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次日一早是個大晴天。
艷陽高照,萬里無云。
岑康寧起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當他懶洋洋地睜開眼皮時,急性子的左梓軒已經至少給他打了三個電話,發了五條微信。
“起了?@小寧寧。”
“快起床啊小寧寧,別忘了我們的免費早餐券~!”
“嗚嗚你變了小寧寧,你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為了免費早餐餓一晚上肚子,然后早上六點半就定鬧鈴起床跟我去餐廳,趕最早一波免費早餐的人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們現在都不在乎免費早餐了是吧?行,那我一個人去,就讓五星級酒店的早餐今天撐死我吧——”
“等下,你老公怎么也在?他吃的好素哦【照片】【照片】。”
“……”
岑康寧醒來以后看著滿屏的消息無語半晌,尤其是昨晚才跟祁釗探索過偷拍的問題,結果一大早起床,就發現左梓軒偷拍了祁釗。
用天都塌了四個字也不足以來形容此刻的岑康寧。
可當他下意識地點開圖片后——
等下,這個角度釗哥好像有點兒帥?
正欲打字譴責老五偷拍行為的手登時一頓,下一秒,刪除已有文字,重新輸入。
咸魚(學游泳中):【還有別的角度嗎?】
很快牛馬(左梓軒)發來三個句號: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現在幾點?】
咸魚:【對不起,剛醒。】
牛馬:【我看你也是飄了,五星級酒店的早餐都敢不來了!】
咸魚:【錯了哥,真錯了,昨晚泡完溫泉實在是太累,一睜眼就這個點兒了。】
牛馬:【哼,看在今早你老公沒跟我搶酸辣粉的份上,勉強原諒你。】
咸魚:【哈哈,他不吃酸辣粉的。】
牛馬:【對,我也發現了,那么多好吃的,他竟然就吃了點兒菜葉子跟水果……(擦汗)(擦汗)】
咸魚:【釗哥留學生,理解一下。】
牛馬:【理解,當然理解了,不過就是有點兒心疼你。】
咸魚:【哈?】
【吃那么素,能行嗎?(壞笑)】
【…………】
牛馬:【算了忽然想到應該還挺行,昨晚看到你牙印兒了,你是不知道當時三哥那個表情。】
咸魚:【………………】
兩個省略號已經不足以表達岑康寧此刻的心情,他現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怎么就手這么賤,跟左梓軒這個巫妖王聊起來了呢?!
“讓你手賤。”
岑康寧扔掉手機,使勁兒拍了下自己的手。
正懊惱著,這時,房間內的浴室門卻忽然被推開。
“醒了?”
祁釗擦著頭發,半裸上身,從浴室走了出來。
“剛醒。”岑康寧眼神懵然看著若無其事出現的祁釗,一開始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就好像最普通不過的周六早晨。
但很快他看著祁釗鎖骨上已經很淺的牙印,想起某些回憶。
“昨天晚上……”/“餓不餓,寶寶?”
岑康寧:臥槽!是真的,不是夢!
岑康寧睜大了瞳孔,很后知后覺地感受到了這兩個字的殺傷力。
昨晚的震撼感雖然強烈,可一切畢竟在深夜里發生。
那時候他的精神雖然亢奮,身體卻已經非常疲憊。
也因此除了顫栗感,幾乎感受不到其他情緒。
黑暗隱藏了兩人的身形,一片漆黑中,岑康寧只能夠聽到祁釗低沉的嗓音,卻根本沒辦法看清楚他說話時的表情。
然而此刻陽光正好。
正午強烈的光線從窗外投射進來,岑康寧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見祁釗表情里的每一個細枝末節。
唇角是微微勾起的,眼神里全是認真,沒有一絲一毫的戲謔。鼻梁依舊英挺,剛洗過澡的緣故皮膚白皙干凈,發絲上沾著幾滴水珠將滴未滴。
以及,原來他叫“寶寶”的時候,喉結會輕輕地滑動。
岑康寧:“……”
對岑康寧而言,往往身體要比言語誠實。
他試圖用扯被子的方式遮掩,然而剛起床時他很暢快地將被子一腳踢開很遠,終于是在此刻糟了報應。
于是祁釗表情驀地一變。
岑康寧頓覺尷尬,連忙用手捂住自己:“別看,早上很自然的生理反應而已。”
祁釗:“已經中午十一點。”
岑康寧嘴硬:“我不管,我剛醒,就是早上。”
祁釗:“哦,好的。”
說完祁釗往岑康寧的方向走了兩步。
感受到熟悉的壓迫感正在逐步逼近,岑康寧心頭一跳,聽見自己說:“等等,今天是周六。”
不是周五晚上,所以……
他臉燙了燙。
祁釗卻面無表情,很冷靜的樣子:“沒什么,只是拿東西。”
祁釗確實是拿東西,因為他剛剛洗澡,把眼鏡跟手表都放在了床頭柜上。可分明床頭柜在祁釗睡的那一邊,他繞一下床就可以直接過去,但他非要伸出手,整個人從岑康寧的身上壓過去。
檸檬海鹽的味道再度襲來。
岑康寧卻第一次感覺到這股味道有多令人窒息。
他快瘋了。
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勾引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過了一輩子那么漫長,祁釗還沒拿完他的東西,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東西。
飽受煎熬的岑康寧終于忍不住叫住祁釗:
“釗哥。”
“嗯。”
祁釗嗓音很低地應了聲,聲線有點兒啞。
岑康寧眼皮輕顫,說:“你好像也有點兒自然反應。”
祁釗解釋:“哦,很正常,因為是早上。”
岑康寧并沒有反駁他話里的漏洞,也沒有說其實我剛剛就知道你早就醒來了,對你來說才不是早上。
因為此刻的他根本不想反駁。
只想順應這個謊言。
“那,既然我們都有反應,互相幫助一下是可以的吧?”
岑康寧很謹慎地開口,又補充說明:“只是簡單的幫助,不會違反協議。”
然后他等待了一小會兒。
等到祁釗的回應。
祁教授的回應是手直接伸了進去。
岑康寧:“……”
他現在就是一整個更后悔了,怎么就腦抽沒忍住主動申請?待會兒還要吃飯見舍友,萬一太過火被那倆人發現了怎么辦?
不過倒是沒后悔太久就是了。
因為岑康寧很快被幫助的軟成一團糍粑,沒力氣再后悔。
—
這天的午飯后來是祁釗請客。
因為酒店溫泉套房是曹帥掏的錢,雖然是公司福利,但要是沒有曹帥,四人肯定也享受不到這種福利。
又因為左梓軒還在上學。
午飯的責任自然就落在已經上班多年的祁釗身上。
對此祁釗倒是沒什么異議,付錢的很爽快,就是酒店附近沒什么好餐廳,讓祁釗有些許意見。
飯桌上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
有左梓軒這個活寶在,走到哪里都不可能安靜的下來。
左梓軒一會兒嚷嚷著早知道中午有人請客早上早餐就不吃那么多了,一會兒又嚷嚷著岑康寧跟曹帥這倆人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約好了一樣不吃早餐一直睡到下午一點。
曹帥唇角噙著笑意,揶揄左梓軒:“你昨晚又沒游泳。”
言外之意是他游泳了,所以才累,沒起。
可左梓軒也有理由:“那別人祁教授為啥游泳了也起那么早?”
曹帥:“……”
左梓軒一殺結束,意猶未盡地又看向一旁偷笑的岑康寧:“還有你,還笑呢,帥哥好歹有個游泳的理由,你連游泳都沒,純賴床啊。”
岑康寧:“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在學游泳?”
左梓軒睜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啊。”
岑康寧很輕地笑著,看向祁釗:“釗哥昨晚教我來著,可以替我作證。”
左梓軒于是也看向祁釗,發出求證的眼神。
“的確。”
祁釗抬抬眼鏡:“練習泳姿動作高達十遍。”
岑康寧:“……”
“哈哈哈哈哈!小寧寧你也有今天。”餐廳包廂里登時響徹左梓軒毫不留情面的嘲笑。
岑康寧郁悶壞了。
怎么有人胳膊朝外拐啊?
而且他分明是中午十一點醒的,之所以后來又在床上賴了兩小時的原因,還不是因為某人?搞得他到現在手指還酸痛不已。
岑康寧一邊活動著手指,一邊憤憤不平地想。
“不過說到學游泳,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曹帥忽然插嘴道。
菜逐漸上齊了,四人餐桌的最中央擺放著一只約莫三分之一餐桌那么大的波士頓龍蝦,曹帥說起這番話的時候,岑康寧正在思考該怎么吃這塊兒龍蝦肉。
就吃清蒸的好,還是蘸點兒醬油?
正猶豫不決之際。
左梓軒已經伸出筷子,夾走了岑康寧看上的那塊兒龍蝦肉。
“巧了不是,我也想到了一個人,就是不知道咱倆想到的是不是同一個。”
左梓軒邊吃邊說。
曹帥笑出聲來:“我感覺大概率是同一個人吧。”
“你們倆打什么啞謎呢。”
岑康寧終于忍不住加入倆人的話題,筷子一把扎進龍蝦肉的同時:“說吧,何明博最近又作啥妖了。”
岑康寧自然清楚,在316宿舍,提起學游泳這件事,只會指向何明博一個人。
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起因是大二那年。
土院體育課開放了游泳選修。
正值悶夏,在灰頭土臉的鉛球場,群魔亂舞的太極拳之中,游泳課那一汪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清涼碧綠是那么的令人向往。
也因此,那個夏天土木系的男生們,大多選修了游泳課。
當然這些人中并不包括旱鴨子岑康寧。
岑康寧那年選了羽毛球,一種他唯一接觸過的運動。
可何明博卻不知為何固執認為,沒有選修游泳課的岑康寧只是不屑選,因此他要求岑康寧教選了游泳但不識水性的自己學游泳。
“岑康寧,你別騙我,你肯定會的。”
何明博站在岑康寧的床位前,堵住了岑康寧出門的去路。
正打算出門打工的岑康寧很無奈:“四哥,我真不會游,要不你找三哥吧,他游泳多厲害啊。”
正好曹帥這時也在宿舍,便替岑康寧解圍道:“行啊,你要想學,咱現在就去游泳館。”
曹帥剛拿了獎杯。
正是對游泳上頭的時候。
哪怕他不太喜歡何明博,但舍友一場,卻也愿意無償教學。
然而何明博并不領情。
“曹帥的泳姿太專業了,我學不會。”
他說。
說這話的時候何明博一直盯著岑康寧,像是已經完全認定了岑康寧,只有岑康寧教他他才樂意的模樣。
岑康寧快被逼瘋了,他要怎么給何明博解釋他真的不會。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還趕時間去家教呢。
“對不住,這事兒你找別人吧。”
岑康寧這么說著,隨后趁著何明博不注意,趕忙從宿舍溜走。
那天結束。
岑康寧認為自己的拒絕已經非常明顯不委婉。
其他舍友同樣也這么認為。
可到了第二天,何明博竟然故技重施,再度堵住了岑康寧。
他的表情甚至帶著幾分得意:“岑康寧,我知道你今天沒安排家教,今天總不能敷衍我了吧?”
岑康寧:“……”
他當時真的很想問一句,親,您的腦子真的沒問題嗎?
說了不會不會。
聽不懂人話是吧。
此時岑康寧已經明白,尋常的拒絕大約可能沒辦法讓何明博死心。于是為了永絕后患,當著所有人的面,他把大家都叫到游泳館,花了三十塊錢。
“噗——”
五分鐘后岑康寧面色蒼白地吐出一口泳池水,被舍長攙扶著,渾身濕漉漉的站在岸邊,看向一臉震驚的何明博:“現在信了吧?”
然而岑康寧到底是低估了何明博的倔強。
岑康寧都快以死明志了,何明博卻也就消停了一天。第三天的時候,他照常在老地方堵住岑康寧。
“寧寧,我請了游泳教練,我們一起學吧,我教你,不收你錢。”
“……”
岑康寧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后來是如何解決的,大概是他自那天開始瘋狂打工,找了個包食宿的便利店收銀員工作以后,堅持了一個多月不回宿舍,何明博終于放棄。
再加上后來天氣轉涼。
所有人對游泳的熱情都大大遞減,這事兒才慢慢過去。
但岑康寧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不止自己,316的其他人也從未忘記過這件事。
“怎么可能忘,實在是太奇葩了。”
左梓軒說。
曹帥則道:“其實每次一看見游泳池,我都能想起來。”
岑康寧無奈:“別說他了,吃飯呢。”
言外之意提此人實在倒胃口。
可左梓軒:“不不,我接下來說的事情你要是聽了,肯定會胃口大開。”
岑康寧筷子一頓,好奇:“啥事兒?”
“何明博不是擠走了你的保研名額么。”左梓軒大大咧咧地開了口,渾然不覺,在這個餐桌上,事實上仍有一個人對此事一無所知。
一直安靜聆聽三人對話的祁釗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面色逐漸變得冷峻。
左梓軒吃了一口龍蝦肉后,接著道:“遭報應了!還沒開學就被人舉報論文作假,鬧得很大,他取消保研資格了。”
“哈?”
岑康寧大為震驚。
曹帥的表情卻很淡定,顯然他已經早早從左梓軒處得知這條八卦:“所以我才說我想起他了。那會兒就想這人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被社會上一課,沒想到時隔兩年,終于——”
他深吸了一口氣,表情里是不加掩飾的喜悅。
岑康寧還沒從震驚中緩和過來,整張臉上都寫著不敢相信:“他爸不是院長嗎?”
“是院長啊。”
左梓軒輕笑一聲:“但院長也不能只手遮天吧?他論文造假那么明顯,被人直接發在了報紙上,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爸敢硬保?不要命啦。”
“我是真沒想到……”
岑康寧表情一片茫然。
其實,他應該是恨著何明博的吧,在保研事件后。
何明博從前的奇葩事跡雖然也對他有影響,但岑康寧都可以選擇放下。唯獨只有保研被鴿的這件事,可以說改變了岑康寧的命運也不為過。
如果不是何明博。
現在的岑康寧應該與左梓軒一樣,是個正在為開學課題發愁的研究生。
他不會有現在這樣多的月工資,也不會有這樣悠閑的假期。
但他會自食其力,會在三年后,獲得一份研究生文憑。
他會在三年里不斷地充實自己,寫論文,做實驗,也許三年后讀博士深造,多年以后,也被稱作岑教授,或者一聲岑老師。
然而那樣的未來已經離岑康寧太遠。
早在他二十二歲生日的那天,化為遙不可及的泡影。
岑康寧從不覺得現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只是人生的另一種體驗,這個過程有祁釗在,有驚無險。
只是很偶爾的時候他也會在午后的烈日中坐在圖書館里看著人來人往的學生發呆,想:
平行世界里的另一個岑康寧。
在做什么呢?
現在想來已經好像是很久很久前才發生過的事情,明明其實才過了不到五個月。
“還有你更沒想到的呢!”
左梓軒卻再度拋下一枚炸/彈,打斷了岑康寧的悵然若失,眉飛色舞道:“這事兒出了以后,老虎肯定是想保人的,畢竟是他的學生,出了事兒他臉上不好看,結果你猜怎么著?”
“嗯?”
“老虎自己的項目也被扒出來套用經費,還有壓榨學生,賄賂編輯!”
“噗——”
岑康寧終于控制不住表情笑出聲來。
也不怪他失去表情管理。
實在是仇人都相繼出事的感覺實在太好。
果然這世界還是有報應的么?
但在飯桌上316眾人一片歡聲笑語中,莫名地,岑康寧覺得這事兒怎么越想越不對勁。
為什么他會感覺這種快準狠的舉報手段有些熟悉?
熱鬧非凡的包廂里他看向祁釗,正對上一雙幽深漆黑的眼。
隔著眼鏡,那雙眼仿佛一汪深不可見底的潭水,足以將任何人溺斃。
一小時后。
回程的車里。
祁釗發動車子,主動開了口:“是他先舉報我的。”
作者有話說:
釗哥:委屈[爆哭]
第62章
說不驚訝肯定是假的。
岑康寧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正在系安全帶,聽到這句話后手一抖,安全帶差點兒系到駕駛座上去。
“你說什么?”
“我說,是何明博先舉報我的。”
祁釗冷靜道。
說這句話時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好像在說一件最普通不過的事。可不知怎的,岑康寧卻硬是從這短短的一句話里,聽出幾分委屈。
岑康寧承認,自己心疼了。
他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火氣嗖的一下就上來了:“憑什么啊!他怎么有臉舉報你的?!我艸!”
“寶寶。”
祁釗捏了下岑康寧的臉,將岑康寧的憤怒及時遏制,隨后替他系好安全帶的同時,不疾不徐發動車子。
“沒關系,事情我已經處理過了。”
祁釗情緒穩定地道。
只是他沒告訴岑康寧,當初處理這件事的時候自己本以為只是最普通不過的一件小事,卻不曾想過,原來何明博與岑康寧之間還有過爭奪保研名額這回事。
難怪,祁釗曾經看過岑康寧的本科績點,不能說絕頂優秀,但也算相當優越。
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績點是絕對可以保研的。
岑康寧卻選擇了放棄。
祁釗本以為岑康寧只是在繼續求學與工作的選項中選擇了直接工作,卻從沒想過,岑康寧只是被迫放棄。
生平第一次。
左心房處傳來后知后覺的鈍痛。
也因此祁釗認為自己應該對岑康寧道歉:“對不起,我處理的時候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他……”
“別這么說,你沒有半點兒對不起我。”
岑康寧迫不及待打斷了祁釗的道歉,情緒依然激動:“這事兒本來你就是無妄之災,因我而起,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
說完岑康寧感到極度的后悔,他攥緊了拳,眼眶也微微泛紅:“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不對,這事兒不能怪你,都怪我自己沒有早點發現。”
他早該意識到以何明博的偏執程度不會輕易放棄。
更該意識到何明博的攻擊力并不會因為自己離開Q大而減緩半點。
臨別前,他甚至故意激怒了何明博。
岑康寧渾身顫抖,此刻快后悔瘋了。
如果何明博只是舉報他,他完全可以接受,但何明博竟然直接對釗哥出手……
“他舉報你什么了?”
岑康寧嗓音顫抖著問。
“沒什么。”
祁釗對這件事的反應倒是很平,輕描淡寫地說:“無非是攻擊我的老一套,學閥,發展裙帶關系,毋庸置疑他的信息有些落后了,現在還用這一套來攻擊我,不要說一線期刊,連院報都登不了刊。”
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不太在意。
說起這些攻擊的時候眼神里甚至沒多少情緒。
然而岑康寧卻完全不能。
他想到祁釗的出身,祁釗的這樣的出身又身處科研一線風口浪尖,無疑會被人攻擊,這是肯定的,其實就連岑康寧都在網上看到過不少。
有人說他有今天全靠爺爺。
還有人說他天才少年徒有虛名。
可網上那些人大多只是在網絡上匿名嘴一嘴。
看得出來更多是妒忌。
何明博卻是直接舉報。
是因為自己這份圖書館的工作嗎?岑康寧驀地想到。
“可是我的工作明明是符合學校文件規定的!”
岑康寧很憤怒地道。
“是的,相關文件可見p大官網2025年1月21號《關于p大引進優秀青年學者配偶工作安置的最新條例》。”
祁釗道:“我符合文件中規定的每一個條件。”
甚至還遠遠超出了。
祁釗想。
岑康寧對這件事倒是不太了解,但這個文件他卻是知道的。
“對啊,我也記得這個文件,當時我很擔心我的工作到底合不合規定,所以專門去官網查過。”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忐忑不安的心情。
畢竟從小到大,岑康寧都是那種特別老實的普通人,從沒有享受過任何特權。
雖然跟祁釗相親后他覺得圖書館這個工作實在是非常誘人,但不可避免地,岑康寧還是有些擔心。
自己這樣算是走后門嗎?
要是算的話,以后萬一被曝光了怎么辦?
實在是安心不下來,于是岑康寧就去找了相關文件。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意識到,原來作為祁釗的法定配偶,他擁有合規合法的工作安置權利。
這就不說了。
后來岑康寧還更了解到。
光是去年一年,因為祁釗的到來,p大生科院的企業捐贈就多了兩個多億。其中這兩個多億里還不包括成本超過千萬的儀器設備,全是指名道姓捐贈給了祁釗的課題組實驗室。
了解到這一點后岑康寧就完全不會覺得自己這份工作受之有愧。
祁釗給p大帶來這么多,他的到來甚至讓p大的生科專業平臺都比從前高了一級。
且不論科研上的貢獻,只從經濟效益上來講,這樣的人享受配偶安置待遇難道不應該嗎?
這件事哪怕放在全世界來看都十分合理。
但何明博卻因此而攻擊祁釗。
岑康寧深呼了一口氣,手指深陷在掌心里,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是我的問題。”
祁釗說:“不是你的問題。”
岑康寧苦笑著:“這事兒釗哥你就別跟我爭了,要不是我,何明博也不可能會接觸到你。”
他想,自己的確是軟弱的太久了。
以至于讓何明博以為他是什么很好欺負的人。
雖然岑康寧的確挺好欺負的,大多數的時候,惹了他就跟惹了一團棉花一樣沒什么區別。
可這件事涉及到祁釗。
那是完全不同的層面。
—
當天下午岑康寧就把何明博從微信黑名單里拉了出來,約他晚上在咖啡館見面。
三個多月沒見。
何明博比上回最后一次見面憔悴不少。
人瘦了,臉上也少了許多自信。
以前何明博走到哪里都是昂首挺胸的,仿佛可以將全世界都踩在腳下。事實上過往的二十多年也的確,因為985大學院長的父親,何明博也確實走到哪里都可以將世界踩在腳下。
然而變故出現在兩個月前。
兩個月前的某個深夜,何明博在p大官網刷到一則人員公示消息。
畢業后的那一個月里,何明博經常有事沒事就刷新p大的官網,就好像他刷不到某個人,那個人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里就沒有過得很好一樣。
直到那天夜里。
岑康寧的姓名赫然出現在眼前,讓他全部的幻想幻滅。
何明博死死地盯著文件里岑康寧三個字,正如此時此刻,坐在咖啡館里,他死死盯著岑康寧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明明兩人上回見面只在三個月前。
為什么他會覺得陌生呢?
岑康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什么表情地說:“你來了。”
“你是專門來約我看笑話的嗎?”
何明博刻薄地開了口,隨后將桌上的檸檬水端起來,一飲而盡:“恭喜你,看到了。”
岑康寧依舊沒什么表情。
他的情緒已經在中午的時候完全釋放而出,憤怒也好,后悔也罷,此刻留給何明博本人的只有冷漠而已。
“笑話不至于,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好笑。”
他說。
何明博感到驚訝:“不好笑嗎?又爭又搶了半天,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連已有的東西都丟掉。我要是你,我可能要笑瘋了。”
岑康寧冷眼看他:“我懶得笑你。”
“……”
沉默了許久,何明博扯了扯嘴角:“這樣啊,原來連笑都懶得笑。那你找我干什么?總不能是敘舊吧?”
“何明博。”
岑康寧忽然叫了何明博的大名。
“大學四年,我好像是第一次這樣叫你。”
何明博不說話,只一味地盯著岑康寧的臉。
但岑康寧其實沒說錯。
作為宿舍公認的好脾氣,岑康寧叫任何人都從來不叫大名。
“三哥”“老大”“舍長”“軒軒”。
對于316的舍友,岑康寧總有數不清的昵稱。
當然,對于何明博也是如此。
一開始的時候,他叫他“四哥”,后來在何明博明確表示自己不喜歡當哥以后,叫他后兩個字“明博。”
再后來,兩人關系有點僵硬。
岑康寧不再叫“明博”了,也不叫“四哥”,大多數的時候他會什么也不叫,偶爾必須要叫的時候,他會跟其他舍友一樣,叫老四。
何明博默許了這個稱呼。
因為他實在不想讓岑康寧叫自己大名。
岑康寧也的確是從來沒叫過,直到今天。
“何明博。”
他又叫了一聲,頗為苦惱地說:“我知道也許是以前我的態度讓你對我產生了一些誤解,讓你覺得我好像很好欺負,欺負我也不會有什么下場。”
“為什么忽然說這個?”
何明博愣了一下,微微皺起了眉心。
岑康寧頓了頓,很冷靜地接著道:“我的確是這種人。”
“你逼我教你學游泳,我不敢直接打你一拳,因為覺得沒必要把關系鬧僵,也不想因為這件事得罪你。”
“你搶走我的保研導師,我更沒有怎么樣你。因為我知道我斗不過你,跟你斗的下場只有我身心俱疲,而你,何明博,哪怕你丟掉了保研資格,也大可以靠著家里去國外逍遙自在,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甚至你在校園墻里造謠我,污蔑我,我也當作這件事沒發生過。因為這件事處理起來很麻煩,我不確定你是否真的觸及到了法律的底線,更掏不起律師費,在你身上耗不起時間。”
“我承認,跟你相比,我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普通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我就是這個世界最底層的一只老鼠。不會有人站在我這邊,沒有任何親人可以幫我,哪怕是一口剩飯我都得自己去偷才行。”
“可你知道嗎?”
岑康寧看著何明博的眼睛,緩慢卻篤定地開口:
“就是因為我什么都沒有,所以我其實什么也不怕失去。”
“……”
“你還不了解老鼠走到絕路上是什么樣吧?”
岑康寧說。
他的語氣相當輕描淡寫,像在說一樁最普通不過的八卦新聞消息:“沒關系,我今天可以告訴你,免費的。”
話音落下,他拿起手機,開始給何明博發送消息。
一條條駭人聽聞的新聞案件被逐個發送到何明博的微信,安靜的咖啡廳里,何明博的手機放在桌子上,震動了許久都沒停。
“真的不要逼我,我有的真的很少很少。”
岑康寧語氣艱難地說。
他當然不是沒有脾氣,也不是不會生氣。有人輕輕松松一句話毀了他的一生,他怎么可能沒想過報復回去?
但岑康寧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太難。
對方跟自己出生起就有著極大的差距,他見過這世上太多太多的不公平。就算是舉報,訴訟,對何明博這種人來說,又能怎么樣呢?
哪怕把何明博的父親也牽連在其中。
可何家這么多年的積淀。
且不說做不做得到,就算做到了,這需要付出多么大的精力?
岑康寧在打工的時候曾經見到過一個拾荒老人。
老人年紀大了,每天頂著風吹日曬,在街道上撿瓶子。
岑康寧見了后不忍心,經常把一些瓶子跟快遞箱攢下來給他,老人每次都會說謝謝。
岑康寧覺得奇怪,老人的普通話非常標準,完全沒有口音。甚至他也識字,會使用奶茶店里的小程序。
這樣的老人怎么會淪落到這種境地呢?
直到一天,奶茶店的老板娘告訴他:“他啊,可憐人。本來是小學里的教師,工作體體面面,可惜脾氣倔,非要跟校長對著干,告校長偷他榮譽。”
“這種事情就讓他偷嘛,畢竟人家是校長,他不,要告,要討個公平。結果就是丟了工作不說,還鬧得孩子都跟他決裂。”
岑康寧大為震撼,問老板娘:“那他告贏了嗎?”
老板娘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贏了啊,校長賠了他三千塊錢,在報紙上發了道歉。”
岑康寧正要說贏了就好。
老板娘卻話鋒一轉:“可贏了又怎么樣?打官司打了十多年,校長早就退休了,跟家人一起搬走國外過得逍遙自在,他呢?剩下什么?”
那天下午岑康寧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世界上公平與尊嚴那么不值錢。
只值三千塊而已。
后來有時候再見到那位老人,他會想,老人后悔嗎?用自己的一生來換一句道歉,到底值不值得?
岑康寧始終沒得到答案。
因為他不忍去問。
后來又過了兩年,他再路過那家奶茶店,跟老板娘聊天敘舊的時候,說起這位老人。
“他呀,去年死啦。”
岑康寧心頭驀地一緊,正要惋惜。
老板娘道:“倒是一如既往地犟種,臨走前把老校長也帶走了。”
“……”
后來岑康寧又多方了解到這件事的內情,原來是校長回來探親,酒局中提起這樁陳年舊事洋洋得意,交代自己曾經的屬下“照顧照顧”老人的孩子。
老人這輩子最對不起自己的孩子。
為了告校長,耽誤了孩子的童年跟教育。
后來孩子也不愿意認他這個父親。
可校長毀了他一輩子不說,竟然還要對他的孩子下手。
得知這件事以后,已經是孑然一身的老人那天喝了半瓶白酒,拿著一把水果刀上了校長的門……
岑康寧其實從沒覺得自己的尊嚴跟公正比好好活著更重要,何明博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出手,岑康寧都可以選擇忽略。
反正他這樣的人,從出生開始不是注定就要受委屈的嗎?
可祁釗不一樣。
祁釗不該受這種委屈。
他的注意力應該只放在他感興趣的領域,視線中是最新的實驗數據;他的苦惱應該只是該怎么教給學生自己只要看一眼就會的問題。
他的手是用來做實驗,寫論文,為人類未來做出貢獻的。
絕不是用來處理何明博對他莫須有的誣陷。
一想到這里,岑康寧就覺得憤怒又生氣。
何明博千不該萬不該。
不該對祁釗也出手。
“我既沒有權勢,也沒有錢。”
岑康寧坦誠地說:“但我可以跟你保證的是,如果你再出現在他的眼前,我絕對會跟這些人一樣,做鬼也纏著你。”
“……”
何明博坐在原地震撼不已。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岑康寧,像是在看一個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樣:“岑康寧,你還是岑康寧嗎?”
岑康寧說:“我是。”
一直是。
何明博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
許久后他心驚膽顫地開口:“你放心,我已經打算出國了,以后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又低下頭,說:“岑康寧,我沒想到你叫我出來會說這些。”
岑康寧下意識地攥緊了拳,心想,他其實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說出這種話。畢竟他慫了這么多年,早已成了習慣,有時甚至懷疑自己還有沒有站起來的勇氣。
直到今天上午,當他意識到祁釗也許會因此受到傷害。
他開始理解老人最后的決定。
不是什么神龍擁有逆鱗,老鼠也有憤怒的權利。
他只是想要對他好的人能夠繼續過著他應有的平靜生活,不被打擾,僅此而已。
……
聊天到此為止。
兩人相對再也無言。
無論是岑康寧還是何明博都知道,今天便是兩人這輩子最后一次見面。
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臨走前,何明博忍不住問岑康寧:“畢業的那天,你說你一直是這樣的人,只是不喜歡我而已。所以現在,你是喜歡他嗎?”
岑康寧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因為當時他正忙著回祁釗微信。
祁教授再次提起了買車的問題,岑康寧對此事嚴正抗議:
【不要,真的不要,我要車干什么?什么意思你,給我買了車以后不想給我當司機了是吧?”】
作者有話說:
寧寧:生氣[憤怒]
第63章
釗哥:【沒有這個意思。】
咸魚(學游泳中):【那不就得了,有免費司機,我還受那個累干嘛?(得意)(得意)】
釗哥:【……好吧,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去取消訂單。】
咸魚:【快去快去!取消完記得來接我,我在這里——】
釗哥:【1。】
收到祁釗取消訂單成功的截圖以后,岑康寧總算滿意地放在手機。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是空無一人。
何明博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了。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唯獨只有桌上空空如也的檸檬水杯,彰顯著這里曾有一個人來過。
岑康寧看著那只透明的玻璃杯,逐漸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何明博最后的問題其實他聽到了,只是不想回答罷了。經歷過何明博上次的報復事件,岑康寧再也不敢亂把喜不喜歡這件事放在嘴邊。
況且他現在也已經想的非常明白。
喜不喜歡的根本不重要。
曾經說過喜歡他的何明博一直都在傷害他,而祁教授不喜歡他又怎樣?還不是老老實實給他當司機?
想到有人又要任勞任怨了,岑康寧方才收斂起來的笑意不受控制地再度出現。
他唇角上揚,用手機拍了一張服務生剛端上來的柑橘拿鐵,喝完后發了個朋友圈:
“晚上壞,我還是更喜歡甜甜甜。”
—
周末的兩天假期一晃而過。
轉眼就又到了周一。
作為打工人,周一應該是所有人都最討厭的一天,不僅意味著假期的結束,更意味著新一周上班的開始。
而對在學校里工作的打工人來說。
八月底的最后一個周一,比以往的每一個周一來得還要更煎熬一些。
“快快快,今天有消防演習!”
“來了來了,馬上就到。”
“等會兒,怎么又變成消防演習了,不是剛剛還說開新學期動員大會么?”
“我怎么收到的消息是要整理書庫(擦汗)。”
“@所有人早上消防演習,中午開會,下午整理書庫。”
“……真有你的,禮拜一。”
一大早,圖書館大群里就熱鬧非凡。
岑康寧吃早餐的功夫順帶看了眼,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會很忙,但還是被這飽和的工作量嚇得吃了一驚。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今天這么多活。
作為一個新手他有些想找夏老師給自己分享經驗,結果一扭頭,隔壁工位空空如也。
“夏老師今天請假。”
一旁的李明玉好心提醒道。
岑康寧:“……好吧。”只能說不愧是夏老師。
李明玉看他苦惱地表情忍不住捂嘴偷笑:“夏老師估計這周都請假。”
“我懂了。”
岑康寧無奈道。
倒也不能苛責夏老師什么,畢竟都快退休了,在館里有年輕人的情況下再讓夏老師勞累也不合適。
只是苦了岑康寧跟學生兼職們。
早上的時候岑康寧跟李明玉搭班,為了消防演習來來回回跑了好多趟樓梯,岑康寧還因為身材比較標準,被消防員們當作傷員抬了兩回。
好不容易消防演習圓滿結束。
岑康寧剛吃完午飯,開會的通知又發了下來。
“新學期動員大會”是圖書館每學期開學前必開的一場大會,要簽到,所有老師必須出席。
會議的內容就是老生常談那一套。
跟岑康寧當學生的時候差不多,新學期新氣象什么的。
唯一讓岑康寧感到新鮮的是,原來圖書館的老師有這么多人,平日里完全看不出來。
不過這也跟岑康寧沒什么關系就是了。
反正平日里大家彼此也不打交道。
就這樣過了一個亂糟糟的中午,昏昏欲睡的岑康寧終于開始整理書庫。
下午跟岑康寧搭班的是另一個學生兼職,這個學生兼職岑康寧不是特別喜歡,主要原因是他一來館里就開始看書寫東西,完全沒有干活的意識。
雖然岑康寧會主動幫學生干活,讓他們盡可能的輕松一些。
但這個男生是屬于完全不干活的類型。
平時也就罷了,今天整理舊書庫工作量非常之大,夏老師又不在,岑康寧一個人是顯然忙不過來的。
好脾氣的岑康寧也難免生氣。
不過他沒有發火,只是很禮貌地提醒:“劉浩同學,今天下午要整理書庫哦。”
劉浩帶著耳機,第一遍沒聽見。
一直到岑康寧放大音量說第二遍的時候才摘下耳機,茫然道:“什么?”
岑康寧:“沒什么,上周有個研二的同學過來找我,說自己家庭比較困難,希望我能給她一個在圖書館兼職的工作機會。我看劉浩同學你平時學習挺忙的,好像也沒辦法兼任圖書館的這份工作,不如我們商量一下,把工作的機會讓給她如何?”
劉浩登時睜大了眼睛。
下午整理書庫時終于開始出力。
岑康寧多少松了口氣,其實他不是反對學生兼職在工作期間干自己的事情,但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館里清閑的時候倒還好。
一旦忙起來,比如說整理舊書庫,館里這么多藏書,靠著岑康寧一個人肯定是沒辦法完成的。
現在的岑康寧多少也會有一些老師的威嚴。
之前的偷拍事件也好,何明博事件也罷,岑康寧開始逐漸意識到自己有時候太好說話了也不行,會導致別人覺得自己好欺負。
岑康寧不想被人這么覺得。
更不想因為自己讓身邊的人也被這么認為。
然而他到底還是低估了整理舊書庫的工作強度,哪怕是加上了劉浩,兩人一頭扎在書架里,一個下午的功夫,直到下班,也才整理了十分之一。
“……難怪夏老師要請一星期。”
岑康寧望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書架,腰酸背痛地想。
這卻僅僅只是個開始。
新學期新氣象,怎么能只整理舊書庫,不進新書呢?
于是第二天上班的時候。
整理舊書的活還沒結束,新書入庫的活就又來了。
跟上回小打小鬧,岑康寧一個人就搞定的上新書不一樣,這回光是要搬回來的書岑康寧就來來回回跑了五六趟。
搬回來以后還要貼條形碼掃描入庫。
又是一筆不低的工作量。
岑康寧快忙暈了。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大學圖書館管理員這活也是會累的,尤其是經歷過暑假的那兩個月悠閑,他整個人基本上已經習慣了平時松散的工作節奏。
驟然這么一忙起來。
他偶爾下班回去以后竟然連游戲都不想上線。
這可太稀奇了。
不過岑康寧忙的同時,祁釗其實也在忙,所以就算岑康寧不上線游戲,跟祁釗待在一起的時間也沒有增加,甚至這一周還減少不少。
連續有三四天的晚上。
祁釗都加班到深夜很晚才回公寓。
岑康寧一度以為是開學的緣故,畢竟倆人在同一個大學,新學期開學圖書館忙,作為教授的祁釗只會比圖書館更忙。
開會備課見學生交材料做實驗……岑康寧知道祁釗絕對忙瘋了,所以這一周也沒怎么用微信騷擾祁教授。
可開學周過去后,岑康寧都空閑下來兩三天了。
祁釗竟然還在忙。
九月的第一個周五,那天下了小雨,溫度有點低。
下班后岑康寧直接回了家,早早跟游戲隊友們說好了今天不上線。下班回去后洗個了澡,他心情還不錯,安靜地躺在大床上一邊刷視頻一邊等祁釗回來。
從六點等到七點。
一直到七點半,天都黑了,門口依然沒動靜。
岑康寧已經等餓了,他看了眼手機,沒收到微信。
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作為教授開學季忙到現在很合理,忙到顧不上跟岑康寧發微信提前說明也能理解。
可莫名地。
岑康寧就是有點兒生悶氣。
也許是這幾天太忙了吧,岑康寧明顯感覺到自己脾氣大了不少。
其實昨天岑康寧也生氣了。
只是他沒有告訴祁釗。
因為他生氣的點實際上非常無厘頭,僅僅只是因為祁釗連續兩天晚上加班沒有對自己說晚安而已。
結婚協議上沒有任何條款規定過祁釗晚上一定要跟岑康寧說晚安才行。
說完晚安再休息不過是倆人不知不覺養成的睡前小習慣。
可連續兩個晚上岑康寧都沒有收到晚安。
他感到心煩意亂。
像是有只貓一直在用爪子撓他一樣,他又是想問,又是覺得沒必要問。
尤其是昨晚,岑康寧一個人孤零零躺在臥室左半邊的床上,想到前一個晚上已經沒有收到晚安,刻意沒休息,一直等祁釗。
但他等了很晚。
一直等到了兩點,祁釗依然沒回來。
到底在忙什么?
岑康寧眼神里閃過一絲黯然與失落,郁悶地想,難道學術就比跟他說晚安還重要嗎?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點兒小脾氣上不了臺面,學術肯定比晚安更重要。
可是,今天晚上又怎么說,比結婚協議都重要了嗎?
岑康寧站在冰箱前輕嘆了口氣。
“算了,吃泡面吧。”
這樣想著,他無精打采地打開冰箱,打算用泡面對付過這個漫長的夜。
甚至連外賣都不想點。
但就在他打開冰箱的一瞬間,咯噠,門鎖被打開的聲音傳來。
岑康寧按捺住沖出去的沖動,站在原地。
又過了一會兒。
果然,從客廳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伴隨著腳步聲接近,祁釗的聲音也同時接踵而至。
“寶寶?”
岑康寧瞬間一肚子的火全消了,他迫不及待地放下泡面,轉頭笑著走向祁釗:“釗哥,我在這里。”
祁釗也終于發現人在廚房,松了口氣。
“餓了嗎?”
祁釗問。
岑康寧說:“是啊,本來打算煮泡面。”
祁釗不贊同地皺起眉心:“少吃泡面。”
岑康寧:“我也不想的,可惜某人不準時回來,我只能吃泡面。”
祁釗愣了一下,遲疑地看著岑康寧:“你在等我?”
岑康寧眨眨眼:“不然呢?”
“今天是周五晚上,你不會忘了吧。”岑康寧故意說。
到底還是沒忍住。
這幾天的冷落讓岑康寧有些不太適應。
他其實沒想過要那么自私的霸占祁教授所有時間,但周五的晚上以及每天睡前的晚安,都是屬于他的。
所以——
“釗哥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呀?”
五分鐘后,一邊等待著祁釗給自己點的米其林日料壽司,岑康寧提出了困擾自己快一周多的問題。
尤其是他方才發現。
祁釗回來的時候竟然帶了足足一箱子書。
岑康寧承認,他驚呆了。
“是最近實驗不順利嗎?”
結婚這么久,岑康寧還是第一次見祁釗這么努力。對于自己的工作,祁教授總是游刃有余,從沒有過這種情況出現。
岑康寧只能歸結于祁釗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
雖然岑康寧沒辦法替祁釗解決困難,但他覺得自己至少可以安慰祁釗幾句。
可真相往往令人震驚。
“最近實驗非常順利。”
祁釗道。
岑康寧就奇了怪:“那你這么忙?”
祁釗看著岑康寧,眼神認真。
岑康寧愣了一下,意識到不對勁。
“等下,你想說什么?”
“寶寶。”
祁釗先叫了岑康寧一聲,將毛捋順了,然后才緩緩開口:“書是給你的。”
岑康寧:“……”
“不是我不懂,為什么是給我的?”
岑康寧感到非常費解,人都不餓了。
祁釗說:“對不起,上上周周末我才知道,原來你本可以保研。”
岑康寧又是一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垂下眼,聲音很輕地道:“哦,這事兒啊。沒什么,都過去了,我現在的工作挺好的,我早都忘了。”
說著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感覺到鼻頭驟然一酸。
為什么酸他也不知道,也許就是沒想到,自己保研被鴿這事兒還會有另一個人替自己在乎吧。
直到祁釗接著道:“可以不過去。”
岑康寧:“什么叫不過去?”
祁釗把自己帶回來的箱子抱到岑康寧面前,打開。
岑康寧頓時眼前一黑,鼻頭也不酸了。
“這些都是什么?啊?”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工程力學》《材料力學》《線性代數》《流體力學》《混凝土結構設計》……”岑康寧眼前黑了又黑,也是沒想到這輩子自己還能有跟這些書再見面的一天。
而對此心情祁釗一無所知,甚至語氣里帶著幾分邀功與得意:
“還喜歡嗎?這些書是我這兩周了解整理以后,找到的很合適你復習相關知識的專業書籍。”
祁釗故意省略了這其中的過程。
他只用了解整理來輕描淡寫的形容這兩周他的經歷。
但事實上,僅僅兩周的時間,他需要從零開始了解一個此前對自己來說全然陌生的專業。
從一無所知到摸透專業前沿。
哪怕是祁釗,其實也并不容易。
如今擺在岑康寧面前的這些書,不僅僅是祁釗通過各方信息整合查找到的合適資料,更是由祁釗自己也都翻閱過一遍,確保過這些書的權威性后,才被拿到岑康寧面前。
當然,這件事祁釗永遠不會告訴岑康寧。
他只是對沒辦法完美地幫岑康寧解決這件事感到遺憾。
“保研的時間已經結束,很遺憾我沒有辦法幫你重新推進這個程序。”
看得出來祁釗對這件事真的感到十分遺憾,速來冷淡的神色里多少多了幾分懊惱。但沉湎于遺憾并不是祁教授的風格,于是最快速度地,祁釗冷靜給出了全新的解決方案:
“但我可以幫你聯系留學。”
他說:“你比較喜歡什么方向?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結構力學工程方向,世界排名不錯,舊金山天氣也還可以;康奈爾大學的水利與水資源工程方向?或者你不喜歡美國,也可以考慮英國,我認識一位帝國理工大學的巖土學教授,可以幫你寫推薦信。”
“老公。”
岑康寧終于忍不住打斷祁釗,此刻眼眶里的眼淚已經完全被收了回去。
他很認真地看了眼祁釗,隨后將人整個撲倒在沙發上,開始脫他的襯衣。
祁釗:“……”
開始履行今日份的結婚協議前,岑康寧聽到自己很委屈地喃喃自語:“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嫁給你就是為了不學習?”
“到底誰那么喜歡學習啊!”
所以這兩周祁釗其實都在忙這個。
自己一個人偷偷生悶氣的岑康寧簡直天都塌了。
作者有話說:
喜歡學習的其實是祁教授自己[三花貓頭][星星眼]
寧寧:老公不在家,他不愛我了!
釗哥:不,我只是在學習——
第64章
要說岑康寧完全沒起過繼續讀研的想法,那也不對。
從三月保研被鴿那天到現在,過去了快五個多月的時間,作為一個從小優秀到大卷天卷地的小鎮做題家,不止一次地,岑康寧生出要不要報名考研的想法。
尤其是那日第一次來p大圖書館報道。
走在圖書館二樓的臺階上,看著臺階兩側那一張張優秀年輕的臉。
岑康寧心中閃過一絲黯然的同時,當然也不服輸過。
其實,我也不差吧?
高考省排前千,模擬考試最高發揮過690分,尤其擅長數學語文物理,語文曾經拿過石破天驚的147分,震驚全年級。
后來上了大學。
學習強度沒有高中那么大了。
因為黃家不再給他生活費,岑康寧必須每日奔波在各個兼職里。
可饒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岑康寧的成績依然輕松保持前列。
四級六級都是一次性過的,四級考了600分,六級沒復習考了631。土院最難的一節課,結構力學,授課老師是一位嚴謹的老教授,外號老刀,曾在院里創造過一次刀人二十個的“輝煌”佳績。
但老刀給岑康寧的最終成績,是97。
甚至在保研資格出來以后。
老刀曾主動跟岑康寧提起,要不是他快退休了,已經沒有資格帶研究生博士,不然的話一定要找岑康寧當自己的關門弟子。
……說這些不是岑康寧想夸贊自己什么,只是他想證明,其實他真的也不差,在學習方面有一定的潛力。
當然跟祁釗比不了。
可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跟祁教授比?
岑康寧有自知之明,他就是普通人里的學霸,而釗哥是學霸里的學霸。但岑康寧其實并沒有因為這一點就放棄繼續讀研。
因為不如祁釗的人但讀研讀博的人多了去。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
真正讓他放棄的是有一天,他在食堂里偶然遇到祁釗。
祁釗正在吃飯。
面前的餐盤上擺放著他每日固定的午餐搭配,不帶醬料牛排,以及一份蔬菜沙拉。
因為很少能在校園里遇到祁釗的緣故,岑康寧發現祁釗的第一眼,下意識地就想要上去跟他打招呼。
可當他靠近祁釗后。
他才意識到祁教授并沒有在專心吃飯 ,而是在手邊的草稿紙上正寫寫畫畫,思考著什么東西。
岑康寧腳步一頓,就那么停在了原地。
他沒有出聲打擾祁釗,最后只是坐在祁釗的身側,安安靜靜的看著祁釗。
祁教授的思考持續了許久。
這段過程中他一直專心致志,完全忽略了面前的午飯,自然也沒發現角落里的岑康寧。
直到牛排已經完全變冷了,岑康寧面前的麻辣燙也已經空空如也,終于,祁釗手中的筆一頓。
他放下筆,輕抬眼鏡,唇角勾起微微上揚的弧度。
“……”
很難形容當時岑康寧的感覺。
太復雜了。
他回味著方才祁釗的表情,一開始當然是震驚,原來,祁釗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工作,這世界上真的就有人是非常熱愛工作熱愛學習。
吃飯的時候也不忘思考。
隨時隨地拿出筆。
素來冷淡的人也會看起來這么開心。
其次,不由自主地,岑康寧想到自己。
岑康寧想,高中的時候,他好像也會在食堂里爭分奪秒解題。但當時他是怎么想的呢?
“好煩,飯又要冷了。”
“我的蔥油餅……為什么我就非要做這個破題,算遺傳基因到底有什么意義!”
“生物做完了還有物理,好慘一人——”
嗯,可以說全是抱怨,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
岑康寧又想到大學時期末復習。
每到期末,他會最快速度壓中每次考試的重點,在往年的考試卷里做會所有題型。
所以在外人看來,好像岑康寧每次都可以不怎么學,輕輕松松拿到高分。
實際上只有岑康寧自己清楚,他只是比較會做題而已。
他喜歡學習嗎?
毋庸置疑,是不喜歡的。
比起學習看書,岑康寧當然更喜歡美食,游戲。
只有品鑒到美味的食物,味蕾躍動,岑康寧才會瞇起眼睛,流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在副本里肆意揮灑技能,拿下敵方人頭時,他的血液循環會加速,身體產生亢奮無比的多巴胺。
還有,下班以后躺在沙發上什么也不做,只安安靜靜地看著窗外風景的時候。
祁釗回來,跟祁教授聊天,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八卦,互道晚安,聽他叫自己“寶寶”的時候。
朋友來學校找他,帶著朋友們嘻嘻哈哈穿梭在校園里的時候。
這些瞬間。
都讓岑康寧感到快樂。
絕非學習。
他喜歡土木工程這個專業嗎?
當然也不。
高考結束后,岑康寧曾經簡短地思考過一段時間自己將來的專業。
他想學醫。
年少時還小,對父母的去世只感到恐懼,長大一些后逐漸開始跟父母的關系和解。他知道父母其實不是故意不要他,只是太窮,而且命苦。
想到冷冰冰地躺在太平間的那兩具尸體時。
終于也不再是噩夢,取而代之的則是另一種想法:
假如,當時的他已經長大,是一個醫生的話,會不會能改變一切?
再加上高中時眼鏡受傷的那一次。
岑康寧開始對醫生跟醫院有著無限的好感。
想學醫,未來當一名醫生的想法就這么種在了他的腦子里。
甚至岑康寧想。
都不一定是當人類的醫生,是救助小動物的醫生的話,也很好。
他會盡自己可能的,讓那些受傷的小生命重新恢復活力。
五歲時大伯家因為生病而被賣走的小狗。
他想治好它。
三年級時因為小學生調皮被彈弓打下樹枝的鳥兒,它自由自在飛起來的樣子一定很漂亮。
大學后學校里有許多流浪貓咪。
岑康寧救過一只口炎的小可憐。
送去醫院的時候,小可憐蔫蔫巴巴,渾身的毛發臟地打結,看都懶得看岑康寧一眼;結果得到救治出院以后,它睜大了一雙綠汪汪的眼,非常生氣地隔著醫院的籠子“毆打”岑康寧。
岑康寧想,當時小貓肯定覺得自己是個壞人吧。
可是當壞人的感覺也不錯。
尤其是看到小貓又重新精神抖擻著在學校里作威作福的時候。
直到現在回想起那只小貓也會開心,岑康寧覺得如果自己當時學了獸醫或者醫生的話,現在一定不會糾結是否讀研。
他一定會讀的。
而且要讀到博士,博士后。
跟釗哥一樣,為了那些小生命們終身學習。
但很遺憾,在軍叔與娟姨的干預下,岑康寧的本科專業最后是土木工程。
所以他讀研深造的欲望其實很低。
當初決定保研的理由也是這一行現在不景氣,想要找個好工作的話,讀研讀博是最好的選擇。
但好工作的標準是什么呢?
岑康寧曾經跟舍友們一起討論過。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要有雙休,要五險一金,要不加班,最好五點就下班,要工資一個月上萬,年底發獎金福利……
是不是聽起來很熟悉?
這不就是岑康寧現在的工作嗎?!
而且p大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還遠比他們曾經暢想過的更好。
有編制,不會被隨意地辭退。
沒有復雜的同事關系,大部分時間岑康寧只跟一個快退休經常請假不來的夏老師相處。
它甚至還非常體面,說出去也是會被叫一聲老師的程度。
雖然偶爾也會忙碌,就像上一周的開學季,但在漫長的悠閑時光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所以,其實我真的認真思考過,為什么我還要讀研?”
夜色深了。
岑康寧躺在祁釗的胸口處,粗重的喘息著,桃花眼微瞇,毫無困意。
“根本沒必要啊,如果說讀研的目的是工作,我現在的工作已經非常好。釗哥,我這么說,你能理解我嗎?”
祁釗輕輕撓了岑康寧的下巴一下,說:“理解。”
是他自己想當然了。
他以為失去保研機會以后的岑康寧會很遺憾。
下意識地,祁釗想替岑康寧彌補這個遺憾。他卻從沒想過,遺憾當然有,但岑康寧完全沒有想要彌補的意思。
“理解就好,剛剛嚇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剛剛一打開箱子看到那些書,我腦袋嗡的一下,瞬間就大了。”
岑康寧很夸張地形容著方才的場景,語氣帶著幾分自己都控制不住地撒嬌:
“現在腦子還在疼,你害的,你給我揉揉。”
祁釗:“……”
沒辦法,這個鍋的完全沒有辦法甩給別人,的確是他的錯。
祁釗只能知錯就改,開始任勞任怨給岑康寧按摩著腦袋。
他按摩的沒什么章法,好在是力度適中,而且絕對的任勞任怨,不會按一會兒就停。于是岑康寧很快沉浸其中,不自覺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
“好奇怪,為什么我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岑康寧有些郁悶,也有點難為情。
祁釗卻習以為常的模樣:“貓被摸地舒服以后就是這樣的。”
第一次聽到那只橘白流浪貓在呼嚕。
祁釗還以為它在生病。
問了醫生才知道,原來貓只是覺得舒服安心。雖然很快呼嚕了幾聲后,貓就不太耐煩了,就像現在的岑康寧一樣,分明方才還瞇起眼睛發出小貓一樣的聲音,轉眼的功夫炸了毛——
“才不是貓,我是180大帥哥!”
祁釗:“你180?”
岑小貓兇巴巴:“怎么,不允許四舍五入啊?178四舍五入就是180。”
祁釗:“哦,那我就是190。”
岑康寧:“……”撒謊,你分明是187.45!
奇怪,為什么他還記得這個數字?
卻沒有功夫來得及細究,因為很快,有人按摩著按摩著,就忽然開始叫他“寶寶”,一聲比一聲低,一聲比一聲近。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敏感的耳垂處。
修長的手指不再僅僅滿足于頭頂。
才剛剛穿好的衣服,不知不覺扣子就被解開了。
隨之而來的便是,那個其實一直沒有安靜下來的玩意兒,又開始試探地頂著岑康寧。
“……”
燈還亮著,岑康寧感到呼吸急促的同時,又有些惱羞成怒。
“不是剛剛才?”
“不夠的。”
祁釗說,他頓了下,又看著皮膚泛著粉白色的岑康寧補充說明:“昨天我收到了安德魯的回信。”
“安德魯是誰?”
“斯坦福的一位人類行為學家,我給你分享過他的論文。”
“論文……”說起論文岑康寧好像忽然有了印象,他恍然大悟:“是不是就是那個說成年人一周要有一次性/生活的那個?”
祁釗說:“是。”
岑康寧窒息了片刻后,追問:“他又跟你說什么了?”
祁釗一邊把人拉回自己懷里,一邊說:“準確來說,是我對他的論文結論提出了質疑,而他回應了我的質疑。”
“……”
岑康寧現在已經說不太出話了,因為他怕自己一張嘴的話,有一些聲音就會不受控制地跑出來。
在兩人的關系中,岑康寧一直避免這樣的場景。
雖然說偶爾還是會忍不住。
可至少不能是一開始。
不過哪怕岑康寧不開口,他的眼神也說出了他此刻的疑問。
那便是——
你質疑什么了?
祁釗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斷斷續續回答了岑康寧的問題。
“我說,身體正常的成年男性一周一次并不合理。”
“安德魯回信反駁我。”
“我就禮貌地問他,是不是單身?”
“……然后他怎么回你?”
“他罵我。”
“該罵。”
第二天一大早剛起床就收到最新協議的岑康寧表示,祁釗這罵挨的屬實不虧。如果他是安德魯,恐怕光發郵件罵一頓他還不夠,非得登報辱罵才行。
畢竟——
誰家好人能要求一周七次啊?!
岑康寧越看新協議越生氣,氣到連麥麥脆汁雞也不想吃,簡直想把這份新協議直接原地銷毀。可以想象的到安德魯假如真的是單身的話,收到祁釗的郵件該有多生氣。
真是的,本來單身就煩。
然而真正銷毀前。
一個清晰無比的畫面驀地出現在岑康寧眼前。
那會兒已經是深夜的后半段,臥室里的燈全滅了,黑暗的房間里只有祁釗手中筆記本電腦的背景光亮起。
微弱的光線打在那張英俊非凡的臉上,愈發顯得祁教授睫毛修長,眼神深邃。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祁釗正在修改協議。
從岑康寧的角度,正好可以瞥見他認真的神情,以及唇角微微彎起的弧度——
祁教授看起來竟然比那天在食堂里解出題目還要開心。
岑康寧感到震驚的同時,很后知后覺地,產生了一些不太一樣的想法。
他在想。
有沒有一種可能,祁釗也是有點兒喜歡自己的?
就像喜歡阿黛爾·伯德一樣。
岑康寧頭昏腦漲,沒敢多想。
不過最后到底是沒有銷毀那份協議。
他打算就協議的內容同祁釗再度協商,一周七天當然不行,只有周五晚上也的確太少。兩人在這件事上產生分歧,顯然需要一定的時間溝通,隨后各自妥協。
不過還沒等溝通出個結果。
伴隨著九月的第二場小雨,另一件事接踵而至,打亂了岑康寧原有的計劃安排。
悶熱的傍晚。
他收到劉海俐的電話。
“小岑。”
“阿姨?”
岑康寧正在打游戲,認出劉海俐的聲音后果斷給電腦按了靜音……
劉海俐的聲音于是變得清晰。
“是我,我寄過去的快遞你收到了嗎?”劉海俐說。
“快遞?什么快遞?”
岑康寧最近的確收了幾個快遞,不過都還沒來得及拆,都擺放在次臥里。
劉海俐不滿地道:“怎么回事,上午不是都顯示簽收了嗎?”
岑康寧想了想:“您稍等,我上午的確簽收了一個快遞,不過還沒來得及打開。”
說罷岑康寧起身在快遞箱里一番尋找,很快找到了一個很小的包裹。
仔細一看的確不屬于他自己買的。
“阿姨,我找到了。”
說著岑康寧打開快遞箱。
劉海俐:“行,你收到就好,過兩天去老頭子的壽宴,記得把東西帶好,最好能往祁未言身上貼。”
岑康寧:“啊這……”
他哭笑不得地看著手中的黃符,一時分不清劉阿姨是想害祁未言,還是想害自己。
第65章
電話那頭,劉海俐的“教學”仍在繼續。
“你就偷偷地貼,不會有人看到的。”
“實在找不到機會的話,把它燒成灰,倒進姓祁的杯子里也行。”
“他喜歡喝紅酒,倒紅酒杯里被喝下去的概率會高。”
岑康寧:“……”
這真的不是在犯罪嗎?
掛斷電話以后,岑康寧反復看著手中畫著奇怪線條的黃符,不無疑惑地猜測道。
岑康寧其實不太信這些東西。
但他敢保證,這玩意燒成灰以后喝進肚子里絕對會出問題。
至少可以讓祁院長拉肚子到明年。
這得多恨?
想到這里岑康寧手一抖,那張輕飄飄的黃符瞬間就被他扔進了馬桶里。
隨后嘩啦一聲——
他面無表情地按下沖水鍵。
—
岑康寧并沒有打算將這件事告訴祁釗,祁教授最近正忙著帶學生,據李明玉說,課題組這學期新來了五個人。
兩個研究生兩個博士還有一個博后。
岑康寧想想就覺得頭大,祁釗竟然還要挨個帶。
他也跟郭振打聽過:“振哥,你們碩博士入學以后都是導師手把手帶的嗎?”
郭振隔了好一會兒給他回消息:“怎么可能,有師兄帶都不錯了。”
岑康寧:“好吧。”
郭振意識到什么,問他:“怎么,你老公都親自上手帶啊?”
“嗯。”
岑康寧想起這兩天祁釗眼眶下的黑眼圈,不無心疼地道。
“嘖嘖,還得是我釗哥啊!不愧是我偶像!”
郭振對偶像一番大肆夸獎后,說:“自己帶也有好處,想想看最厲害的老師親自帶你,少走多少彎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岑康寧說:“我知道。”
所以對這件事他雖然心疼,但從沒出言阻止過。
因為他知道這是祁釗熱愛的事業,無論多辛苦他都不會放棄。
不過還是心疼。
所以黃符這種小事兒,岑康寧就不想再告訴祁釗,讓祁釗操心了。
但黃符可以沖馬桶。
壽宴卻不能不參加。
早在兩周前,岑康寧就答應了劉海俐陪同祁釗一起出席祁釗爺爺壽宴的要求。
可當時的岑康寧并不知道,原來祁釗的爺爺就是祁老。
那位大名鼎鼎的醫學界泰斗。
兩三年前經常在新聞聯播里出現的人物。
直到電話里劉海俐說出祁未言三個字。岑康寧才想到,祁未言,祁院長——
不就是祁老的兒子嗎?!
也就是說。
祁釗是祁未言的兒子,祁老的孫子。
難怪網上有人總是諱莫如深陰陽怪氣地攻擊釗哥靠家里,這種家庭背景實在很難不被人詬病。
岑康寧也忽然間明白了為什么祁釗看上去永遠不缺錢。
理財投資自然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祁院長給的生活費絕對不低。
意識到這一點后,岑康寧不可避免地開始緊張起來。畢竟——
那可是祁老啊!
“怎么樣?我穿著還合適嗎?”
岑康寧站在穿衣鏡前,把自己一身的穿搭拍下來,發給玉姐。
其實岑康寧也知道發給學生實在不合適。
奈何滿朝文武,他實在無人可用。
一開始他發在宿舍群里,問316的大家自己穿什么可以看上去正式靠譜點兒。
結果以左梓軒跟老大為首。
哥幾個一直給他添亂。
一會兒讓他穿粉紅的,一會兒讓他穿女裝。
岑康寧被耍了幾次后再也不敢征求這幾個人的意見,轉而投向振哥。
振哥倒是唯一知道他要去見祁老的人。
奈何,振哥是個大直男。
無論岑康寧發什么,振哥都說“好看”“特別好看”,然后表示,其實他覺得岑康寧穿白短袖跟牛仔褲最好看。
岑康寧徹底無奈了,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玉姐。
玉姐人美心善,而且平時就喜歡穿搭,當然非常樂意替岑康寧出主意。
不過玉姐一開始不知道岑康寧是要見祁老。
還以為他是想跟老公過結婚周年。
直到發過去的一些鏈接被岑康寧義正言辭地“批評”以后,玉姐才恍然大悟。
“見家長啊,早說啊。”
可惜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兔子睡衣!
岑康寧糾正她:“準確的來說,是見爺爺。”
李明玉道:“見爺爺的話,應該不用太隆重,我感覺穿得得體就行。”
岑康寧搖頭:“不不,玉姐,是那種很厲害的爺爺。”
“一家之主?”
“差不多吧。”
“……小岑老師您到底嫁入了什么樣的一個家庭。”李明玉心中默默吐槽的同時,心想,嫁到這樣的家庭,不如離婚改嫁釗哥,以后她就是嫡長碩。
不過看得出來小岑老師跟老公感情挺好的,釗哥最近跟小嫩草好像也是蜜里調油。
紅娘李明玉于是默默收回了自己拉郎的心思,重新給岑康寧推薦了一套穿搭。
“這身兒如何?”
她發給岑康寧一身自己收藏已久的搭配,岑康寧看完以后覺得還不錯,果斷直接下手拿下。
早上剛買,下午專柜的同城快遞就到了。
岑康寧飯都顧不上吃,當即換好了衣服,站在全身鏡前。
李明玉收到照片,點開一看眼睛瞬間亮了:“好看!好一個歐洲貴族小少爺!”
岑康寧反倒被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他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感到有些意外的新奇。
原來,他穿的很正式是這樣的嗎?
從未有過的感覺。
好像整個人都變得昂貴起來一般。
不由得,岑康寧轉念又想,祁釗好像也沒見過這樣的自己。他會怎么評價呢?
答案于次日上午揭曉。
祁釗剛回完學生的一個緊急電話,三兩句精準解決完學生的問題,轉頭要找岑康寧的時候,岑康寧已經換好了新衣服。
米白色的西裝外套。
搭配淺棕色的領結。
這一身兒在其他人身上穿著最普通不過的搭配,穿在岑康寧的身上,卻襯得他格外貴氣。
為了搭配這一身兒正裝,岑康寧甚至還整理了發型。
發膠作用下,清爽的黑發牢固地向后撩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精致漂亮的鼻梁眉眼,展示出岑康寧平日里不易見的另一面。
祁釗在原地定定看了一會兒,忽然上前,試圖想把他的頭發重新弄下來。
岑康寧:“……干嘛?!”
他連忙眼疾手快捂住好不容易才成型的頭發,非不讓祁釗碰,可祁釗性格也是倔,一次不行,還要第二次上手。
岑康寧終于被弄得火大,睜圓了瞳孔:“不許碰我。”
祁釗很堅持:“弄下來。”
岑康寧不解:“為什么?不好看嗎?”
祁釗便不說話了。
其實本人心里心知肚明,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好看到有些張揚勾人了,讓祁釗下意識拒絕。
“待會兒會到很多人。”
祁釗補充道。
岑康寧愣了一下,有些吃驚,但也不怎么意外。畢竟是祁老的壽宴,社會各界肯定會來不少人。
所以就更該把發型弄正式一點兒,不是嗎?
結果祁釗說:“不想其他人看見。”
岑康寧:“……那你那天還穿白色西裝?”
說起這事兒岑康寧還來氣呢,自己好歹是為了參加祁老壽宴才精心打扮,那天祁釗就只是去泡個溫泉而已。
結果孔雀開屏。
一路上不知道讓岑康寧暗自吃了多少飛醋。
“沒辦法,你受著吧。”
岑康寧牙癢癢地道。
心說,后悔吧,這就叫風水輪流轉!
然后岑康寧就后悔了。
被他嚴詞拒絕以后,祁釗后來一路上倒是不碰自己頭發了,但不一會兒就湊過來,摸摸他的臉。
過了一會兒又捏捏他的鼻子。
再一個紅綠燈后,祁釗聲音沉靜說起:“寶寶,打算什么時候簽新協議?”
岑康寧整個人一僵,裝傻:“什么協議?”
“被你鎖在床頭柜的那份協議。”
祁釗道。
岑康寧臉騰地一下紅了,很想大罵他不要臉,哪有人能一本正經提出這種協議。
可轉念一想。
這種罵人的力度太輕了。
岑康寧決定用另一個方法刺激他。
“我倒是可以簽,你受得住嗎?”
說罷岑康寧挑釁地看向祁釗,漂亮張揚的桃花眼里仿佛寫著一句話——
一周七次。
累不死你!
可祁教授對此的反應卻是緩緩打了一把方向盤。
“干什么?”
“回去,試試。”
他吐字如金地道。
岑康寧:“……”
對祁釗本人健身實力非常了解的岑康寧終于感到一絲后怕,忙不迭叫停。
“不不不,還是爺爺壽宴比較重要。”
“那么多人等著呢,我們不到不合適,真不合適。”
“快開車吧釗哥,綠燈了,這次是真綠燈了!”
祁釗逗完了貓,心情頗好。
倒也沒有真掉頭回去,方才那個路口本來就要變道。
岑康寧松了口氣的同時,看著車不疾不徐在馬路上行駛,距離市中心越來越遠。
半小時后,他開始感到一絲困倦。
岑康寧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問:“還沒到嗎?”
“大概還有一小時。”
祁釗說。
岑康寧又打了個哈欠,困得眼淚都要擠出來:“好遠哦,沒想到爺爺住的這么遠。”
“確實。”
祁釗對此深有同感。
他曾經因為路途遙遠對老爺子提出過抗議,建議他為了所有人方便住在市區里,最好住在祁釗隔壁的小區。
結果被老爺子大罵一頓——
“你一年就回來看我一次還嫌遠?!”“嫌遠別來了,我也懶得見你,臭小子!”
老頭子年紀大了脾氣也越來越大。
祁釗無奈,只能選擇妥協。
“要不要睡會兒?”
祁釗提議。
cyber這款車的車背可以一百八十度放平,甚至岑康寧想的話,直接放倒后排也行。
但岑康寧搖搖頭:“就一個小時,不睡了。”
不過他看了眼駕駛座上的祁釗:“釗哥你累不?”
“還好。”
祁釗說。
岑康寧卻仍然看著他,本來困倦的眼睛忽然變得亮晶晶的,整張臉寫著期待。
這是……想到什么搗亂的點子了?
祁釗正猜測著,岑康寧已經迫不及待開了口:“開了一個小時你肯定累了,要不,換我來開?”
只是這樣?
祁釗略有遲疑,但還是說了“行”。
車開到下一個路口的時候,祁釗下車,兩人更換了座位。
坐在賽博皮卡駕駛座上。
岑康寧這下子終于困意全無。
說句實話就是,沒有一個男人能拒絕這輛車,岑康寧也不例外。
很早,早到第一次見到這車的時候,岑康寧就想過自己開車是什么樣子。
一直以來他也有在偷偷觀察祁釗如何開車。
所以自覺對車上的各種按鈕與功能都非常熟悉。
岑康寧想象中的自己,應該像是《頭文字D》里的藤原拓海那樣,開著AE86,在秋名山上瀟灑地飛馳飄逸。
又或者是范迪塞爾的多米尼克,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搭在車窗外,最好手里再拿著一根兒煙。
然而想象是一回事。
現實往往又是另一回事。
岑康寧是大學期間抽空拿到的照,因為聽說以后干他們這一行的人沒駕照不行,岑康寧愣是從本就不充裕的生活費里掏出三千塊錢,咬牙學了一本駕照,細數下來距今已有三年。
三年有多久遠?
看岑康寧現在的開車技術就知道了。
他上了駕駛座以后,整個人興奮不已,結果第一次準備踩電門就被祁釗叫停。
“安全帶。”
岑康寧:“……失誤,失誤,第一次開車有點兒激動。”
祁釗沒說什么,只是細致地替岑康寧把安全帶綁好,然后輕輕摸摸他的頭發。
“沒事,你再調整一下座椅。”
岑康寧當然也知道要調整座椅,因為每個人身高不一樣,坐在座位上視線也不一樣。
要想開另一個人常年在開的車。
上車后第一件事就得調座椅,調后視鏡。
因為這事兒曾經岑康寧還被教練罵過,嗯,罵的狗血淋頭,岑康寧記憶尤新。
不過這事兒過后也有好處。
好處就是岑康寧調后視鏡很有……
滋——
玻璃水冒了出來。
“很有問題。”岑康寧在心中郁悶地補充道。
一上來就連續兩個錯誤,岑康寧有點兒挫敗了,他頹然地松開方向盤,嘟噥:“太久不開車,我好像有點兒生疏,要不還是算了。”
他以為祁釗也會這么認為。
畢竟待會兒還有正事,今天并不清閑。
可祁釗只是語氣平淡地說:“一開始都是這樣的。”隨后把他的手放在屏幕中的某個按鈕上:
“按這里調整,重新試試。”
也許是祁釗的語氣太冷靜,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岑康寧心中再度燃起希望。
再給了自己一次機會,按照祁釗的指導,開始緩慢地調整座椅與后視鏡。
這一次很快。
他看著后視鏡里清晰無比的視野,驚喜:“成功了!”
“好,現在準備出發,向右打方向,輕輕給電。”
祁釗說。
“嗯,行。”有祁釗在身邊,岑康寧莫名地就多了一份底氣。這個男人的情緒實在是太穩定了,以至于岑康寧也跟著變得冷靜。
所以他沒興奮太久,很快在祁釗精準地指導下,把這輛賽博皮卡平平穩穩開上了車道。
手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感受著車子在自己的控制下加速,變道,轉彎。
慢慢地,緊繃的精神放松了下來。
涼爽的風也從車窗外吹了進來,吹在岑康寧的臉上。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與暢快。
一切都很好,唯獨就是有一點——風怎么把他好不容易弄好的造型給吹亂了?
意識到這一點后岑康寧立刻按下按鈕關閉車窗。
可惜,為時已晚。
副駕駛座上一直情緒穩定的某人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不明顯的弧度。
終于想起剛剛某人趁著教學調后視鏡的時機打開車窗的岑康寧:“……”
以后誰要說祁釗是老古板,他就跟誰急!
哪里古板了?
分明是白切黑。
可惜岑康寧沒帶發膠,所以造型的事也就只好作罷。倒也沒有特別生氣,因為駕駛的快樂很快沖淡了造型的重要性。
頭發在風中飛舞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車在空蕩的山區小路上肆意地開也很爽。
岑康寧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很多人一有錢就先買車,開車的感覺真好,好到他甚至開始后悔讓釗哥退訂。
不過開著開著,他就開始有點兒好奇:
“釗哥,我們這導航對嗎?”
“對。”
祁釗篤定道。
岑康寧:“可是,我看著我們好像要開進山里了。”
“就是山里。”
“……”
半小時后。
岑康寧下了車,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青山白云,一時竟無語凝噎。
“五年前我爺爺退休,就搬到了這里。”
祁釗以輕描淡寫的語氣,描述了一個退休大佬不甘寂寞的后半生。
“他在這邊兒種地,養魚,繼續教學生。”
“任誰說都不回去,去年開始已經退休返聘,年紀大沒辦法行醫了,就成了當地好幾所小學的生物老師。”
岑康寧看著眼前的重重疊疊的山脈,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能說,不愧是祁老嗎?
為國為民辛苦了大半輩子。
八十歲了,竟然還不愿意休息。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人在一線前方砥礪前行,才有了后輩人越來越輕松的生活。
可話又說回來了,他是很佩服祁老沒錯。
問題是,他今天穿的新皮鞋,出門前好不容易用抹布擦得锃亮,結果現在告訴他要走剛下過雨的泥地??
岑康寧看著眼前泥濘不已,還到處都是小水洼時不時有蛤(ha)蟆跳出來的山間小路,眼前一黑的同時,身旁祁釗緩緩開了口:
“我說過了,你穿的不合適。”
岑康寧:“……”
兩分鐘后。
岑康寧趴在某個事后諸葛亮的背上,腦袋驕傲地昂起:
“誰說不合適了,嗯?說話。”
祁釗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因為他要用盡全力,一邊拎著壽禮,一邊把某個祖宗從這塊兒長達九百多米的泥地里背過去。
作者有話說:
說話![星星眼]
第66章
九百米的距離其實真的不遠。
若是按照平時祁釗走路的速度,六七分鐘就走過去了。
哪怕是不太好走的泥地,頂多也就再加上三四分鐘,十分鐘的時間,絕對夠祁釗一個人輕松走過去。
但前提,是一個人。
看到這條小路的第一時間,岑康寧就不愿意走了。不想弄臟鞋是一方面,另一反面,剛下過雨的緣故,前面的小水坑里竟然有癩蛤(ha)蟆跳來跳去。
“不行不行,我最討厭這玩意兒了。”
岑康寧一想到癩蛤(ha)蟆可能會跳到他身上,整個人都不太好。
他掀開袖子,給祁釗看自己身上起的雞皮疙瘩:“釗哥你看,換條路走吧,行不行?”
“這里我不太熟悉。”
祁釗看著岑康寧胳膊上冒出來的小疙瘩,眉心微微蹙起。
但只是片刻。
他有了辦法。
“沒事,我帶你過去。”
說完,祁釗把岑康寧捋起來的袖子重新擼下去,紐扣也扣好。
岑康寧一開始還不太理解,不是說不熟悉嗎?要怎么帶他過去?
結果便見祁釗先是從車上把給爺爺的禮物拿下來,隨后從車后備箱里又拿出一雙黑色雨靴換上,蹲在了岑康寧身前。
“……”
那種眼眶一熱的感覺又再度襲來。
岑康寧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這種心情,算是感動嗎?
好奇怪。
他心里其實清楚,對于祁釗來說,這個動作實際上也許沒有太多的含義,單純就是祁釗在解決問題。
祁教授解決問題的方式總是簡單粗暴。
可看著眼前平坦寬闊的后背,他就是忍不住眼眶發燙,鼻頭發酸,心臟在胸腔里砰砰亂跳,好像得了心臟病。
“我……”
“寶寶?”
祁釗的聲音打斷了岑康寧忽如其來的情緒。
岑康寧抹了抹眼睛,很快收好情緒向前,兩三步趴在祁釗的背上,用胳膊勾住祁釗的脖頸。
“我重不重?”
“重。”
祁釗站起身來的同時,實話實說。
岑康寧承認自己有點兒惱羞成怒,把祁釗的脖子勾得更緊:“哪里重了,大家都說我很瘦的好不好,一定是你最近健身不夠努力。”
“是嗎?”
祁釗背著岑康寧,往前嘗試著走了兩三步。
雨靴陷入濕潤的土地,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第一次背一個成年男性走在這樣的泥地里,一開始當然很不適應。
不過很快,堅持健身的好處就出現了。
祁釗開始適應,并變得愈發腳步輕盈。
兩分鐘后他決定反駁岑康寧的毫無論據的推斷:“最近的健身還是一如既往地努力,以及——”
“寶寶,你好像確實有點兒輕。”
岑康寧在祁釗的背上得意輕哼:“說了,我很瘦的。”
結果下一秒。
祁釗:“一個月不許吃泡面炸雞,補充蛋白質,每天喝牛奶。”
岑康寧:“……”
“不不不,我特別重的,你重新再感覺感覺!”
兩人聊天斗嘴,九百多米的路很快走完了。
以祁釗的體力其實再背好幾個九百米也不是問題,問題是,前方不遠處就是村子入口,開始逐漸有人來人往。
岑康寧看到有小孩兒在看自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示意祁釗把自己放下來,接下來的水泥路他自己可以走。
祁釗也沒拒絕。
倒不是他背不動了,主要是這會兒村子里確實人很多。
不僅有原來的村民,還有一些跟他一樣來給老爺子賀壽的人,陸陸續續也都到了。
雖然老頭子搬到這里的本意就是想清靜。
但身份放在那里,清靜是不可能的。
每年到了這一天,他在的地方絕對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祁釗其實不太喜歡這樣的場合,他天性就不喜歡應酬。
奈何這人不是旁人。
是他的爺爺。
祁釗沒有任何理由缺席。
“人好像有點兒多。”
岑康寧也意識到這一點,左顧右盼,下意識地開始緊張。
“習慣就好。”
祁釗道。
說著他拉住岑康寧的手,帶著他一齊往前走。兩個人在一起的話就會消減緊張感,岑康寧一開始遇到一兩個村里的小孩兒目不轉睛盯著自己都有些緊張,后面看到各種各樣的紅旗車,奧迪車路過也覺得心情平靜。
就這么一直走。
快走到村路盡頭的時候,安靜的四周忽然變得嘈雜起來。
“到了。”
祁釗說。
岑康寧腳步一頓,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農村小院兒。
“就這里?”
他震驚了。
岑康寧恐怕這輩子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醫學界泰斗,退休前天天在新聞聯播上露面的大人物,在退休后竟然住在一個看上去如此普通的農村小院。
其實住到農村他都能理解。
因為老人年紀大了不喜歡城里。
住農村可以種地養花養小狗,每天一出門就是美好的風景跟最新鮮的空氣,別說老人喜歡,他也喜歡。
可至少,得住個農村小別墅吧?
眼前這樁小院兒是怎么回事?
乍一看過去,就是最普通不過的三兩間平房,平房的屋前是一大片兒菜地,屋后還是一大片菜地。
地里也沒種什么特別的植物。
就是最普通不過的辣椒,茄子,西紅柿……跟岑康寧小時候住的大伯家里簡直一模一樣。
連狗都長得一樣,是只小黃狗。
只除了一點。
岑康寧大伯家的菜地里,不會有這么多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人神態自若地拿著一個小馬扎坐著聊天。
岑康寧的穿著倒是不顯得突兀了。
大家都穿得很正式。
可問題是,這真的合理嗎?
不等岑康寧想個明白,人群中一個熟悉的魁梧身影已經自顧自接近。
“師兄,嫂子,你們來啦!”
早早抵達的孔宇真興奮地朝兩人揮舞著手掌,一路小跑著走來。
從表情來看,他應該是已經到了許久,且非常無聊,可算能逮著人聊天。
見到孔宇真祁釗反應平平。
岑康寧倒是有點兒高興。
其實他也談不上對孔宇真這人有多喜歡,只是能在這種陌生的環境下遇到熟人,他多少感覺有點兒放松,便跟孔宇真攀談起來。
“孔博,你也來了。”
“是啊,師兄沒告訴你嗎?我現在跟著的老板是祁老的學生,再加上我又跟師兄一起上過學,老板就把我叫過來了,主要任務是開車。”
“明白。”
岑康寧想,來這兒確實需要一個司機,路上兩個多小時呢。
孔宇真主動道:“你們還沒見到祁老吧?”
岑康寧說:“剛到。”
孔宇真:“哦,那你們要不先去找祁老吧,剛剛我看見我導師正纏著他聊天呢。”
“在哪里?”
祁釗問。
“后院兒——”孔宇真指了指平房后的地方。
祁釗點點頭:“好。”
說罷拉著岑康寧往后院走。
岑康寧人還懵著,人就這么被祁釗往后院兒拉,一開始兩三步還好,畢竟他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快走到小平房,眼看著就要走到房子里。
忽然,他頭腦一震。
“等等——”
岑康寧拽住祁釗。
“嗯?”
緊張感又再度襲來的岑康寧站在原地,始終無法下定決心走出下一步。
“再等會兒。”
岑康寧深呼吸著道。
“嗯。”祁釗沒有嘲笑他,而是就這么陪著岑康寧站在原地,讓他隨意調整。
其實岑康寧完全知道,祁老這樣的老人不可能有任何架子。
從他住在這個農村小院兒就看得出。
可是沒架子歸沒架子,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見到這樣的人物,岑康寧怎么可能不緊張?
尤其岑康寧還是從小看著祁老教學小視頻長大的。
從小學開始,就一直有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在大電視里教他如何洗手,要用肥皂打出泡沫,手指交叉,使勁兒的揉搓指間。
那會兒岑康寧并不認識祁老。
只覺得他是一位很面善的老爺爺。
長大以后才逐漸意識到這位老爺爺的身份不俗,只是看著普通,實際上身上的成就跟光環岑康寧可能一輩子都望塵莫及。
哦對了,老爺爺還教他要多吃肉蛋奶補充營養。
可惜,無論是那會兒的岑康寧還是現在的岑康寧,心中想的只有門口小賣部的辣條,以及泡面。
岑康寧頓覺羞愧的同時,忍不住地舉起手掌,仔細端倪。
“怎么了?”
“我有點兒想洗手。”
岑康寧小聲說。
祁釗沒問為什么,扭頭就開始給岑康寧找洗手的地方,奈何運氣不太好,剛看見一個水龍頭,身后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嗓音——
“臭小子!來了怎么都不吭一聲!”
祁釗:“……”
洗手是不成了,祁釗不動聲色將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攥緊,隨后扭頭,表情云淡風輕:“爺爺。”
祁耿眉毛一跳:“唉!還得是你這小子叫得最好聽!”
祁釗沒說話,但悄悄地捏了捏岑康寧的手,給岑康寧示意。
岑康寧臉騰地一下紅了。
其實他知道祁釗這是要他叫人的意思,可是……他有點兒叫不出來。
平日里的他絕不是這種扭捏的性格。
但今天也不是平日。
要他叫祁老爺爺……岑康寧感覺到腦袋越來越暈,簡直大有原地昏厥的趨勢。
而這時,不愧是祁老,三兩眼便辨認出了此刻的狀況。
他仔細看了眼岑康寧,語氣遲疑:“……你就是小寧吧?”
岑康寧猛地一驚,連忙手忙腳亂地回答:“對對,我是。我叫岑康寧,是釗哥,不不,是祁教授的……伴侶。”
“媳婦兒就媳婦兒,還伴侶。”
祁耿大大咧咧地揮了揮手:“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這么拘謹。”
“好的……爺爺。”
岑康寧小聲地說。
其實他也很想不拘謹,奈何這種情況不拘謹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他站在這里就不由得會想,祁老會怎么看自己?會不會也像劉阿姨一樣,認為他第一學歷太低?
每到這種時候岑康寧就后悔起來。
當初高三怎么不多拼一拼。
哪怕多做對兩個題,指不定他現在也是P大本科,比不上斯坦福,但也是國內第一梯隊。
但有些事情沒有如果。
岑康寧心知肚明,自己這個咸魚的性格缺乏最根本的沖勁兒,就算回到從前一切也無法改變。
想到這里那種懊惱的情緒不由自主地又竄了出來。直到他聽見祁老興高采烈地在跟身旁已經各個是業內大佬的學生們說話——
“……難怪我昨天看到后院兒我給自己留的墳頭冒煙了!”
“啊?為什么?”
“我孫子找了這么一個漂亮媳婦兒,可不是墳頭冒煙。”
岑康寧:“……”
祁釗卻顯然已經非常適應自家親爺爺的處事風格,面對祁耿的吹噓絲毫不為所動,將自己提前半天準備好的壽禮拿了出來。
“生日快樂,爺爺。”
祁釗冷靜道。
祁耿笑得皺皺巴巴的臉則在看到孫子送來的禮物后瞬間變得眉頭緊鎖,一開始沒接,先問:“是我要的東西嗎?”
祁釗說:“是。”
祁耿卻還不信,老小孩兒耍脾氣,說:“不行,你得當面給我打開我才信。上回我就沒打開收了你的禮物,結果你這小子竟然給我送了個自己的論文集,我說你這臭小子別太自戀了,誰要看你的學術垃圾!”
“是你說想看我最近的研究現狀的。”
祁釗反駁道。
不過他也并沒有生氣,畢竟對于祁耿的任性沒人比他更了解,便不再多說,而是當著眾人的面,直接打開了自己的禮物袋。
說實話。
在袋子沒打開前,岑康寧還是挺緊張的。
本來他也想給祁老準備一份心意,但被祁釗毫不猶豫拒絕,原話是岑康寧送不到老頭子的心坎上,他來準備就好。
岑康寧心里當時還有點兒不服氣。
心說,他準備總比祁釗準備好。
反正他是實在想不到祁教授這種性格的人會怎么準備生日禮物,看看小倉庫里至今還沒解決掉的鮑魚就知道了。
釗哥完全就不是會送禮的人。
方才祁老的話也側面說明了這一點。
誰家好人賀壽禮物是論文集?
可看祁釗這次自信滿滿的樣子……岑康寧緊張地攥緊了手,眼睜睜地看著祁釗動作緩慢打開那個黑色手提袋,隨后——
“……哈?”
不怪岑康寧差點兒震驚出聲來。
主要是這份壽禮實在“石破天驚”。
岑康寧有猜過是毛筆,也有猜過是茶葉,甚至保健品也猜過,唯獨沒猜過竟然是奶茶!
還是喜茶的多肉葡萄(
眼前發黑的同時,岑康寧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祁釗的確問過自己來著。
“寶寶,什么奶茶好喝一點?”
岑康寧下意識回復:“多肉葡萄,三分甜。”
但當時岑康寧完全沒想過祁釗是要送給祁老,他還美滋滋的覺得,祁教授開竅了終于不給他買可樂了,開始進階奶茶了呢。
結果多肉葡萄出現在這里。
身邊兒疑似還躺著一份已經放涼的炸雞。
岑康寧:“……”
岑康寧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兩小步,試圖跟祁釗拉開距離,這樣的話待會兒祁老怒火波及到自己的范圍也許會小點。
不波及已經是不可能了。
誰讓他是“孫媳婦兒”。
岑康寧現在就是非常后悔為什么當初沒有強行把送禮的事情攬下來,可惜為時已晚,攥著只能蔫頭耷腦地等著挨批。
結果等了老半天。
沒等到。
岑康寧抬頭一看——
嚯,老爺子興高采烈喝奶茶去了!
還一邊喝一邊啃著炸雞,那模樣別提有多痛快。
岑康寧看傻眼的同時,不由得將驚奇不已的目光投向祁釗。不過祁教授卻顯然對岑康寧的眼神存在一些誤解。
他以為岑康寧也想要,于是輕輕摸摸岑康寧的頭發:
“你的那份在車上。”
作者有話說:
養貓是這樣的,任何東西都有貓一份,嘿嘿。
第67章
岑康寧:“我是那種嘴饞見到別人喝奶茶自己就也想的人嘛!”
祁釗疑惑地看著他。
難道不是?
岑康寧耳根子一燙,頗有些被拆穿本性的惱羞成怒,說:“才不是,我很克制的。而且你一路上開車這么久,多肉葡萄的冰沙都要化了。”
祁釗解釋:“后備箱有冰箱。”
岑康寧:“不是,你不懂我,這不是冰箱的問題。”
祁釗:“所以要嗎?”
“……要。”
祁教授滿意,又摸摸岑康寧的頭發:“好,你在這里等一會兒,我去拿。”
岑康寧紅著臉偷偷點頭。
—
祁釗把人安撫好,轉身離開。
岑康寧看著他背影離開,有點兒后悔自己沒選擇跟上去,不過轉念又想,去停車那地方的那段路也確實不好走。
他有點兒失落。
但沒失落太久,因為很快孔宇真就抱著小黃狗朝他走了過來。
孔宇真顯然是無聊到極致了,把小黃狗都煩的不輕,見到岑康寧落單,當然是第一時間湊上來討人嫌。
“嫂子!我師兄干嘛去了,丟你一個人在這里?”
這不,一張嘴就很欠。
不過考慮到這個地方岑康寧也的確只能跟孔宇真說上話,岑康寧就沒發作,而是笑瞇瞇回應:
“釗哥去車上拿東西了。”
“哦。”
孔宇真反應了一會兒,忽然:“等下,你怎么也叫他釗哥?”
“我不能叫嗎?”
“不是,不是,當然能叫了,但平時都是實驗室那群小崽子叫得,沒大沒小。”
孔宇真吐槽道。
“倒也還好,我看釗哥自己也不怎么討厭。”
岑康寧視線落在孔宇真懷里的小狗上。
就是最普通的田園犬,小小一只,清澈的眼神閃爍著無辜又可憐的光芒,被人抱在懷里敢怒不敢言,嗚咽嗚咽的,讓人忍不住就想摸摸它的腦袋。
心有點兒癢,岑康寧說:“我抱抱?”
孔宇真遲疑著看了岑康寧身上干凈無比的西裝一眼:“它掉毛,你……”
片刻后,小黃狗換了個更舒服的窩,張開嘴巴,小尾巴使勁兒地搖。
孔宇真不無妒忌:“怎么回事,它剛剛在我懷里可沒那么殷勤?!”
岑康寧滿意地擼著狗腦袋,心說,你把小狗橫架著,不咬你已經算狗脾氣好了。
但面上卻只是說:“也許狗狗比較喜歡我。”
“好嘛,這年頭連狗也看臉了……”
孔宇真郁悶道。
顯然他是想起了某件傷心事,本來眉飛色舞的表情瞬間變得郁悶。岑康寧也想到了,便問他:
“最近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安啊——”岑康寧一邊摸著小狗毛茸茸的耳朵,一邊以漫不經心的語氣開口:“你不是在追他?”
“哦哦,你說安。”
孔宇真聳了聳肩,神色閃過黯然:“就還是那樣,不好不壞吧。不過你放心,他跟你老公也沒什么進展,回國到現在連面都還沒見過。”
岑康寧:“我沒有……”
“沒有想問,只是關心我是吧?我懂我懂。”
孔宇真露出核善的微笑。
岑康寧:“……”
這小孩兒,確實有夠討厭。
“算了,你覺得是就是吧。”
岑康寧見瞞不過他,干脆也不瞞了:“我關心一下也沒錯吧?”
“是沒錯,正房夫人應有的權利。”
孔宇真吹了個口哨,道:“不過我覺得比起安來說,你更應該關注一下那邊兒那位。”
孔宇真用眼神指了指不遠處正攔住祁釗說話的黑發男青年。
青年身姿挺拔,樣貌端正。
遠遠看去,說話時唇角勾起的弧度看上去很甜。
岑康寧一怔。
懷里的小狗似乎也有所感應,伸出舌頭,安撫似的舔了舔岑康寧。
“他是誰?”
岑康寧聽到自己醋味十足的問。
祁老的壽宴人來人往,在場的人很多,忽然多出幾個與祁釗年齡相仿的例如孔宇真這樣的青年才俊再正常不過。
能攔住祁釗的人恐怕也不少。
畢竟在場許多人都在學術圈,大家多少有過交集。
如果有人找祁釗聊一些最近的科研前線話題,岑康寧保證某個科研狂魔會腳步驟停。
不過……不遠處那個青年能被孔宇真刻意提起,岑康寧不信他沒有什么特別。
果然,孔宇真笑瞇瞇地介紹道:
“他啊,是祁院長二婚妻子帶回來的孩子,算關系的話,應該是師兄的弟弟。”
“……弟弟?”
岑康寧又是一驚。
他瞳孔地震。
是弟弟的話,不是更不需要擔心了嗎?
不過祁院長竟然二婚了。
難怪……
岑康寧想起出發前自己收到的黃符,心中咯噔響了聲。
“是弟弟,但又沒有血緣關系,而且吧,后來又離了,連親戚關系都算不上了。”
孔宇真八卦道。
岑康寧瞳孔震了又震,已經是再說什么都無法再震撼的程度。
只能說,他現在非常理解阿姨。
……
不遠處。
夏禹正千方百計地試圖尋找話題。
“哥,我那天在子刊上見到你的論文了,這么新穎的角度,怎么才發了子刊?現在nature的編輯也太不專業了。”
“這篇論文的觀點本來就只是猜想。”
祁釗一本正經地糾正道:“如果把它直接放在正刊上,才叫不專業。”
“怎么會!我覺得你的猜想很靠譜啊,實驗不是也證明了百分之八十多嗎?”
“百分之八十五點七。”
祁釗再度糾正。
“差不多差不多。”
夏禹笑著彎起眉眼,眼神崇拜看著祁釗:“總是哥你就是最厲害的。”
祁釗卻不太吃這一套,看了眼手表,說:“還有什么問題?”
“你……”
夏禹怔楞了一下,下意識地把即將脫口而出的關心咽了回去。
因為他很清楚,在于祁釗的對話中,但凡他說一兩句與學術無關的話題,很快祁釗就會以“嗯”“還好”“謝謝”等詞語飛速結束對話。
這顯然不是夏禹想要的。
他不甘心地咬了咬唇,將所有情緒掩于眼底的同時,說起另一個話題。
“有呢,哥,我馬上要申請博士了。”
夏禹滿懷希冀地說起這件事來,眼神期待地看著祁釗:“我研究生的專業是結構生物,能不能……”
“不可以。”
祁釗冷漠無情地打斷了夏禹的話。
夏禹瞬間失落無比:“為什么?哥?你甚至都沒聽完我的簡歷。”
“沒有為什么。”
祁釗道:“只是我認為你并不適合搞科研。”
“……”
夏禹沉默了。
終于他再也無法維持面上的笑意,露出難看的表情。
“是因為當年我故意弄壞你的樣品嗎?”夏禹喃喃自語:“可是那時候我還小,我只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罷了,你就不能,就不能……”
祁釗卻已經沒有在聽他后續的話,長腿一邁,只留下兩個冰冷無情的“抱歉”,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處。
夏禹失魂落魄的時候。
祁釗的腳步卻不自覺越走越快。
倒不是因為夏禹的話對他產生了什么影響,對祁釗來說,夏禹從來都是一個不相干的陌路人。
哪怕因為他的母親嫁給祁釗的父親。
祁釗也從未覺得夏禹的身份有什么特別。
夏禹對當年的事情耿耿于懷,祁釗卻唯獨只是惋惜當年被毀的實驗。
之所以加快腳步,只不過是因為時間被耽誤,祁釗擔心岑康寧等得著急罷了。
然而,今天的祁釗似乎有些不太走運。
才剛送走一個夏禹,沒多久,道路的盡頭處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緩緩停下。
車門打開。
先是走出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緊接著,頭發已經微微有些花白的男人笑容滿面將一個小女孩兒抱了出來。
祁釗腳步頓在原地。
“柔柔,爸爸抱你過去好不好?這兒的路有點兒泥。”
祁未言溫柔地問著小女兒。
穿著公主裙的小女孩兒卻脆生生拒絕了父親:“不要,柔柔要自己走。”
看得出來,小姑娘年紀雖小,但主意很正。
祁未言笑得合不攏嘴:“自己走鞋子臟了怎么辦?”
小女孩兒驕傲地說:“媽媽給我帶了其他鞋!”
這時從車的后座又走下來一個約莫三十多歲左右面容姣好的女人,手里提著一個小書包的同時,果然還帶著一雙雨靴。
“我給她帶了鞋子,別太慣她,今年都上一年級了。”
女人說。
祁未言臉上的笑意卻不減,笑得皺紋都出來:“小孩子嘛,慣一慣也無所謂的。”
女人的表情雖然不贊同,但不難看出眉眼間也全是溫柔喜悅,直到——
“未言。”
她表情忽然一僵,叫祁未言的名字。
“怎么了?”
正給小女孩兒換鞋的祁未言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女人的語氣卻驚慌失措起來,她一把奪過祁未言手中的女兒,自己抱了起來,匆匆說:“祁釗來了,我帶柔柔先走。”
“……”
祁未言的笑意也同樣僵在嘴角。
兩分鐘后。
父子倆在車前打了個照面。
要說這次碰面是純粹偶然其實也不盡然,這里的停車位只有祁釗跟祁未言知道,其他來賀壽的人都停在村里的停車場,位置小又不好找。
但祁未言幾乎是一到路口就看到那輛銀灰色的特斯拉已經停靠在這里,所以祁未言本以為自己可能這次也沒辦法見到祁釗了。
不成想下車后一轉身。
已經遠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大兒子就朝著自己的方向緩步靠近。
祁未言心情復雜:“小釗,你來了……”
祁釗看了祁未言一眼,眼神很淡,既沒有把這個人當做一回事,也沒有刻意地忽略這個人。
他跟自己搭話。
祁釗也就簡單的回話。
“嗯。”
祁未言卻顯然不這么想,好不容易有父子倆獨處的機會,沒有前妻在,祁未言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祁釗溝通一些話題。
“我聽你媽說,你結婚了?”
“對。”
祁釗道。
“是她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祁未言說著便有些生氣,“太過分了,我已經打電話勸過她很多次,但她是一點兒也不聽。”
“……”
祁釗仍站在原地,思緒卻控制不住地出了神。
他其實有些不太懂祁未言為什么說這些,如果祁未言是在事情發生的第一天就出現,也許祁釗還會有些反應。
畢竟那時的他是真的因為相親這件事而感到困擾。
母親日復一日的電話跟上門,讓祁釗被迫打斷了自己許多計劃。
那時候祁釗也是真的很需要一個人出現來攔住母親。
可距離這件事過去已經九個月零一十五天。
九個月零一五天祁未言都未曾出現過,九個月后的今天他忽然出現,說這些話,不覺得有些為時過晚了嗎?
祁未言卻不曾意識到這些。
仍然緊蹙著眉心,喋喋不休地討論著關于祁釗婚姻的話題。
“小釗,你不能這么草率的進入婚姻,我曾經就是例子,太早的結婚,跟自己不相愛的人在一起,后來就會過得很痛苦。”
“人生還很長,我已經是這樣,你沒必要。”
“我聽說,她給你介紹的對象還是一個孤兒?是看八字找的,專門來克我,真是離譜至極!太過分了,你——”
“滴。”
特斯拉的后備箱被打開。
祁釗從后備箱冰箱里拿出仍舊保持著溫度的多肉葡萄,隨后冷靜地合上了車門。
而祁未言看著兒子這樣肆無忌憚忽視自己的行為,終于面上也多了一份怒火:
“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聽了。”
祁釗簡短地道:“所以?”
“所以你要跟那個人離婚。”祁未言目光篤定地道:“你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像你一樣?”
祁釗卻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冷淡:“那我也有一個建議給你。”
祁未言愣了一下:“什么?”
“多喝點符水吧。”
祁釗說。
說著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張與被寄到岑康寧手里一模一樣的黃符,面無表情拍在祁未言的手里。
祁未言的臉色果然在看到黃符后變得非常難看。
正欲發作,這時——
“釗哥,這里!”
遠處田間一道清亮的聲音忽然響起。而在這道聲音出現以后,祁未言很快發現,自己那個除了對科研做實驗什么都不太感興趣的大兒子,竟然立刻就有了不一樣的反應。
像是冰雪消融。
又像是機器人第一天有了生命。
這是……
“抱歉。”
祁釗又是留下兩個字,匆匆離去。
這一次離開的速度卻顯然比上一回還快,簡直快到職業競走那種速度。
這樣的速度下,果然兩三分鐘后。
祁釗就帶著奶茶走到了岑康寧的面前。
岑康寧正站在田梗上,身邊兒還跟著一只不知道哪里來的小黃狗。
小黃狗巴巴地搖著尾巴,四只腳丫子已經臟了。
岑康寧穿著新皮鞋的腳上卻套了一雙鞋套,鞋套雖然變得臟兮兮,里頭的皮鞋仍完好無損。
對此他感到得意,眉飛色舞炫耀道:“孔博給我的,說是他多帶了幾雙。”
“好的。”
祁釗點頭,說著把奶茶遞給岑康寧,輕聲:“等急了?”
“倒不是特別急。”
岑康寧說。
他接過奶茶,隨后遞給祁釗一個還泛著些許青色的西紅柿,已經被洗的干干凈凈。
“不過看到了這個,想著你肯定喜歡,就想拿過來給你。”
岑康寧又得意道:“可別小看它,是架子上最紅的!絕對很甜。”
祁釗接過西紅柿,仔細端詳后確認,確實應該挺甜。
“謝謝寶寶。”
祁釗道。
“不用謝,禮尚往來嘛。”
說著岑康寧吸了一口多肉葡萄,感覺到冰沙果然沒化,清爽的葡萄冰沙在舌尖化開,將午后的燥熱驅散不少。
不過,他用余光瞥著正動作優雅生啃西紅柿的祁教授。
另一種情緒卻遲遲沒能褪去。
“釗哥。”
“嗯?”
“剛剛那個跟你說話的人,是誰啊?”岑康寧狀似漫不經心地開了口,咬著吸管,自己認為非常不明顯,但實際上醋味早就已經漫了出來:
“你跟他說了好久的話,都沒看見我跟你招手。”
作者有話說:
吃醋吃到公公身上第一人[壞笑]
第68章
說不郁悶是不可能的。
岑康寧跟孔宇真聊了一會兒,在得知孔宇真的車上有鞋套后,立刻問孔博借了一雙。
孔博倒是很慷慨,十分不吝嗇地借了他一雙鞋套的同時,還給他指了一條去來時停車場的小路——
這小子記憶力奇佳無比。
攏共就來過兩三回,就把這周圍的路線環境全部摸得一清二楚,岑康寧一說路上有水坑,他立刻就知道是哪里。
“抄這條道去,保準我師兄發現不了,給他一個巨大的驚喜!”
岑康寧聽完險些沒把懷里的小黃摔下來:“胡,胡說什么,誰要給他驚喜了?”
“不是驚喜,那就是抓/奸?”
孔宇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恍然大悟著拍手:“我懂我懂——”
“你懂個屁。”
岑康寧離開后心想。
他只是想快點喝到多肉葡萄罷了。
畢竟兩人上午出發,到村子里的時候差不多就是一點,正是紫外線最強烈的時候。
九月初旬的氣溫雖然比起暑假已經有所下降。
但晴天還是熱。
尤其岑康寧過來以后也還沒喝過水,就更熱了,又熱又渴的。這時候要是有一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多肉葡萄就最好不過了。
嗯,是因為這個理由。
自己才打算去找祁釗的。
岑康寧這樣想著,抄著近道往停車的地方走,結果遠遠就看見祁釗在跟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說話。
因為距離的緣故。
岑康寧并沒有看清楚男人的臉,只覺得對方身形適中,西裝筆挺。
另外他的座駕是一輛極其低調奢華的加長款黑色邁巴赫。
正午光線下漆黑的車身把賽博皮卡比的都有些遜色。
心頭不由得泛起異樣的波瀾,岑康寧站在田埂上,很沖動地朝著祁釗揮手,試圖打斷倆人的對話。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
某人壓根兒沒看見!
“誰啊,聊得這么專心?”
岑康寧很不是滋味地想。
又是一個追求過他的“弟弟”?
卻見祁釗慢條斯理,先是不緊不慢地吃完了西紅柿,隨后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巾來,先是給自己擦手。
擦完手后又拿出一張新紙巾,給岑康寧擦擦嘴邊的葡萄沙冰,擦完后才淡淡的說:
“是我SRY基因的提供者。”
岑康寧:“??”
“欺負我不懂生科是吧?”岑康寧氣得磨了磨后槽牙,但很快面上浮起一絲得意:“可我雖然不懂生科,但懂邏輯。”
“人的基因一共者一般就兩位,父親母親。”
“阿姨根本沒來。所以……他是祁院長。”
岑康寧輕聲說出了男人的身份,目光炯炯看著祁釗:“對嗎?”
“對,寶寶很聰明。”
祁釗垂著眼,語氣平靜:“是他。”
“我就說——”
岑康寧松了口氣的同時,另一口氣卻復雜地提了上來。
他想到方才孔宇真跟他八卦的聊天。
原來祁未言如今正處于第三段婚姻,方才那位男青年是他第二段婚姻中的繼子。
并且,在第三段婚姻中,祁未言還又有了一個親生孩子。
岑康寧感到窒息的同時,用眼尾的余光緊張地瞥著祁釗,試圖看出這張平靜的臉上有沒有多余的情緒。
答案是沒有。
可就是因為沒有,岑康寧的心里才不是滋味。一個人到底該有多么失望,才能對親生父親的出現毫無情緒?
一想到祁未言也許還不是一個人來的。
窒息感再度襲來。
岑康寧深吸了一口氣,晃晃腦袋,不再讓這件事打擾自己的心情,轉頭對祁釗笑著說:
“釗哥,好不容易來一趟村里,空氣這么好,要不要跟我一起到處逛逛?”
“好。”
祁釗答應。
其實村里并沒有什么可逛的風景,對于常年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也許感到稀奇,但六歲以前岑康寧就住在這樣的小村莊,所以周遭的一切都見怪不怪。
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跟祁釗走在這樣的環境里。
因此一切又變得有些不一樣起來。
走到一處農田的時候,看到還沒冒出頭的土豆苗,岑康寧起了跟祁釗顯擺的心。
畢竟平日里都是祁教授顯擺。
好不容易來到農村小孩兒主場,岑康寧故意問他:“祁教授,你知道這個是什么嗎?”
他心里捏著答案,等著祁釗老實認癟。
可沒想到有人淺淺掃了土豆苗一眼后,便語速飛快道:“興佳二號T-75型亞種馬鈴薯,抗毒抗病產量穩定。”
岑康寧:“……”
“我不信。”
岑康寧咬牙切齒。
他不信連祁釗竟然連這一點都勝過自己,肯定是瞎編的吧?
祁釗:“真的。”
岑康寧:“還是不信,不然我們來打賭?”
祁釗:“可以,賭什么?”
岑康寧:“這個……”岑康寧的語氣里多少有些遲疑,畢竟雖然是他主動提出的打賭,可祁釗看上去實在是太自信了。
萬一博學廣聞的祁教授真的知道呢?
岑康寧心里正打著鼓。
祁釗卻已經想好了賭約,低聲道:“要是我贏了,你簽協議。”
岑康寧:“……”
片刻后有人惱羞成怒,開始耍賴皮。
“不賭不賭,傻子才跟你賭,賭贏了我半點兒好處都沒有,輸了有我的好果子吃!”
岑康寧不顧形象,捧著奶茶帶著小黃狗一溜煙兒跑遠,渾然忘記了方才明明是自己主動要賭。
祁釗站在他身后不遠處看著某人撒歡的背影。
雖然被鴿了,但心情半點兒不壞。
平日里冷硬的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從方才遇到夏禹開始變得很一般的心情,仿佛又重新活了過來。
岑康寧不知道的是。
祁釗實際上是在作弊。
他對農科事實上的確一無所知,也沒什么興趣了解,可偏偏這片兒地里種下的東西,祁釗有過一次被迫了解的經歷。
那應該是在二十年前發生的事。
那一年,祁釗十歲。
那年的爺爺還沒退休,但對于農村生活的向往已經初顯端倪。
祁耿過生日要在農村過,這事兒第一個反對的人就是母親。劉海俐在電話里反復抗議,奈何反對無效,到了那天仍是準時帶著祁釗與司機出席。
“算了,我們還是對老頭子殷勤點兒,畢竟你是他唯一的親孫子。”
“你以后要繼承你爺爺的家業,氣死你爸在外頭的狐貍精,知道了嗎?”
車上母親對祁釗反復地耳提面命,祁釗聽了兩句,后續通通沒有在聽。
車在那時還不算平坦的山間道路上行駛著。
疙里疙瘩起起伏伏。
祁釗就在這樣的環境下看完了一本《天體物理學》,正要打開下一本《天體天文學》的時候,車忽然停下。
母親攥緊他的胳膊,目光仇恨地看著車窗外的人影。
“……”
又過了一會兒。
兩人下了車。
母親領著他到了爺爺的住所后,沒怎么顧得上再教育他,徑直沖向了父親。
不多時兩人吵架的聲音傳來。
“祁未言你不要臉!”
“我怎么就不要臉了?”
“你才跟我離婚多久,竟然就把別的女人跟孩子帶回你爸這兒來了,你把我當什么,把你兒子又當什么?”
“劉海俐我勸你冷靜冷靜,我們離婚已經四年,難道你要我永遠單身?”
“誰要你單身了?現在我罵的是你不要臉,把狐貍精帶回家的事情。”
“我警告你尊重一點,曾瑤現在是我的法定妻子,絕不是你口中所謂的狐貍精……”
祁釗終于聽厭了。
每次見面都是這一套,沒什么意思。
祁釗轉身挪動腳步,決定去找爺爺,看看他那邊兒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很遺憾的是。
并沒有。
從前偶爾找到爺爺的時候,爺爺會給他講講主動脈夾層全弓置換術,雖然祁釗還是不怎么感興趣,但無聊的時候倒是勉強可以聊以慰藉。
然而今天沒退休的祁耿醫生正在給人做義診,慈眉善目的老頭子身邊圍了一大堆男女老少。
老爺子也是樂在其中。
給人看診分文不取不說,還給人貼錢買藥。
難怪這兒這么熱鬧,大有十里八鄉的人都匯聚在一起的架勢。
只是祁釗更無聊了。
大人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
忙著吵架,忙著看病,唯獨當年還十歲的祁釗沒什么好忙的。
他的《天體天文學》被放在了車上,劉海俐絕不允許他帶下車,祁釗也沒帶電腦手機。
于是總是感覺時間不夠用的祁釗也終于有一天認為時間太漫長。
無奈下。
他開始站在田埂上聽一個人推銷自己的馬鈴薯品種。
“我們這個是興佳二號,跟普通的土豆品種比起來,產量要高三分之一……”
祁釗不是故意要記住的。
奈何記憶力太好,根本沒辦法忘記。
興佳二號就這么被他記住,一記就是二十年。
入行科研以來祁釗一向奉行一個觀點:沒有沒用的知識,只有不合適的知識使用時機。
這一點在他過去的科研經歷中得到過大量印證。
然而唯獨興佳二號這個知識點。
很多年沒有用上過。
它藏在記憶的角落里,被時間蒙上了一層厚重的灰塵,存在感小到連祁釗這個主人都快要忘記。
直到二十年后的同一天,有人輕而易舉地吹開了那層灰,并要求就此打賭。
雖說后來他又賴掉了。
祁釗垂眸低笑了聲,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多年前的一個知識點能派上用場竟然讓他這么情緒波動。
倒也沒顧得上深思。
畢竟不遠處,某個剛剛才賴賬逃跑的家伙又出現了新問題。
岑康寧正站在一片兒田埂面前,動也不動,緊張無比地盯著眼前的生物,渾身雞皮疙瘩再度冒了出來。
“蛤(ha)蟆大哥別跳啊——”
“求你了千萬別跳。”
“汪汪汪!”
小黃狗非常給力地朝著蛤(ha)蟆大叫著。
可這一舉動非但沒有如同想象中讓蛤(ha)蟆大哥敗走,反而似乎是激發了大哥的好勝心。
“呱——”
大哥鼓起腮幫子,中氣十足朝著岑康寧大叫一聲,隨之后腿給力,躍躍欲試。
岑康寧心里喊了聲:“完了!”
他閉上眼,頗有種破罐子破摔,生死看命的態度。
但下一秒。
黏黏糊糊的惡心感并沒有出現,反而是整個人被忽然打橫抱起,三兩步跨過了蛤(ha)蟆大哥的領地。
熟悉的海鹽檸檬沁入口鼻。
岑康寧半夢半醒似的睜開眼。
一睜眼果然,一道優越無比的完美下頜線率先映入眼簾。
岑康寧盯著他的下頜線,倏而又盯著他顏色淺淡的嘴唇,想,怎么會有人這么完美,連下頜線都長得這么英俊,又會公主抱,還懂地里的馬鈴薯。
上帝到底對他關上了哪一扇窗?
不等岑康寧想出個答案來,完美下頜線擁有者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一如既往地輕描淡寫:“還賭嗎?不賭我放你下去。”
“……”
“賭賭賭!賭好吧!”岑康寧氣憤不已地把男人的脖子摟緊,恨不得一口咬在這人的脖子上。
他要收回剛剛的話。
這人不是完美,就是純不要臉。
可要是論起不要臉的話,岑康寧自己也不遑多讓。
現在答應一下怎么了。
大不了回去以后繼續賴賬。
想到這里岑康寧面上多少多了幾分狡黠得意。而眾所周知,人的道德底線一旦滑坡,那就是滑坡永無止境。
這不,岑康寧打定賴賬的主意以后愈加得寸進尺起來。
“老公——”
他換了個稱呼叫祁釗。
祁釗應了,但也難免眉心一跳。
畢竟這位祖宗每回叫老公,就意味著又有新命令。但這回又是什么呢?
人現在在他懷里。
腳完全沒沾地。
甚至手里還提著一杯奶茶,剛喝沒兩口。
還有什么要求沒得到滿足?
岑康寧哼哼唧唧地開了口,東扯西扯了一大堆,最后核心就一個——
他忽然想起來今天晚上零點有個重要的游戲更新。
這個游戲更新真的真的很重要,會發一大堆的更新獎勵,還有限定皮膚道具。
所以他能不能趕在零點前回去?
“雖然這么做好像有點兒對不起爺爺,但是我們給他過完壽以后再趕回去,時間上應該也是來得及吧?”
岑康寧方才已經跟孔宇真打聽過接下來的安排,得知等人差不多來齊以后,傍晚時刻會有一個簡單的壽宴。
就是最普通的宴席,一人一碗面條的那種。
但大家出于對祁老的尊敬,都會留下來吃完這碗面。
宴席結束以后大約晚上八點,這個時候一般來賀壽的人比如孔宇真跟他的老師就會寒暄幾句告辭了。
現場還會有一些跟祁老關系相熟的多留一會兒,但最多最多,不會留到九點以后。
老人家九點以后就要睡覺了。
早睡早起身子骨才硬朗至今。
但孔宇真也說了:“這是普通客人的規矩,不知道家里人會怎么樣,我看小院兒還有兩間空出來的平房,也許是留著給家人留宿的?”
孔宇真不清楚。
岑康寧也不知道。
但岑康寧試探性地問祁釗,決定如果祁釗拒絕在零點前回家的話,就啟動自己的第二套備用方案。
然而沒想到的是。
對岑康寧幼稚且不懂事的要求,祁釗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幾乎是立刻就答應。
“本來也不會留到明天。”
祁釗說。
他又補充:“今年房間恐怕不夠。”
岑康寧愣了下,一開始不知道為什么祁釗會這么說,直到兩人在村子里轉了一大圈回到祁老家里。
祁未言的身邊跟了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姑娘,小姑娘長得水靈靈的,模樣里還有幾分祁釗的影子。
這么小的小姑娘。
大人們自然都還是逗著她開心,祁老自然也不例外。
再看一眼院子里,攏共三間平房。祁老自己住一間,一間是保姆住的,可不是不夠?
岑康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垂著眼正若有所思的時候,感覺到身邊兒的祁釗捏了他手心一下。
“怎么?”
“你看——”祁釗用目光示意著岑康寧看不遠處的一個蛇皮袋子。
岑康寧瞇起眼定睛一看,只見那蛇皮袋上赫然寫著四個大字:
“興佳二號。”
岑康寧:“……”
過了一會兒。
有人又氣又臊:
“先把我準時送回家再說吧,零點前哦,過了零點我就領不到那波游戲福利了。領不到游戲福利的我可是會生氣的,我生氣你還沒見過吧,非常恐怖?”
祁釗對此表現地十分淡定。
唯獨只是在壽宴結束后,跟祁耿道別前,問祁耿要了一杯咖啡喝。
“這個點兒喝咖啡干什么?”
平日里早就困得眼睛睜不開,今天卻因為奶茶精神抖擻,目光矍鑠的祁耿好奇看著孫子。
卻見祁釗微微一勾唇:“晚上開車,提神。”
祁耿遂提供給孫子一大杯純美式。
“晚上開車前往小心點,不要疲勞駕駛,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祁釗:“知道了。”
祁耿微笑著看孫子將美式一口灌下。
“我走了,爺爺。”
“走吧走吧——”
祁耿揮揮手,終于開始打了個哈欠,感覺到困意來襲。
祁釗最后又再看了爺爺一眼,看到他雖然遲緩不少,但硬朗如常的動作,頓了片刻后,果斷轉身離開。
兩小時后。
cyberturck準時準點停在公寓停車位上。
距離岑康寧規定好的零點,還差最后五分鐘。
“快快快,我先上樓了,急著游戲更新!”
車才剛一停下,岑康寧就迫不及待地甩開安全帶往電梯口跑。
他的身后,祁釗則一如既往地,把車完全停好后,又檢查了一遍車里。
確認岑康寧沒有把任何東西落在車上以后,祁釗方上了電梯,一邊等著電梯上行,一邊思索待會兒如何在岑康寧打游戲的時候處理今天沒能處理的實驗數據。
岑康寧打游戲的上頭一般會維持兩小時。
考慮到他已經在車上睡了一覺的原因,再加上今天游戲更新,恐怕會更久。
那就三個小時?
熬夜到三點。
差不多也夠祁釗處理完所有數據的同時,再看兩篇文獻。
祁釗安排結束,正好電梯也抵達終點。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像是平日里最普通不過的每一天一樣,祁釗準備用指紋開鎖,然后直接換鞋進書房。
然而當他伸出手指。
門卻忽然從內部被打開。
隨后,“砰——”的一聲,五顏六色的彩帶忽然在眼前炸開。
說好了要去打游戲的岑康寧穿著很可愛的貓咪睡衣,帶著滿臉的笑意在漫天飛舞的炫麗彩帶中出現。
他的手里拿著禮花筒,身后則擺著一張巨大無比的橫幅。
印著祁釗證件照的橫幅用色彩繽紛的字體寫著四個大字:
“生日快樂。”
心跳暫停了半秒的同時,祁釗聽到岑康寧帶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三十歲生日快樂,釗哥,恭喜你,人生游戲迎來史詩級別更新!”
作者有話說:
[貓爪][比心]
第69章
九月十四號。
為了這一天,岑康寧謀劃已久。
最早可能要追溯到一個月前,八月十多號的某一天,那天他在圖書館上班,忽然心血來潮,查看祁教授的百度百科。
本意是想瞻仰一番祁釗多年的科研成果,給自己找虐。
結果目光一下子落在百科的個人資料上。
“呦,生日快到了?”
他看著百度百科上祁釗的出生年月想。
不過百度百科的可信度有多少?岑康寧不敢確定。
后來他趁著祁釗不在家的時候,偷偷看了眼倆人的結婚證,隨后確定了,就是九月十四號沒錯。
祁教授竟然是處女座。
跟他不太搭。
岑康寧有些遺憾。
不過岑康寧沒遺憾太久,很快他的心思全部被一個月后的祁釗三十歲生日自己該送什么禮物所占據。
“要送生日禮物的吧。”
岑康寧覺得。
畢竟他都收了祁教授這么多禮物,不回送一個不合適。
可是送什么呢?
岑康寧暫時沒想好,只是確定了,一定要幫祁釗慶祝這個不太一樣的三十歲大壽。
后來計劃曾被暫時中斷過。
因為劉海俐的那碗“長壽面”。
岑康寧差點以為自己真的錯過了祁釗的三十歲生日,畢竟那時他的禮物還沒完全準備好。
但那天后來的經過讓岑康寧意識到,祁釗其實并不期待那樣的一個生日。
他感到一絲慶幸的同時,也有些心疼祁教授。
再后來,計劃卻再度有變。
原來十三號就是祁釗爺爺的壽宴,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岑康寧把十四號當天的各種生日裝飾都買好了。
那幾天他收了許多快遞。
彩帶,橫幅,氣球。
岑康寧想用自己的方式給祁釗過一個熱熱鬧鬧的生日。
可爺爺的八十歲壽宴祁釗不可能缺席,早早答應了劉海俐的岑康寧自己也不能。
岑康寧只好吞下這個啞巴虧。
并做了接下來的打算。
他有兩個打算。
一個計劃是兩人當天去,當天回。
只要能夠趕在十四號凌晨回來,岑康寧就能提前讓管家幫忙把房間布置好,順利完成他的“驚喜”。
另一個計劃則是當天回不來,要住在爺爺家里。
這種情況有點麻煩。
岑康寧畢竟不好在長輩家里太過張揚。
但岑康寧也有計劃。
雖然不能大張旗鼓,但等到兩人獨自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偷偷定生日蛋糕,可以偷偷送生日禮物。
甚至還能……
萬幸,備用計劃最后沒用上。十三號的最后幾分鐘,岑康寧還是準時回到了公寓。
公寓管家很給力。
各種裝飾已經幫岑康寧布置好了。
岑康寧緊趕慢趕回到房間,第一件事是換衣服。
他那天對玉姐說了謊,那套衣服的確不合適在爺爺壽宴的時候穿,卻很適合在祁釗生日的時候出現。
祁釗更喜歡小貓。
岑康寧就把兔子款換成了貓咪款。
穿上毛茸茸的睡衣,岑康寧其實有點兒不太好意思,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幼稚的小朋友。
小朋友還忽然長出了毛茸茸的耳朵與尾巴。
但這種害羞的感覺其實并沒有維持太久,因為時間很緊迫,岑康寧要立刻拿著彩花炮站在門口迎接壽星。
幾乎是換好衣服的一瞬間,岑康寧就跑到門口拿起禮花炮,生怕耽誤了一丁點的時間。
幸好,他趕上了。
祁教授推開門的一瞬間,岑康寧正好就拿著禮花炮出現,按下了引信。
幸好幸好。
三十歲生日的這天,終于一切都還是來得及。
“三十歲生日快樂,釗哥,恭喜你,人生游戲迎來史詩級別更新!”
零點時分剛到,岑康寧說出了這句他在路上準備好的祝福。
一氣呵成,沒有任何卡頓。
說完甚至有些得意,看看,我是不是很聰明?說游戲更新也不是在騙你。
但祁釗的反應卻……
“釗哥??”
岑康寧原地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有點兒尷尬。
這種時候,祁教授不該熱淚盈眶地撲上來,說謝謝寶寶準備的驚喜嗎?
哪怕祁釗的個性內斂。
但至少也得說聲謝謝吧。
還是說,此人有驚喜過敏癥?
岑康寧不滿地看了祁釗一眼,與此同時感覺到嘴里好像飄了個彩帶進去,于是低頭呸了兩下,想要把彩帶呸出去。
結果剛呸了一聲。
有人靠近,捧起他的臉。
岑康寧臉一熱,眼睫顫抖,不自在地偏了偏臉,想要躲開那道灼熱的視線:“干嘛啊?”
其實這個動作出現。
岑康寧已經有所預期。
畢竟除了接吻,有什么事需要捧臉?
可果真等那一刻來臨的時候。
岑康寧依然控制不住地緊張,緊張到近乎心臟驟停。
下意識地,岑康寧想逃,可被人捧著臉了,又能逃到哪里?
“可以嗎?”
祁釗問。
岑康寧臉已經紅透了,連帶著耳根子都紅,薄薄的臉頰眼皮更是燙的不像話,隨手扔上去個雞蛋都能燙熟的情況下,祁釗居然還問?
“……裝什么紳士,你昨晚動我的時候怎么不問?”
祁釗說:“我問了。”
“你……”
岑康寧本想說,你撒謊,什么時候問了?分明就是忽然襲擊,臭不要臉。
但接下來的話通通沒能說出口。
因為祁釗并沒有等到他正式答應,而是直接將唇覆了過來,趁著他張嘴說話的功夫,輕輕咬住了他的舌尖。
“……”
兩人其實不是沒親過。
最親密的事情都發生過不止一次,怎么可能沒親?
不過從前的親吻都是淺嘗輒止的,在額前,在臉頰,在胸口……
與其說是接吻。
不如說只是情難自禁。
今天是第一次,沒有任何其他情況下的接吻。單單只是接吻,唇舌糾纏在一起,互相交換津液。
岑康寧整個人都被親軟了。
軟成一灘水,酥成一道點心。
整個人無力地靠在男人懷里,嗓子眼里發出平日里絕對不會出現的,難為情的聲音。
親了一會兒發現呼吸不過來。
開始換氣。
換氣沒多久,又被按在沙發上親,嘴巴都要親腫了,還不肯放開。
但親久了以后岑康寧也難免從最開始的沉迷狀態開始恢復一些理智。
比如說現在他就很不滿意。
于是把人反壓制在沙發上后,喘息著,十分強硬的開始事后“審訊”。
“這么會親,有經驗?”
“沒有。”
祁釗目不轉睛地看著岑康寧被親的紅潤異常的唇,語氣十分篤定。
岑康寧卻睜圓了一雙桃花眼,說:“我不信。”
畢竟岑康寧還見識過某人第一次上/床。
那個場面,可以說相當之慘烈。
也是虧得祁釗后來很堅持的證明自己學習能力,否則就第一天晚上祁釗這個表現,岑康寧絕對不可能跟他有什么后續。
第一次上/床這樣。
結果第一次接吻這么熟練?
騙鬼呢?
“快說,有沒有前任。”岑康寧作勢威脅他。
祁釗說:“真的沒有。”
“那你怎么這么……”
會親。
岑康寧沒好意思把話說全。
祁釗啞著嗓子解釋:“我有提前學習。”
“哈?”
岑康寧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祁釗說:“真的,可以給你看證據。”
岑康寧:“行。”
“在我手機上。”
祁釗道。
岑康寧于是視線半信半疑地落在在兩人糾纏中被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機上。
熟練使用000000解鎖屏幕后。
祁釗示意他點開自己的某視頻平臺歷史記錄。
岑康寧照做后,只見排在最前列的赫然是一個“初吻教程”。
岑康寧:“……”
祁釗感受著岑康寧手上陡然一松的力度,又看到他臉上驟然浮現的紅暈,覺得頗為好笑。
“信了嗎?”
岑康寧還是不說話,把頭猛地埋在祁釗的胸口后,半晌從嗓子眼里哼哼唧唧憋出一個“嗯”字來。
祁釗輕輕捏著他睡衣后面毛茸茸的小尾巴,還嫌不夠似的,又補充:“沒有跟別人親過,只有你。”
岑康寧聽得臉愈發熱,覺得再接著問這個問題就是自己自找苦吃,便忽然又抬起臉來,咬著唇轉移話題:
“那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學的?”
“最早嗎?”
“對,最早。”
岑康寧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祁釗深邃漆黑的眼,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多么的執拗。
祁釗卻顯得并不在意,仿佛故意縱容著岑康寧的執拗一般,很云淡風輕地說出一個時間。
“7月9號,凌晨三點。”
“7月9號……”岑康寧低聲呢喃著著這個日期,往前不斷推導,忽然他意識到什么,整個人身體一僵,震驚:
“不就是你被下藥后的第二天?”
“嗯。”
“……”
從那一天就開始看接吻教程了嗎?
岑康寧瞳孔放大,感到震驚的同時,后知后覺地,感覺到身后睡衣的尾巴連帶著尾巴骨都被捏了一下。
“干什么?!”被捏尾巴了,他佯裝生氣。
“繼續。”
祁釗說。
繼續什么不言而喻。
從剛剛開始岑康寧就一直被頂著,他坐在人身上被硌的不舒服,費了老大的力氣才勉強忽略。
本意是想趁著男人最脆弱的時候好好“審問”他一番,可如今審問的結果已經出來了,岑康寧卻仍舊不愿意松口。
“不行,我還有禮物沒送。”
“蛋糕你也沒吃,愿望也沒許!”
儀式感很強的岑康寧瞬間恢復理智,整只貓嗖地一下從祁釗的身上爬了起來,隨后懊惱地抹了抹已經有些紅腫的嘴唇,心想,早知道要親,他回來先刷個牙就好了。
但沒辦法,事情已經發生了。
而且還發生的這么猝不及防。
岑康寧懊惱也沒用,于是決定從下一步開始,嚴格執行自己的生日計劃。
“先切蛋糕吧。”
岑康寧說。
祁釗這時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得出來他有點兒難受,但還好,勉強算是能夠忍受的范圍里。
不過岑康寧說起蛋糕的事情。
祁釗想到自己隨身攜帶的氯雷他定已經許久沒有補充。
為了不掃興,讓今天晚上難得的三十歲生日完美度過,祁釗決定去藥箱里再拿一瓶新藥。
可等他服下一片氯雷他定走過來以后,才發現擺放在客廳茶幾上的蛋糕并非自己想象中的奶油蛋糕。
眼前的這款蛋糕沒有任何奶油,面粉。
只由西蘭苔與小番茄作為原材料。
西蘭苔做蛋糕體,切開的小番茄在成片的西蘭苔上,擺出一張大大的,紅色的笑臉。
“怎么樣?我親手做的‘蛋糕’,喜不喜歡?”
祁釗目不轉睛地看著這款特別的“蛋糕”,除了喜歡,再沒有第二句話來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
“喜歡。”
他低聲說。
岑康寧于是又滿意地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個魔術生日蠟燭來:“喜歡就好,來先許愿。”
說罷岑康寧先是用語音控制將客廳里的燈全部關掉。
隨后才用打火機將生日蠟燭點燃。
砰的一聲,魔術一般,那蓮花狀的蠟燭由內而外的盛開,露出其中其中兩個數字,30。
這蠟燭竟然還自帶BGM。
熟悉的生日快樂響起,岑康寧便也順勢拍著手,輕聲地哼唱出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吟唱聲中。
祁釗閉上了雙眼,許下了也許是人生中的第一個生日愿望。
啪,蠟燭燃盡了,光明重回客廳。
岑康寧看到祁釗睜開眼想說什么的樣子,立刻把人的嘴巴捂住:“別說別說,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但祁釗頓了頓,道:“不是要說。”
“那你是?”
“餓了,想吃。”
祁釗看著茶幾上很合自己胃口的蛋糕,如是道。
岑康寧自然不會阻攔。
畢竟這蛋糕設計出來就是專門為了給祁釗吃的,不吃浪費。
不過他轉念又想到,祁教授是該餓了。
下午那會兒在農村,壽宴是面條,味道一般。岑康寧倒還是勉強吃了一碗,祁釗是半口都沒動。
好在劉海俐沒在。
也沒人逼他。
不過這樣的后果就是算下來,祁釗已經接近十個小時沒吃東西。
人是鐵飯是鋼。
雖然祁釗在吃東西這方面異常挑剔。
但三餐一般都還是準時吃的。
這個點兒也是該餓了,岑康寧想,不過他又看了眼自己的純天然蛋糕,問:“夠不夠啊?要不要煎一點牛排或者三文魚?”
答案當然是不夠。
祁釗擼起袖子,自己走進廚房。
岑康寧樂得不用自己動手,本來還說今天祁教授過生日,把他伺候的服服帖帖。
但祁釗既然堅持。
他倒也不用太殷勤。
正好回來的太匆忙,岑康寧想洗個澡先,就心安理得的讓祁釗自己去廚房準備宵夜,自己則身一轉,回去洗澡更衣。
只是洗完澡后出來發現,飯桌上除了西藍花蛋糕與牛排以外,還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麻辣牛肉面。
料包放的很足。
紅油鮮香,面碗上方蓋了一個形狀完美的荷包蛋,里面還有致死量的青菜跟牛肉卷,咕嘟咕嘟冒著熱氣。
“咕——”
岑康寧瞬間聽到自己肚子也叫了一聲。
“老公真棒!”
他瞇起桃花眼,不吝地夸獎著祁釗。
“要可樂嗎?”
祁釗又問。
“要,當然要了。”岑康寧一屁股坐下開始吃面,樂得當大爺。
冰可樂旋即被呈了上來。
放在岑康寧的手邊。
帝王般的待遇讓岑康寧十分舒心,尤其是祁教授這碗泡面不知道怎么煮的,竟然如此成功。
面條筋道不說。
所有的食材熟透的時間也是剛剛好。
肥牛卷肥而不膩,青菜爽口,荷包蛋帶著一丟丟溏心。
岑康寧給吃爽了。
簡直大有再來一碗的沖動。
結果再來一碗的要求還沒說出口,手邊又被遞了一塊兒草莓芝士蛋糕。
沒看錯的話應該是岑康寧放在冰箱里的囤貨。
祁釗什么時候拿出來的?
岑康寧吃了半飽,終于有功夫抬起腦袋看對面的祁釗,結果意外地發現,祁釗今晚的宵夜竟然也是雙份。
除了西藍花蛋糕外。
他竟然給自己煎了兩塊兒牛排。
這……
“釗哥,晚上吃這么多肉,能消化嗎?”
岑康寧忍不住問。
祁釗則慢條斯理地將牛排送進嘴里,隨后淡淡看了岑康寧一眼:
“能。”
畢竟過一會兒的運動,應該會非常激烈。
作者有話說:
先把小豬喂飽[星星眼]
第70章
岑康寧此時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吃完飯又刷好牙,躺床上玩了會兒手機才忽然意識到,祁教授今天怎么沒去加班,而是直接洗澡了?
結婚小半年。
岑康寧自詡也已經有些了解祁釗這個人。
說句工作狂魔半點兒不夸張。
所以今晚回來,岑康寧本來以為他是要鉆進書房庫庫加班一陣子的。
雖然因為自己準備好的生日驚喜而中斷。
但岑康寧還是覺得,他會再加班一會兒。
結果吃完飯后直接進浴室了?
這是累了?
岑康寧想了想,來回開車確實挺累。
尤其是回程的路上,因為要開夜車,從頭到尾祁釗沒讓自己碰車。
等于說今天祁教授連軸轉,開了至少三小時車。
“那確實是累了吧。”
岑康寧總結完今天所發生的一切,自己也不由得感到一絲疲憊。
于是在聽到浴室里水聲停下的瞬間,便也合上手機,決定跟祁釗道完晚安后,兩人一起休息。
直到浴室門被打開。
只裹了一條浴巾的男人從門內信步走出來。
岑康寧看著他上半身精壯的肌肉線條,下意識咽了口口水的同時,有點兒挪不開視線。
“釗,釗哥,怎么不穿上衣?”
祁釗的頭發還沒完全干透,晶瑩剔透的水珠從發絲的底部滴答落在肩膀上,胸膛上。
他對此渾然不覺,只低頭看乖乖躺在床上的岑康寧一眼。
“不用穿。”
“嗯?”
岑康寧正懵著,人已經走近。緊接著他眼睜睜看到祁釗拿出遙控器,隨后嗡地一聲,大床被合并。
岑康寧:“……”
過了一會兒。
岑康寧開始明白為什么祁釗會說“不用穿。”
反正是要脫,穿什么?
再過了一會兒,岑康寧又明白了晚上的宵夜為何如此豐盛,完完全全就是某人吃飽了以后好折騰自己。
最可氣的是他也吃了很多。
所以也就挺……能受折騰的。
幾重因素下,這晚最后倆人折騰到很晚。快要到天亮的時候,岑康寧已經累得神志不清。
最后岑康寧幾乎是被祁釗抱著進了浴室,在浴缸里被洗刷了個干凈。
而在徹底入睡以前。
他記得自己被人握住手,簽了一份協議。
“你這叫趁人之危,祁教授。”
“要拒絕嗎?寶寶。”
“我考慮考慮。”
“寶寶。”
祁釗叫完偏頭親了岑康寧一下。
岑康寧臉騰地紅了,斜眼睨他,佯裝生氣:“你作弊?”
“寶寶。”
祁釗又叫了一聲,又親了一下。
這回岑康寧手一抖,沒忍住在協議上簽了自己的大名。
“別放心太早,我可是能隨便毀約的。”
睡前,岑康寧記得自己很兇狠地威脅道。
祁釗把被子給他蓋好,又親了他眼睛一下,隨后關閉房間內所有燈,說:“好,答應你。”
岑康寧于是心滿意足陷入睡眠。
這一覺岑康寧睡了許久,睡到天昏地暗,連第二天白天下了雨都不知道。
淅淅瀝瀝的雨聲從窗外傳來。
已經早上八點,拉著窗簾的臥室內仍舊漆黑一片。
而在這一片漆黑中,熟睡的岑康寧不知道的是,身邊的男人毫無困意。
也許是傍晚那一大杯美式咖啡的關系。
也許是最近的生物鐘徹底紊亂。
黑暗中。
祁釗半坐著身體,一只手輕輕搭在岑康寧的腦袋上,另一只手,則始終放在自己的三十歲生日禮物上。
是的,就在昨晚,祁釗收到了自己遲來的生日禮物。
從來沒有想過。
十歲的時候,二十歲的時候收不到的禮物,會在三十歲這一天忽然地出現。
正如祁釗也從來沒想過,當公寓大門在他眼前打開的一瞬間,出現的會是穿著貓咪睡衣的岑康寧。
“生日快樂!”
小貓咪高興地說。
記憶力極佳的祁釗回憶起那時自己的情緒,竟然空白一片。
只記得最后他盯著岑康寧色澤紅潤的嘴唇,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
岑康寧的嘴唇是軟的。
味道帶著一點葡萄味的甜。
接吻的時候很乖,會主動閉上眼睛,臉頰很燙,發出情難自禁的聲音。
但這一切并不是全部結局。
后來,祁釗擁有了一塊兒蛋糕。
一塊兒不需要吃藥,就能夠慶祝生日的蛋糕。
祁釗從來不覺得自己需要什么蛋糕,正如他從小對自己的生日就不會有什么期待。
無論是提前過的八月。
亦或者無人問津的九月。
生日于他來說,不過是每年一度的“受難日”,他需要被迫咽下難吃的紅燒肉,長壽面,吃藥防止過敏。
也需要在當天再一次被提醒:
“你要好好討好你爺爺。”
實際上,爺爺何曾需要討好過?
老爺子一視同仁的對所有人好。
早早立下遺囑,把遺產全部捐贈希望小學。
祁釗并不是沒有嘗試溝通過,只是后來發現原來溝通沒有效果,成年人只愿意聽的進去自己想聽的話。
為了節省本就不多的時間,后來就也不再溝通了。
也逐漸忘記生日這回事。
年復一年,平靜而又毫無波瀾地度過九月十四號這一天,在深夜里加班,迎來又一天。
直到第三十年。
雨天清晨熹微的光線從窗簾的縫隙里鉆進房間,落在祁釗手中的生日禮物上——
那是一個一看就花費了許多功夫才拼好的樂高積木。
背景是星空與行星。
一個小小的宇航員穿著航天服,漂浮在蔚藍色的行星前。
“釗哥,生日禮物。”
“是什么?”
“先保密,你來拆。”
“好。”
祁釗說著,打開自己的生日禮物。
“當當當!驚喜吧?”
岑康寧很驕傲地笑著,眼睛彎成了月牙般的形狀:“我看了你發在期刊上的文章,原來你小時候喜歡天文學,想當宇航員——”
祁釗看著手中的樂高積木說不出話來。
的確,很年幼的時期,他對宇宙十分感興趣,也曾立志當一名宇航員,登陸屬于自己的行星。
后來這個志向被多方否決。
有年齡原因。
未成年人的選擇有時根本無法由自我做主。
祁釗當時太小,也過于早地開始選擇專業。
也有自己的原因。
后來祁釗意識到,比起成為宇航員,他其實更想成為一名天體物理學家,探索宇宙的成因。
雖說后來仍舊沒辦法成為一名天體物理學家。
可從未想過的是。
很多年后。
他到底是遇到了屬于自己的小行星。
小行星現在睡著了。
等他醒來,他可以再對他講一次自己在茫茫宇宙中發現他的經歷。
—
雨越下越大。
一到九月,A市便自動進入雨季。
尤其是九月中旬,淅淅瀝瀝的雨像是總也下不完一樣,惹人心煩意亂。
城區如是。
非城區就更如是。
周天的早上本該是暢通無堵,可這一回一大早就開始堵,從市區到松山的那條高速路尤其。
劉海俐一大早就包了車出發。
直到中午左右才到。
路上她給兒子發消息,祁釗沒回,給兒媳婦發消息,岑康寧也沒回。
也許是堵車太久的緣故。
劉海俐心臟突突地跳。
總覺得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發生,直到她抵達目的地,眼尖地看到不遠處一對兒男女。
“祁未言!你不要臉!”
劉海俐氣憤不已地下了車,不顧淋雨,整個人進入戰斗狀態。
祁未言抱著女兒,本來正在給女兒換鞋,一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瞬間帶著笑意的臉繃緊。
他下意識地把嚇了一大跳的女兒護在身后,面色陰沉盯著正朝自己靠近的劉海俐。
“你來做什么?”
劉海俐充滿恨意地看著祁未言:“我不能來嗎?”
祁未言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要我說多少遍,我們已經離婚了。”
劉海俐說:“那又怎么樣?離婚多少年,我還是你兒子的親媽。”
祁未言冷笑:“所以?”
“所以我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欺負他!”劉海俐憤怒地提高了音量。
她看了眼祁未言身后怯生生的小女孩兒,又看了一眼小女孩兒身邊站著的年輕女人。
前所未有的恨意涌上心頭。
“祁未言,你就是這樣騙我的?當初我們離婚,你答應我什么了?你答應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其他孩子的,我才愿意跟你離婚。結果現在呢?你告訴我現在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答應過你,但柔柔她,的確是一個意外……”
一個誰也不想的意外。
畢竟誰能想過已經做了結扎手術,又上了年紀四十多歲的祁未言竟然還能讓妻子懷孕。
事情發生的時候也同樣打了祁未言一個措手不及。
他沒想過有孩子。
跟現在的妻子結婚時也提前做好了婚前協議。
但意外就是意外,妻子說她也沒想到,等她意識到去醫院查出懷孕的時候,小孩兒已經六個月。
祁未言自己是開醫院的,自然知道六個月的胎兒意味著什么。
那已經是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了。
他如何放棄得了?
得知消息后祁未言非常煎熬,一度也覺得自己的確對不起祁釗。
可當他把這件事告訴祁釗的時候。
祁釗的反應卻很平平。
祁釗甚至對他說:“恭喜。”
于是祁未言一下子就想通了,連祁釗自己都不這么介意,為什么他要如此介意呢?
后來孩子生下來。
是一個小女孩兒,活潑可愛,冰雪聰明。
祁未言為此感到慶幸的同時,也有一絲后怕。
當初,他竟然真的為了那個不具有任何效應的誓言,想要害死自己的女兒。
“都這么多年了,海俐,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祁未言回過神來,試圖苦口婆心地規勸前妻:“你看看我頭上的白頭發,再看看你的,都二十多年了,咱們真的要這樣過不去一輩子?”
劉海俐咬著后槽牙,顫抖著身體咬得很緊:“不可能。從離婚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你別想欺負我兒子!”
祁未言倒吸一口涼氣:“我什么時候欺負他了?”
“你又找了個狐貍精,生了個小狐貍精,不是欺負他是什么?”
劉海俐指著躲在祁未言身后的女人氣得口不擇言:“你還真信她六個月才發現自己懷孕啊!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么聊齋?!”
女人面色慘白:“未言,我……”
祁柔在媽媽的懷里嚎啕大哭。
哭泣聲打斷了大人們的對峙,也引來了一直沉默的祁耿。
祁耿住著拐杖出現的時候,祁未言正要跟劉海俐進行新一輪的爭執。
直到老爺子出現,厲喝叫停。
“行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在孩子面前出丑?”
祁未言深吸一口氣:“行,我知道,爸你別管了。我自己解決。”
“你解決個狗屁!”
祁耿脫口而出,拐杖杵著地面:“你怎么解決的?當初離婚你也說你解決,后來什么情況?每一年都要鬧到我這里!”
“爸,我……”
祁未言被祁耿罵得有些狼狽。
雖然在外面,他是處處受人敬仰的院長,董事長,可說到底在祁耿面前,也不過是一個不爭氣的兒子罷了。
“先讓你老婆孩子走,小孩兒哭成這樣,像什么話?!”
祁耿不容置喙地安排著。
祁未言回過神來,看到小女兒哭花的臉心頭一痛,果斷抱住女兒,把女兒先安頓回車里。
而那頭。
劉海俐見了這一幕,自然不會樂意。
她這一趟本就是來找這對兒狗男女算賬的,如今才剛見面人就跑了算是怎么回事?
劉海俐立刻就想上前攔住祁未言,可惜卻又被祁耿攔住。
對這個前公公劉海俐多少存在點兒畏懼。
她被迫停下腳步。
“海俐,我們聊聊。”
祁耿目光平靜地說。
劉海俐站在原地默不作聲了一會兒,說:“爸,你要是想教育我,那就不用了。”
畢竟也是五十多歲的人。
劉海俐自覺不需要任何人的教育。
但祁耿今天卻并非想要教育她。
“我可教育不了你,你這么大人了,又跟我兒子早就離了婚,我沒有任何資格,也沒有任何身份去教育你。”
劉海俐沒說話,沉默。
祁耿便面容嚴肅,又接著道:“我今天只想問你一句話。”
“問吧,爸。”
“這么多年來你不肯放手,到底是真因為你所說的,你愛祁釗,為他考慮,還是單純只是恨未言?”
劉海俐心頭猛跳一下,脖子上的祖母綠翡翠牌亦是一晃。
她扭頭:
“當然是為了我兒子。”
祁耿臉上的皺褶更深幾分,離開前他說:“希望你永遠記住這一點。”
劉海俐站在原地不動。
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司機下車給她了一把傘的同時,示意祁未言正在不遠處等她。
劉海俐接過傘,也終于從祁耿的詰問中回過神來。
她不知道祁耿為什么忽然這么問她,難道是因為老頭子年紀大了,正在準備立遺囑?
這些年來老爺子恐怕也積攢了一些資產。
錢倒不是關鍵。
一些在位時的人脈,還有話語權才是重點。
忽然在她面前說這些,劉海俐不可能不介意。不過轉念又一想,那些東西除了祁釗,老頭子還能留給誰?
難不成留給那個連話都說不清的小狐貍精?
想到這一點,劉海俐心中平穩了不少,舉著傘目光如炬走向祁未言。
“想不到,這一次你竟然沒有趁機逃跑。”
劉海俐看著正抽煙的前夫,冷笑道。
祁未言吐了個煙圈,抬起臉來看前妻:“我有話要問你。”
“呵呵,平時不管不問的,怎么今天忽然一個兩個都要問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自己知道是什么事。”
祁未言按滅了煙,語氣生冷地說。
“我不知道。”
劉海俐故意說。
祁未言氣得嘴角一抽:“還裝?你背著我逼祁釗結婚的事情到底打算什么時候解決?”
“解決?為什么要解決?”
劉海俐冷著臉,說:“他現在過得不是很好嗎?”
“你……”
見祁未言被氣得不輕,劉海俐愈發得意:“本來婚姻大事就該是這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以為祁釗會跟你一樣,追求所謂的愛情嗎?你當年倒是追求了,后來怎么樣,還不是離婚?”
“我離婚跟追求愛情沒關系!”
“又如何?還不是離婚了。”
劉海俐斜眼睨著祁未言:“還有,別以為我真有多在意你那個狐貍精,一個小丫頭片子,她能掀起什么風浪?我兒子馬上就能評上杰青了,等他上了院士,祁未言,你這個老狐貍也得看他臉色。”
一番話下來。
祁未言被懟地毫無還嘴之力。
不過從二十年前開始,兩人的關系就是這樣,在吵架上,祁未言從來都吵不過劉海俐。
祁未言也沒想過二十年后他就忽然能吵的過了。
但看著此時在自己面前氣焰囂張的前妻,驀地,他想起某個畫面。
“你笑什么?”
“沒什么,就是忽然覺得你剛剛說的話很有意思,哈哈。”
祁未言沒忍住,又笑出聲來。
“你到底在笑什么?”劉海俐感到莫名其妙,看著祁未言的笑容心里閃過一絲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
祁未言用熟悉地涼薄語氣譏諷她:
“你覺得人是你介紹的,祁釗就不能追求愛情了嗎?”
話音落下的同時。
轟隆——
天空中悶雷聲響起。
噼里啪啦的雨珠鋪天蓋地砸了下來,傘下的劉海俐面色慘白,控制不住地繃緊了一張臉。
作者有話說:
該來的總會來,不破不立
解決完家里的問題就能真正在一起啦,很快地,大家信我[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