她緊、咬著下唇,只覺得下一秒就要尖、叫、出聲了。

    “啪——”腰下軟肉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沈意歡聽見了靳延的聲音。

    他在說,在指、令,“出聲。”

    他的聲音好冷好低,冷到沈意歡模糊想到了認識那一年的集訓,他站在臺上發號施令的時候就是這個音色、這個語氣

    沈意歡沒辦法不聽此刻的靳延的話,她乖乖松開了唇,“靳延,我要了啊。”

    她在提醒他避開,可是他卻笑了,他笑得好壞好壞,他說他想看。

    他想看?沈意歡漂亮的脖頸猛地后仰,在午后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極其脆弱,也極其誘、人。

    靳延松了口,他追著這道纖弱而去,手指也追上去。

    他想要的不止這些。

    腕表因為她自身的滾、燙而顯得冰涼,她顫、著后退,他不容拒絕地追、逐。

    腕表的出現是預料之外,但在此刻,這支腕表的意義簡直是澆在火上的油。

    這是她給他選的第一個禮物,她說看見的第一眼就覺得適合他,她當時看自己戴表的時候都挪不開眼。

    她當時有想到嗎,精挑出來的防水功能會用在此刻?

    可他每天上鏈的時候,都在想她。

    靳延勾起食指,如那些混亂的夢境里一樣,給她致命一擊

    怎么能這么美呢,他的寶貝。

    第83章 第 83 章 生氣的母女

    “燦燦, 來,爸爸抱。”靳延對著靳希文懷里的女兒拍了拍手,大半天沒見, 他也挺想女兒的。

    小靳燦是個性格很好的孩子, 特別愛笑,也不認生。以往靳延下班回家, 只要這樣對著她拍拍手,她就會笑著對靳延張開手臂。

    她似乎知道自己是被很多人愛著寵著的, 從不忍心讓任何一個人失望,很愿意配合大人的互動。但今天, 靳延沒能等到女兒軟乎乎撲過來的小身子。

    看見父親的動作, 小靳燦眨了眨她那雙漂亮得像葡萄似的大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幾息過后,她忽地回身,藏到了靳希文懷里,只用肉乎乎的小屁股對著自己的爸爸。

    靳延見狀有些驚訝,“不會吧,一天不見就不認識我了?”

    作為被孫女選擇的對象, 靳希文很高興也很得意, 故意當著靳延的面親了親孫女肉乎乎的小胳膊,“我們燦燦聰明著呢,這是不想理你了。”

    靳延聞言摸了摸鼻背,不死心地繞到靳希文身后, 還沒來得及和女兒再做些什么互動, 趴在靳希文肩上的靳燦就又扭身躲過了他。

    還真是生氣了,靳延這下信了靳希文的話。怎么辦呢?靳延看著始終不愿意讓他抱的女兒,冥思苦想應對之策。

    見女兒一直轉著頭像是在找人, 靳延福至心靈,對著靳燦指了指樓梯的方向,“燦燦,爸爸帶你去找媽媽好不好?”

    想起還在睡的沈意歡,靳延面不改色地替自己找補,“媽媽還在練舞呢,我們去叫她下樓吃飯。”

    這句話當然不是說給靳燦聽的,她還聽不懂那樣復雜的語句。但也許是靳延提到了“媽媽”,又或者靳延身上有沈意歡的味道,靳燦終于對靳延張開了雙手。

    把女兒的小肉身子抱進懷里,靳延這才覺得松了口氣。但看著女兒好似還氣鼓鼓的小臉,他不知為何生出了一個念頭。

    他靳延,下半輩子在這個家里,除了哄老婆以外,估計還要多一個哄女兒的“常態化任務”。

    想到這兒,靳延不自禁彎了彎唇。這樣甜蜜的負擔,他不介意多背幾個。可這顯然只能想想了,因為靳延已經向隊里申請要做結扎手術了。

    是的,作為正當年輕的現役空軍,靳延做結扎手術是要申請報備的。結扎手術的創口雖然非常小,但它本質依舊是手術,靳延并不能私自做決定。

    靳延在有靳燦以前就決定結扎了,等昨晚見識過從醫院領到的節育套質量有多差、使用起來有多難受后,他只恨自己報告打晚了

    沈意歡睡得正香,就感覺臉上癢癢的,她還以為又是靳延在作怪,正想側頭埋進他懷里躲開,卻不想撲了個空。她一驚,趕緊睜開了眼睛。

    沈意歡看見了一個圓乎乎的小肉臉,小肉臉的主人小肉團正堅持不懈地在她臉上留下濕乎乎的口水,見她睜開眼睛,立馬對著她咧嘴笑得露出粉嫩的牙床。

    而扶著小肉團的,則是一個英俊的、滿眼溫柔寵溺的年輕男人。是她的寶貝女兒和丈夫,笑意一瞬間就爬上了沈意歡的眉梢。

    她的聲音還很啞,抱女兒的手也軟綿綿的,但不妨礙她將女兒摟進懷里親熱,“媽媽的小燦燦,今天去祖祖家玩得高興嗎?”

    沈意歡身上已經被靳延換了一身睡衣,這件吊帶睡裙的領口有一圈彩線縫制的藤蔓和花朵,很是精致。小靳燦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奪走了,伸出小手就要扒拉。

    她人小力氣也不大,按理說這一扯是沒什么關系的,可是不巧的是,她有一個壞爸爸。而這個壞爸爸,今天剛在這里犯下了不小的罪行

    沈意歡呼痛出聲,只見雪地之上全是散落的紅梅,枝頭僅剩一朵梅花在風中顫巍巍的,還是含、苞的姿態。

    被迫看見這個畫面的沈意歡羞得不行,她想就回自己的領口,可靳燦抓得太緊,她根本不敢使勁,怕弄痛女兒。正進退兩難呢,余光又看見靳延一點要幫忙的意思也沒有,沈意歡徹底惱了。

    “靳延!”沈意歡捂著領口,聲音里的羞惱都快要溢出來,“你還不幫忙?”

    靳延遺憾地收回視線,用靳燦留在他們臥室的玩具從女兒的手里換回了沈意歡的睡衣領口。

    怕女兒等下又被刺繡吸引走注意力,獲得自由的沈意歡趕緊拿過床邊的開衫披在睡衣外面。也是這一動作,沈意歡才發現自己渾身沒有哪一處不是軟綿綿的。

    她答應靳延周末的時候可沒有想過他憋了這么多壞主意,沈意歡咬咬下唇,抬眸去看罪魁禍首。就見穿著家居服的靳延正半靠在床頭,伸手逗女兒玩,神采奕奕的,眉眼都是饜足。

    對比之下,沈意歡更覺氣惱。她小心翼翼把女兒重新抱緊懷里,這才瞪他表達自己的不滿,“我今晚要和燦燦一起睡。”

    聽見這話,靳延暗道不好,卻只做不知,插諢打科,“好啊,咱們一家三口還沒一起睡過呢”

    沈意歡可不準備就這么放過他,她還記得今天下午自己在練功房有多狼狽,那時靳延也沒放過她。她故意冷著臉,“不行,兩個人獨處才能培養感情。”

    這是靳延今天眾多胡言亂語里的其中一句。沈意歡在靳延抱著她下樓的時候后知后覺察覺到了他的壞心思,他是故意把家里人都支走的,目的就是想要以這樣的姿態去餐廳。

    靳延沒否認她的推測,只說獨處才能培養感情,說完還更放肆了起來。

    沈意歡現在把這話回敬給了他。靳延輕咳一聲,知道沈意歡是羞到了,女兒雖然什么也不懂,但被她那雙澄澈的眼睛看著,一般人還真是受不了。

    他沒應這句話,他怎么可能和沈意歡分房睡?況且靳燦晚上還要喝夜奶、要換尿布、哭了也要哄,他也不可能讓沈意歡受這個累。

    他想起昨晚得知的沈小妹的事,決定戴罪立功,“我去和爸商量一下寶珠和表姑的事,等于嬸把飯做好了,我再來接你下樓。”

    沈意歡眸光微動,卻沒搭理他,只專心陪著女兒玩。

    靳延摸摸鼻子,習慣性地在離開前探身去吻她,又想起她還在生氣,害怕火上澆油,腦袋一轉,薄唇就落在了靳燦的小身子上。

    靳燦被他嚇了一跳,要不是性子好估計能立馬哭出來,沈意歡見狀又瞪了靳延一眼。

    沈意歡瞪人的時候那雙桃花眼會變得格外圓,偏她眼睛水汪汪的,眼尾還有殘存的倦意和媚意。

    這一眼就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的貓,氣鼓鼓地伸出粉嫩嫩的小爪子想要撓人。偏又被剪了指甲,撓出來的力道不輕不重的,不僅傷不到人,反而還勾得人心癢癢的

    靳延只覺得心尖都因此變得酥酥麻麻的,他飛快地探身從沈意歡唇上偷了個香,又趁她沒反應過來趕緊起身,“我先走了。”

    靳希文看兒子一個人下樓還有些奇怪,按他的性子,應該要等于嬸做好飯后才磨磨蹭蹭跟著歡歡一起下樓來才對。

    等聽見他說的話就更驚訝了,“歡歡不和我們一起商量嗎?”

    “燦燦一天沒見著她媽媽,纏著她媽媽一起玩呢。”靳延面不改色地甩鍋,又轉移話題,“我記得方衛紅就在軍醫院當護士是嗎?她當時是怎么進去的,現在醫院招工還和以前一樣嗎?”

    靳延一向不太關心除了公事、家事以外的事,不像靳希文這個大家長,照顧的人多,啥都了解一些。

    果然,即使是沈寶珠的情況,靳希文也很了解,“當醫生最好還是像夏川那樣,由醫學院正兒八經地培養。”

    “但現在沒法考,這個就不提了。我了解過寶珠的成績,不算好到突出的那種。她又乖,基本沒有什么組織活動的經歷,想要走推薦去讀大學很難很難。”

    “衛紅當時是讀了中專,后來去醫院跟著學了兩三年,通過了醫院的考核后才轉的正。”

    靳希文想了想,“但是寶珠想當的是醫生,醫生對文化水平的要求可不低。先讓她試試醫科大專吧,今年推薦不上的話,就去考軍醫院護士。那個對專業性的要求不高,她性子沉穩、心思細膩,應該沒問題。至于別的,她還小,一步步走吧。”

    這和靳延想的差不多,“行,明天讓歡歡去和她說。寶珠是個踏實聰明的,應該不會好高騖遠。”

    說完這個,他又和靳希文說起了沈寶珠在沈小妹和馮文書關系上做的事。靳希文一直很關注這件事、很關注沈小妹一家的生活,靳延自然不會瞞著他。

    靳希文聽得很認真,他對沈寶珠的評價也很高,“這么聽起來,寶珠倒有幾分她姐姐的樣子。小妹有這樣的女兒,也算是有所依靠了。”

    說完正事的靳延又不著調起來,提醒靳希文,“這下馮文書兄弟和您倒是同輩了。”

    沈小妹和沈建中以兄妹相稱,沈建中是靳希文的好友兼親家。馮文書要是和沈小妹結了婚,確實一下子就從晚輩變成了同輩。

    靳希文一愣,轉頭哈哈大笑起來,“我就說呢,小馮那天怎么一臉愧疚又心虛,原來癥結在這里。”

    靳延其實也有點尷尬,馮文書可沒比他大多少,但因著沈小妹的關系,他這下要叫人表姑父了。

    靳延當然可以不叫,畢竟沈小妹和沈建中之間并沒有真的血緣關系。但沈小妹是照顧沈意歡長大的人,沈意歡對她很尊敬也很親近,他不尊重沈小妹的丈夫,就是不尊重沈小妹

    靳延越想越牙疼,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切入口,他還記得自己今晚的危機呢。

    于是等到了晚上,沈意歡剛抱著女兒上了床,就見臥室門被人推開了一條縫。靳延站在門口,一臉做作的委屈,“老婆,我突然想起來個事,你得補償我。”

    沈意歡掩去眼中的笑意,毫不意外他會出現,便想聽聽看他找的什么借口,“怎么?”

    靳延往里走了幾步,謹慎地坐在床邊,“我下個月就三十了,卻忽然多了個三十一歲的表姑父”

    馮文書的生平背景靳希文早就調查過,剛剛吃完晚飯,靳延也拿給沈意歡看了,和馮家兩兄弟說的沒有出入。

    背景干凈、為人踏實,又和沈小妹有前緣,這兩三年在靳家幫忙的時候也一直守禮,確實是個沒什么問題的選擇。沈小妹母女又都接受了他,那馮文書的轉正也只是時間問題。

    沈意歡聞言噗嗤笑出了聲,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昨晚他們和沈小妹馮文書聊天的時候,靳延和馮文書都表現得有點尷尬了。

    她調侃,“馮文書估計也不想要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侄女婿。”

    靳延本來是想借此示弱的,見沈意歡這樣,也懶得演了,仰倒在沈意歡腿上,“我不管,反正你要補償我。”

    沈意歡睨他,“補償你今晚一個人獨享客房那張一米五的大床。去吧,允許你帶上你自己的枕頭。”

    靳延不想她又提這事,趕緊裝模作樣地閉上眼睛、打起了鼾,“我睡著了,聽不見你說什么。”

    他平常哪里打過鼾的?沈意歡被他氣笑了,把精神得不行、又躍躍欲試想要抓她領口的女兒往他懷里一放,“快哄你女兒睡覺,都九點多了。”

    拿到赦免,靳延立馬坐起身,緊挨著沈意歡的肩膀靠在床頭,不甚熟練地哄起女兒來,“得令,老婆大人!”

    第84章 第 84 章 何修霜回京

    七月底的時候, 沈意歡就感覺自己恢復得差不多了,于嬸也從每頓都給她特制餐食變成了每三天給她加餐一次不知道叫什么的湯水。

    沈意歡本來想立馬回團里銷假的,但是一想到靳延的生日就要到了, 今年又是整生, 還是決定等給他過完生日再說。

    因為靳延出生那天正好是建軍節,所以他這些年一直過的都是陽歷生日, 而不像絕大多數人那樣過農歷生辰。

    今年靳延就要滿三十歲了,逢十的生日對國人來說都是很重要的, 更何況三年前的這一天靳延和沈意歡還互通心意了。那個月光特別明亮的夜晚,對于兩個人來說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靳延其實是想單獨和沈意歡過生日的, 他還念念不忘那個只有他們倆的周六, 但親人朋友的心意也不可辜負,所以靳延除了按慣例去姥爺家用午餐外,還邀請了他在京的朋友戰友一起去外面聚餐。

    即使靳延沒說,但沈意歡也知曉自己丈夫的小心思。這三年靳延生日都是先去看她的演出,再帶著她單獨在外面吃午飯,晚飯才會留給家人或者朋友。

    但照今年這個安排,兩人是沒時間獨處了, 他肯定會覺得遺憾的。沈意歡窩在靳延懷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

    她忽地想起了去年許給靳延、卻因為靳燦的到來而未兌現的承諾, 既然她還沒銷假,那要不要重提這個當作給他的補償和禮物之一呢?

    “在想什么?”靳延合上手上的筆記本,臉上的沉肅在看向沈意歡的瞬間悉數化成溫柔。

    沈意歡挪了挪身子,找到一個方便和他對視的舒適位置, 小聲回答, “我在想今年我沒有演出,是不是就可以陪你去看金山嶺的日出了。”

    “想看日出了?”靳延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等看見妻子嗔怪的眼神才福至心靈地想起那個被自己遺忘了的福利。

    靳延幾乎脫口而出應答下來, 但還好理智尚存。他側頭在沈意歡鬢角落下一個帶著感動的吻,“謝謝老婆。”

    “但還是算了。”靳延不是很有信心自己能克制住,尤其是在他已經沒有顧慮的情況下。

    他解釋,“咱們沒給燦燦辦滿月,姥爺舅舅們那邊還好,我朋友好些還沒見過燦燦,肯定會先提前來家里,都是拖家帶口的,我怕你累到。”

    說完,靳延笑著看了還面帶猶豫的妻子一眼,“你是知道的,去了那,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沈意歡的臉更紅了,因為靳延的動作。她趕緊往旁邊躲了躲,“醫生說了,你現在還不能那個。”

    “可以的,早就過了恢復期了。”靳延已經探手拿出了柜子里的東西,“后天去不了金山嶺,今晚總要補償補償我吧。”

    沈意歡頓住,抿唇回憶起靳延做手術的時間來。她實在有點不敢信靳延了,在這件事上。

    可還沒等她算出答案,靳延已經撲了上來,“你放心,一頓飽和頓頓飽的區別我還是懂的。”

    自從何韻離開以后,靳延的姥爺姥姥就承包了靳延每年的生日。

    他們往往會提前幾天就開始準備,勢必要在生日當天給外孫做一大桌好吃的愛吃的。

    除此之外,兩個老人還會要求家里的每個人都出席,熱熱鬧鬧給靳延慶生。

    對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兩個老人來說,這不僅是他們對于外孫的疼愛,更是一種慰藉。

    女兒早早離開,一定很掛念丈夫兒子,她還那么心軟善良,心里說不定有多愧疚。他們替女兒把缺的那份補給靳延,女兒在天上看著兒子幸福就不用受急了

    靳延和靳希文都很理解他們的心思,所以他們每年都很配合,處理完工作后一定會按時到何家去,何永兄弟兩家人也是如此。

    何永今年還是把八一早上的的致辭、慰問活動都拜托給了自己的搭檔,周五一下班就回了北城。

    還沒到家門口,何永就聽見了院子里的熱鬧,要不是八一這個數字特殊,他幾乎要以為自己記錯了時間。

    是來了客人?何永想著,卻在辨認出小女兒的聲音時猛地頓住了步子。

    修霜回來了,那她也回來了嗎?何永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但他的腳卻像是被釘住了,完全挪動不了一點兒。

    他仔仔細細地辨別起屋內的聲音來。沒了電流的干擾,修霜和明宇的聲音聽起來成熟了好多,但依舊精神。真好。

    兩道陌生的男童大概是他的兩個外孫,聽起來都很乖呢,和他們爸爸媽媽小時候一樣。何永彎了彎唇。

    女兒在信里常說她和明宇的工作都很忙,那兩個孩子應該是他們奶奶教養長大的吧?也難怪了,只有她那樣知書達理又溫和的性子,才能教出來這樣的孩子

    何永的腦海里思緒紛呈,心卻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沉寂了下來。

    他沒有聽見蘇文珂的聲音。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聽見過她的聲音了。

    自從他送她和明宇修霜離開后,她就再也沒出現過在自己的世界里,通電不曾、通信也不曾。何永的喉嚨泛起一股腥味,心口也泛起針扎似的痛。

    “姥爺。”林凌從衛生間出來,見何永捂著胸口靠在院墻上,嚇了一跳,“姥爺你哪里難受?我去”

    “我沒事。”何永趕緊制止外孫女,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當作安慰,“姥爺就是前些天訓練的時候不小心扯到了筋”

    但屋里的人已經被驚動了,林凌的聲音清脆,兩人的位置也不遠,屋里眾人清晰聽見了她的問話。

    “爸,爸怎么了?”何修霜沖在第一個,腳步慌亂。李明宇緊跟在她身后,臉上也有明顯的著急。

    夫妻兩人身上雖都多了些歲月的痕跡,但一點兒受罪或者受困的跡象也無,行動間也能看出甜蜜。何永刺痛著的心忽然安定了下來,這就足夠了。

    他笑著開口,將剛剛的解釋又說了一遍,話還沒說完,何修霜已經撲進了他的懷里。

    何修霜的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涌著,她顫著手去撫摸何永完全白了的鬢發,哽咽,“爸、爸、您怎么”

    怎么長了這樣多的白發?怎么看起來比記憶里老了那樣多?又是什么時候生出了這樣重的川字紋?

    何修霜幾乎泣不成聲,何永卻依舊笑著,拍了拍小女兒的肩,“爸都快六十了,長白發很正常。好了修霜,不哭了,孩子們看著呢。”

    何修霜卻依舊淚流不止,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越發懂了爸媽的苦心和犧牲。

    她和哥哥越幸福,就越顯得爸媽有多孤獨、有多無私,而他們做子女的又有多自私、多不孝。

    李明宇是最懂妻子心情的人,他趕緊上前將何修霜攬進懷里,和她一起向何永鞠躬,艱澀開口,“爸,我們回來了。”

    他們的孩子最大的那個已經十三歲了,見父母這樣,也牽著五歲的弟弟上前鞠躬,“姥爺好。”

    何永一手扶起小兩口,一手拉兩個外孫,常年沉郁的臉此時斥滿了喜氣,“都好都好,回家了就好。”

    又伸手去掏上衣口袋,“姥爺不知道你們來,沒準備禮物,先給你們補個紅包,等明天再帶你們去百貨商場買玩具買零食”

    何修霞站在門口,深色莫測地看著院中一家人重逢的熱鬧景象。時隔多年再一次看見這樣的畫面,她難得不再覺得刺眼、也不再心生嫉妒,她甚至希望何永此刻能再多疼愛那家人點兒。

    “大伯,奶奶讓您趕緊帶著二姐一家進來,院子里蚊子多!”何修雯從何修霞旁邊探出半邊身子,調侃難得失了分寸的大爸。

    剛剛也就是何修霜和李明宇關心則亂,其余人都緊跟著聽見了何永的解釋,所以剛起身又坐了回去,沒和一個離家快十四年的女兒搶父親。

    何永這也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彎腰將小外孫抱了起來,剛靠近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香味,何永的心又抽痛了一下。

    他努力壓住心中情緒,再抬眸,就對上了何修霞晦暗的眼神。

    何永眉心微蹙。自從去年何修霞在家宴明晃晃地針對沈意歡后,他就對何修霞徹底失了望。他不再寄希望能改變何修霞,但她做錯了事,竟也就這樣破罐子破摔,連道歉都不肯去。

    何永是真想把這個壞了心的女兒狠狠抽一頓,但又怕驚動了兩個老人,年齡大的人就追求一個家庭和睦。晚輩們心照不宣地瞞著,何家兩個老人至今都不知道何修霞做過什么。

    何永也想放任何修霞自生自滅,但何修霞的不定性和破壞性太大了。他作為何修霞的父親,不僅不能不管,還要用心管,才能避免何修霞再給家里惹出什么無法解決的大禍來。

    何修霞死活不肯去道歉,威脅去了也只會說出更難聽的話,何永只能帶著林元赫去靳家道歉。

    靳延和靳希文見著只有他們倆來也沒多說什么,但從那次起,除了春節那段時間來拜訪兩個老人,他們再也沒主動來過何家一次。他們甚至再也沒有帶沈意歡來過,雖然用的理由是下雪天不敢讓她出門走動。

    但他們都很清楚,這就是靳家的態度:他們不管何家內部是怎么決定的,但他們父子要且已經和何修霞斷了交。

    何永收回視線,帶著小女兒一家進了屋。

    主位的兩個老人都一臉喜氣,何老太太的眼尾還有哭過的痕跡,一見他進來就催他,“你趕緊把你的車叫回來,等下我們去裕華,給霜霜接風。”

    又安排何修雯,“再給你哥打個電話,讓他今天一定別加班。”

    “都安排好啦,奶奶您放心好了。”何修雯笑著回答,又主動補充,“姑父二哥那里我也聯系過了,他們說等下接了歡歡和燦燦就過來。”

    話音剛落,院外就傳來人聲,何修霜眼睛一亮,趕緊轉頭去看。

    走在最前面的是姑父靳希文,他看起來還如記憶里那般儒雅,歲月沉淀了他的氣質,即使一身沒有裝飾的常服,也難掩如珪如璋的風華。

    何修霜想起老態的父親,很難不把兩人放在一起對比。父親現在看起來像是和姑父差了輩,何修霜的心口悶痛,一時竟沒心情再留意其他人。

    直到一道稚嫩的童聲喚回了她的注意力,是何修安的小兒子小川,“妹妹!咦,妹妹呢?小爸爸抱川川,川川要妹妹”

    “妹妹在家睡覺呢。”熟悉的聲音響起,何修霜順著望過去,就見表弟靳延笑得燦然,隱隱還是記憶里那個飛揚少年的模樣,“二姐、明宇哥,好久不見啊!”

    第85章 第 85 章 我永遠愛你

    分開十四年的家人重逢, 這一場接風宴自然是無比熱鬧,每一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一直到了八點多才散場。

    何老爺子難得被允許喝了幾杯酒, 他被何修安攙著上了車, 還不忘搖下車窗叮囑靳延,“靳延, 明天早點來家里啊,我和你姥姥都想歡歡和燦燦了。”

    沈意歡并沒有出席這場接風宴, 倒不是因為何修霞的原因,她一直沒把這事兒放心上, 耿耿于懷的是靳延。

    畢竟對于靳延來說, 是他的親表姐先傷了他父親的心,又惡意地詛咒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三個人。

    被嫡親這樣對待,靳延怎么可能不失望不憤怒?

    更何況何修霞還和他多了一層。何韻身體還沒出問題的時候常常接何修霞來家里照顧,一眾表親里,靳延和何修霞相處最多。

    靳延可以忍受何修霞性格的缺陷,可以忍受她勢利自私, 可以忍受她利用他家的地位捧高踩低、謀取好處, 但靳延無法忍受她傷害自己的父親、妻子和孩子。

    要是可以,靳延都想直接和何修霞斷交,但他又不忍讓姥爺姥姥為此傷心,便強忍著裝作一切正常, 只不過堅持隔開何修霞, 不讓她有機會和自己妻子女兒接觸。

    沈意歡不在乎何修霞、更不怕她,但她在乎自己的丈夫,便欣然接受了靳延的保護, 非必要不和何修霞相處。

    不過她今天沒出席確實是意外,何修霜一家回來之前沒通知任何人,所以等電話打到家里來的時候,沈意歡已經出門了。

    她出門也不是為了別的事,而是作為沈小妹的娘家侄女去和馮文書的兄弟姐妹見面。

    馮文書是家里的老大,因為父親身體的原因,很早就扛起了家庭的重擔。他讀書時成績其實很好,但他家根本供養不起五個孩子。

    他要繼續讀書的話,就意味著弟弟妹妹們要挨餓,意味著父親要忍著腿上的傷痛干更多的活。

    為了弟弟妹妹的未來,馮文書主動選擇了犧牲自己。由親戚介紹來了首軍區家屬院食堂打雜,從一個打雜的到現在掌管后廚,他吃過的苦可想而知。

    但他也確實把四個弟弟妹妹都供出來了,連最小的馮文寶目前也已經是北城軍區的連長了,其他弟妹雖不如馮文寶這樣出息,但也都出了頭。

    馮文書的弟弟妹妹謹記著大哥的恩情,自從長大以后,就特別關心馮文書的工作生活。

    工作倒還好,馮文書穩扎穩打,目前已經是陸軍家屬院食堂后廚的總管。

    但他在婚姻上屬實不算順利,早年他負擔重,根本無心婚姻,一直到了二十五歲還是單身。

    最后還是他的領導看他這樣耽誤下去不是事兒,才主動介紹了同單位的一個女孩兒給他。

    在領導的安排下,馮文書和對方見了幾次面。女方很喜歡馮文書,馮文書對對方也有些好感,便由介紹人主持著順理成章結了婚。

    可婚后不過半年,對方就開始嫌棄馮文書情緒太淡了起來,他給的回應遠不及對方想要的。

    對方能給馮文書的耐心也不過半年,時間一久,女方就開始覺得疲累、覺得委屈。

    馮文書也曾努力改過,可惜他性子就是這樣,不善言辭、更別說表達感情。

    他喜歡沈小妹這么多年,從沈小妹四年前偶然幫了他一次開始。但要不是沈寶珠和馮文寶推了他們一把,兩人怕也是要錯過的。

    于是,婚后不過一年,馮文書就又重新成了單身。他對外只說感情不合,但他的弟妹都知道,是女方不顧還在婚內就喜歡上了別人。

    所以馮文書的弟弟妹妹一從五弟馮文寶那里打聽到了大哥的新感情后,即使有馮文寶作保,即使有馮文書暗戀在先,他們還是不放心,一起來了北城,想替自己大哥把把關。

    馮文書對此很是抱歉,他怕沈小妹因此覺得他的弟妹不信任她,從而覺得委屈。可即使有這樣的擔心,他也選擇了和沈小妹坦白,并承諾不會讓弟弟妹妹來打擾她。

    但沈小妹聽了她的話卻只覺得高興,高興馮文書的付出得到了善報,高興他們兄弟姐妹團結。

    為了不讓馮文書為難,一向畏生的沈小妹還主動提出了想和他的弟弟妹妹見面。

    兩方要見面,沈建中夫妻又不在京里,沈意歡作為沈小妹唯一在京的親屬,自然是要出席的。

    其實靳延本也要去的,但沈意歡考慮到他的職位和靳希文與馮文寶的上下級關系可能會給馮家弟妹壓力,便拒絕了。

    也幸好他沒去。不然何修霜一家專門趕在他的生日回京,他卻連接風宴也不曾出席,那就太過失禮了。但要是從馮家宴席離開去為何修霜接風,又會顯得不尊重這邊。

    沈意歡還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替靳延免去了一場為難,她這會兒剛和沈小妹母女離開馮文書所在的家屬院。

    見過馮文書的弟妹后,沈意歡對馮文書就更滿意了。

    他的弟妹很知恩,卻也不是一味護著馮文書,對大哥的對象也很尊敬親近。在知道沈小妹還有兩個女兒后,他們每人還都特意準備了適合寶珠姐妹的禮物,足以見用心。

    但沈意歡最滿意的還是馮文書本人,不說他對沈小妹體貼入微,就只看一開始明顯不太高興的沈寶華只一月就親近起了馮文書,就該知道他在這上面付出了多少心血。

    況且,沈小妹還明顯很喜歡馮文書,兩人的感情也是肉眼可見的好。

    PMDUJIA沈意歡太懂擁有一段好的感情的人是什么狀態了,那種從內而外散發出的幸福和滿足,是裝不出來的。

    沈意歡為沈小妹高興的同時,也開始為沈小妹的離開做準備。

    這二十年,沈小妹將大半的心血和精力都給了她,作為被愛的那個,沈意歡自然是幸福的。

    但沈意歡也不想沈小妹的人生只圍著自己轉。寶珠的未來已經規化好了,她也很懂事,知道保護媽媽。有她在,沈意歡不擔心沈小妹受委屈。

    寶華卻還小,她在八歲時就只有母親了,卻還要把母親大方地分給姐姐、表姐、甚至表姐的女兒,她怎么會不委屈呢?

    只看她在馮文書出現時表現出的敵對,以及那一句哭著喊出的“你是壞人,你是來和我搶媽媽的,你快離開我家”就知道,她其實一直很傷心媽媽“被很多人搶走”。

    小孩子是不懂什么恩情、什么生活的,她只知道媽媽整天分給她的時間很少很少,只知道比起別的小孩,她沒有爸爸、沒有爺爺奶奶,也沒有外公外婆

    沈意歡也是在那一刻才決定了要放沈小妹離開,她也意識到沈小妹必然會離開她。

    她有了真正的愛人,她的愛人是值得依靠的,他們感情很好即將步入婚姻,她的小女兒很渴望母親的陪伴

    沈小妹早就不是孑然一身來到北城的那個少女了,她那時候全心全意愛著懷里的小生命,是這個小生命改寫了她的人生。

    她現在也依舊愛著沈意歡,毫不遜于沈意歡親生父母的愛。但她也有了更多牽掛的人,一個人的心只有那么大,不分走這個的愛,就要分走那個的。

    沈意歡不想沈小妹為難,她希望沈小妹幸福,她會是主動退讓的那一個。

    她牽著沈小妹的手,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

    最開始的時候,是沈小妹包著她的手、彎著腰,遷就她的步子。后來是兩人雙手交握,似姑侄又似姐妹的嬉笑陪伴。而現在,已經是沈意歡要遷就沈小妹的步子了。

    沈意歡半垂著眸子,裝作無意地說,“表姑,要是哪天你想回家了,別顧慮太多,直接和我說就好。”

    沈小妹卻只以為沈意歡說的是她的老家,連連搖頭,“我不回去,哥哥嫂嫂不想回去的話,我是肯定不會回到那里的。”

    見她此時還想著父母,沈意歡彎了彎唇,沒再往下說。

    沈寶珠聽見身側的表姐和母親的對話,腳步一頓,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卻又為自己媽媽感到開心。真好,她的愛和付出沒有被忽視、更沒有被辜負。

    靳延回到臥室見到的就是側躺著的沈意歡,她沒關燈,表情是明顯的懨懨。

    靳延的酒一下就醒了,他最最最見不得沈意歡委屈傷心。

    每當沈意歡傷心落淚的時候,他都會覺得那淚滴像是砸到了他的心上,又從上至下地穿透他的心臟,威力完全不遜于子彈。

    沈意歡這會兒沒哭,但身上透露出的悲傷卻一點兒也不少,靳延覺得心都要碎了。

    他連忙走到床邊,半蹲著撫摸沈意歡的臉頰,“寶寶,怎么了,誰惹你傷心了?”

    沈意歡卻像是才發現他回來了,看了他一眼,就伸手摟上他的脖子,將臉緊緊貼在他的頸側,“你回來了。”

    “嗯,先送了小舅他們,所以回來的有點晚。”他伸手探進被子里,找準沈意歡的腿窩,將她橫抱進懷里坐到床邊沙發上,才問,“你呢,回來多久了?”

    沈意歡伏在丈夫的肩上,鼻息都被他的氣息斥著,心中卻還是覺得空落落的。

    她抬起下巴,循著靳延的脖頸細細地親,語音含糊,“也沒多久,剛洗漱完。”

    她的指尖已經尋到了那顆礙事的紐扣,難得有些急切地要去解。

    靳延被她的動作驚到了,沈意歡在這件事上很少主動,更別提這樣急切了。

    他覺得一定還是因為她的情緒出了問題,便一邊順著她任她為所欲為,一邊努力思考讓她這樣反常的原因。

    “嘶——”喉結被重重咬了一口,靳延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沈意歡卻很是不高興地按著他的后腦勺,讓他低頭看向她,質問,“你為什么走神?”

    靳延沒想到沈意歡這么敏銳,他拿不準沈意歡現在的心境,便想要低頭吻她,奪走她的注意力。

    沈意歡沒有躲,她高高仰著頭,接受著他帶著酒氣的吻,甚至催著他再吻得重一些。

    靳延一邊覺得納悶一邊滿足她,他本就有些醉,僅剩的清明用來思考她情緒的出處都不算夠,卻還要分神注意不被她察覺。

    靳延的額頭很快就生出了細密的汗,他難得覺得艱難。

    沈意歡卻還不肯放過他,她生疏地按開了他的皮帶,魯莽地在他腰間尋出口。

    指尖一次次滑過又離開,柔軟的手心時輕時重地按,靳延苦不堪言,干脆握上她的手腕幫她。

    他不知道沈意歡怎么了,但不妨礙他順著沈意歡的心意,他總是不吝嗇給她她想要的。

    沈意歡主動松開了唇,她不想再親,靳延也就乖乖離開了。

    靳延大概也猜到沈意歡異常情緒的出處,要是見面不順利,沈意歡只會想辦法解決。她這樣難過、這樣反常,也許反而是事情是太順利了?

    靳延正想說話,痛感卻先搶走了他的心神。他幾乎要忍不住制止沈意歡,她太胡來了,得好好教訓教訓。但一對上沈意歡紅著的眼尾,靳延卻又心軟了。

    連阻止她都舍不得,靳延還能怎么辦呢?繼續順著她唄。

    沈意歡其實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她這是在把不好的情緒發泄在靳延身上,是很不尊重他的行為。

    但就像在沈小妹這件事上一樣,想得再清楚,也還是會無法抑制地感到傷心,她現在就控制不住想要這樣做。

    過去二十年里,沈小妹就如同她的第二個母親,可在父母離開她的生活且歸期不定以后,沈小妹也突然就要離開了。

    沈意歡也無法抑制地感到不安,她的家人即將全部和她分開,她的行業還困在黑夜里,她只有靳延和女兒了。

    她是信任靳延的,她知道靳延有多愛她。但在這個夜晚,在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主臥里洗漱、入眠的時候,她還是被不安占住了心神。

    她怕靳延也會離開她,古往今來,有那么多相愛不能相守的故事、有那么多“等閑卻變故人心”的故事,她怎么就能保證他們不會是其中之一呢?

    沈意歡生疏地掌、控著靳延的身體,專注地看著他被自己輕易地施加痛苦或者歡、愉,卻依舊不覺得滿足。

    靳延卻已經招架不住了,他緊咬著后槽牙,覺得自己即將就要被今晚明顯情緒異常的沈意歡玩、死、了。

    但想著產科主任交代的那句話,他還是強、忍著反抗的谷欠、望,溫柔地撫摸沈意歡的后脊,輕柔地親吻她的眼尾,顫著聲安慰她的情緒。

    他越溫柔,沈意歡越難受,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壞了,她怎么能莫名其妙懷疑靳延,又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傷害他呢?

    想著想著,她就松開了手,淚珠成串地落下,啞著聲道歉,“對不起。”

    即使是好不容易等來的解脫,靳延也沒敢閉上眼睛,所以他恰巧看到了非常震撼的一幕。

    他看見白、灼撞上晶、瑩,兩廂混雜卻又涇渭分明,看見本不該出現在她臉上的污、濁、順著她純凈的淚滴一起從沈意歡的頰側滑落,最后掛在她精巧的下頜,要墜不墜

    太美太澀了,靳延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他終于懂了,為什么自己每次抬頭的時候,沈意歡都會那樣情、動了。

    但他沒有時間欣賞,也沒有心神能分給隱、痛的地方,他將沈意歡擁進懷里,任由她埋在自己頸側垂淚。

    他一下一下撫摸沈意歡的后脊,像是不經意,像是沒猜到沈意歡崩潰的原因。

    “我和你講一個特別好玩的事啊,今天二姐一家回來,姥姥難得愿意讓姥爺喝幾杯,你沒看把姥爺高興的,假牙都要笑掉了。”

    “可他太貪心了,喝了五杯還想耍賴繼續,結果被姥姥當著我們所有小輩的面臭罵了一頓。姥爺當時尷尬得臉都紅了,他最好面了,就強撐著不服軟。”

    沈意歡的抽泣聲漸漸低了下來,聽著靳延的話,她好像也看見了兩個白發老人當著子孫的面斗嘴的場景。

    “但其實他一杯都沒再敢喝了,我還看到他偷偷和姥姥道歉呢。可是姥姥沒理他,回家的時候也不肯和他同車,估計他今晚又要睡客房了。”

    靳延側首親吻沈意歡的鬢角,“我當時覺得很好玩,后來卻又挺羨慕姥爺的。”

    沈意歡徹底停下了哭泣,她好像猜到了靳延想要說什么。

    “年到八十,還能被老婆管,多幸福呀。”靳延的聲音里帶著笑,“不過歡歡你放心,我以后絕對比姥爺聽話。”

    “你讓我喝三杯,我絕不喝第三點五杯。要是我惹你生氣了,就算燦燦在,你也可以罵我,我絕對乖乖服軟。”

    靳延頓了頓,玩笑道,“不過你要是想像今天這樣估計是不可能了,畢竟我再厲害也要服老。所以要是歡歡喜歡這樣的話,可以在年輕的時候多玩玩、玩個夠”

    靳延擔心沈意歡回神過后會愧疚,他的老婆是個很心軟很善良的姑娘。靳延喜歡看沈意歡哭,但絕不喜歡她因為委屈、愧疚或者別的情緒哭。

    “沒有喜歡。”沈意歡的聲音里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她舉起手,“我的手好痛,你看看,是不是腫了?”

    靳延定睛一看,果然見她的手心紅通通一片,他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她那么用、力,不痛才怪。

    靳延用指尖輕輕碰了碰,“嗯,看起來確實很嚴重。你等等,我把衣服穿好就帶你去醫院。”

    沈意歡哪里不知道靳延在逗她,她又羞又惱,“行吧,反正是一起丟人。”

    說完,她不再給靳延開口的機會,探身去看靳延的情況,“你呢?有沒有哪里難受,我記得我的指甲好像劃到你了。”

    確實劃到了,大概有兩三處,但靳延不想沈意歡因此愧疚,“有沒有出問題,你自己檢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馬馬虎虎一眼,沈意歡只看見了他的精神抖擻,便也沒有懷疑,順從地摟上靳延的肩膀。

    被他緊緊抱在懷里,沈意歡再也生不出什么空落落的心情,她緊緊回抱著靳延,像是沒有什么能分開他們。

    沈意歡是個很理智的姑娘,她知道這個世界沒有誰能陪著另一個人一輩子,但在此刻,她卻真切地希望、祈禱靳延能永遠和她在一起。

    到了熟悉的位置后,靳延停了下來,他側首想要去口勿沈意歡。他從來不缺溫柔,以前的強、硬是樂趣,但這會兒他只想小心地呵護她。

    沈意歡卻搖了搖頭,她提出新的要求,“還、要。”

    靳延愣住,但轉瞬就生出了更多的憐惜,他知道沈意歡今晚的反常都是因為不安,因為意識到沈小妹必然會逐漸遠離她的人生而不安。

    他也第一次認識到了生育對沈意歡的影響,科學的指導、醫療手段的幫助確實可以讓她避開一些困難和痛苦,但沒有人、也沒有任何手段能幫助她抵抗體內激素變化帶來的不良影響。

    如果放在以往,靳延相信,沈意歡一定會處理好情緒,而不是像今晚這樣無措且慌亂,以至于只能向他求助。

    想到醫生的那句“一定要注意照顧產婦的情緒,她們在生產后情緒和身體都是非常脆弱的”,想到醫生科普的關于產后抑郁癥的案例,靳延就覺得后怕。

    他現在都快心疼死了,他只想抱著沈意歡哄她,只恨不得把她含、進嘴里護著,哪里舍得那樣做?

    可他也不敢拒絕沈意歡,好不容易才哄好她,靳延不想她再有胡思亂想的缺口。

    好在,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絕佳的借口。

    靳延示意沈意歡看他,解釋說,“那個東西不夠,剩下這、截在外面還好,都進、去了的話我怕會移位。”

    又說,“而且我也不想隔、著、它、進、去,等過了這個月我就不用帶了。寶寶別急,都會給你的。”

    沈意歡被他說得越來越羞,心里亂七八糟的情緒徹底空了,她有些惱地瞪他,“你再說下去,天都要亮了!”

    靳延輕笑,握、上她的腰,聲音越來越低,“是我的錯,老婆還餓著,說那么多干什么。”

    他一認真起來,招架不住的就是沈意歡了。

    她今晚格外動、情,以至于靳延最后不得不用食指壓、住了她的舍。家里還有人,要是現在不制止她,她清醒過來一定會羞得哭。

    靳延打了有史以來最艱難、也最狼狽的一次戰,但等看見沈意歡安穩地睡在自己懷里,眉頭漂亮地舒展著,又覺得很是滿足。

    他親了親沈意歡的眉心,低聲,“笨蛋,我怎么可能舍得離開你,又哪里離得開你?”

    沈意歡半夢半醒間聽見了他這話,她彎了彎唇,聲音含糊,“我知道。”

    靳延不想她還沒睡,又聽見了她這話,頂了頂腮,秋后算賬,“還沒睡?那我可要好好和你算算賬了。”

    他挺、腰,“剛才差點就要被你搞、死、了,說吧,準備怎么補償我?”

    沈意歡回憶起那時不經意看見的景象,他那么漂亮的顏色都被自己攥、成了烏、紫、色,心虛地不敢睜眼,“對不起,你說吧,我都答應你。”

    沈意歡閉著眼,就沒見到靳延在聽見這話時一瞬亮起的眼睛,但她聽見了靳延湊到她耳邊說的話。

    沈意歡瞪大了眼睛,她氣急敗壞,“不行不行,這個不行,靳延你、你也太不知羞了。”

    靳延瞇了瞇眼,忽然伸手捂著她的眼睛,探身按開了燈,“你看看它,再說行不行。”

    沈意歡后悔死自己剛剛接話了,她就該裝睡的,不然也不至于這樣被動。

    但看到甜的靳延怎么可能中途放棄,他將沈意歡抱在懷里,指出她的每一處罪證,不給她逃避的機會。

    “這里、這里、這里,是你用指甲劃到的,我結扎的時候都沒有這么大的口子。”

    “還有這兒,你當時攥那么緊,要不是我石、更,早就被你弄斷了。”

    “還有啊,我早就想問你了,你怎么那么喜歡堵著這里。第一次就”

    沈意歡受不了了,她伸手捂住了靳延喋喋不休的嘴,有氣無力,“好了好了,別說了,我答應你。”

    靳延立馬高興了起來,啄她的手心,“謝謝老婆,就穿那件黑色的好不好?”

    “不行!”沈意歡連忙制止,“那件很貴的,是我最貴的芭蕾舞裙,你弄壞了怎么辦?”

    “我保證不會,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靳延恨不得起誓。

    沈意歡卻根本不信他,真按他說的,她自己都要做好睡一天的準備了,更何況保全裙子?

    怕靳延霍霍她的其他寶貝,沈意歡主動退讓,“那件粉色的好不好,裙擺是很多層紗的那件。”

    靳延回憶了一下,想象了下沈意歡穿著的樣子,勉為其難地答應,“好吧。”

    看他應下,沈意歡長舒口氣,連忙拉著他重新躺下,“睡吧,晚安。”

    靳延按滅了燈,將她抱進懷里,卻完全沒有睡意。一想到那件被嚴令禁止了的黑色芭蕾舞裙,靳延就覺得牙癢。

    哼,等著吧。等以后情況好了,他要自費買一二三四五六七條芭蕾舞裙,每個顏色每個款式都來一條,到時候看她怎么拒絕

    正想著,靳延的唇被軟軟地碰了一下,他聽見了來自愛人的溫柔祝福,“生日快樂,靳延,我永遠愛你。”

    靳延的心霎時化成了一灘水,巨大的幸福和滿足包裹著他,他啞著聲回答。

    “謝謝老婆,我會一直一直一直陪著你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會找到你、陪著你。”

    第86章 第 86 章 何家的噩耗

    送走妹夫一家人后, 何永毫不意外地在書房看見了自己的大女兒,何修霞。在知道小女兒一家是她特意邀請回京的以后,何永就猜到了他們之間會有這場對話。

    這十四年來, 何修霞主動去信何修霜的次數都很少, 怎么會無緣無故邀請她返京,還特意瞞了所有人?

    可即使是預料之中的事, 何永還是沒忍住在心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步子不停,走到何修霞的對面坐下, “說吧,這次你想要什么?”

    聽到何永這句話, 何修霞的神情僵住了, 她刻意露出的十拿九穩的得意在此刻粉碎,因氣色好起來而重新美麗起來的容顏也變得猙獰。

    她這樣子把何永也嚇到了,他連忙問,“你怎么了?”

    “怎么了?”何修霞冷笑一聲,撐著桌子站起來,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何永的眼睛。

    她惡狠狠地問,“何永, 見著了你的寶貝女兒和兒子很開心吧。你這會兒是不是更想不起來了?你還有一個孩子。”

    何永看何修霞這樣, 是既感到氣憤和疑惑,又覺得愧疚且心疼。

    他正想說話,心口就又是一陣絞痛,何永不得不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緒。

    何修霞看見了何永忽然蒼白了下去的臉, 卻沒有在意, 她已經被憤怒和委屈沖昏了頭腦。

    她已經看了兩天了,看了兩天那個家是如何和睦親昵的,也看了兩天何永是如何悄悄看著李明宇發呆的。

    何永在思念誰、又愛著誰, 何修霞早就有答案。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那個答案都不是她的母親。

    何修霞本來還能勸慰自己,何永越在乎何修霜一家,自己的勝算就越大,但當她聽見何永那句“又想要什么”,她的郁氣就再也無法被壓制了。

    何修霞也不懂,為什么自己想要什么都得謀算,而何修霜、甚至那個和她家毫無關系的李明宇,不僅能不勞而獲,就連犯了那樣大的錯,都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我難道不是您的女兒嗎?還是您覺得,只有蘇文珂的孩子才是你的子女。”

    “何修霜和她感情好、李明宇是她的親生兒子,只有我,不認她、還和她作對,所以您就只區別對待我一個。”

    何修霞坐回長椅,嘴上說著計劃好的話,心中卻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示弱玩苦肉計,還是在借此質問自己這許多年的困擾。

    何永有些無奈,但還是回答,“修霜,我知道你很在意我續娶之事。但是那個時候,如果我不管他們的話,他們母子就真的沒活路了。”

    何永的手微微顫著,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幕。要是他晚到一步、晚到一刻,以她的性子,怕是真的會和那人同歸于盡

    何修霞卻覺得這話可笑極了,她反問,“少給你自己找借口,李明宇他親爹職位不比你低,撫恤金也不少吧,怎么就沒活路了?你說,我聽著。”

    在那個戰亂年代,對于沒有依靠的孤兒寡母來說,漂亮的容貌、大筆的財富反而是催命符。

    但何永怎么忍心揭開蘇文珂的傷疤,他只能一如以前,以沉默作答。

    他的沉默也徹底讓何修霞最后一點遲疑消失了,她側開頭,不愿意再看何永。

    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應該知道吧,那個消息。我想你把林元赫調到對米辦公室。”

    “不可能。”何永斬釘截鐵地拒絕,“這件事太重要了,關系到我們國家在世界格局的新位置,絕不容許任何私情。林元赫要是想進去,可以自己找領導爭取,我絕不會幫你。”

    何永甚至驚心女兒的想法,“修霞,這是國家大事,關系到所有華國人的未來的,不是名利場,你不能在這種事上亂來”

    “夠了!你有什么資格教訓我?”何修霞打斷了何永的話。

    她也預料到了何永的拒絕,但別的路子她都試過了,她只有何永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她知道何家的人脈都在何永手里,將林元赫平調去另一個辦公室,是有難處,但絕不是不可能。

    敬酒不吃吃罰酒,何修霞站起了身,“我去拿個東西,你看過之后再做決定吧。”

    何永不知道何修霞要做什么,也許是太久沒喝過酒,他這會總有些難受,有些暈、還有些想吐。

    昏沉間,何永聽見了小外孫的聲音,“外公,你什么時候帶我去買車車呀?”

    他連忙睜開眼,摸了摸他的頭,“朋朋再等外公一會兒會兒好嗎?外公和你大姨還有話要說,說完就帶你和哥哥去買玩具。”

    “外公果然很疼朋朋和哥哥。”朋朋開心極了,他仰著一張小臉看著何永。

    “外公,朋朋還有個問題。為什么奶奶會知道外公和哥哥一樣,脖子后面有顆痣呢?她不是應該和朋朋一樣從來沒有見過外公嗎?”

    “嗡——”何永的世界像是忽然被清空了,他看見外孫的嘴一張一合,卻只能聽見尖銳的耳鳴聲。

    他的心跳徹底亂了,回憶如浪潮般翻涌過來,后脖的皮膚也開始發燙。

    她的指尖最后一次撫過那里時,他們都哭了。

    她那樣典雅的一個人,卻都哭出了聲,“都說有苦情痣的人,于情路上雖然起初辛苦艱難,但最后都會得到圓滿。既然這樣,那為何我們不能圓滿呢?”

    “外公為什么哭了?”朋朋有些著急地去拉何永的衣擺,想要爬到他腿上替他擦眼淚。

    “外公沒事,大概是風里有土,刮到外公眼睛里了。”何永借著揉眼睛的動作擦去眼角的淚。

    他現在根本無法注視朋朋那雙遺傳自他奶奶的眼睛,他近乎落荒而逃,“朋朋在這里等外公一會兒啊,外公去和你大姨說句話,就帶你出去玩。”

    “好耶!”朋朋高興極了,他乖乖地爬上長椅,坐得端端正正,“外公你快去吧,朋朋在這里等你。”

    何永強擠一個笑,快步往何修霞的臥室走去。臨近門口,一道悶悶的膝蓋著地的聲音阻止了何永敲門的動作。

    “修霞,求你了,別這么做,真的沒必要的。現在是米國,只要這步走得順了,后面一點點都會好起來的。”

    “你也知道這是第一步,你見過誰記得第二名嗎?你只要知道我為你做了什么就行了,那些人本也靠不住。”

    “林元赫,這也是我最后的籌碼了。這件事成了以后,我大概再也不能從何永那里討到什么好處,你要爭氣些。”

    “我會努力的,但是修霞,恕我實在無法接受你用骨肉至親逼迫長輩,二妹一家已經很苦了”

    “啪——”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林元赫的話,厚重的木門也隨之被推開。

    何永背光站在門口,身影的邊界隱約在發抖,大概是氣的。

    林元赫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轉身護著何修霞,“爸,您聽我解釋。”

    何永卻已經看見了散落一地的信紙,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撿起那張紙的,他甚至以為自己是花了眼。

    這太荒謬了,這一定是自己看錯了。他的大女兒怎么會舉報他的小女兒和繼兄通、奸呢?這可是在要她妹妹一家的命啊

    何永的身體猛地一晃,在何修霞和林元赫驚恐的眼神里,直直摔到了地上。

    “爸!”何修霞僵硬地站在原地,她聽見了林元赫的驚叫,看見家里的人迅速地聚攏了過來,看著人群遮住了何永蜷縮在地的身影。

    她的眼前一遍遍重現著剛剛那一幕,她的父親,她又恨又愛的父親,如山岳般的父親,就這樣像山一樣轟然倒塌了。

    “啪——”

    何修霞被扇倒在了地上,她呆呆看著白色的木門上血紅的大字,“搶救室”、“手術中”,每一個字都血淋淋的,張牙舞爪地撲向她。

    “你個孽畜!”何毅真是恨不得掏槍斃了這個不孝不悌的狗東西,他推開攔在身前的兒子,拽著何修霞讓她對著手術室的方向跪下。

    “何修霞,你給我聽好了。我哥、我爹、我娘,今天但凡有一個人沒從這里面出來,我何毅拼著一條命不要,也要把你這個畜生殺了。”

    沈意歡剛邁上最后一節臺階聽見的就是靳延小舅的這句怒吼,待聽清內容,她腳下一軟,差點踩滑,被靳延一把護在了懷里。

    可她完全顧不上自己,她幾乎是立馬就看向了自己的丈夫。他們來的時候還只是聽說大舅暈倒了,但怎么聽著好像姥爺姥姥也出了事?

    果然,靳延的臉都是白的。沈意歡快要心疼死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前一秒還在接受親朋好友的祝福,下一秒就收到了這樣的噩耗。

    “我沒事。”靳延安慰沈意歡,可他的步子卻已經亂了。眼前的景象和母親躺在病床上的場景重疊在一起,他無法抑制地開始感到害怕。

    在病魔面前,任你平時再有能耐,也只能接受命運的審判。

    靳延牽著沈意歡走到何修安身邊,盡量穩住情緒,“哥,姥爺姥姥和舅舅的情況怎么樣?”

    “很不好。”何修安的聲音都是澀的,“奶奶看見大伯的樣子,當場就被嚇昏過去了。”

    “我們到了醫院,醫生又判斷大伯這是情緒劇烈變化誘發了心臟的隱疾,情況很危險,九死一生。爺爺聽到這話,呼吸立馬就亂了,也被送進去搶救了。”

    沈意歡聞言立馬握緊了靳延的手,她知道靳延有多在乎家人,也知道他對搶救這兩個字的陰影。

    靳延的聲音緊繃著,“舅舅那是誰在主治、是這兒的主任嗎?”

    何家的位置離和協醫院更近,何永的情況危急,何修安也顧不得去找軍醫院了。

    正說著,得了消息的院長已經帶著人趕了過來。他像是沒看見手術室門口跪著的人,徑直走到兩個青年旁邊。

    雖然分不清誰是靳主任的兒子,但這不是最要緊的事,“實在不好意思,院里剛剛在開會,我已經讓心外心內的主任都進去了,咱們先等等看他們怎么說。”

    這明顯是看在靳希文的面上給的優待,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以何家的現狀和靳延的職位,根本不至于勞動和協的院長,只看兩個科主任剛剛才進去就知道。

    但這是人之常情,是心知肚明的社會規則,沒人會糾結這個,靳延代表靳希文表達了感謝。

    靳希文并沒有來這里,以他現在的位置,去到哪里都是興師動眾,所以他只是聯系了協和的院長,便在家里等消息。

    院長也知道病人家屬的心情,便沒再和靳延寒暄。走廊陷入了寂靜,只剩何毅明顯帶著煩躁的、繞著手術室門口打轉的腳步聲。

    “沈同志,您要的蜂蜜水。”一個小護士捧著一個托盤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這群人氣勢太強了,也是,能勞動院長和兩科主任的自然不是普通家庭。

    作為北城數一數二的醫院,這種病人并不算少。但小護士還真沒見過搶救室門口跪著人的,尤其旁邊還有個穿著制服帶著槍走來走去、明顯在爆發邊緣的中年男人

    “給我吧,謝謝。”沈意歡看出她的忐忑,起身接過,安撫地對著人笑笑。

    心思被看透,小護士有些羞赧,也彎唇笑了笑就趕緊轉身跑了,惹得坐在一邊的院長不自禁地蹙了蹙眉。

    沈意歡將蜂蜜水拿給靳延,又分給何修安、何毅、李明宇,最后才拿了一份遞給跪在地上的林元赫,“都解解酒吧。”

    蜂蜜是沈意歡得到消息后特意從家里拿的,今天家里的男人大多都喝了酒,要是一直這么醉醺醺下去,不利于做決定不說,還容易情緒上頭起沖突。

    “坐著歇會兒。”靳延眉眼柔和了一點,借著身體的遮擋撫了撫沈意歡的手背,“謝謝。”

    自己也只能做這些,沈意歡反手握住了靳延的手。他的手一向干燥而溫暖,但現在卻冰得嚇人,沈意歡的鼻頭泛酸。

    過了一會兒,搶救室的門才終于被人打開了,一前一后出來了兩個病床,是何老爺子和何老太太。

    兩個醫生一左一右陪在旁邊,額間有明顯的汗。他們最開始就進了里面,所以見到走廊的陣仗時還嚇了一跳,緊張地開始匯報病人的情況。

    “兩個老人家都是氣急攻心,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但這次受驚受氣對身體心神造成的損害是不可逆的。兩位老人年紀都不輕了,再經不起折騰。以后你們一定要避免這種情況再發生,不然”

    后半句消失在院長的眼神示意里,年輕醫生抿了抿唇,他只是想強調嚴重性而已。

    這可是兩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啊,要不是身體還算硬朗,送來得也及時,怕是很難從搶救室里出來了。

    “勞您們費心了。”何毅挨個察看了父母的情況,鄭重向醫護人員道了謝,這才看向靳延和何修安兩兄弟,“我送你們爺奶去病房,這邊就先交給你們了。”

    說完這個,他的聲音重新冷了下來,牢牢擋著何修霞看過來的視線,繼續交代,“在你們大伯安全出來以前,不準讓她起來。”

    何修安在心中輕嘆口氣,應了下來。他當時在地上看見那張實名舉報信的時候,也嚇得半天回不了神,也不知道大姐這次是想要達成什么。

    靳延沒有說話,他目送著何毅跟著醫生們離開后就重新收回了視線。他連眼睛都不想往何修霞那邊撇,他不想臟了自己的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卻都走得像一分鐘那樣漫長。時間越久,空氣里不安焦躁的情緒也就越發濃烈。

    終于,一個中年醫生從手術室走了出來,他的臉色也不太好、額間都是汗,可想而知剛剛的艱難。

    中年醫生先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和協心外科主任潘弘化,也是何永這次的主治大夫,“病人家屬,病人目前的狀況暫時穩定下來了。”

    聽到這兒,所有人剛安下的心又猛地提起,什么叫只是暫時?可無論他們有多焦慮,無論他們在外是什么身份,此刻,都只有屏息等待審判的份。

    潘弘化的眉心緊蹙,神情十分嚴肅,“經我們診斷,病人是冠心病且冠狀動脈狹窄程度不低。對于這種情況,最好的治療方案是盡早進行冠狀動脈搭橋手術。”

    “但實在抱歉,以我們醫院目前的醫資力量,尚且無法完成這樣高難度的手術,只能先用藥物保守治療。”

    和協已經是華國數一數二的醫院了,連和協的心外科主任都沒把握做、做不了的話何永還有救嗎?

    李明宇近乎失態地攥著潘弘化的手,眼含希冀地問,“那潘主任知道哪里的醫生能治這個嗎?哪里都可以的,無論哪里,我們都可以想辦法。”

    即使是經歷過無數次,但面對病人家屬帶著希望和哀求的目光,潘弘化還是覺得心頭悶悶的。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國內目前尚未有成功案例。”這一句話像是一道驚雷,徹底將所有人最后的希望斬滅。

    后來趕來的何修霜和何修雯已經抱在一起痛哭起來,林元赫也緊張地喚著癱軟在地的何修霞的名字,走廊霎時亂作了一團。

    靳延緊握著拳,盡量冷靜地發問,“潘主任,我想請問國內現在有哪些醫生是專攻這個方向的?如果我想辦法把他們請來一起給我舅舅會診的話,能對我舅舅的情況有所幫助嗎?”

    潘弘化也被靳延提醒到了,這不是一般的家庭,對方的能力底蘊顯然比自己想的還要深厚,要不絕不至于能毫不猶豫地說出這樣直接的方案。

    他仔細想了想,慎重作答,“阜外醫院的郭強郭醫生是國內最權威的冠心病專家,他的得意弟子孟冬榮在米國留學時也曾親身參與過搭橋手術,現在似乎是在總軍醫院任職。如果他們都沒辦法的話,其他人大概也”

    阜外醫院的前身是華國人|民|解|放|軍胸科醫院,總軍醫院更不用說,隸屬軍|委|總|后|勤|部,都是軍|方|勢|力。

    靳延稍微松了口氣,這意味著他們尋醫的難度不算太高,也意味著何永可以免去一些耽擱。

    何永還在重癥監護室,家屬暫時不被允許探視。靳延和院長醫護們致過謝后就先離開了,他要去聯系這兩位醫生。

    他把陪著他們來的靳希文的勤務兵留了下來,他和靳希文都不在的話,沈意歡就要作為靳家的代表留下來。

    靳希文還在家等消息,父子倆見面把信息一交換,就開始聯系起人來。

    他們最先聯系了阜外的郭強主任,對方很是痛快,聽了何永的情況就將事情應了下來。

    “我明天上午有手術要做,耗時可能會有些久,但請靳主任放心,最晚三點之前,我就會帶著我的學生們過來。”

    靳希文向郭強致謝,又提起孟冬榮,“和協的潘主任還推薦了您這位得意門生,不知孟醫生是否方便?”

    電話那頭頓了一瞬,似乎是在猶豫,過了幾息才回答,“他的情況比較特殊,年前剛從米國回來,家里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會帶他一起過來的。”

    因為知道這對于孟冬榮來說是個好事,郭強還是沒忍住拳拳愛護之心,委婉替他爭取。

    “冬榮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全力推薦他赴米進修,他在米國的時候參與過三次搭橋手術,如果您”

    靳希文自然知道對方擔心的是什么,他笑著接話,完全不提孟冬榮的復雜背景,“不錯,真是年少有為。那就煩請郭主任您和孟醫生多費心了。”

    郭強見靳希文并沒有在意,沒忍住也開心地笑了。于是電話剛掛,他就催促自己的助理,“去,小艾,再去把明早病人的術前準備跟進一下,我們爭取早點結束去和協。”

    又急著要給自己的愛徒打電話,不想撥過去卻只聽到接線員說那邊正占線,郭強只好先忙工作。

    卻不想孟冬榮先回了電,且已經知道了這件事,“老師,謝謝您,剛剛我已經接到了靳副主任的電話。”

    郭強有些驚訝,不想自己已經應下會帶上孟冬榮,靳希文還會專程致電去請自己的小弟子。

    怪不得對方的風評那樣好呢,郭強不得不感慨靳希文的謙遜有禮。

    在他那個位置上,其實完全可以讓他的下屬聯系自己的,或者越過自己直接聯系醫院領導,他還是會盡心配合。但靳希文卻親自和他們通了話,對他們也很尊重又親近。

    禮賢下士,已經多久沒有體會到這個詞語了啊,郭強心中難免有些感慨。不過也正因如此,郭強更加想要幫孟冬榮抓住這個機會了。

    他叮囑學生,“我明天一早有臺手術,室壁瘤切除,估計沒個六小時是下不來的。你要是結束得早就早些過去,和你潘師伯先討論討論。”

    即使知道孟冬榮不是清高執拗性格,但愛徒如子的郭強還是緊跟著勸慰了一句。

    “冬榮,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我們正常會診,也不會多求什么。但你也要認識到重要性,這對于你來說,是個很好的立足機會。”

    “學生知道,我一定會好好把握的,謝謝老師。”

    對面的青年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讓人聽之就想到了撫過湖面的春風,溫暖中攜著水汽,自帶沉靜淡然的韻味。

    郭強聞言徹底放了心,又和孟冬榮就何永的病情溝通了幾句,才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第87章 第 87 章 紅色娘子軍

    “郭主任、孟醫生。”等在樓梯轉角的何修霞見兩人下了樓, 有些緊張地攔住了他們。

    郭強對眼前人還有印象,剛剛他和何永的家屬溝通病情的時候,對方一直站在較遠的距離, 表情看著很冷淡, 但視線卻一刻也沒離開過自己這邊。

    沒再想她的特殊,郭強應聲停下了步子, “您好。”

    “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我是想問問您, 如果我父親長期保持輕松愉快的心情的話,他的病情能不能因此好轉一些?”

    何修霞神情懇切, 用詞也十分禮貌, 郭強見多了這樣的家屬,并不覺得有什么。但何家人如果在的話,看見她這樣一定會很震驚。

    聽完何修霞的話,郭強第一時間表示了肯定。

    “在保守治療階段,這樣當然是非常有益的。其實按我了解到的何師長的生活習慣和身體狀況來看,他之所以會得冠心病,大概就是在情緒上出了問題。”

    既然病人家屬問了, 兩人又是父女, 郭強就說得很是透徹。

    “我聽何師長的勤務兵講,他常年失眠、有時候睡不著就會干脆直接起床辦公,生活里除了公事就是家事,很少有放松的時刻。”郭強沒再往下說。

    “總之, 如果你們最后選擇了保守治療的話, 那讓患者保持心情舒暢、生活愉悅就是非常重要且關鍵的。”

    聽完郭強的話,何修霞的神色更加復雜,她感激地對著郭強和孟冬榮鞠了一躬,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您們跑這一趟。”

    孟冬榮側身避開了她的鞠躬,卻在下樓以后又往何修霞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雖還未動、身邊卻明顯來了熟人以后才收回視線。

    “安心了?你還是老樣子。”耳邊傳來老師的問話,孟冬榮沒有否認。

    他回答,避開何修霞臉上那個顯眼的巴掌印不談,“她的狀態看起來太差了,應該很久沒有休息好了。這里是臺階,我怕她失神踩空。”

    郭強腳步微頓,“醫院里啊,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話雖這么說,但郭強心里還是很欣慰的。他就知道,孟冬榮是不會變的。

    無論經歷了什么困難、又遭受了什么委屈,他的仁心也不會因此更改,他依舊會安靜而溫柔地對待世上的一切。

    這一點,也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看見,所以自己也要穩住、不可心急。

    郭強定了定心神,寬慰學生、也寬慰自己,“如果何家最后沒同意手術也沒關系,機會總是會有的。”

    孟冬榮不疾不徐地扶著郭強上了車,應聲,但其實他心里已經猜到了結果,這臺手術是做不成的。

    果然,何永醒來后聽見關于他后續治療的方案,沒有猶豫太久就做了決定,“先吃藥吧。”

    這其實也是何家人統一的答案,即使郭強承諾了六成的成功率,但相比之下依舊是一場豪賭。

    且這個手術誕生才不到五年,國內更是一例成功的案例都沒有,而何永的病情又沒有糟糕到危在旦夕,綜合總結對比下來,大家還是都偏向了保守治療。

    何永反而沒想那么多,當他睜開眼看見的是醫院病房的時候,他其實是有些遺憾的。

    在暈倒的那一刻,在心臟劇痛到無法呼吸的那一瞬,他其實感到了解脫。

    是的,解脫。何永在這幾年里,總是會試圖總結自己的人生。

    前半生,在父親的影響下,在時局的敦促下,他自然而然地踏上了這條路,自此追隨著父親保家衛國、也暗暗較勁想要超過他。

    可年近花甲,他還只是一個師長,走出去,別人看見他時最先想到的,還是他的父親、甚至他的妹夫。

    但這也沒關系,他不怨這個。這一生,他雖然沒有建立多么大的功勛,但也創造了只屬于自己的價值。

    他的兩段婚姻其實也都是因此產生的,他的兩任妻子都是托孤。

    他的第一任妻子,林儷,是父親的老友托孤。她在他們家長大,又在成年之時表達了對他的欽慕,母親本就憂愁他的婚事,便直接將這件事定了下來。

    等他們父子三人年底從駐地回家,就發現林儷已經住進了他的房間,為此,父親和弟弟還都發了很大脾氣。

    何永其實也是不愿的,他對林儷只有兄妹之情,他早就拒絕過林儷很多次,他質問林儷為何不將實情告知母親,但林儷只是一味地哭、甚至以死相逼。

    于是,他妥協了,他也努力嘗試過回應她的感情,可是他做不到,他連和她同房都做不到。他拿林儷當妹妹,和何韻一樣的妹妹。

    他無法突破道德感的禁錮,也無法在犧牲了婚姻以后,還欺騙自己的心。

    何永也后悔了,他提出了很多解決方案,可是林儷卻都不答應,她還又開始用尋死逼他。林儷不是做戲,她對自己很狠,最嚴重的一次,攙著血的水都漫出了臥室。

    何永不可能真得看著林儷死去,所以他又一次妥協了,他們有了大女兒何修霞。

    可妥協并不等于不生怨,在完成任務后,何永開始回避歸家,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林儷,他覺得窒息。

    所以當發現蘇文珂母子的處境艱難到那種地步后,何永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再一次獻祭自己的婚姻。反正已經有過一次了,也不差這一回。

    至少這一次,他可以和蘇文珂各過各的,而不用被逼著做那些讓他打心底里抗拒的事。

    可他沒有想到,老天忽然憐憫了他。他愛上了蘇文珂,他也無法不愛蘇文珂。

    她是那樣柔軟又那樣堅韌的一個女人,她能懷著同歸于盡的心和入侵者殊死搏斗,也能如春雨般滋養身邊每一個人的苦痛。

    相愛的那十年,是何永最幸福的日子。只有在蘇文珂面前,他只是他自己,他可以隨心地做任何事,而她只會溫柔地支持他、認可他。

    也是在這十年,蘇文珂消融了他心中壓抑著的郁氣和不甘,讓他真正變得平和起來,讓他真正懂得了何為愛、何為婚姻。

    所以在發現何修霜和李明宇的感情之后,他順應了蘇文珂的決定。如果非要有人來經受與摯愛分離的苦,他愿意陪她一起成全他們的子女。

    他不是狠不下心拆散小女兒,他只是舍不得她傷心,也不允許讓那個男人重新霸占她的心神。

    他要她最愛他,連愧疚和思念,也只能給他。

    送走蘇文珂他們以后,何永便也將所有精力都留給了工作和家庭。那時何修霞二十一歲,已經遇見了林元赫,對于他遲來的教導和關心,她只表現出了抗拒。

    何永其實一直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何修霞,他覺得愧疚。

    每一個孩子都該誕生于父母的愛和期待里,但何修霞的來由卻是她母親劃在腕間的一道道傷口,是她父親的無奈妥協、回避埋怨。

    也因此,何永無法給何修霞她想要的陪伴,甚至連純粹的父愛也無法給。在她一次次怒吼著“你對不起我媽媽,你對不起我”之后,對林儷的窒息就轉移到了何修霞身上。

    何永覺得何修霞說得挺對的,他沒有資格以父親的姿態管教他,所以他只能將工資的大半都匯給她,想要在物質上彌補她。

    將何修霞接過來還是蘇文珂提起的,那時蘇文珂將何修霜照顧得很好,便有信心、有精力分給他的另一個孩子。哪怕那個孩子一直對她很抗拒,蘇文珂還是想試試。

    何修霞也答應來駐地,可當何永懷揣著希望將何修霞接來以后,等待他的卻是何修霞對他們不加掩飾的敵意和惡意。

    她會把蘇文珂精心準備的飯菜全部摔到地上,會把他買給她的文具衣服都撕毀,會在大院里欺負他下屬的孩子,更可怕的是,她一直背著長輩欺負李明宇,甚至試圖騙他去離家很遠的地方“玩耍”

    何永也不是沒有嘗試教育她,可他沒法當著一個孩子說她母親的不是,也沒法讓她理解自己的難處。

    而且由于虧欠,每當何修霞喊出那一句“你憑什么管我,你不配做我父親”以后,何永就會潰不成軍。

    他們的生活重新變得一團糟,兩個孩子天天被姐姐嚇哭,可無論是何永還是蘇文珂,都說不出要送走她的那句話。

    好在妹妹何韻體恤他的艱難,主動將何修霞接去了身邊,何修霞在那之后表現得也很好,除了偶有一些傲慢以外,她終于從父母的恩怨里解脫出來,活得像個正常孩子了。

    何永便也不再求別的,只希望她能健康平安的長大,所以無論何修霞要什么,只要不涉及底線,何永都會給她。

    遠超同齡人數倍的零花錢,他二話不說,給;仗著家世看不起別人,他假裝看不見;想要和林元赫結婚,他幫她考察,勸服家人

    也許是因為他的予取予求,何修霞和他之間也有過一段和睦。

    但自從何修霞從國外回來以后,一切又都變了,她開始毫無理智地追求權力。

    她看不見家人為他們安全退回國內付出了什么,也不遵守歸國人員的觀察期,胡攪蠻纏地讓他們為林元赫走動,讓他提前回到了單位。

    可她還是不滿足,不滿足林元赫的崗位,不滿意林元赫被昔日下屬壓過一頭。為此,她在明知這樣做會傷害靳希文、會傷害兩家人感情的前提下,用姑姑的病逝逼著姑父靳希文為林元赫作保。

    何永在那時還不算徹底對何修霞絕望,因為這些事她雖然做得很過分,但林元赫工作時還是盡職盡責的,對何修霞和林凌也非常好。

    何永也就當自己也和一些昔日戰友一樣養了個不爭氣的女兒,用家里的戰功、清廉的名聲換一些對女兒女婿的庇佑,就當彌補她。

    可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不傷害國家利益的前提下,和米國建交這種大事,是絕不容許任何私情的。

    何永不信何修霞不懂,她如果不懂這件事的重大意義,也不會舍得拿全部親情做賭,做下這個局。

    何永閉了閉眼,看了眼圍繞在他身邊的家人,艱難開口,“修霞呢?讓她進來。”

    何毅聽見這個名字就想發火,也不愿意讓何修霞再有和何永單獨相處的機會,但看著何永堅定的眼神,他還是不甘不愿地回答,“在外面。”

    “讓她進來,你們先出去。”何永還插著氧氣管,胸口和手上也連接著各種儀器。

    他在重癥監護室住了近一周,今天才被轉到普通病房,他也在這一周里想了很多很多,幾乎把他的一輩子都回憶了一遍,也將他的后半生做了安排。

    何毅聽見這話,心中又急又怕,張嘴就要反駁,可想起自己簽下的那份病危通知書,想起醫生說的醫囑,他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只不過在病房外和何修霞錯身而過的時候,何毅還是壓著聲音警告了一句,“你爸爸心疼你,我卻只心疼我哥,你給我老實點,不然我絕對會讓你好看。”

    何修霞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反駁,她甚至很平靜地看了何毅一眼,然后一語不發地進了病房。

    可在看清何永的情況以后,何修霞卻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她完全邁不開步子,甚至不敢再看何永,雙手緊緊攥著衣擺,身體也不受控制地打顫。

    這是她在那天之后第一次看見何永,這些天,沒有一個人允許她進來探視,她只能從醫生護士的嘴里知道何永的情況。

    但聽見和看見是不同的,如果說何永之前只是看著比同齡人老態陰郁一點的話,現在的何永,看起來就只剩可憐兩個字了。

    他被各種儀器禁錮在病床上,印象里高大的身軀被空蕩蕩的病服襯得脆弱又佝僂,像是隨便誰都能結束他的生命。

    “過來,坐。”何永的聲音卻很是平靜,他艱難地抬手,示意何修霞過來床邊。

    何修霞卻反而后退了一步,她甚至轉身想跑。

    看見她這樣,何永反而怔愣了一下,繼而彎了彎唇,“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別怕,修霞。”

    何修霞視線徹底模糊,她垂著頭,讓淚珠趁此墜地,等在床邊小凳坐下時,她也將最后一滴淚逼了回去。

    何永半靠在床上,視線在何修霞明顯憔悴了的臉上劃過,又停在她尚有淤青的臉頰,“是你小叔打的嗎?”

    何修霞始終沒有看何永,聞言也只是點了點頭。

    何永輕嘆口氣,“別怪他,他從小就是這么個暴脾氣,總是見不得別人欺負我。”

    何修霞咽了咽口水,可喉間依舊干到發緊,她沒有反駁“欺負”這個詞。

    她其實很聰明也很清醒,她知道,自己確實在仗著何永的愧疚,欺負他。

    何永又看了她一眼,才回到正題,“出院以后,我會辦病退,叫你進來,是想問問你,除了那件事,你還有別的想要的嗎?”

    他的語速很慢,透著虛弱,“自從你爺爺退休以后,我們家就大不如以前了,前幾年,為了保你小叔和元赫,你爺爺的情也用得差不多了。”

    “我能做的不多,但我好歹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現在又是這副模樣退的休,也能爭取一些東西。”

    “但為元赫調職那件事我依舊不想做,這是我的底線。”說的話太長,何永忍不住咳了兩聲。

    但他還是堅持著往下說,“我的資產以后全留給你,希望你不要再怨修霜。她那時還小,什么也不懂,不是背叛了你。”

    “你妹妹除了婚姻順利外,其實日子并不好過。羊城氣候和北方迥異,她在那邊無依無靠,只能和努力工作養家,連孩子都沒辦法親自教養。”

    怕說多了惹她厭煩,何永轉了話題,“我知道,我還欠你很多,但我能給的也只有這些了。”

    何修霞今天異常的沉默,何永說了這么多,她一直半垂著眸,一句反應也無。

    何永情不自禁開始揣測她的想法,但他的情緒剛一起伏,旁邊的監護儀就先做出了警告。

    滴滴的兩聲警報似乎驚醒了何修霞,她立馬抬頭看過去,“我去叫醫生。”

    “我沒事。”何永制止了她,“放心,你爺爺奶奶還在,我怎么都會堅持下去的。”

    何修霞抿了抿唇,重新坐了回去,終于開口,問,“那病退以后呢,您想做什么?”

    何永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儀器,有些自嘲地笑,“去療養院吧,我這個樣子,去那兒大家都安心。”

    對于何老爺子、何永這種對國家做出過很大奉獻的人,國家給的福利也很足,看病百分百醫保不說,退休之后還會有專門的療養院照顧,絕不會讓他們老無所依。

    何老爺子是自己選擇了在家里住,他喜歡一家子熱熱鬧鬧的,療養院便只會每半月派人過來何家這邊給老人家做檢查。

    這句話過后,又是長久的沉默,直到何毅不放心,讓何修安進來問了一句。

    何修霞其實已經做了決定,這個決定對她來說很艱難,她也不確定自己現在說會不會影響何永,便只說,“等您出院吧,我再告訴您。”

    “那封信也只是用來嚇你的,我猜你也知道。我也不會要求你替林元赫調辦公室了,林元赫背著我向領導申請過了,被拒絕了,沒機會了。”

    何永張了張唇,卻不知道說什么。他其實到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和何修霞之間的關系,便只想用最后的時光再彌補她一點兒。

    他現在也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趕緊出院,好送走小女兒一家,讓他們早點恢復那安穩的小日子。

    再努力多活幾日,爭取不讓父母經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讓家人朋友少些傷心。

    至于他自己,他已經無所謂了,他早就在這十四年的深夜里逐漸死去,如同他逐漸廢掉且得不到轉機的心臟一樣

    自那日父女談心后,何永又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他在這一段時間里已經辦好了病退,缺遲遲沒有聯系好療養院。

    出院前一天,他忍不住問外甥,“小延,今年北城療養院的名額這么缺嗎?我這馬上就出院了,怎么申請還沒下來啊?”

    靳延開飯盒的手頓了頓,“還沒下來嗎?那我下周給您問問。”

    得到這句話,何永也就安了心,他接過靳延遞過來的勺子,一邊吃飯一邊和他閑聊,“歡歡呢,還在忙?”

    “嗯,制片廠那邊進度很趕,她這段日子都是早出晚歸的。”靳延輕嘆口氣,“去年養的那點肉,這下是徹底沒了。”

    何永感慨,“拍電影原來這樣辛苦?我本來還挺高興的,歡歡長得那樣漂亮、舞跳得也好,本就該讓更多人看見。”

    “現在聽你這么說,倒覺得心疼了。我這兒以后你少來幾次,多去看看她,要是身子吃不消就讓她歇歇。”

    靳延點頭,難得很有談興,“知道了,舅舅。我去過好幾次了,但歡歡也不讓我常去,說我去了她會分心,我只能悄悄在外面偷看幾眼。”

    “我最近正愁呢,他們拍電影的地方里里外外都圍著人,連風扇也沒有幾個,又熱又悶。他們導演要求很高,一個片段要跳好多次,特別辛苦。”

    舅甥兩人聊的是北城電影制片廠監制的舞劇電影《紅色娘子軍》,這是繼《智取威虎山》《紅燈記》之后,近幾年來第三部開拍的電影。

    因為前兩部都是京劇,所以哪怕是業內也都以為上面之后會繼續從八大樣板戲里的京劇里選電影題材。

    而得到消息的人呢,即使想賣靳家一個好,但聽說了沈意歡年初剛生產的事,怕她錯失機會反而遺憾,便也沒人透露。

    所以沈意歡是一點兒不知道這件事的,要是知道了她也不至于等到八月才銷假。

    要知道差不多是在她剛銷假第三天,北城電影制片廠就找到了總政,提出了想要他們派人參選電影女主演的想法。沈意歡是真的差一點就錯過了。

    要將舞劇《紅色娘子軍》拍成電影對于整個芭蕾界都是好消息,總政自然十分配合,檢查過沈意歡現在的表演水平后,就連忙將她和團里另一位“瓊花”打包送了過去,和來自全國的芭蕾舞演員一起競選。

    她們倆是總政里將瓊花這個角色跳得最好的兩位,基本承包了所有重要節日的演出,其余人哪怕跳瓊花,也只是偶爾排不過班替補而已。

    其他候選人也都是這個情況,都是各地文工團最好的“瓊花”,競爭不可謂不激烈。

    也幸好沈意歡哪怕懷孕也從來沒有放棄過自我要求,出月子以后更是一直在高強度恢復訓練,她的舞蹈水平并沒有因為生育而倒退。

    制片廠在她和一位來自顯市的女演員里猶豫了幾天,還是定下了沈意歡。

    自此,沈意歡就成了家里最忙的一個人,只能拜托靳延向何永轉達關心。

    何永自然不在意這些虛的,聽靳延這樣說了以后還開始催他,“你去問問負責人,咱們送幾臺過去行嗎?天這么熱,太遭罪了。”

    靳延搖了搖頭,“不好搞特殊的,舅舅。制片廠不是別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定下歡歡都有人鬧過呢。”

    雖然現在很講究成分,但沈意歡的背景有點太過了,被她比下去的人一打聽,又知道她才休了產假,就更加不服氣了,只差沒有貼大字報說沈意歡以權謀私了。

    為此,導演還讓沈意歡公開在所有參選人和工作人員面前跳過一次。自那以后,這種惡意揣測才少了一些。

    但還是有人虎視眈眈盯著沈意歡的,拍電影報酬不高,但沒有誰不想出現在大熒幕上、也沒有誰不想跳到全國各地。

    沈意歡很清楚這個,她必須一直表現得比其他人好且好數倍,才能打破那些因為她的家庭而帶來的不公揣測。

    于是她幾乎是住在了制片廠,除了讓勤務兵接送外,也從不搞任何特殊。

    靳延看她這樣辛苦,即使心疼得不行,也只能硬生生忍著,在她面前只說開心的事,只說對她的期待。

    但一等她睡了,靳延就會揪著心檢查沈意歡的身體,直到沒看見新添什么傷才放下心。

    第88章 第 88 章 她放過他了

    周六一早, 靳延準時趕在鬧鈴響起前睜開了眼睛,他伸手將沒發揮過幾次作用的鬧鐘關掉,眉眼間還帶著倦意。

    沈意歡過去十多年都是跟隨著軍區戰士的作息生活的, 這個習慣自結婚后被靳延打破, 而等他們搬到軍|委家屬院這邊以后,更是連鈴聲都沒得參考了。

    但好在還有靳延, 他雖然有個愛睡懶覺的小嗜好,但絕不會在工作日睡遲。沈意歡只要在前一天晚上和他提前說好起床時間, 他就能準時在那個點叫醒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保險起見, 沈意歡也會設鬧鐘, 但靳延總能在鬧鐘響起之前就及時醒來,再由他親自叫醒沈意歡。

    雖然按靳延的說法是,怕鬧鐘聲太刺耳嚇到她,但沈意歡卻覺得靳延的叫醒服務也沒有好到哪里去。

    他是個生命力很旺盛的人,連胡子都比一般人長得更快些。無論頭一天刮得多干凈,一晚過去,定然會冒出一片青色胡茬。

    而這胡茬, 也是靳延叫醒沈意歡最有力的手段。

    但最近, 靳延卻越來越難以舍下心叫醒沈意歡了,看著她靠在自己懷里睡得又沉又香的樣子,靳延就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關在門外,任她睡個夠。

    可是不行, 靳延不可能拖沈意歡的后腿, 無論初衷是什么。

    他太知道沈意歡有多珍惜這個機會了,也明白這個機會對沈意歡意味著什么。

    他還記得兩人互通心意那晚,沈意歡說她的夢想之一就是跳給全國各地的人看, 跳給戍邊戰士、田間農漢、山中幼童看

    可她剛剛才踏上圓夢的第一步,卻又被不可抗的因素絆住了腳步。想起這兩年沈意歡沒有伴奏的起舞,靳延就覺得心疼。

    好在轉機終于來了,這部電影,就是沈意歡的事業回到正軌的第一步。

    靳延也相信,沈意歡遲早有一天會不用再借著熒幕、真真正正地跳給全國、甚至全世界看。

    想到這里,靳延低頭碰了碰沈意歡的頰側,溫柔地喚她,“老婆,起床了。”

    沈意歡將頭往靳延懷里埋了埋,完全沒有要醒的意思。靳延看了眼時間,干脆把她半抱了起來,利落地拉下她的睡裙,又探身拿起了她的內衣。

    論起脫,靳延很熟練,但穿還是第一回,但兩者是共通的,這一步并沒有耽誤靳延太久。

    他扣好扣子,長臂一揚,床頭柜上的襯衣也到了手里,也是這時,他才發現沈意歡已經醒了,正睜著她那雙還帶著困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早安老婆。”靳延彎了彎唇,很是驚喜她今天的乖巧順從,她很少在清醒的時候允許他這樣做。

    將余下的衣物也替她穿好,靳延正準備伸手抱沈意歡,沈意歡卻先一步掛到了他身上,聲音懶洋洋的,“好困,不想走了,哥哥。”

    沈意歡很少叫靳延別的什么,不像靳延嘴里總是有各種稀奇古怪又飽含愛意的稱呼,她更喜歡直接叫靳延的名字,像哥哥、老公、教|官這種詞都得靳延逼著哄著才肯叫一兩聲。

    靳延一邊往衛生間走,一邊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啞聲警告,“別招我。”

    沈意歡彎了彎唇,壞心眼地往下滑了滑,果然撞上了一大包,她幸災樂禍地笑出聲,“就招你。”

    放在以前,靳延絕對要讓沈意歡為她的挑釁付出代價,但現在,靳延就是只拔了牙的老虎,啥也不敢做。

    將擠好牙膏的牙刷塞到她手里,靳延才沒好氣地咬了咬她的頰肉,很輕很輕的那種,連一點紅痕都沒留下。

    他啞著聲,“你盡管作,我都給你記著呢,電影總有拍完的那一天”

    沈意歡笑著躲了躲,含著牙刷口齒不清地宣布了一個“噩耗”,“我昨天聽見團長說,制片廠讓團里年終匯演不要排我的班,過年前不一定能拍得完。”

    靳延被她有恃無恐的樣子氣笑了,恨恨地掐了掐她的臉,“你就欺負我吧。”

    用毛巾擦干臉上的水,沈意歡睜眼就從鏡子里看見了身后正在刮胡子的丈夫。

    他站在自己身后,單手撐在洗手臺上,將她整個人都圈在懷里。

    靳延以前用這個姿勢干過很多壞事,即使這會兒只專心地剃著胡須,也依舊散發著不輸那些時刻的男性魅力。

    他側仰著下巴,刮胡刀順著他近乎完美的下頜線條滑下,發出快慢不一的沙沙細響

    沈意歡眨了眨眼睛,看著靳延將最后一點白色泡沫刮下,忽然抬手摟上了他還赤著的肩,頗具暗示意味地盯著他的薄唇。

    靳延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卻沒有像往常那樣體貼,反而拍了拍她的腰,“怎么了?小心點,別把腰扭了。”

    因為是被靳延抱到衛生間來的,所以沈意歡洗漱時是站在靳延腳背上的,這會兒姿勢的確有些別扭,但對于沈意歡來說根本不算事。

    沈意歡知道靳延是故意的,他是世界上除了她自己之外最熟悉她身體的人,他也將她身體的柔韌利用到了極致,仗著她的柔軟達成過不少壞心思。

    他這樣,不過是想讓她自己張口求。沈意歡才不慣著他,轉移目標,猝不及防地咬了咬他的心口。

    唇下的肌肉一瞬間繃緊,但也晚了,沈意歡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圓圓的牙印不偏不倚地將那顆小紅豆圈在正中間,很對稱的美。

    正欣賞著,沈意歡忽地被人抬起了下巴,對方剛一貼上,就氣勢洶洶地奪走了她的全部呼吸空間,示威般地逡巡她作亂的牙尖,連舌、根也被口允得發麻

    “唔。”沈意歡本就疲憊的身體徹底軟了下來,只能靠著靳延握在她腰側的手勉強站立。

    幾息過后,沈意歡驚慌失措地按住那只上攀的大掌,卻根本無法阻止他,她差點急出淚來。

    “這里別人看不見。”察覺到她的情緒,靳延先做了解釋,卻也不等她的回應,就學著她的樣子在她的心口也留下一圈牙印。

    靳延本也只想做到這里,小小地“警告”一下她不要太過分,但真觸上她的柔、軟之后,又哪里舍得離開?

    他沉迷在妻子的溫軟花香中,又口及又口允,但靳延也沒忘正事,知道她等會兒要去上班,便伸手將她重新抱了起來,回到了梳妝臺。

    沈意歡看著手心被靳延塞進來的潤膚水,實在不知道他是如何看也不看就能找到這個的,就像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埋在她月匈口還能步履平穩地走到梳妝臺來一樣。

    一波波酉禾麻從心口涌起,沈意歡的指尖都在顫,連潤膚水都打不開,又哪里能做別的?

    她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靳延,不要了,會遲到的。”

    聞言,靳延戀戀不舍地又抿了一口,才肯停止他的報復,“那我先給你記上。”

    夏日的晨光也是明亮的,哪怕主臥的薄紗窗簾從未被拉開過,但透進來的光足以照清梳妝臺前的一切。

    白皙的肌膚上紅梅朵朵,秀氣的花、苞被人為地催著成熟,泛著瑩、瑩、水、光

    沈意歡只瞄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她閉上眼睛,用還顫著的指尖開始涂護膚品。

    見靳延一直盯著不放,她羞赧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快給我穿好。”

    靳延啞著聲應下,聽話地替她扣著扣子,卻也一直流連地啄。

    沈意歡實在受不了他了,飛快地扣好最后兩顆扣子,探身穿上自己的拖鞋,迫不及待地從他腿上溜下來,“下樓了。”

    靳延沒攔她,頂了頂腮,“你先下去,我等下直接送你。”

    沈意歡拿包的手一頓,了然地看了眼靳延,笑著跑到門口,調侃,“衛生間燈替你打開了,不著急,我讓勤務兵送也行。”

    聽見這話,靳延還思考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

    真是長本事了啊,靳延抵抵牙尖。等著,等電影拍完了,這一筆筆的賬,他一定會一滴不漏地討回來。

    見靳延踩著點下樓,沈意歡還訝異了一下,她以為今早他送不了她來著。

    但既然他沒事,沈意歡當然還是情愿靳延來送了,從家里開車到制片廠差不多四十分鐘,一路上還能和他聊聊天。

    見沈小妹張羅著給他裝早餐,靳延制止,“不用裝了表姑,我等下直接去舅舅那邊,和他一起吃就行了。”

    說完,靳延去客廳親了親女兒的小手,“爸爸媽媽出門了,燦燦在家乖乖的哦。”

    也許是因為一直有很多人照顧的緣故,靳燦不是很黏某一個人,見靳延和沈意歡走了也不哭,趴在靳希文懷里玩得不亦樂乎。

    沈意歡和靳延也毫無負擔地離開了家,他們比起自己的滿分父母,真可以說是“輸得徹底”。

    他們也很愛靳燦,出門工作也會想女兒,但也確實算不上對靳燦付出最多的人。

    靳燦日常是于嬸和沈小妹在照顧,她還小,每天大半時間都在吃東西和睡覺,和大人之間的互動也很少,但即使這樣,靳老爺子每隔一天還是會過來陪曾孫女一天。

    等下班了呢,靳燦就長在了靳希文懷里,靳希文無論走到哪里都把孫女帶著,愛得不行。也因為這個,靳希文還開始主動要求他的老友同事不要在他面前抽煙。

    靳希文對這個很在乎,畢竟靳燦太脆弱了,二手煙對大人的危害都那么大,何況一個還在發育的小孩兒?

    于是,在靳延身上還是“虎父無犬子”的靳希文,因為孫女,倒成了赫赫有名的“慈祖父”。

    和兩家人都熟悉的故交,還經常拿這個打趣仍在新省的沈建中,可把沈建中急得夠嗆,恨不得立馬回京把外孫女搶走。

    有這么多人愛靳燦,靳延和沈意歡的時間自然被壓縮了。但他們也沒有因此就躲清閑,一天里無論再忙,都會一起陪靳燦至少一個小時。

    或是給她讀靳老爺子寫的啟蒙書、或是陪她玩玩具、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熟睡,總之一定會有一段時間是完全屬于靳燦的。

    也因此,哪怕家里人來人往,哪怕靳延和沈意歡白天都在工作,但靳燦對他們還是很親近。

    有些時候,甚至只有靳延和沈意歡能安撫住靳燦的情緒。這一點,即使靳希文也不得不感慨,對于小孩子來說,父母確實是他人無法取代的存在。

    車里,靳延無奈地看了沈意歡一眼,“看什么呢?”

    “沒什么。”沈意歡可不敢在這會兒招惹靳延,他還在開車呢。

    靳延卻已經猜到了沈意歡的意思,他似笑非笑,“我才不會就這么便宜你,放心吧,都給你存著呢。”

    “咳咳——”聽到靳延這話,沈意歡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

    她不再和靳延談論這個危險話題,說起正事,“我已經和導演說好了,今天先拍我的片段,下午四點多應該就能結束了。”

    “好,到時候我去接你。”靳延叮囑,“要是耽誤了也沒事,以你的事為主,舅舅會體諒的。”

    沈意歡應下,但心里卻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再逼自己一把,早點拍完早點下班。

    吉普暢通無阻到了制片廠,靳延在老地方停下車,探身撫了撫她的鬢發,“辛苦了老婆,有什么事隨時聯系我。”

    靳延只能送到這里,他的車進不去制片廠。雖然能步行再送一段,但沈意歡不愿意。他們倆長得都太惹眼,制片廠魚龍混雜,沈意歡只想安安穩穩把自己的工作完成。

    沈意歡彎了彎唇,借著解安全帶的動作在靳延臉上落下一個輕吻,“好,下午見。”

    目送沈意歡進了制片廠,靳延才笑著摸了摸頰側,那里好像還殘留著沈意歡的溫度和香味,持續撩撥著靳延的心。

    “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靳延自言自語,不知第多少次感到苦惱。

    但嘆完氣還是得面對現實,尤其是最近還有個大事尚未處理。靳延整理好情緒,調轉車頭,一路往和協醫院的方向駛去。

    何永今天出院,但因為現在才八點不到,所以靳延還是最早到的那個。

    何永已經起床了,正站在窗前遠眺。靳延將從醫院門口飯店買的早餐在床邊小桌放好,“舅舅,來吃早飯了,有你很喜歡的醬肉包。”

    何永像是才發現他來了,“靳延?怎么來這么早。難得放假,多睡會兒啊。”

    “今天歡歡不放假,送她去制片廠,干脆就過來了。”靳延見何永走得雖然慢但很平穩,便歇了扶他的心思。

    “這樣也好,趁著不忙的時候多陪陪她。”何永在沙發上坐下,又關心了靳延幾句。

    他以前很少會說這些話,至少在靳延的印象里,大舅一直是一個有些寡言的人。這個寡言在何修霜出事前還只是單純的不善言辭,卻在這幾年逐漸轉換成陰郁和沉默。

    靳延一邊吃飯一邊觀察何永的狀態,吃完飯后又去找了一次潘主任,將何永未來三月的藥都提前領了出來。

    潘弘化見靳延眉還鎖著,安慰了一句,“羊城那邊郭主任已經聯系好了,只要何師長按時去復查,即使無法做手術,我們也能控制他的病情不惡化。”

    “謝謝潘主任。”靳延真誠道謝,“以后我舅舅就拜托你們了。”

    潘弘化擺擺手,“應該的,應該的。”

    不說以靳家的地位,他們結交靳家父子只有好處,也不考慮靳何兩家人無償捐給郭強的研究經費,只看何永本人,潘弘化也希望他和他的同行們能早日治好何永。

    這可是真正的英雄。年少隨父參軍,先后參與了抗|日、解|放戰爭,又在南邊邊境駐扎了十多年,說一句將大半輩子都獻給了國家也不為過。

    這樣的英雄,潘弘化也不忍他尚未享受過安穩的新生活,就因病痛早逝。

    想到這里,潘弘化也多關心了一句,“我聽院里說是下午的車?羊城那邊都安排好了嗎?”

    “好了,住的地方就在羊城第一醫院附近,家里也通了電話,要是出了什么狀況,無論是直接去醫院還是聯系醫院來接都方便。”

    靳延將藥裝好,“今天中午還得麻煩潘主任注意一下家里的電話,我還是有些擔心。”

    “好,放心,我家過來醫院就兩三分鐘。”潘弘化回答,“我會讓我的學生今天中午留在院里,他對何師長的情況很熟悉。等到了羊城,也可以讓他多留幾天,等一切都安排好了再回來。”

    感謝的話說得太多反而見外,靳延便只對著潘弘化笑了笑。

    潘弘化也接收到了靳延的未盡之言,他最近也了解了不少靳何兩家的事。

    對于靳延,傳聞里除了說他“虎父無犬子”之外,就是說他與靳家人風格迥異的性子。

    無論是靳陽明還是靳希文,身上都帶著很濃的書香氣,待人也是特別溫和,雖然也沒人敢真得不識好歹地招惹他們。

    靳延則不同,如果說他的父輩如玉,他就像寶石。

    從一開始出現在大家的視野里時就是光芒四射的,之后更是勢如破竹,在二十七歲不到的年紀,就用讓人心服口服的成績成為了空軍的團長。

    與他的成就同樣出名的就是他的性格,他桀驁且不羈,卻又能桀驁得理所當然。

    他似乎很厭煩那些所謂的“人之常情”,沒人能逼迫他說不想說的話、或者做不想做的事,但他偏又能在需要體面的時候表現得一絲差錯也無。

    這何嘗不是一種能力?利用規則的能力。而這一點,在他調度安排他舅舅的事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而自己,明明是不喜這些“特權階級”的,但這半個多月和他相處下來,卻從來沒有覺得他哪里做的有不對過,也從沒有感到不適過,反而很是欣賞他的直接和利落

    潘弘化努力收住發散的思維,笑著點點頭,然后轉角進了另一個重點病房。

    今天的時間過得很快,當何修安拿到最后一份檢查報告時,也到了何永出院的時候。

    在醫院待了將近一個月,何永還有些不自在,他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迫不及待地看向門口,“護士呢,怎么還不來拆我的儀器”

    話音在看到何修霞的時候突兀地斷了,何永想到何修霞的那句“等出院那天就告訴你”,有些想笑。

    這孩子,說出院那天就出院那天啊?這幾天都不見她,他還以為要再等等呢。

    何永正準備讓何修安幾人出去,卻發現病房里已經只有他們父女倆了。

    他有些驚訝,他還以為得費一番口舌才能讓何修霞進來呢。既如此,何永便開門見山了,“修霞,你想好了?”

    “嗯。”何修霞今天沒有再避開何永的視線,她甚至主動坐到了何永身邊,視線一遍遍地在何永的面龐徘徊。

    何永被她看得有些納悶,也有些尷尬,三個孩子里,他和何修霞最不親密,他們之間似乎一直隔著一層東西,而他們都沒有嘗試打破過。或許也有嘗試過,但都失敗了

    何修霞不說話,何永便也安靜地躺在床上,時不時錯開何修霞的視線看她一眼。

    她也老了,看起來很累,明明只比何修安和靳延大五六歲,但卻長著兩人都沒有的皺紋。

    明明是和他們差不多的家庭背景,她的兩個弟弟還尚存著一些恣意的少年氣,她看起來卻只讓人覺得疲憊和老態。

    何永的心口又有些痛,這都是他的錯。明明是他向林儷、向命運屈服了,卻害得她被迫來這個世界吃苦

    想到這里,何永的喉嚨就像被一團濕棉花堵住了,他艱難地問,“新房子去看了嗎?喜不喜歡。”

    這是何永清醒后安排的第二件事,他把自己的全部資產都給了何修霞,包括一套在華僑公寓的房子。

    這是何永早就為大女兒找好的退路,在這兩年何修霞和家里人關系逐漸惡化的時候,何永就意識到何修霞遲早有一天會無法再在老宅住下去。

    于是他層層托人,終于從一名華僑手里買到了一套三居室。

    華僑公寓建成于六二年,是北城最早的外銷商品房,僅有兩棟樓,但房屋設計和設施即使到現在都是北城數一數二的存在,里面的住戶也非富即貴,這些年都少有轉賣的情況。

    但何永想著女兒女婿帶回來的照片里,他們在國外也是住在這樣的房子里,便還是選擇了這里。

    不過因為怕何修霞誤會他是在趕他們一家人走,何永即使已經拿到房子半年多了,也沒找到機會和何修霞提起。

    一直到這次住院,何永聽說了他暈倒后的事,才趕緊將這套房子交代了出來。

    “喜歡,謝謝爸。”何修霞有些哽咽,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得到這個消息后的感受。

    在她以為自己被父親被家人放棄了的時候,在她計劃著壓榨何永最后一點父愛和愧疚的時候,何永卻在殫心竭慮地替她善后。

    她去那套公寓看過,邁進主臥的時候,竟像是恍然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她每次去何永的駐地,何永都會將她房間的床品換成粉色,再放三個棉花枕頭,方便她睡高。而她只要看見這樣的布置,就知道是出自他的手。

    所以在蘇文珂闖進他們的生活后,在她因為感知到還沒擁有過的父親已經被其他人搶走而覺得不甘、覺得憤怒的時候,她選中了這些“標志”。

    她一次次拿著他準備的東西泄憤,剪碎、潑水、踩臟,再大咧咧地放在他一進屋就能看見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意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從這個行為里獲得什么。

    她不肯說、說不出自己的心思,卻又希望有人能懂她,便一次又一次地鬧。

    可惜了,她的父親是那樣的笨拙、又是有著那樣令人討厭的沉默。他始終沒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

    那些他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拿出的、新的粉色床品、粉色書包、粉色毛巾,根本安慰不了她,反而只會讓她更加難過。

    他為什么會覺得她喜歡粉色呢?是因為很小的時候,她總是很喜歡他帶回來的衣服玩具嗎?

    可她不是因為那些東西是粉色才歡喜啊,她喜歡的是“爸爸給她的禮物”,而那些禮物的顏色恰好都是粉色而已啊

    何修霞多想大喊著說出來,讓他明白她的心、她的感情,可她說不出來,在何永面前,她尤其害怕索取、害怕展露真心。

    她實在太害怕記憶里那個歇斯底里的母親了,更害怕自己成為她,可她卻又好像已經成為她了

    何修霞的淚無法抑制地滾落,她終于再一次將自己的臉埋進了何永的手心,即使這只手已經長滿了老繭,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完全撐住她。

    但何修霞也只允許自己停留了一瞬,就抬眸看向了還在怔愣的何永,將一張車票放進他的手心,一字一頓,“爸,這就是我最后的要求。這次,您跟著她離開吧。”

    她還是會爭、還是會想盡辦法獲得更多的權勢,但她也決心放過他、放過自己了。

    何修霞安靜地看著表弟帶著她此生最厭惡的人進了病房,看著她哭著撲進父親的懷里,看著父親倏然亮起的臉,默默垂下了眸子。

    留住你,是我的母親親手在我心口種下的執念。

    但如果呆在我的身邊只會讓你痛苦、讓你枯竭的話。

    那這一次,我親手放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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