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夢境 夢中的人和他長著一樣的臉……
或許是因為回憶起了過去, 郁汀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父母各自都組建了新家庭,他成為了尷尬的存在, 假期對他來說反而成為了負擔。
郁汀的爺爺奶奶在他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 給郁汀在奇敕留下了一個房子, 這是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屬于他的東西。
奇敕是個藏在深山里的小村莊, 這里還保留著一些古老神秘的儀式, 村里的人死去后都會被埋進大山里, 郁汀爺爺奶奶的房子在山腳下, 但他記憶中從不曾進過那座大山,那里是禁區,是不被允許進入的。
禁區?
郁汀心里忽然感到茫然,為什么會是禁區,誰告訴過他嗎?
陷入夢境的大腦無法支持郁汀想起更多的細節, 他只覺得空洞心焦。
郁汀看見自己提著一些祭奠用品朝著后山走去, 夢中的人分明是他的臉, 卻又不是他,夢境中的他穿著短袖和短褲,在陽光的照射下渾身白的反光,可那人全身上下好像蒙著一層陰影。
村莊里的人看見他全都避之不及, 像是看見瘟疫一樣, 細看之下那些厭惡的眼神里還摻雜著恐懼。
不是的, 怎么會這樣?不是這樣的。
奇敕的人明明都很溫暖, 爺爺奶奶在世的時候,他的假期幾乎都是在那里度過,即使長大記不清細節,可在他的記憶里, 那里一直是溫暖的存在。
他們怎么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呢?
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漆黑沒有光亮的臥室里,郁汀眉心蹙起,睡的極其不安穩,原本應該只有他一個人的,但穿過玻璃的月光灑在他的床邊,地上突兀的出現了一個黑長的影子。
清淡的檀香味縈繞在房間里,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著郁汀的臉,熟練的握住郁汀不自覺亂動的手,慢慢的安撫著。
良久郁汀終于慢慢的平靜下來。
夢境中的他好像習慣了那些眼神,麻木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低著頭往前走。
夏日蟬鳴,山林茂密而深遠,巨大的陰影像是能吞噬一切。
郁汀一開始還能保持清醒,意識里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夢境中。
小路兩旁,翠綠的草地上開著不知名的花朵,清風和蟬鳴,構成了一幅油畫,美的生機勃勃,郁汀看見自己提著草籃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濃厚的陰影里,他心臟開始不受控的劇烈跳動。
不要,不要往前走了。
不可以進去的。
為什么沒有人阻止?
那里是禁區。
可夢中的自己聽不到他的吶喊,就當郁汀焦急的不知道怎么辦時,夢中的自己腳步一頓,毫無征兆的回過頭。
陽光照在那張瓷白圓鈍的臉上,他面無表情又仿佛能穿越夢境,直直的對上郁汀的目光,天旋地轉間,原本就微弱的自我意識被切斷,他墜入到了夢里,成為了夢中的自己。
……
今天是爺爺奶奶的忌日,郁汀獨自走在林間小徑,陽光透過樹葉在小徑上灑下星星點點的光斑。
他攥緊手心,過長的劉海遮住他的眼睛,努力忽略那些身后看怪物一樣看向他的目光,直到身影徹底淹沒在森林中。
忽然間,一只黑貓從草叢里竄出來,親切的圍著郁汀腳步打轉。
他一直崩著的小臉終于露出點笑容:“小黑,你怎么知道我過來了?”
貓不會說話,當然不會回應他,只是喵喵的叫著。
郁汀不在意,他已經好久沒和人說話了,村里的人都對他避之不及,沒人愿意和他說話,這只貓是他唯一的朋友。
“你為什么不愿意和我回家呢?是因為你的家在這個森林里嗎?”
他的聲音有些失落,每次他來這個森林,小黑都回來接他,但從不肯出去。
黑貓熟練的走到他前面給他引路,森林里的路小徑縱橫交錯,藤蔓密布,一不小心就會迷失。
“你也會覺得我是個怪物嗎?和那些人一樣。”郁汀怔怔的看著前面歡騰的小貓,聲音小到快聽不見。
郁汀從小就能看到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天黑后,那些詭怪之物就會出現,緊緊的纏繞住他。
每到晚上他就會哇哇大叫,一開始父母以為他生病了,會帶他到處求醫,后來他看到一個長舌鬼緊緊的纏繞在媽媽的脖子上,他怕媽媽也會變成怪物,圓溜溜的眼睛含著包淚,喊著讓它走開。
回過神才發現父母煞白驚恐的臉,才知道原來那些怪物只有他能看到,據說他這種就是天生的陰陽眼,是招詭體質、是怪物。
那一晚,父母爆發了激烈的爭吵,歇斯底里的互相指責怒吼。
幼小的郁汀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爺爺寬厚布滿老繭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奶奶眼睛里含淚看著他。
他被帶回了奇敕,再也沒見過父母,來到這座與世隔絕的小村莊里。
一開始他很開心,他從小就長得白凈乖巧,村里的小朋友都爭先恐后的搶著要和他玩,直到他的怪異被村里人發現了,那些人看他喜愛的眼神變成了厭惡恐懼,他又變回了一個人。
他也不想要這樣,他也很怕。
每到夜晚郁汀只能緊緊的縮在被子里,緊閉著眼睛,假裝那些東西不存在。
后來,爺爺去了很遠的地方,去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從哪里給他弄回來個護身符,讓他睡覺時放在枕頭下,他再也沒見過那些東西。
世人的偏見不會消除,郁汀不渴求他們能像正常人那樣看向他,也不是很在乎,只是偶爾會想,自己是個正常人就好了,過普通的生活,成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前面帶路的貓似乎聽見了郁汀的喃喃自語,轉身繞到他身側打轉,用尾巴圈住他的小腿,碧綠的眼珠瞧著他,似乎是在安慰他。
郁汀輕笑了聲,很快的將這些雜念拋之腦后,他蹲下身揉了揉它:“好了,好了,我錯了,你才不會這樣想。”
小黑撇開了頭,伸直了下背帶著郁汀往前走。
繞了幾個彎,來到一條溪流前,泉水清澈見底,倒映著參天大樹和縫隙中的藍天。底部鋪滿了鵝卵石,沒有任何雜質。
郁汀幾步跳過石敦,來到溪流中間,他捧了一把水洗了下臉,水波泛起層層漣漪,水面像是被打破的浮金碎片。
冰涼的觸感驅散了夏日的燥熱,微風吹散郁汀的額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小黑,捧了一把水伸到它嘴前:“要喝嗎?”
小黑愣愣的看了他一眼,歪了下頭,隨即垂下脖子舌頭舔舐了一下。
帶著倒刺的舌頭一下一下觸碰著郁汀的掌心,太癢了,郁汀手一抖水全灑在了小黑的臉上。
一人一貓同時愣住。
郁汀反應過來哈哈大笑,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很快,道路兩旁漸漸出現布滿青苔的陳舊石燈,一座土包出現在了視野里。
太久沒人來過,墓碑旁雜草叢生,郁汀蹲下來一根一根的拔,森林里不會有其他人過來,郁汀自顧自的和爺爺奶奶分享著他學校里的生活。
小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郁汀將貢品和香燭擺放好,拔草拔累了,就一屁股坐在墓碑旁,絮絮叨叨的說著話,伴隨著蟬鳴慢慢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風刮過,郁汀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寒顫,睜開眼才發現天已經陰下來了,太陽落下,天空變成了灰藍色,有股風雨欲來的架勢。
郁汀瞬間清醒,他看了眼手機才下午三點半,怎么就突然變天了?
他站起身小聲的喊:“小黑,小黑?”
沒有跑過來的黑影,只有簌簌的風聲,石燈上的雕像怒目圓睜,郁汀咬緊唇飛快的往家走。
沒有了小黑的帶路,郁汀分不清方向,在森林的岔路口打了幾個轉,蟬鳴聲消退,森林里寂靜的可怕,偶爾的風聲帶動樹葉嘩嘩作響,像是驅逐的號角。
郁汀不敢回頭,邊跑邊發抖,周圍的樹木好像變成一個樣,岔路口也變得像是鬼打墻。
他無助小聲的喊:“小黑,你在哪?”
平常他一呼喚就疾馳而來的黑貓不見絲毫蹤影,仿佛從未存在過。
天漸漸的黑了,即使是夏日,森林的溫度也異常低,郁汀緊緊的抱住自己的雙臂,咬緊唇朝前跑。
高大喬木上奇異詭譎、包羅交織的藤蔓像是森森鬼影,無情的俯視著郁汀,刻意被遺忘的那些夜晚會如影隨形纏著他的詭怪之物,紛紛涌進郁汀的大腦。
樹葉交疊拍打,像是沙沙的腳步聲,讓郁汀覺得毛骨悚然。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兩條白的晃眼的腿在昏暗的山路上快步跑著。
終于,前方傳來了水流聲。
是他白天經過的那條小溪,只要過了那里,很快就能出去了。
郁汀眼里冒出了死里逃生的喜悅,他大口的喘息著,往前方跑去。
然而就當他以為的救了時,小溪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打斷了他前進的步伐。
一道人影一動不動的躺在小溪旁,半邊身體浸在溪流中,白色的襯衣隨著水流的動作翻騰著,整個人不偏不倚,剛好堵住了過河的路。
如果想過去,就只能從從對方身上跨過去。
他還活著嗎?
郁汀不知道那究竟是個活人,還是一具尸體。
一股陰冷的風從身后的黑暗里吹到了郁汀的身側,無法自控的從后背到手臂泛起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就像是恐怖片里的死亡現場,黑天、鮮有人跡的森林以及橫亙在面前突兀出現的人。
連環殺人案、變態兇手等一系列不好的猜想爭先恐后的冒出來,郁汀黑暗中無限的恐慌開始蔓延。
可他只能自己做出決定,沒有人可以救他。
沙沙的鬼影聲響和黑下來的天像是一道索命符,面前生死未知與這里格格不入的人,其實這個選擇并沒有那么難。
郁汀緊攥著手心,沿著坑坑洼洼的地面慢慢朝前走。
不要管,閉上眼睛跨過去就行了。
郁汀心里默念著。
可萬一他活著呢?
郁汀走到石敦旁,只看見對方白色的衣擺隨著水流擺動,嘩嘩作響,他低下頭,只見男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一片慘白,細碎的劉海耷拉在額前,睫毛黑挺濃密,眼睛閉著,眉目濃重,鼻梁高挺,嘴唇緊閉毫無血色。
“喂…”
郁汀小聲的呼喚他,聲音發著抖,卻見他仍一動不動。
仿若一具死去多時的尸體。
身后嗚咽的風聲逐漸逼近,像此起彼伏的哭泣聲,遮天蔽日的樹枝像是奇形怪狀的肢體,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他拖拽到詭怪世界。
郁汀哆嗦著想要從他身上跨過去,卻發現他正好攔在一個石敦上,想要過去必須要跨越兩個石敦,他跨不過去。
他渾身發抖,嘴唇被緊緊的咬出一條白線,眼眶倏然變紅。
要想過去必須將男人移開。
尸體和詭怪雙重恐懼壓榨著郁汀的理智,他僵硬的伸出手拉住男人的手臂,冰冷刺骨的觸感讓郁汀后背都在發顫,仿佛在延著他的手臂朝全身蔓延,仿佛周身都陷入了冰窖里。
郁汀不僅沒能拉動對方絲毫,反而像是整個人被禁錮住了,他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到對方身上。
陌生又陰冷的氣息圍繞著他。
郁汀終于無法忍受這種巨大的恐懼,眼淚從眼眶滑落,落到男人的胸口。
耳邊傳來若有似無的一聲悶哼,夾雜著嗚咽哭泣的風聲中,陌生的木質香直往他鼻腔里鉆。
郁汀聳了下鼻尖,狼狽驚恐的爬起來,幾乎是控制不住的猛然往后退,視線抖動間,卻見已經死去的人陡然睜開了眼。
黑沉沉的眼睛仿佛蘊著寒星,正無聲無息的看著他。
第92章 撿來的男人 郁汀的魂都快要嚇飛了!……
郁汀的魂都快要嚇飛了!
連驚叫都是無聲的, 巴掌大的臉上滿是驚惶,眼睛連帶著鼻尖都被暈紅,荏弱又艷麗。
男人蒼白的皮膚和如墨的瞳色, 像是森林孕育的精怪山神, 冷冷的盯著人時, 仿佛會窒住人的呼吸。
他和郁汀沉默的對視著, 感受著胸口那滴淚傳來的灼熱觸感, 倏而, 沒什么情緒的又收了回去。
郁汀敏銳的感知到對他沒有惡意, 他大著膽子說:“你…你怎么不出聲。”
對方仍然不說話,重新閉著眼躺著哪,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郁汀咽了下口水,聯想到社會新聞里的失足青年,受了情傷或者生活不如意就來自殺, 可他這張臉也不像會失戀的樣子啊。
這副了無生機的樣子, 仿佛剛剛睜開的那一眼是郁汀的錯覺。
郁汀半跪著移到他身邊, 下意識的屏住呼吸,抖著手伸到他的鼻子下,溫熱的鼻息噴灑在他的指尖,才終于讓郁汀吊著的心放了下來。
忽然, 男人蒼白修長的指骨握住了郁汀的手腕, 冰涼刺骨的溫度讓他打了個哆嗦。
知道他是人, 郁汀不在害怕, 突如其來的社會責任感讓他無法放任對方自殺式的躺在這。
“你不能躺在這里。”郁汀眼神凝重,輕聲說。
又是良久的沉默。
“為、什么?”就當他以為男人不會說話時,對方開口了,嗓音沙啞, 語氣頓澀。
“因為…因為你擋住我的路了。”
郁汀本想說你會死或者這里不是睡覺的地方,但男人明顯是來求死的,怎么會不知道這些了,他慌亂之下給出了這個回答。
一個令兩人再次沉默的回答。
郁汀臉色漲紅,結結巴巴的解釋著,卻沒發現森林的氣流仿佛禁止了,樹葉紋絲不動,也嗚咽的風聲也消退無蹤。
“你先起來好嗎。”郁汀掙開手腕反握住他的手,冰冷的觸感絲毫不像正常人的體溫,拉了拉他。
時寂垂下眼看了眼自己的手,順著他的力道站起來。
水滴滴答答的順著他的衣擺往下滑落,皮膚蒼白,頭發很長,加上這副好皮囊,活像老人口中會蠱惑人心的水中艷鬼。
“你可以過去了。”
郁汀瞪大眼睛看著他,既然知道他是人,郁汀就不怕他了,也不能讓他一個人留在這里。
在蜿蜒曲折的深山里走夜路,有人陪他一起走,沾點人氣,也沒有這么恐怖。
“我叫郁汀,你呢?你不是這里的人吧,這里天黑了不能待,很危險的。”郁汀盡量故作自然的牽著他往前走:“你先跟我出去再說。”
兩人一同過了小溪,順著羊腸小徑往回走。
“時寂。”
時寂看著面前的少爺,張了張唇,一字一頓,像是很久不曾與人說話。
郁汀疑惑的回頭看他:“什么?”
“我的、名字。”
“哦哦哦。”郁汀看著他渾身濕噠噠的:“冷不冷?”
時寂搖搖頭。
郁汀只當他嘴硬,雖然是夏天,但山里的溫度并不高,冷風一吹怎么可能不冷。
猛然間,郁汀才發現沒有風了,連樹葉都不再動,反而是蟬鳴聲又漸漸響起來,原本頭頂灰色的云竟然開始散開,隱蔽在云層中的太陽仍舊在西邊的天空中,未曾落下。
郁汀看了下時間,才下午五點。
“你看太陽又出來了。”郁汀他沒多想,只當是山里的天氣多變,高興的晃了下時寂的手,指著太陽說。
時寂看著他笑開的臉,又側眼冷冰冰的看向山林中退散的濃重陰影,收回了視線。
“你是從哪里過來的?”對郁汀來說時寂是個不知道他吸詭體質的陌生人,這讓他反而少了很多顧忌,暴露了他有點話癆的體質。
是的,郁汀其實很喜歡和人說話,小時候他可以不停的跟在爺爺奶奶身后當小尾巴,說一整天都不覺得累,后來上學了,他學會了克制,并不是他不喜歡和他的同學說話,只是沒有和同齡人相處的經驗,怕說錯話被人覺得奇怪,導致他給人留下了不好接近的印象,慢慢的同學們也就不主動和他說話了。
“我不知道。”時寂感受著手心溫熱的觸感,回答說。
“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現在這里嗎?”郁汀蹙眉看向他,腦子里開始腦補。
難不成是失憶了,然后被人拋尸到深山里?某些電視劇里就是這么說的,豪門爭端里解決掉強有力的繼承者爭奪者。
郁汀側過身,拉著時寂轉了一圈,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任何傷口,衣服口袋里也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證件。
怎么會呢?
“除了名字,那你還記得什么?”
時寂搖搖頭。
他漆黑的眼神專注的盯著郁汀,眼神清澈,仿佛只是很單純的忘掉了一切。
郁汀被他的眼神看的心跳如擂,有種什么即將被改變的強烈預感,他才十八歲,正確的做法是將他帶到警局去,他沒有能力也無法負擔這個責任。
可當他要開口時,對上時寂沉郁的眼神,一瞬間仿佛被吸入了漩渦中,鬼使神差的說:“那你先跟我回去吧。”
郁汀轉身忘回走,不敢直視他。
時寂看著郁汀的背影,跟了上去,重新牽住了他的手:“我跟你走。”
郁汀掙了下沒掙開,只當他是缺乏安全感,也就隨他去了。
也或許是他并不想掙開,這種讓他覺得被需要的感覺很陌生,卻并不討厭。
兩人漸漸將大山拋在身后,昏黃的夕陽暈染的遠山像一幅油畫,余暉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
郁汀家是個小土房,爺爺奶奶去世后就只有一個能用的房間,另外一個房間都堆的是一些雜物,只有個光禿禿的床板,太晚了,現在洗新的涼席被褥也來不及了。
今晚只能讓時寂跟自己睡一個房,郁汀臨時給他找了件自己最寬大的衣服,催促著他去換了。
太陽落山,遠山變得昏沉,郁汀不太會做菜,平常自己都是隨便煮點粥煮泡面啥的,為了給時寂補一下身體,決定大展廚藝給他煮了碗雞蛋青菜面。
廚房里熱氣騰騰,時寂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郁汀一驚一乍的煎雞蛋,鍋里面油漬飛濺。
郁汀看到他走過來趕緊催促著他走開:“你別過來,危險。”
時寂看著鍋里燒糊了的、要非常勉強才能辨認出是個雞蛋的一團,和蹙眉翹嘴像是要攻克世界難題的郁汀,說:“要不我來做吧。”
“你會做飯?”郁汀看著慘不忍睹的雞蛋和恐怖至極的油鍋,早就想打退堂鼓了,此時時寂開口,簡直是救星下凡。
但他不想顯得太過積極,暴露出自己廚房殺手的實力。
時寂看著他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卻不知皺巴巴的臉完全暴露了心思的郁汀,搖搖頭說:“不太會,但你可以在旁邊教我。”
郁汀欣然的遞過鍋鏟,在一旁指揮。
兩人坐在餐桌前,郁汀看著面前煎的金黃的蛋和色香味俱全的一碗面,看著坐在他旁邊的時寂,懷疑的說:“你真的沒做過嗎?”
時寂搖搖頭,眼里含笑:“沒有,是你教的好。”
郁汀高興了,吹牛的說:“那當然,我會的可多了。”
吃完飯后,郁汀拿出自己的桶去廚房接熱水,大山里沒有通燃氣,小土房更加沒有裝太陽能的條件,每次洗澡都是接熱水去洗澡間。
換了干凈清爽的睡衣,郁汀回到房間,看見時寂正站在柜子前。
郁汀想到什么臉唰的一下紅了,猛的竄過去擋在木柜前,伸手擋住,有些羞惱的說:“你、你不準看。”
木柜的兩扇門上固定了幾根線,上面用夾子別了許多他小時候拍的照片,老一輩家里沒有那么多相框,都是別在衣柜上的。
他盯著時寂的臉,仿佛只要他露出一點想要嘲笑他的樣子,郁汀就要小發雷霆的生氣了。
時寂低頭看郁汀粉白的臉,認真的說:“很可愛。”
郁汀小時候就長得跟個糯米團子一樣,白白凈凈的,因為小時候爺爺奶奶要下地干話,就把他塞著背簍里,他也不哭,拿著跟狗尾巴草就能玩半天。
照片上都是他古靈精怪的照片,在時寂強烈的懇求下,郁汀勉強同意跟他一起看那些照片。
兩人面對面的坐在床上,郁汀分享欲爆棚的跟他講這些照片背后的小故事,聽爺爺奶奶跟他說過好多次,都已經了熟于心了。
郁汀拿出一張爺爺牽著他去采蘑菇的照片,那個蘑菇快比小郁汀的臉都大了,他拔起那個蘑菇,自己蹲在坑里把蘑菇舉到頭頂,假裝自己也是朵蘑菇,爺爺也配合他玩這種躲貓貓的游戲,假裝看不見,結果郁汀以為爺爺真的看不見自己,反倒嚇哭了。
照片里的他頭上頂著朵大蘑菇,圓溜溜的眼睛里含著大包水,豆大的眼淚嘩嘩的往下滑。
時寂伸出手摩挲了下郁汀的眼淚,想起在森林里他哭起來也是這樣子,眼淚大顆的流,原來從小就這樣嗎。
說著說著郁汀打了個哈欠看向墻上的指針,已經十點了,他從衣柜里拿出個新的涼被遞給時寂:“今晚你先和我睡,明天去把另外一個房間收拾出來。”
郁汀的床只有一米五,時寂手長腿長,躺在上面顯得有些局限,但好在郁汀并不占地方,兩人睡著剛剛好。
睡著前郁汀迷迷糊糊跟時寂說:“我睡覺可老實了,你放心。”
燈光熄滅,月光透過窗外的樹枝照進來,房屋內靜悄悄的,只有風扇呼哧呼哧的轉動聲。
‘啪嗒’一下,聲稱睡覺老實的郁汀翻了個身,腿極其自然的搭到了時寂身上,臉埋在枕頭里擠出軟肉,睡的正香。
時寂在黑暗中睜開眼,看了眼搭在腰上的腿,選擇忽略。
下一秒,郁汀整個人都纏上了,手搭在時寂的胸口,頭都往他脖頸處蹭。
睡夢中的郁汀只覺得自己抱上了一塊寒玉,在夏日的夜晚涼快的很,恨不得整個人都趴上去。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頸側,隱約還透著股甜膩的香味,他循著香味來源看向身側的人,他的枕頭被撇向一側,露出紅色的一角。
時寂伸手一勾扯出來,暗紅色的平安符靜悄悄的躺在他手心,繡線因為年頭太久都變得有些暗淡。
他滑了下指尖,一滴血融入,原本灰撲撲的金色繡線像是活了般在布料表面動了起來,少頃才恢復平靜。
平安符松動的角線再次緊密的纏繞在一起。
時寂看向窗外,大片的陰影覆蓋著房頂,蠢蠢欲動想要朝房間蔓延的陰影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他低低的咳了聲,眉心籠罩著一層陰影,唇色愈發蒼白起來。
郁汀打了個顫,夢里眉頭皺了下,感覺自己抱著的寒玉溫度好像變得更低了。
第93章 契約 蘑菇湯會喝上,你的愿望也會實現……
山中天亮的早, 陽光穿透云層,山風飄蕩著卷走云霧。
郁汀是被一陣香味喚醒的,他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 發現床上只剩他一個人了, 另一床被子整整齊齊的疊放在另外一邊。
他穿上鞋走到房門口, 懶散的伸了個懶腰, 早晨柔和的陽光灑在他身上, 像個小懶蟲。
時寂彎起唇, 笑了笑說:“快洗漱完, 來吃早餐。”
在熟悉的院子里,有人做好早飯掐點喊他吃飯,這種感覺好久都不曾有過,久到郁汀茫然的看了他一會才應聲道好。
院子里的小石桌上,金燦燦的小米粥散發著清甜的香味, 還有兩個煎蛋。
郁汀被勾起了食欲, 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 暖流順著口腔滑進胃里,他眼睛亮亮的夸贊:“超級無敵好喝。”
時寂給他夾了個雞蛋,嗓音清潤:“慢點喝,小心燙, 先吃個雞蛋。”
郁汀點點頭, 煎蛋竟然是溏心的, 入口軟嫩軟嫩, 一點也不噎。
他懷疑的看向時寂,怎么可能有人第一次做飯就這么好吃。
他不信!太不公平了!
時寂察覺到他的眼神,開口說:“可能我失憶前會做飯,肌肉記憶吧。”
郁汀想想也覺得是這樣, 眼睛滴溜轉了轉:“那以后做飯的事就交給你了。”
為免顯得欺負人,他又補充說:“我可以洗碗。”
以后這個詞脫口而出,他正覺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對勁,猛然又對上了時寂的眼,他搖搖頭,晃去腦中的眩暈感。
“碗也讓我洗吧。”時寂溫柔的說,音色像是晨曦中融化的碎冰:“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不是都說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
他看著郁汀倏然瞪大的眼睛,不緊不慢的補充:“更何況只是洗碗做飯,對吧?”
郁汀強作鎮定,耳尖漫上緋紅,含糊的說:“你別說的…。”
他形容不出來,就好像恰巧救回來的不是一個高大的青年,而是給自己帶回來乖巧懂事的小媳婦一樣,尤其是時寂還穿著自己的衣服,怪怪的。
可想到對方是失憶的人,說出這種話也不是本意,郁汀囫圇的喝了口粥:“你想洗就洗吧。”
“那你中午想吃什么?”時寂點點頭,神色自然的問。
“咳咳——”郁汀腦子里正胡亂想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下一秒對方就自然的角色代入進來,又驚又嚇的被嗆了下。
時寂趕忙拍了拍他的背,給他倒了杯水:“慢點。”
郁汀喝了口水緩過來,只覺得臉上麻麻的,看著時寂干凈擔憂的目光,唾棄自己的胡思亂想。
“你還沒說中午想吃什么呢?”時寂像是一點都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追問道。
郁汀一時也想不起想吃的東西,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煮些泡面或者水餃之類的速食。
而且這邊山里家家戶戶基本都是自己種菜,菜市場還得要去鎮上集市。
時寂見他微蹙著眉,糾結的不行的模樣,想起郁汀昨天給他看的照片,提議說:“要不然吃蘑菇湯吧,剛好山里可以采蘑菇。”
郁汀眼睛一亮,他猛然點點頭,他超喜歡吃蘑菇的。
……
郁汀再次走往了去山間的路,不過這一次不是一個人。
周圍的鄰居看見他身旁此時多了一個人,厭惡之余還夾雜著竊竊私語,不用說肯定是在討論他們兩個。
郁汀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如果是平時他還能假裝聽不見,反正都習慣了,可是現在時寂在他身邊,他是不是也會聽到那些難聽的話,他心里會怎么想?
恐慌和難堪不可自控的涌上來,郁汀低低的垂著頭,身側很安靜,安靜都郁汀不敢抬頭去看。
他加快腳步埋頭往前走,仿佛這樣就能甩開那些人。
忽然,他指尖一涼,垂在身側的手被人握住。
“走那么快干嘛?”時寂牽住他,語氣溫和一如平常,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
郁汀緊緊的咬住唇,眼眶因為難堪變得通紅,時寂肯定聽到了。
他是個怪物,他隱瞞了自己是個怪胎,他是個騙子。
山腳下的松林枝葉茂盛,地上的草綠間紅色的覆盆子冒出了頭。
一顆豆大的淚珠落下來,時寂仿佛很輕的嘆了口氣,冰涼的指尖捉住了郁汀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哭什么?”
郁汀有些抗拒和他對視,忍不住想撇開眼。
冰涼的指尖往上,抹去他眼睫上的眼珠,原本脾氣溫和的青年突然變得強硬起來:“因為她們說的那些話嗎?嗯?”
那些人竊竊私語說的那些話,無孔不入的鉆入郁汀的耳朵。
“郁家那小娃娃有陰陽眼,真是嚇死人。”
“真是個禍害啊,據說這種人都是前世作惡多端,這輩子被人來索仇的。”
“哎呀,快別說了他看過來了,真是小怪物。”
……
郁汀掙脫不得,情緒有些崩潰了:“是,她們說的對,我是個怪物。”
他聲音哽咽,眼淚糊了滿臉:“我是個騙子,是個不祥的人。”
越說越慌張,越說就覺得越厭棄自己,甚至開始恍惚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沒做。
“你不是。”
時寂知道這些后的反應跟其他人都不同,沒有厭棄、沒有心痛更加沒有害怕。
郁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就陷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你不是。”清潤的嗓音再次重復:“她們說的都是錯的。”
察覺到了郁汀躲避的眼神,男人沒有強迫他抬頭,任憑郁汀埋在他的肩窩里哭泣,只是溫和的抱住他,試圖給他安慰和安全感。
他緩緩的撫摸著郁汀的后背,慢慢地說:“世人大多畏懼詭異,在奇志怪談中總會將陰陽眼渲染成恐怖和不詳的存在,其實恰恰相反,擁有陰陽眼的人都是靈魂純凈至極的人,因為他們心靈干凈,所以才會吸引一些常人看不見的詭物覬覦。”
郁汀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話,他仍舊沒有抬頭,聳了下鼻尖,半信半疑的說:“真的嗎?”
“真的。”
郁汀看不見時寂的表情,自然就看不清他冰冷的眼神,已經夾雜著的一點點心痛。
他沒有騙人,只是隱瞞了一些后果,但是那些都不要緊,他可以解決,他也知道郁汀一直的愿望就是成為一個普通人,過普通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的?”
郁汀眉心一皺,摟住男人腰上的手忽然攥緊,他不是失憶了嗎?
“我剛想起來的,你哭的時候,我好像想起了一點點東西。”時寂從容的回答解釋:“可能我以前看過民俗之類的書吧。”
有點勉強,但也不是不可信,畢竟時寂看起來就溫和有禮,讀過很多書的樣子。
郁汀安靜的埋在他懷里,沉默了一會,有些別扭的說:“你想知道嗎?我以前發生的事。”
“想,如果你愿意跟我說的話。”
“那我就要這樣跟你說。”郁汀現在有些羞恥,不想和時寂對視。
“小時候,我一出生就能看到別人……”
其實他說的這些時寂都知道,天生陰陽眼的靈魂是世間罕有,詭物食之可愿力大增,同時也可以幫助他擺脫天道的制掣。
他本是和天道共生共抗的存在,天道維持人類世界的正常運轉,他則控制詭異世界平衡,在一次清除活動中慘遭暗算,失去了一半的神力,如果想找回只能舍去記憶在詭異世界里輪回,直到恢復全部神力,這對他來說不難,但是他嫌麻煩。
就在這時,時寂不知道他爺爺郁岱松從哪里知道他的存在,他原本是從不與凡人交易,可他當時迫切需要更強大的能量,來擺脫禁錮,所以他答應了這筆交易,天生陰陽眼的人是活不過成年的,他將帶有他氣息與精血的平安符交給了對方,同時約定,十八歲時來收取自己的報酬。
這是個很公平的交易,平安符會讓郁汀打上屬于他的標記,詭怪忌憚他的氣息,不敢侵擾,郁汀本來就活不過十八,郁岱松同意了,他除了同意別無他法。
很快時寂開始后悔自己的決定,因為打上自己標記的人類會與他情緒共知,即使在沉睡中,郁汀的哭聲時時刻刻都圍繞在他耳邊,讓他煩不勝煩。
不知道第幾次被他的哭聲吵醒,時寂坐在黑漆漆的一片虛無中,實在忍無可忍,揮揮手眼前浮現出一塊光幕,里面的主人公正是幼年的郁汀。
他抱著小被子,不知道夢到了什么,邊睡邊哭,臉頰肉嘟嘟的一團,癟著嘴抽噎,時寂實在費解,什么夢能讓他哭這么久,每天都要哭。兩人之間的契約已經達成,時寂不想每天都被哭聲擾夢,給他施了道愿力,讓他不再做噩夢。
這很有效果,郁汀終于不再每晚哭了,他一開始還很安靜乖巧,說話奶聲奶氣,可沒人陪他玩,就開始把目光盯到動物身上,他膽子又小,去逗雞卻總是被雞追著跑,嚇得哇哇大哭。
郁岱松寵他,還沒怎的就開始抱著哄,雞群挨了揍,不敢再惹這個小祖宗,他就去拔它的毛,雞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他嘗到了甜頭,隨隨便便一點小事就要哼哼唧唧的告狀,被蚊子咬了,就會伸著手奶聲奶聲的撒嬌,他皮膚嫩,蚊子咬下就是個大包,把郁岱松心疼的不行。
但大多數時候他很懂事,爺爺奶奶干活,郁汀就自己在田埂邊追著蜻蜓玩,摔了個跟頭,手上全是泥巴,就癟著嘴開始掉眼淚,也不出聲,一抽一抽的,時寂被他的眼淚弄的心煩,揮揮手幫他弄干凈。
小小的郁汀覺得很神奇,以為有神仙在陪他玩,就開始許愿要蜻蜓飛回來,時寂看他眼角還掛著淚,傻里傻氣的樣子,腦子突然抽了真的把蜻蜓給他弄回來了。
從這以后,郁汀撒嬌的對象從郁岱松換成了時寂,時寂不理他,他就假模假樣的哭,哼哼唧唧撒嬌賣乖。
后來,郁汀到了上學的年紀,學校很遠必須要住宿,只能自己鋪床洗衣服,他根本就不會,但他已經很會拿捏時寂了。
他坐在書桌前撐著下巴,撒嬌賣萌,好話車轱轆似的往外倒,長得又漂亮,眨巴幾下眼睛,哼哼唧唧幾聲,時寂就拿他沒辦法了。
但他是個窩里橫,在外人面前規矩的很,話少又安靜。
就這樣過了幾年,后來等他上高中,時寂的小動作被天道察覺了,因為干預人類命數,時寂被下了禁桎,他無法在人類世界使用神力,無奈,他只能抹去郁汀和他的記憶。
后來幾年,時寂都只能通過感應了解郁汀的生活,看著他慢慢成為沉默寡言的樣子。
終于,郁汀的十八歲到了,詭物蠢蠢欲動,時寂為了躲避天道監視,只能幻化出一具肉身來到奇敕村,他的靈魂太過強大□□承載不下,蘇醒花費了一點時間,恰好昏睡在小溪旁,遇到了被追趕的郁汀。
他已經完全不記得過往的存在,也察覺不到手中漸漸消失透明的生命線。
郁岱松沒告訴他那個交易的存在,郁汀不知道自己即將死去。
……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郁汀講完過去,察覺到時寂有點走神,晃了晃他的衣袖。
時寂閉了閉眼睛,腦海里浮現出郁汀從一個嬌氣的不行的小孩變成可以獨自生活的大人,夸贊:“你很厲害。”
郁汀輕哼了聲,勇氣回來了,退出時寂的懷抱:“那當然。”
忽然,他皺了下沒,看著時寂蒼白的唇色,伸手去摸他的額頭,冰涼一片。
一陣極其強烈的糟糕預感浮現,郁汀小心翼翼的問:“你很冷嗎?”
時寂輕笑著搖頭:“不冷。”
頭頂時高照的艷陽,濃郁的黑影在山林邊緣蠢蠢欲動,郁汀看不見,只是伸手去握了下時寂的手。
“可,可你的手怎么這么冷?”就跟昨天在山林里摸到的一樣,冰冷刺骨,不像是活人的體溫。
時寂勾了下嘴角,說:“可能是有點冷,蘑菇應該是采不了了。”
郁汀有些害怕,劇烈的恐慌襲來,他緊緊的攥住時寂的手,有些語無倫次:“不吃也沒事,我不喜歡吃,我不喜歡。”
似乎是被時寂的體溫傳染了,郁汀感覺到身體的溫度都變低了,站在樹下一陣一陣陰冷從后背傳遍全身。
時寂低低的咳嗽一聲,眉眼間籠上灰敗,這具身體太弱了,壓制了他的神力,也鎮不住那些饑餓的詭物,本來還想要能呆久一點。
“你不要嚇我。”郁汀眼眶還是紅的,聲音有些抖咽。
“別怕。”時寂低下頭朝他靠近,額頭相抵,向他承諾:“蘑菇湯一定會喝上,你的愿望也會實現。”
郁汀迷茫的看向他,已不記得自己曾經向他許過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