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 148 章 完結(jié)
永延十七年, 春。
魯國公主查明藥斑布之案,女帝龍心大悅,下令冊封其為魯王, 入朝參政。
太子和魯王的關(guān)系變得微妙起來, 其黨羽各自為營, 朝堂之下暗流涌動, 明爭暗斗此起彼伏。
何毓入了魯王的陣營, 借此擺脫柴晉的控制。
二人再次相見, 是在朝堂上,為各自的陣營針鋒相對。
短短數(shù)月之間, 東京城的局勢變幻莫測, 風譎云詭,皇位之爭正式打響。
崇州落了一場細雨,春光漸暖,萬物復(fù)蘇, 枝頭的黃鶯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鳴叫聲,城中的亭臺樓閣點綴在這綠意盎然中。
余西季家大房的四娘子季棉要出嫁了,匹配的是揚州知州的長子李謹和。
崇州權(quán)貴前來吃喜酒,祝賀這對新人喜結(jié)連理。
一個月后, 陳密致于秋后問斬的消息傳遍崇州的大街小巷, 百姓們高興不已,感嘆這都是他罪有應(yīng)得。
知州的位置暫時空缺, 就在百姓們好奇新知州何時上任的時候,余西季家二房的三娘子也要成婚了,嫁的自然是曹家三郎,去年藥斑布比試,二人就因有私情傳得沸沸揚揚。
曹家昭雪平反, 重振門楣,聽聞女帝已下令恢復(fù)曹殊的功名,怕是日后就要入京為官了,季家再無理由阻止。
曹桓親自來季家下聘,季家長輩都挺不自在的,從前兩家退婚,關(guān)系鬧得很僵,沒想到幾年過去,兩家不僅沒有老死不相往來,反而又要結(jié)親了,只不過這次新娘子換了一個人。
季蘊和曹殊成婚的日子定在三月初二,實乃良辰吉日。
外人得知婚期納悶起來,暗忖這季家上個月剛嫁女,這個月又嫁女,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其實真正心急的不是季家,張氏原本是不同意的,她還想讓季蘊在自己身邊多待一段時日,奈何曹家那頭等不及,季蘊也無異議,便只好由著他們?nèi)チ恕?br />
轉(zhuǎn)眼之間便至成婚的日子,桃花盛開,春色格外宜人。
季宅屋檐廊下掛滿了紅綢布,闔府上下其樂融融,季家的親眷以及城中權(quán)貴前來赴宴,只見門樓下張燈結(jié)彩,一陣鞭炮聲響過后,小廝們引著賓客們?nèi)雰?nèi)。
今日二房嫁女,季懷自然要出來應(yīng)酬。
“曹家今日娶新婦,季家嫁女,當真是金玉良緣啊。”
“是啊,令愛和曹三郎實屬是佳偶天成。”
“曹三郎真是好福氣啊……”
賓客們見到季懷,他們立即上前來賀喜。
季懷面上帶著妥帖的笑意,他熱情地笑道:“多謝各位屈尊參加小女的婚禮,來,快請上座。”
前廳里正是一派熱鬧,而清暉院中女使們忙作一團。
季蘊坐在銅鏡前,張氏站在她的身后,拿著梳篦替她梳頭。
她內(nèi)里穿著素色的對交短衫,外穿赤紅色的直領(lǐng)對襟長衫,再披著官綠色的大袖衫,下身則是朱色的百迭裙。
這套婚服清新淡雅,襯得季蘊愈發(fā)溫婉柔美。
“蘊娘,你嫁到曹家后,就是曹家新婦了,往后可得收斂著自己的脾氣。”張氏滿臉的不放心,叮囑道。
“我知曉了,母親。”季蘊眉眼間流露一絲傷感,低聲道。
“曹殊的父母均不在了,你嫁過去不必侍奉姑舅,母親只希望你同他好好的,夫妻和順,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就是了。”張氏說著眼睛就紅了,她放下梳篦,抹淚道。
季蘊回過頭,她拿起巾帕替張氏將淚水一一拭去,寬慰道:“母親,您放心,女兒都明白。”
母女二人低聲交談片刻,張氏便去前廳中應(yīng)酬了。
女使上前來幫季蘊上妝,云兒則是拿起梳篦替季蘊挽發(fā),鬢角梳成云鬢狀,待發(fā)髻梳好,最后戴上蓮花金冠,髻下插上金釵,烏發(fā)間綴著嬌艷欲滴的纏花。
“娘子,你真美。”云兒目光掃向銅鏡中的季蘊,笑道,“曹郎君見了必定歡喜。”
季蘊抬眸,她看向鏡中的自己,臉龐不禁泛起紅暈,神情羞惱地瞥了一眼云兒。
蘊兒瞧見季蘊害羞,她捂嘴偷笑起來。
現(xiàn)下時辰尚早,曹家來迎親的隊伍還未到,主仆二人談笑起來,女使卻突然匆匆地進來了,笑道:“三娘子,院子外頭來了人,自稱是您的弟子。”
季蘊目光微動,她登時猜出來人是誰,心中一喜,便彎起唇角道:“讓她進來。”
“是。”女使垂頭,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不出片刻,唐娣跟在女使的身后踏進臥房內(nèi),她向季蘊行禮,笑道:“拜見先生。”
言罷,她將手中的賀禮遞給云兒。
“娣娘,方才說有人來,我就知道是你。”季蘊拉著唐娣的手坐下,她顰眉道,“你來就好,帶上禮物做甚?倒是勞你破費了。”
“弟子從前受您和曹三郎君的恩惠,今日您二位成婚,弟子怎好意思空手來?”唐娣垂眸,她滿臉感激道。
季蘊聞言不好再說什么,她神情關(guān)切地問道:“你去年在院試中得了生員,我還未恭喜你呢,對了,你近來如何?”
“先生放心,弟子一切都好。”唐娣見季蘊關(guān)心自己,笑道。
唐娣去年八月已通過院試,如今已身帶功名,她卻不想止步于此,近來一直在書院讀書,以備來年的鄉(xiāng)試。
這時,廊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喜娘猛地推開門,焦急道:“三娘子,快準備準備,曹家的船已經(jīng)到了。”
季蘊一驚,她神色慌張地站起身。
臥房內(nèi)的女使們手忙腳亂,她們急忙把季蘊按在銅鏡前,檢查可有錯漏。
在一片混亂中,季蘊瞥到手足無措的唐娣,便命女使領(lǐng)她去往外頭席面。
季家門樓前,曹家的小廝劃動著船槳,停靠在岸邊,迎親的喜船裝飾華麗,一眼望去掛滿紅綢布,瞧著頗為喜慶,后頭的喜船上鑼鼓喧天,岸上的百姓們聚集,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曹殊眉眼清疏,他頭戴幞頭,身穿紅色的圓領(lǐng)袍,腰間佩戴著鑲嵌玉石的革帶,衣袂飄飄,渾身透著一股溫和內(nèi)斂的氣質(zhì)。
他長身玉立,紅色的婚袍襯得他容貌昳麗,身姿宛如修篁。
曹殊從容不迫地走上岸,身后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跟了上去,抵達季家的門樓前。
賓客們站在門廳中,紛紛出言賀喜今日的新郎。
曹殊溫和一笑,他身姿板正地朝他們作揖。
季家沒有遵循繁文縟節(jié),門口沒有人攔門,曹殊一路順利地走到前廳里,見到季家的長輩。
季蘊收拾妥帖,她拿著團扇遮住臉,在云兒的攙扶下,步履盈盈地走到前廳。
二人站在一起,手中牽住紅綢,向廳中的季家長輩行禮。
季家長輩略微頷首,抬手示意這對新人起身。
季惟面帶笑意,語重心長道:“蘊娘,你日后便是曹家的新婦了,伯父愿你們二人夫妻和睦,平安順遂。”
張氏上前一步,她拉起季蘊纖細的手,將玉鐲戴上后,隨即目光掃向一旁的曹殊,輕聲道:“溪川,今日我就把蘊娘交給你了,她是我唯一的女兒,你要好好待她。”
言罷,她忍不住淌下淚來,拿起帕子拭淚。
“岳母放心,小婿定會護她一生周全。”曹殊作揖,他鄭重其事道。
“好,好……”張氏連連點頭,哽咽道。
隔著一面團扇,季蘊雙眼泛紅,她垂下眼簾,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竭力地壓下心底的酸意。
季懷走過來,他眼含熱淚,沉聲道:“蘊娘,到了曹家好好的,有空就常回來看看。”
“是。”她低聲道。
“吉時已到。”喜娘見時辰不早,出言催促道。
曹殊和季蘊二人向前廳中的長輩拜別后,便轉(zhuǎn)過身,朝著季宅外走去。
季蘊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她蹙起眉,淚水逐漸模糊了視線。
眾人簇擁著這對新人離開,季梧站在人群里,她神色平靜地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眼中閃爍著點點淚光,暗道:“蘊娘,祝愿你和曹三郎琴瑟和鳴,一生平安。”
一行人走出季宅,在喧囂的敲鑼打鼓聲中,曹殊輕輕拉住季蘊的手,登上喜船。
季蘊平復(fù)心緒,她略微彎腰走進船艙中,曹殊則是守禮地站在船板上。
小廝劃動著船槳,慢慢地駛離岸邊。
余慶鎮(zhèn)上白墻黛瓦,喜船沿著河道依次前行,就在即將穿過第一道拱橋下時,橋上的稚童們手持竹籃,他們嬉笑著,對著喜船灑下桃花瓣。
桃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落在曹殊的肩頭。
曹殊抬起頭,他莞爾一笑。
季蘊聞見外頭的動靜,她心下好奇,悄悄掀起簾子,便瞧見漫天的桃花雨。
她眸光頓時一亮,忍不住抿起一絲淺笑。
喜船在河道上行駛著,不覺間便行至余中曹宅。
曹宅門樓下人頭攢動,他們遠遠地就聽到敲鑼打鼓聲,驚喜道:“喜船回來了,新娘子快到了。”
小廝立即點燃鞭炮,噼里啪啦響過后,喜船已經(jīng)靠岸。
曹殊面容溫和,他修長的手掀起簾子,另一只手則伸進船艙中,輕聲道:“蘊娘,咱們到了。”
季蘊彎起唇角,握住他的手。
二人牽著紅綢布,不緊不慢地走上岸,在周遭的歡聲笑語中,季蘊跨過火盆,同曹殊踏進曹宅的大門。
因曹殊的父母已故去,堂中的案上放著二人的牌位,曹桓身為長輩,便只能代替他們坐在正堂,接受新人的叩拜。
曹殊和季蘊走進廳中,他微微側(cè)目,漆黑的眼眸掃向身旁的季蘊,眸底泛起柔色。
“一拜天地。”禮官站在一旁,大聲道。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曹殊屏住呼吸,他慢慢地轉(zhuǎn)過身,目光掃向季蘊。
季蘊被團扇遮住臉,她面容含羞地垂眸,耳后根隱隱發(fā)燙。
“禮成!”
曹桓瞧著這一幕,曹殊如今終于成家,他頗為欣慰地點了點頭,不禁紅了眼眶。
季蘊被眾人簇擁著走到曹宅的內(nèi)院,曹殊則是前往宴席上應(yīng)酬。
哄鬧一日,賓客才散去。
曹承宴席上喝醉了,他趴在桌子上,拉著曹殊的手不放,喊道:“溪川,你今日成婚,我這個做兄長的,真的特別高興。”
話音剛落,他拿起酒杯,還要再喝。
“你醉了,青川,快別喝了。”曹殊奪過他手中的酒杯,神色無奈道。
曹承渾身都是酒氣,他眼神迷離地站起身,笑道:“對了,季三娘子,不對,現(xiàn)下該改口叫弟妹了,弟妹還在等你呢,你快去罷,別叫她等急了。”
曹殊瞧著曹承搖搖欲墜的模樣,立即吩咐小廝帶他去歇息。
“是。”小廝扶住曹承,頷首道。
曹殊抽回目光,他轉(zhuǎn)身朝著內(nèi)院走去,忽然聞到身上的酒味,登時有些擔心季蘊會不會嫌棄自己。
他一路疾步走到喜房,等到站在門口時,心中一時打起鼓來。
曹殊深吸一口氣,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便瞧見季蘊正坐在床沿上,周圍燃著喜燭,昏黃的光芒照在她的喜服上,透著一股溫馨迷離的感覺。
季蘊聞見門的開闔聲,接著就是沉穩(wěn)的腳步聲,且離她愈來愈近。
她握緊團扇的手柄,登時緊張起來。
曹殊漆黑的眼眸凝視著她,他眸光清亮,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壓抑不下去。
季蘊察覺沒有動靜,她悄然抬頭,卻與他的目光相撞,下一瞬她幾乎要被他炙熱的目光給燙到了,嚇得她匆匆垂下眼簾。
女使們退下去后,房內(nèi)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們兩人。
季蘊羞紅著臉,她一言不發(fā),低頭玩著團扇上的穗子,也不敢抬頭去瞧曹殊,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曹殊輕笑出聲,他在季蘊的身旁坐下。
她心中一緊。
曹殊似乎瞧出她的緊張,他掀起眼簾,低聲道:“蘊娘,你終于嫁給我了。”
季蘊瞥了他一眼,她抿唇一笑,用團扇遮住自己的臉,害羞著不肯講話。
“蘊娘?”
季蘊頓住,等著他繼續(xù)講。
曹殊沉默下來,他目光深深地凝視著她。
季蘊等了一會兒,遲遲不見他講話,便疑惑地探出頭,卻不料曹殊早就等候多時,他趁機奪過她手中的團扇。
“曹哥哥,你……”季蘊瞬間愣住,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曹殊眸色微微一深,他勾起唇角,低頭吻住她柔軟的唇。
季蘊猝不及防,她感受到自己的臉頰燒了起來,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放了。
她下意識地想要觸碰曹殊,卻不料她剛抬手,便被他的手抓住,按在床榻上。
二人慢慢地向身后的床榻倒去,曹殊眸色深沉,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托起她的臉,低頭含住她的唇。
季蘊驚得一顫,她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渾身發(fā)軟,已經(jīng)沒有力氣推開他。
良久,曹殊松開了她,他呼吸沉重,雙眸漆黑如墨,比往日深沉些許。
二人坐起身來,季蘊微.喘口氣,她臉色羞紅地看向曹殊。
“抱歉。”曹殊嗓音低啞,他面帶歉意,漆黑的眼眸盯著她水潤的唇,平日的克制與清醒不復(fù)存在,似是染上了幾分的欲.望。
季蘊眼如秋水,她伸手抱住了他。
“曹哥哥,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真的和你成親了。”她垂眸,聲若蚊蠅道。
曹殊低頭溫和地看向她,他輕輕地環(huán)住了她,溫聲道:“現(xiàn)在相信了嗎?”
季蘊覺著心安許多,她點了點頭。
“蘊娘,你別怕,有我在呢。”曹殊神色溫柔地拍著她的背,輕聲道。
季蘊沉默片刻,她眉心蹙了蹙,神色擔憂道:“現(xiàn)下魯王和太子爭奪皇位,曹哥哥,你真的要入京嗎?”
“魯王對曹家恩重如山,我得報答她的恩情。”曹殊垂眸,他若有所思道。
季蘊點頭道:“我明白了。”
“皇位之爭兇險萬分,蘊娘,你的家人朋友都在崇州,你若不舍得這里,就不必隨我入京了。”曹殊思忖道。
季蘊聞言松開曹殊,她明亮的眼眸打量著他,心中頓時生出逗弄他的心思,故意道:“想不到曹哥哥如此善解人意,那我就待在崇州,正好樂得自在。”
曹殊注視著季蘊,他突然環(huán)住她的腰,頭趴在頸邊,有些哀怨道:“三妹妹……”
“曹哥哥,你不舍得我啊。”季蘊忍俊不禁。
“是,我舍不得你。”曹殊雙手抱緊,低聲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你一同入京。”季蘊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彎起唇角道。
曹殊漆黑的眼眸彌漫著一層霧氣,他無言地注視著她。
喜房的燭光搖曳,二人緩緩地倒在床榻上。
“蘊娘,咱們歇息罷。”曹殊神色緩和。
“好。”季蘊面紅耳赤,小聲道。
夜色已深,皓月當空,皎潔的月光照在庭院中,留下點點斑駁的竹影。
修竹四季常青,寄托著他的相思。
季蘊闔上雙目睡去,曹殊躺在她的身旁,他透過沉沉的夜色,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他注視著她,抬起修長的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抿起一絲淺笑。
如今她已在自己的身旁,他多年的相思,恐怕唯有這疏窗外的修竹才會知曉罷。
幸好。
他們沒有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