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或者去當保密學家。為什么要委屈自己當一個生物學教授?”
“簡直太屈才了!”
岑康寧幾近崩潰地說。
誰又能想過表白的密碼藏在一篇堪比學術論文的純英文期刊里?
而且還要搭配樂高背后的數字共同理解。
岑康寧聽得眼前一黑又一黑的同時,不由得想到,要是自己沒有質問祁釗,他這輩子有可能都發(fā)現不了這些表白。
那些隱晦地,藏在記憶角落里的小秘密。
也許一輩子都將蒙上厚厚的塵埃。
想到這里,岑康寧不由得呼吸一滯,悲憤不已地看向祁釗。
而對此。
顯然,某個生物學教授絲毫不能理解。
祁釗的眼神里甚至罕見閃過一絲倉惶,困惑道:“有問題嗎?”
“問題不是一般地大。”
岑康寧深深吐了口氣以后說。
祁釗:“無論如何,我喜歡你,這是非常確定的事實,絕不是出于同情。”
“……嗯。”
完全冷靜下來以后,岑康寧也確認了這個事實。
在這個事實的基礎上。
事實上很多事也能夠得到解釋。
因為魏書訓的出現而產生的爭吵,第一次發(fā)生關系以后的照顧,對網友們越界的極度討厭……包括那份慷慨無比的離婚協(xié)議。
每一個字每一個標點符號,其實都寫著喜歡。
……
“我的答案你滿意嗎?”
祁釗問。
岑康寧略有遲疑,卻仍是輕點了下腦袋。
祁釗于是朝他伸出手:“過來——”
岑康寧看著那只骨節(jié)分明,明顯比從前瘦了些,卻仍然干凈漂亮的大手,眨眨還有些酸澀的眼,說:“其實你知道,我不是來這里做傻事,只是想吹吹風冷靜冷靜,對吧?”
祁釗點頭:“知道,畢竟……”
曾經誤會過一回。
那是在他一開始成為岑康寧護工的時候。
第二天,岑康寧忽然不見了。
該換藥的時間卻到處找不到人影,祁釗沒有慌亂,冷靜判斷人應該沒走遠,畢竟小瞎子的活動范圍十分有限。
但最終在住院部樓頂天臺發(fā)現岑康寧的時候。
祁釗承認,那一瞬間他不是沒有后怕。
然而當他把人抱下來,小孩兒卻在他的懷里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你是誰,要帶我去哪里?”
“放開我!”
“再不放開,我我……我就報警了!”
忍不住地,祁釗開口:“你沒有手機。”
而在認出他聲音后的瞬間,小孩兒愣了一下,隨后長長松了口氣,露出個燦爛的笑臉。
“嚇死我了,原來是哥啊。”
——是的,那時候岑康寧叫他哥。
因為祁釗拒絕分享自己的姓名。
祁釗則抱著輕飄飄的小孩兒繼續(xù)往樓下走,語氣冷靜地問:“來這里做什么?”
岑康寧表情自然,天真道:“我想透透氣啊,醫(yī)院太悶了,而且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哥你不覺得很窒息嗎?”
“這里是天臺。”
祁釗說。
言外之意很危險。
但岑康寧表示:“我知道,但是不危險的。我聽護士長說過,從前有患者跟家屬在這里跳樓過,所以后來天臺加了非常牢固的欄桿。”
岑康寧說的的確是實話。
天臺上的確有欄桿。
除此以外,還有金剛紗網。
理論上不會有人從這里掉下去,除非這個人求死心切,能夠爬到兩米高的欄桿上面。
但這對于一個暫時失去了運動能力的小瞎子來說。
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而且,岑康寧笑著,他的笑容那么明媚單純。
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會求死呢?
祁釗便確定這是一樁誤會事件。
但他仍是將小孩兒抱回了病房里。
“以后不要亂跑,你的手受傷了。”
“哦。”
被放在床上的岑康寧乖乖地應著,露出很聽話,很惹人心疼的表情。
但其實。
祁釗不知道的是。
那天在上天臺前,岑康寧曾同自己的主治醫(yī)生發(fā)生過一段對話。
“柳醫(yī)生,做了手術以后,我的眼睛很快就會好,對嗎?”
他滿懷希望地問自己的主治大夫。
畢竟這里是全國最好的私立醫(yī)院,院長是大名鼎鼎的祁未言。
祁未言可是祁老的兒子。
怎么可能治不了他這點兒小小的傷?
因此一開始,岑康寧是非常肯定自己能夠被治愈的這件事的。
直到柳醫(yī)生說:“當然可以啊。”的時候,岑康寧仍是這么相信的。
但很快,柳醫(yī)生話鋒一轉,說起另一個問題:“不過小寧,你要想做最安全,保證率最高的那臺手術的話,需要聯系一下你的家人了。”
“……為什么?”
“因為預付的費用可能,嗯,不太夠后續(xù)治療。”
柳醫(yī)生委婉道。
岑康寧沉默了一會兒,面色蒼白試探著問醫(yī)生:“那個,請問需要多少錢?”
他手上應該還有三千左右的兼職工資。
可以全部都拿出來。
本來是打算留著等高考結束以后去旅游的,現在為了眼睛的話,拿出來岑康寧也不覺得心疼。
但柳醫(yī)生很殘忍地告訴他:“一萬兩千。”
后面柳醫(yī)生還說了什么岑康寧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自己渾渾噩噩地走出病房以后,并沒有找熟悉的護士姐姐送自己回病房。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他一個人慢吞吞摸索著去了頂樓,去了天臺。
那天氣溫很低,就像今天一樣,寒風中只穿了一件病號服的他被吹地瑟瑟發(fā)抖。
而在那凜冽的冷風中。
岑康寧承認,自己不是沒有想過做傻事的想法。
一萬兩千塊其實不多。
對于任何一個成年人來說都不算多。
用一萬兩千換來未來余生的光明,是誰都會做的選擇題。
可是,對于那時候的岑康寧來說。
哪里去找這筆錢呢?
找那個惡作劇的同學?他們在最初預付過一筆款項后已經消失不見,再怎么撥打電話過去也只是忙線。
找警察。
警察說,對方決定走法律訴訟。
等庭審結果出來以后再進行最終賠償。
果然還是只能找娟姨跟軍叔吧。
一萬兩千對于他們來說雖然有點勉強,但應該也并不算多。
可從岑康寧住院到現在,除了最早入院的那天,兩人一次都沒出現。
心漸漸涼了下去。
眼前則是漆黑一片。
岑康寧用力抓緊著欄桿,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不已,有那么一個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跳了下去。
就那么一躍而下。
不需要再為九千塊而如此憂心。
下輩子也許投個好胎。
這時,卻憑空出現一雙手臂,不由分說將他攔腰抱了起來。
岑康寧:“……”
后來回想起那天。
岑康寧覺得自己太傻了。
才九千塊錢,他就算暫時先欠著也不會怎么樣,等他恢復好以后,就可以很快兼職打工還給醫(yī)院。
他也可以去貸款,去借。
總之,那真的只是九千塊。
而不是九千萬。
可在當時。
九千塊的的確確差點兒壓倒了他。
要不是祁釗來的及時……
后來,錢的問題解決了。
護士長告訴他不用擔心,醫(yī)院對他這樣的孤兒有政策減免,正正好可以覆蓋這次手術費用。
岑康寧松了口氣覺得萬幸的同時,覺得Mr.mysterious來得實在太巧。
好像命中注定一樣的騎士出現。
將他從死亡的邊緣中拽了回來。
當然現在岑康寧得知所謂的孤兒政策減免并不存在,是祁釗本人自掏腰包幫自己做手術后又是另一種心情。
一方面,他覺得果然如此啊。
果然岑康寧這個倒霉小孩兒其實從來沒走過什么好運,所有的好運氣其實都來自于同一個人。
另一方面,逐漸地,在情緒冷靜下來以后,他開始認為:
祁釗就是Mr.mysterious這件事真是太好了。
不是什么陌生的,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隨后消失不見的神秘先生。
是祁釗。
只是祁釗而已。
而在意識到這個事實以后。
慢慢地,身體的溫度開始上升,風似乎也停了。
空氣中開始彌漫著熟悉的檸檬海鹽氣息,夾雜著一些些微的糖果的甜。
岑康寧于這糖果味的氣息中朝著祁釗的方向靠近。
一步一步的,越來越近。
可眼看著,祁釗的手即將下一秒就要碰觸到岑康寧,將他再一次的打橫抱起的時候,忽然,岑康寧看著祁釗瘦削的指骨,頓住腳步,臉色一變:
“不對——”
“什么不對?”
“我還沒有完全原諒你。”
岑康寧咬唇,想起這一整個月的膽戰(zhàn)心驚與足足五年的渾然不覺,覺得祁釗想用“喜歡你”這三個字就全部抹掉,實在是有些輕易。
“你只是說了喜歡我,還沒追我,我也沒有答應你。”
岑康寧如是道。
而祁釗亦是原地動作一頓,看著岑康寧傲嬌又生動的表情心想:
該來的總還是來了。
事實證明。
小貓生氣以后真的不太好哄。
哪怕是跪榴蓮也不行。
—
一星期后。
風和日麗,萬里無云。
早上七點五十準時,吱地一聲,一輛純白色的寶馬X5正正好好停在正準備上班的岑康寧面前。
無需他多言。
從駕駛座上款款走下一個穿著阿瑪尼高級定制風衣外套的男人,很自覺地幫岑康寧拉開副駕駛車門。
而與此同時。
岑康寧滿意看到,在副駕駛面前的小擋板上。
他要的梅干菜包子,紅豆豆?jié){,以及一顆混圓的茶葉蛋已經就位完畢。
他上了車,隨后系上安全帶。
終于也是享受到了十分鐘內能從家直接到單位樓下的待遇。
而對此,司機的態(tài)度是:“慢點吃,不用著急,下午下班等我來接。”
岑康寧拿起豆?jié){,沒有任何防備喝了一口,果然溫度剛剛好,一點都不燙。于是瞬間桃花眼滿意地瞇成一道縫隙:“好喝!就是我想要的那個味道。”
祁釗便問:“晚上還要嗎?”
“晚上當然不要了。”
岑康寧說:“誰晚上喝豆?jié){啊。”
祁釗:“好的。”
說罷岑康寧用眼角余光看見,祁釗在自己密密麻麻的備忘錄里做了個小小的標記。
這時岑康寧想起什么,問:“今天體重怎么樣了?”
“重了0.73斤。”
祁釗道。
“怎么才0.7,好慢。”
岑康寧喝著豆?jié){,聲音里不無抱怨:“前幾天不是還能一天三斤嗎?”
他看起來像是想要祁釗每天都能重三斤,最好五六天就能把掉的那十七斤肉全部漲回來。
然而這注定成為妄想。
“0.73,不可以抹掉小數點。此外,那天是出院以后第一次上稱。”
祁釗解釋道。
在醫(yī)院里他打了許多營養(yǎng)針,又補充了不少失去的睡眠,所以出院時上稱,立刻就比剛入院時重了三斤。
后來回到家中恢復正常飲食。
也有兩天增加的較為迅速。
但增加體重這回事跟減重其實差不多,肌肉與脂肪不是一天就掉下去的,自然也不可能一天就迅速地漲回來。
饒是祁釗已經盡可能的多攝入熱量。
但人體能吸收轉化的熱量終究是有限。
事實上,每一公斤的脂肪至少需要7700千卡左右的熱量盈余。
且對于祁釗來說。
他當然不會允許自己增長的體重只有脂肪。
只能徐徐圖之,這是祁釗給自己制定好的計劃。
不過話又說回來。
副駕駛座上的岑康寧最近體重恢復的速度祁釗倒是比較滿意。
臉頰上消失的肉一點一點兒的被補了回來,皮膚也再度變得光滑白皙細膩。
那段時間岑康寧其實也瘦了不少。
本來就細的腰幾乎變得薄薄一片。
想到這里,不由得,祁釗就又忍不住給他拿出一瓶牛奶。
“寶……”
“嗯?”
“岑先生。”
祁釗快速更改了稱謂,在下車前將溫熱的純牛奶遞給岑康寧:“再喝一瓶這個吧。”
而那位岑先生一邊說著不喝不喝,你追人還是喂小豬啊?另一邊卻不自覺地,紅著臉將牛奶瓶揣進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步入十一月。
天氣仿佛一下子就變冷了。
從車里下來走到圖書館樓上的這條路尤其凍人。但因為那瓶牛奶的緣故,這條路岑康寧走的還算暖和。
一直到三樓文藝館門前。
身上都還冒著熱乎氣兒。
而顯然,這一幕在過去的幾天里每日上演,大多數的時候是一瓶熱牛奶,偶爾會是一杯熱豆?jié){。
他的追求者每天早上都給他準備好豐盛的早餐。
接送他,讓他能夠避免早高峰擠地鐵的同時,能在暖和的被窩里多睡一會兒。
到了下午五點下班的時候追求者也會準時出現。
將他安安全全地送回公寓。
并且追求者非常懂得把握追求者與老公的界限,哪怕岑康寧主動愿意讓出一個臥室的居住權,并把那輛拉風的賽博皮卡還給他。
他卻依然拒絕。
每天開著另一輛寶馬X5上下班接送岑康寧同時,在同一棟公寓里租下了另一套房間。
祁釗原話是這樣說的:
“協(xié)議里承諾給你的,現在就是屬于你的東西。”
從某個角度來說,祁釗作為追求者確實還算合格吧,作為前夫哥也算很有骨氣。
但隱隱地,岑康寧還是有點兒不太滿意。
一個是不滿意此人增重的速度。
太慢了。
照這個越來越慢的架勢,豈不是要兩三個月才能完完全全把那丟掉的17斤漲回來?
另一個……
姓祁的怎么追人只會當司機送早餐啊?
好笨!
連一只貓之前都會在游戲里送心型煙花來討自己開心,到目前為止,除了熱牛奶豆?jié){,岑康寧卻還是沒有等到祁釗任何玫瑰花,任何愛心。
倒也不是岑康寧真的缺這些東西。
可是情侶之間不就是這些小把戲嗎?
尤其是,當岑康寧上班以后在玉姐這里吃了滿滿一嘴狗糧,衷心祝福玉姐幸福快樂以后。
玉姐開心地說:“太好啦,今年雙十一終于不用過光棍節(jié)!”
玉姐倒是開心了。
岑康寧卻不太開心
他想,這回過光棍節(jié)的好像變成了自己。
雖然他說了暫時還不能原諒祁釗。
但祁釗難道就不能稍微霸道一點,在送他回家的時候,強行把他按在墻上親?
而且一個人晚上睡覺真的很冷。
進入十一月以后就愈發(fā)的冷。
A市沒有暖氣,祁釗給他的那所公寓又大,光是主臥室就差不多有七八十平。
那么空曠的一間臥室,那么大的一張床。
多睡一個人又怎么樣?
所以祁釗到底哪里來的那么多錢,不是都分給他了嗎?怎么還有錢去樓下租房間?
想到這里岑康寧忍不住就給某個很笨的追求者發(fā)微信,打字:
“你今天是不是忘記說什么了?”
過了一會兒。
很迅速地,追求者發(fā)來回復:
“喜歡你。”
“很喜歡你。”
“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加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三花貓頭][三花貓頭]
沒有什么波折啦,但還是想讓他們稍微玩玩戀愛的拉扯小游戲,belike夫夫情趣,再甜一甜[玫瑰][玫瑰]
第82章
被哄開心了。
唇角的弧度一點兒一點的翹了起來。
像偷吃到零食的貓,光是吃飽了還不夠,吃完以后要反復回味舔舔爪子。岑康寧把手機拿在手上,反復地看了五六遍回復都沒舍得切走界面。
直到耳邊不停地響起李明玉的呼喚:
“小岑老師,小岑老師?”
岑康寧被喚地剛想回神。
她便掩面一笑,打趣他:“看什么呢?是不是在給老公發(fā)消息?”
岑康寧迅速放下手機:“哪有!他才不是我老公。”
“他?是誰啊?”
李明玉明知故問:“該不會是那個小岑老師很關心的我的導師吧?”
岑康寧:“……”
很好。
該來的總會來。
他也終于意識到這個真理。曾經在玉姐面前撒過的謊言,終于也到了他該償還的時候。
岑康寧試圖組織一番語言:“那個玉姐你聽我……”
“解釋就不必了。”
李明玉干脆利落地擺手:“我懂,我都懂,無非就是在一個學校上班,需要避嫌嘛!”
岑康寧面露愧疚:“我……”
“沒什么,真的沒什么。”
李明玉又重復道:“我也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會生氣小岑老師隱瞞我的事兒,除非——”
“除非?”
“除非你告訴我你們是怎么認識怎么相戀又是怎么結婚的!”
CP粉李明玉睜圓了一雙眼睛,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岑康寧。
岑康寧:“……”
不得不說。
頂著這樣的眼神,他真的是亞歷山大。
但他一直以來都瞞著玉姐也是事實。
而且本來他覺得自己隱瞞的還挺好的,直到那天他送完祁釗去醫(yī)院才后知后覺——等等,為什么玉姐當時那么激動地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自己?
他好像平時也沒那么關心祁釗吧?
難道說?
他暴露了?
后來事實證明的確是暴露了,而且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暴露了個徹底。
玉姐早就知道他結婚了。
也知道他其實是隔壁學校土木工程專業(yè)小嫩草這個事實。
而且在不知情的情況下。
玉姐竟然磕了倆人的拉郎CP!
不過饒是如此,岑康寧此刻卻也必須殘忍地實話告訴玉姐:“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們倆現在正在分手中。”
李明玉卻并不感到意外:“我當然知道啊。”
岑康寧愣了愣:“嗯?你怎么知道的?”
李明玉欲言又止:“這個……”
她要不要告訴小岑老師,釗哥在組會結束后曾經集思廣益過該如何追人呢?
想了想,李明玉還是沒說,決定給小岑老師保留一些驚喜。
便說起另一個話題來。
“前段時間小岑老師你不是一直心情不好嗎?再加上釗哥消失了一個月,猜也能猜得出。”
說起這一個月,岑康寧臉上的笑意亦是淡了點兒。
“誰說不是呢。”
他手指輕扣桌面,不無憋悶地說。
李明玉:“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和好吧?畢竟某教授開白色寶馬X5每日接送愛妻的新聞可是已經飄在校園墻上好久了。”
“噗——”
岑康寧差點兒沒把剛喝進嘴里的牛奶噴出來,他一臉震驚:“什么愛妻?”
“可不就是愛妻!”
李明玉繪聲繪色描述起一周前的某個場景:
“120來的時候,問家屬在不在?小岑老師瘋狂舉手,說家屬在這里,家屬在這里!然后全校就都知道了,祁教授的家屬在圖書館,還是有證的那種。”
“……我怎么不記得當時我說這句話了?”
“可能當時小岑老師比較緊張吧。”作為目擊證人的李明玉記憶異常清晰:“小岑老師看上去就是那種特別擔心特別擔心的樣子。”
岑康寧:“……”
過了好一會兒,他方勉強承認:“好吧,可能的確是我。但當時情況緊急,我怕如果我不承認會耽誤他治療,所以不得不那么說。”
李明玉興致勃勃:“不得不?所以,其實不是嗎?”
岑康寧猶豫地看了眼顯然被吊起胃口的李明玉,又看了眼四下無人的周圍。
周內的上午學生比較少。
基本都在上課,所以不會有人打擾到兩人。
再加上夏老師也退休了,所以……
想了想,岑康寧還是沒忍住,一股腦地將自己的事情跟玉姐分享了出去。
人其實都有分享欲。
岑康寧自然也不例外。
而若是說這些事適合跟誰分享而不必擔心對方覺得無聊的話,那人一定非玉姐莫屬了。
于是岑康寧一通分享。
從倆人是如何相親見面,到前兩天他是怎么發(fā)現這人其實是自己五年前白月光的事情全說了。
順帶把此人表白有多么隱晦也說了。
當然也少不了吐槽他體重最近增長的如此緩慢,緩慢地簡直令人焦慮。
說完以后像是所有陷入戀愛中的人一樣,岑康寧義憤填膺地在玉姐這里尋求認同感:
“玉姐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生氣?”
李明玉:“好甜。”
岑康寧:“?”
李明玉差不多已經被甜暈了,這會兒除了好甜好甜基本上什么都說不出來。
如果非要她說的話,那就只剩下這句:
“摩多摩多。”
“……”作為一條常年在互聯網沖浪的咸魚,岑康寧自然明白摩多摩多是什么意思,可這是摩多摩多的時候嗎?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自己剛剛不是在抱怨嗎?
李明玉卻顯然理解偏差到了另一個次元。
“玉姐,你是不是沒聽清楚,我是在問,我是不是該生氣。”
李明玉嚴肅臉:“我聽清楚了,確實該生氣,狠狠地生氣!所以,要不您就罰他每天接送你!”
岑康寧:“這難道不是獎勵?”
李明玉小心翼翼看了眼岑康寧,說:“小岑老師,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吧。”
岑康寧道。
“其實我也有點兒糾結,感覺說這些好像偏心釗哥一樣,因為小岑老師你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該幫任何人的。不過……”
頓了頓,像是做出某種艱難的決定,李明玉仍是決定開口:“我覺得按照小岑老師你剛剛的描述,如果我不說的話,可能這輩子釗哥都不會告訴你。”
岑康寧聽到自己心臟咯噔一聲響。
他有預感,李明玉即將說出口的事并非是什么插科打諢,而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李明玉不惜拋棄公正立場,也要說出口的事情。
“你說……”
他決定心平氣和地聆聽。
但沒想到李明玉才剛說完第一句,他就完全心平氣和不下來。
“我們也是后來才知道,為了小岑老師您的永久編制問題,釗哥似乎跟學校做了利益交換。”
“……什么交換?”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畢竟那都是上層才知道的秘密。不過我只知道一點就是,好像以后釗哥的所有論文,不管他人在哪里,都得帶上P大。”
“小岑老師,您可能不是科研圈的不太了解這件事的嚴重性,你要知道答應了這一條以后,等于說釗哥很難在其他學校再找到教職工作了……因為每個學校都希望自己成為論文的唯一依托單位,否則的話,科研能力跟教學能力再好,學校也是不想要的。”
“尤其是像釗哥這種級別的準杰青……他一個項目需要牽扯的項目資金等等都太龐大了,不可能會有學校愿意為他人做嫁衣。”
“所以,他等于是把自己下半輩子的職業(yè)生涯都跟P大綁定了,才獲得了小岑老師你的永久編制不受他短暫離開的影響。”
“雖然我不知道上個月他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我想,能做出這樣的準備,恐怕釗哥他自己也沒辦法估計自己什么時候可以回來。而且看那樣子他似乎也是做好了他很長時間都沒辦法回來的準備,所以才……”
“……才沒告訴我。”
安靜的館內。
岑康寧的聲音輕輕響起。
李明玉點頭,亦是輕聲:“是的,小岑老師。”
岑康寧很久沒說出話來。
因為他此刻心情復雜,五味雜陳,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先說什么好。
他很想說祁釗你是不是傻?
平時看上去不是很厲害很喜歡科研的嗎?
為什么現在卻愿意用一個小小的編制來換取將來幾十年的職業(yè)生涯。
又想說拜托祁教授,以后你做決定以前能不能先問問我的意見。
有沒有一種可能。
岑康寧對這個編制也沒什么執(zhí)念。
尤其是祁釗都把房子車子存款全給他了,這個編制存不存在其實對岑康寧影響都不大。
P大不要他了正好。
反正財富自由,他去哪里上班都無所謂。
甚至不上班也行。
但祁釗竟然為了他做出這樣的允諾……難怪祁釗離職的消息剛一傳開,胡副館長就找到了他,要他繼續(xù)安心上班。
原來是這個原因。
岑康寧感覺眼眶莫名酸了酸,好像是風有點兒大,把樓底下的沙子吹了進來。
于是他站起身,念叨著要關上窗戶。
可走到窗戶跟前才發(fā)現,什么樓底下的沙子,圖書館窗戶壓根兒沒開。
透明窗戶里映出的只有一個被感動的眼睛像兔子一樣紅就快哭出來的岑康寧。
那個岑康寧慢慢地眨了眨眼,隨后攥緊了掌心。
“好笨。”
岑康寧其實想給祁釗這樣發(fā)送微信。
但轉念又一想,祁釗可能在忙著做實驗吧?畢竟這人是個工作狂魔,拉下了一個月的進度,最近肯定在瘋狂補進度。
所以岑康寧雖然嘴上說著嫌棄某人不會追人。
但其實一點兒都不著急。
他知道祁釗最近肯定忙得暈頭轉向。
學生的交接,實驗室的數據,還有馬上要評的杰青……這些事兒任意拿一個出來都能讓一個普通大學老師忙暈。
祁釗卻在有條不紊地同時進行。
且通過玉姐的只言片語了解到,他還進行的非常之順利。
這件事除了讓岑康寧感覺到,神就是神,跟普通人完全不是一個DNA序列以外。
還讓岑康寧再次感覺到一點:那就是祁釗在遇到自己的問題相關的時候,是有那么有點兒笨在身上的。
“他為什么不問問我再做決定?”
“問你你肯定說不需要。”
“倒也是……”
岑康寧卻還是耿耿于懷道:“這協(xié)議可以毀約嗎?有沒有真實法律效益?”
李明玉搖搖頭:“我不知道具體他們是怎么達成的,只是有傳聞傳出來。但小岑老師你懂得,無風不起浪,如果真的沒有這回事兒,傳聞也不會飄出來。”
岑康寧垂下眼訥聲:“但我寧可不要這個編制……”
李明玉說:“關于這點,其實釗哥找我聊過。”
“他還找過你?”
“對,那天所有人都離開以后,他微信上找過我。”李明玉回憶道:“他先是指導了一下我的論文,然后就說要問我一個跟課題無關的事情。”
“什么事兒?”
“他問我,小岑老師在圖書館上班的時候開不開心。”
“……”
“我實話實說了。”
李明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岑康寧:“對不起啊小岑老師,我當時沒多想,就說了實話。因為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感覺您平時上班的時候還是挺開心的。”
岑康寧怔了下,但很快搖搖頭,笑著說沒關系。
畢竟李明玉說的不錯。
在排除其他因素的影響下,這份工作他的確做的很開心。
首先是開始在圖書館工作以來,岑康寧一下子擁有了前二十多年從未有過的松弛感。
從小到大。
岑康寧的身后仿佛隨時都有一只瘋狗在追。
無論岑康寧跑到了哪里,重點高中還是Q大,那狗都一邊追他一邊說:
“不能停,你要變得更優(yōu)秀,你要賺大錢!”
“下個月的生活費還沒有,你怎么敢停?”
“別忘了助學貸款你還沒還,不許停——”
直到進入圖書館以后。
他發(fā)現原來人還可以這么輕松的活。
沒有狗在追,每個月按時會有工資打過來,上班的內容也輕輕松松,甚至沒有什么人際關系需要處理。
當真是完美工作。
挑不出半點兒毛病。
其次,在圖書館上班的悠閑時光中,除了最開始那段兒無所事事的日子,其實后來岑康寧也沒閑著。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但他的確在不斷地看書,看各種各樣的書。
其實岑康寧并不喜歡自己曾經的專業(yè),但從前除了吃吃喝喝以外他也的確沒什么自己的興趣愛好。
說起愛好來絕對非常茫然。
因為岑康寧根本說不出除了兼職打工以外的東西。
但現在不一樣了。
通過看書,他喜歡上了很多東西。
文藝館里的小說暫且不談,他確實也看了不少狗血小言跟男同文學。
但文藝館里其實還有他喜歡的其他藏書。
比如說有關電影相關的書;有關中世紀雕塑藝術的書,很多他感興趣的東西他通過看各種各樣的書他得以慢慢確認。
那種感覺其實很新奇,就好像通過那一本本書籍,整個世界在自己面前重新被打開了一般。
很奇妙的感覺。
另外在隔壁醫(yī)學館。
岑康寧也開始慢慢借閱動物醫(yī)療相關的書籍。
現在他還只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門外漢,但毋庸置疑隨著時間推移,那些知識會一點一點的留在他的腦子里。
岑康寧甚至想過,如果自己真的喜歡,也不排斥的話。
也許將來有一天。
他可以辭職不干,去當一個獸醫(yī)。
畢竟岑康寧今年也才22歲,人生才剛剛開始,不是嗎?
說實話就是。
圖書館這份工作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好。
因為它不止是一份可以讓岑康寧安定下來的工作,更是意味著一種重啟人生的可能性。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岑康寧當然想盡量干下去。
直到他找到人生的真正方向。
可當然……盡管有著這樣那樣的優(yōu)點,岑康寧卻從未覺得這份完美工作比祁釗的未來更重要過。
畢竟在任何人看來。
一份雖然穩(wěn)定但沒有任何上升空間,誰來都可以的圖書館工作,怎么能跟祁釗將來的職業(yè)生涯比呢?
那可是祁神。
二十六歲就在斯坦福當教授的人。
馬上要評杰青將來要成為最年輕院士的頂級科研巨佬。他的職業(yè)生涯不比一百個圖書館編制值錢?
就算岑康寧在圖書館干幾年最后成了獸醫(yī)又如何?
只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獸醫(yī)而已。
就連岑康寧自己也幾乎要這么認為了。
祁釗卻完全站在了相反的方向。
在祁釗看來,顯然,岑康寧的喜歡更重要。
僅僅只是因為岑康寧喜歡而已。
他就能堅定不疑地把自己的將來綁定在P大。
不是說P大不好,P大很好,可祁釗的將來應該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應因任何人而停留。
他是桀驁的鷹。
應當永遠自由地翱翔于廣闊天地。
然而話雖如此。
岑康寧卻又驀地想起一件曾經的往事來。
他記得五年前,祁釗還是自己護工的時候,當時,祁釗其實應該只有一周的假期。
岑康寧偷聽到他的電話。
電話那頭有人用英文很著急地催他趕快回去。
岑康寧不敢直接問祁釗,就偷偷問護士長,問那個冷冰冰的護工哥哥是不是要走了?
護士長說對,他就在這邊干一星期。
岑康寧當時有些遺憾地想,一個星期啊,那豈不是他做完手術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岑康寧已經做好了一個人度過黑暗恢復期的準備。
可幾天后。
按理來說已經在飛機上的祁釗照常推開了病房門,冷冰冰地陪他待到了下一個星期。
原來那時候祁釗就有點兒笨了。
五年過去,他竟然一點兒也沒變聰明,甚至愈演愈烈。
作者有話說:
CP粉上大分![加油][加油]
第83章
岑康寧在再次感嘆于祁教授的不聰明以后,卻并沒有時間去在微信上“指責”他的不聰明。
原因是今天下午下班兩人沒見面。
五點鐘剛一到,胡副館長就帶著一幫圖書館“大將”烏央烏央地去體育館了。
岑康寧自然也是“大將”之一。
事實上,他甚至是主將。
因為在一群中年發(fā)福的大學編制內教師中,像他這樣身材還沒走型,運動能力也還沒下降的小年輕真的非常少見。
以至于當岑康寧老實交代:
“我不會打籃球,只是上大學的時候簡單選修過”的時候。
胡副館長簡直像看到P大庫里一樣地看向岑康寧。
“好啊好啊,小岑同志你竟然還選修過籃球!這不是正合適嗎?我們的隊伍里就缺少你這樣的人才!”
就這樣,岑康寧成了圖書館隊的主將。
下班以后準時出現在體育館訓練。
胡副館長對此表示十分滿意:
“很好很好,今天我們人也齊了,照這樣訓練下去,我們圖書館隊豈不是要拿今年P大教職工杯的冠軍?”
“那可真是‘放衛(wèi)星’了!”
胡副館長說。
“冠軍”隊伍中,有人忍不住調侃:“老胡,那要是我們能拿冠軍,有沒有什么獎勵?”
“當然有了!”
胡副館長摸著自己的光明頂信誓旦旦保證:“我保證至少一人一個保溫杯,一件P大文化衫。”
“切——”
隊伍中頓時響徹一陣噓聲。
看得出來,大家對那個萬年沒變過的保溫杯跟文化衫并不怎么感興趣。
不過話雖如此,訓練的時候大家還是挺有勁兒的。
畢竟教職工杯一年一度。
含金量是有的。
再加上體制內的中年人大多不服老,都還有一顆當流川楓的心,所以籃球場上很快熱火朝天起來。
然而很不幸的是,理想歸理想,現實歸現實。
饒是大家都卯足了勁兒,在場上跑了一會兒后,便都紛紛氣喘吁吁起來。
這時候岑康寧的重要性就顯露了出來。
作為場上唯一一個還不到25歲的小年輕,岑康寧幾乎包攬了圖書館隊所有“臟活累活。”
帶球過人,他的。
傳球,他的。
投籃上分的任務,還是他的。
……甚至連撿球跟給對手面子喂球這件事都是他的,因為其他同事們大多腰不太好,沒辦法頻繁彎腰。
第十次跑出去撿球以后,出了一身熱汗的岑康寧喘著粗氣想:
他這個編制拿得真的半點兒不虧心。
所以憑什么P大還敢要求祁釗的論文署名?
到底憑什么?
岑康寧抱著籃球越想越生氣,已經決定在訓練完以后找老胡好好掰扯掰扯這件事的時候,忽然,手邊兒被遞了一條毛巾。
那毛巾是白色的。
看上去應該很柔軟也很吸汗。
自打岑康寧開始在體育館訓練以后,時不時就有人像這樣主動獻殷勤。
有時是毛巾有時是礦泉水。
岑康寧一般都會禮貌拒絕。
但今天卻不太一樣,當他正準備像以往一樣說出“謝謝啊但我自己有”的時候,很猝不及防地,那條毛巾竟然直接覆在了他的臉上。
岑康寧人都要懵了。
正要生氣。
結果熟悉的檸檬海鹽味兒飄了過來。
他呼吸一滯的同時,聽到祁釗冷清的嗓音在自己身側響起:
“擦擦。”
岑康寧:“……”
然后他就像是被施加了某種定身術一樣,驀地被定在原地,老實地任由那條毛巾一點一點擦干了臉上的汗。
還不夠。
擦完臉后祁釗又換了一條毛巾,開始慢慢地很細致的給他擦脖子。
單純從身體的感受上來說其實這樣真的很舒服。
因為祁釗的毛巾應該是某種比較好的品牌毛巾,吸汗能力很強的同時,非常之柔軟,軟到一點兒都不會給皮膚帶來摩擦感的同時,還能把所有汗都吸走。
與此同時,毛巾上傳來的氣味也很好聞。
淡淡的海鹽檸檬,是岑康寧熟悉的,喜歡的味道。
如果這些事發(fā)生在他二百平大的公寓樓里,岑康寧一定會非常非常享受,并且甘之如飴。
可問題是,這是在體育館啊!
人來人往。
可以足足容納上萬人的體育館。
又因為祁釗跟岑康寧多少有點算“校園名人”的意思,很快兩人的互動就吸引了無數人注意。
好比現在。
岑康寧就聽到了背后有女生在小聲尖叫。
“啊!真的好甜!”
正享受VIP擦汗服務的岑康寧努力繃住臉色,試圖面無表情忽略這一聲尖叫。
但緊接著,越來越多不容忽視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太甜了太甜了,之前有人跟我說這對兒CP我還不信,我心想神怎么可能有CP呢,結果現在一看,是刪號哥的話那就非常合理。”
“對對,天吶,太配了。我第一次知道這倆人竟然是兩口子的時候竟然還覺得不可思議,現在看來分明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哪里輪得到我這個妖怪多嘴。”
“來來來補課了,還有人不知道刪號哥跟祁神在圖書館上演圖書館之戀之我是他家屬,法定有證的這一集嗎?”
“你這是什么老課件!拜托現在新課件可是重生之老公每天都開寶馬X5送我上班好不好?”
“嘖嘖嘖,這么一說那馬上要有新課件了,起什么名字好呢?叫我跟老公合體在體育館當眾撒糖虐狗怎么樣?”
“……”
嗯,刪號哥的話現在是岑康寧的外號。
也可以稱作為別稱。
起因是岑康寧當初在宣傳片里的驚鴻一瞥,全校上下那天開始就知道了P大竟然存在著這么一個美人。
后來陰差陽錯地。
因為祁釗的緣故,宣傳片里的鏡頭被刪掉。
又眾所周知地,但凡是在彈幕區(qū)亂喊老婆的人全被莫名其妙舉報了。
甚至還有幾個不信邪多次發(fā)瘋的直接被舉報到封號。
這事兒一下子就長了翅膀一樣在學生中間傳開了,而又雙叒眾所周知的是,大學生絕對是最叛逆的群體。
還是P大的大學生。
怎么可能屈服于一個舉報狂魔呢?
于是乎從那天開始,圖書館三樓那個長得非常漂亮性格也好每天笑瞇瞇的岑老師就有了一個學生中口口相傳的外號:
“刪號哥。”
——可真難聽,岑康寧想。
而且明明是祁釗做的事兒,怎么被起外號的成了自己?
想到這里他嗔怪著,沒有殺傷力地紅著臉看了某人一眼,但壞消息是,某人毫無所覺。
用毛巾給岑康寧擦完汗以后。
祁釗又適時遞來了一杯溫蜂蜜水。
是的,在別的老師們大汗淋漓后都基本上都得喝一杯冷冰冰礦泉水的時候。
岑康寧獲得了一杯溫度適宜的蜂蜜水。
喝下去以后不僅不會對腸胃產生刺激。
而且甜甜的,正好可以補充方才因訓練而消失的體力。
不僅如此,岑康寧在接過蜂蜜水后很快又看到,在祁釗的座位旁除了電腦以后,還放著一個小小的“百寶箱。”
百寶箱里有毛巾,蜂蜜,士力架,巧克力,運動功能飲料…………甚至還有換洗的新衣服。
出了一身汗,身上衣服早就變得黏黏膩膩的岑康寧看到這件衣服以后眼睛都要看直了。
顧不得其他人說什么,他滿心滿眼地看著那件上衣,此時腦袋里就一個想法:
“我想換衣服。”
但事實證明人可能真的不能在別人面前明晃晃地過的那么舒服。
早在岑康寧有人擦汗的時候身后的其他老師們就盯上了他。
喝蜂蜜水的時候。
老師們愈加無法忽略。
而現在竟然還能換衣服了?眾人不由得看了眼自己身上快被汗全部打濕的汗衫,又看了眼手里冷冰冰的礦泉水。
心啊。
哇涼哇涼的。
登時,很多人就看不過去眼了,半開玩笑地起哄道:
“小岑老師,快回來訓練吧!”
“知道你們夫妻感情好,但我們的狗糧真快吃撐了!”
“對啊對啊,快回來,我們繼續(xù)訓練。”
就連胡副館長也補了一句:“新婚燕爾,小夫妻感情確實好。”
其實大家說這些話也沒有很多惡意。
大部分是出自調侃,可能有一點點心里不平衡,但絕對不多。
只是這些話聽在岑康寧耳朵里就不太是那么回事。
岑康寧不由得想到,也許就是眼前這些人,要求祁釗必須留在P大,才可以繼續(xù)保留岑康寧的圖書館編制。
倒也沒錯。
畢竟現場除了圖書館隊以外。
對手就是所謂的“機關隊”。
機關隊也就是領導隊的別稱,里面有好幾個老當益壯的校領導。
雖然岑康寧并分不清這些人到底誰是誰,但其中有幾張臉,他確實覺得有些熟悉。
那就不要怪他了……
岑康寧想,誰讓你們欺負我笨笨的準男友呢?
于是乎下一輪訓練開始。
岑康寧就多了一點兒“小動作”。
具體但不限于把球故意傳得很遠,讓搶球的領導多跑幾步;又或者是在搶球的時候故意跑快一點,把節(jié)奏帶快,讓領導也下意識地快跑。
又或者偶爾吹兩句彩虹屁。
將領導的運動能力高高架起。
這樣所導致的結果也很明顯,下半場球過去不過十多分鐘,不少領導們就已經扛不住了。
等一場訓練賽打完。
好幾個領導已經顧不上面子,累得氣喘吁吁。
“今天好累啊,怎么感覺比前幾天打完都累。”
“是的,我也這么覺得。”
“哎呀不服老不行了,我這老胳膊老腿的真經不起折騰。”
“誰說的?X院長我看你剛剛很有當年風范嘛!”
“別別,Y處長你可別夸我了,再夸下去我可真扛不住了。”
一堆中年老男人湊在一起一邊大喘著粗氣一邊互捧,分明已經累垮了還要強撐。
岑康寧則在角落里,半瞇著眼享受“帝王”待遇。
祁釗仔仔細細給他把身上的汗都擦干凈了。
連頭發(fā)絲都擦得干干凈凈,才把一件清爽的格子襯衫外套遞給正抿著吸管喝蜂蜜水,眼睛滴溜溜亂轉還時不時壞笑一聲的岑康寧。
運動完以后的確有點冷。
但岑康寧接過襯衫后有點遲疑。
“我想先換一下里面的短袖,短袖剛剛都濕透了。”
當然也有他現在身上黏黏糊糊實在不舒服的原因。
但岑康寧最主要也是不想把一件兒新的阿瑪尼襯衫直接穿臟。
多浪費呀。
岑康寧想。
但祁釗卻不太贊同,首先是他認為:“冷,會感冒。”
畢竟是十一月份,溫度已經下降的很厲害,尤其這會兒太陽差不多已經落山。
室內還好,室外溫度基本上不超過十度。
已經是很容易感冒的溫差了。
岑康寧最近體質不算特別好,所以祁釗有所擔心也正常。
當然還有一個想法祁釗沒告訴岑康寧,那就是他不想讓岑康寧現在就去更衣室換衣服。
P大體育館當然有更衣室。
可惜,哪怕是P大的體育館也沒發(fā)展到一人一間的程度。
然而岑康寧很堅持:“不行,我要先換。”
岑康寧如今就是皇帝。
祁釗的話是一點兒都不頂用。
祁釗只能妥協(xié)。
妥協(xié)的方式是用自己的外套把人團團包住,帶到自己的辦公室里。
好在生科院大樓距離體育館不算特別遠。
祁釗來的時候也就走了兩三分鐘,回去的時候帶著一個大團子,路程多了兩分鐘。
不到五分鐘的功夫。
兩人就坐上了電梯。
五分鐘后岑康寧撒歡一樣將祁釗的外套往他的座位上那么一扔,然后就拿著他的干凈換洗衣服蹦蹦跳跳跳去洗澡換衣服了。
是的,祁釗的辦公室里有一個小小的淋浴間。
雖然很小。
但絕對夠用。
可想而知這地方現在對于岑康寧來說就是有如旱了三年終于等到下第一滴雨一樣珍貴。
其實岑康寧當然也不喜歡體育館的更衣室。
他只去過一次,剛走到門口就被里頭的味道熏暈了。
再然后領導們招呼他去換衣服的時候他都是把外套一穿拔腿就走。
這還是第一次。
他能在打完籃球以后舒舒服服洗個澡,然后換上干凈又清爽的新衣服。
岑康寧很開心。
不過開心到哼著歌從淋浴間里走出來倒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
辦公室里。
就那么一小會兒的功夫,祁釗已經看完了一個學生的論文,給出批改意見。
見到岑康寧出來以后,祁釗先是給他拿吹風機,拿完吹風機以后看到岑康寧臉上怎么壓都壓不下去的笑意以后,沒忍住就捏了下岑康寧的臉。
“這么開心?”
“開心啊,洗完澡身上多舒服。”
岑康寧道。
祁釗卻說:“不止這件事。”
岑康寧一怔,有些心虛地眨著眼:“那還能有什么事?”
祁釗不說話,只看他。
岑康寧臉紅了,惱羞成怒:“就知道玉姐肯定告密!”
祁釗語氣如常:“她說是為了公平。”
“什么公平,一點兒都不公平,你又沒交代她別告訴我,我可是專門用了一杯奶茶交代過的。”
但很快岑康寧說不出話來,因為他看到祁釗的辦公桌上,那杯奶茶赫然出現。
“……好吧。”
岑康寧蔫兒了,像霜打過的小白菜一樣失落地整個人滑在沙發(fā)上,悶悶不樂說:“那我就是生氣,看不慣他們欺負你,不可以嗎?”
“可以。”
祁釗道:“你永遠有生氣的權利。”
岑康寧又碎碎念:“而且我也沒有特別壞,就是小小的讓他們多跑了會兒。”
祁釗說:“對,一點都不壞。”
但祁釗又補充道:“不過我覺得你也許誤會了一些事情,也有可能是李明玉誤導了你。”
岑康寧抬起臉來,茫然問:“我誤會什么了?”
祁釗覺得岑康寧抬起臉來的樣子真的很可愛,表情懵懵的,很像是一只小貓,于是匯精聚神好好看了一會兒,才忍住親下去的沖動,慢慢說道:
“我并沒有把我的職業(yè)生涯綁定在P大。”
“什么?!”
“假如我需要,世界上任何一所大學都會很高興為我打開大門。”
祁釗充滿自信地說。
岑康寧徹底懵了:“可是玉姐不是說,大學都很注重依托單位嗎?”
“是很重視。”
祁釗道:“但前提是,我需要這個學校提供給我的各種頭銜。”
終身教職。
杰青。
等等,都是屬于類似的頭銜。
岑康寧:“你不需要嗎?”
祁釗說:“不需要。”
岑康寧感到不可思議:“但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為了這些頭銜爭得有多么激烈?夫妻反目成仇的都經常有。”
“我知道。”
祁釗說:
“但那些對我來說的確不重要,我只在乎我能不能順利完成我的課題,哪怕只是以一個博士生的身份。”
“……”
岑康寧徹底說不出話來,被祁釗純粹的科研目的震驚到無與倫比。
但很快,接下來祁釗輕描淡寫的話帶給他新一輪的震撼——
“更何況,那些東西本來就不能跟你比。”
簡簡單單似乎不帶有任何情緒的一句話,卻像一把火一樣,將岑康寧徹底點燃。
他覺得祁釗真的是太狡猾了。
分明那么笨笨的。
追人都不會,還學人去體育館送水送毛巾。
還擅自的答應了一些非常不公平的交換條件,用很珍貴的署名權,換來了岑康寧可能根本不需要的短時間內的安穩(wěn)。
可偏偏,就是這么笨笨的祁博士,讓岑康寧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他盯著祁釗那張總是說出一些傻話不太會表白的嘴唇,一股前所未有的沖動襲來。
下一秒。
只聽砰的一聲。
在祁釗驚訝的眼神中,安靜的辦公室里,紅著臉的岑康寧把祁釗按在墻上——
隨后狠狠親了下去。
“祁教授,你這是在玩火,知道嗎?”
作者有話說:
霸總寧寧:男人,你不要再挑戰(zhàn)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了!
第84章
太久沒有好好接吻過。
以至于岑康寧幾乎已經忘記了那雙唇的味道。
忘記了他只是看起來冷冰冰,實際上口腔的溫度卻異常火熱;更加忘記了,原來,自己曾經是那樣眷戀,舍不得離開這個人,這雙唇。
“抱住我啊,笨蛋。”
他忍不住催促此刻渾身肌肉都在繃緊的男人。
好似已經完全忘記了,是誰一周前在醫(yī)院里信誓旦旦地說過,除非祁釗把那十七斤養(yǎng)回來,否則他絕不愿意點頭說愿意。
幸好的是。
祁釗也忘記了。
于是下一秒,渾身僵硬的男人果斷反客為主。
岑康寧感覺到自己被很緊地抱住,唇被撬開,隨后柔軟的舌頭探了進來,攻城略地。
……
兩人的關系進展到這一步。
雖然雙方口口聲聲都說著要重新開始,從追求者的身份一步一步慢慢來。
但可想而知。
曾經發(fā)生過那么多次親密關系的兩人。
怎么可能又真的褪回一張白紙?
有些事情發(fā)生過就是發(fā)生過,哪怕腦子不記得,身體也記得。
生科大樓里的辦公室不夠隱蔽。
隨時有被學生或者教授敲門打斷的風險。
所以兩人親了一會兒后就默契地分開。
到也沒關系,車上反正也還能親。
在每一個紅燈的路口,在學校地下停車場,在連光也進不來,只有彼此的昏暗角落里。
像是在彼此身上安裝了吸鐵石一樣。
兩人不一會兒就要被迫貼貼。
而終于,在經過了漫長的晚高峰期后,駛過繁華熱鬧的城市馬路,寶馬X5徐徐停入車庫。
從這個時候開始。
就沒有一個人說話了。
默不作聲的神秘氛圍籠罩在兩人之間。
岑康寧感到自己被祁釗牽著的手掌心出了一層薄汗,黏黏糊糊的,但那汗水卻與下午在體育館因為打籃球出的汗不太一樣。
打籃球出的汗純粹是汗。
哪怕是自己的汗,岑康寧也稍微有點兒嫌棄。
所以迫不及待的就想洗澡換衣服,也不愿意把新衣服直接穿上,生怕新衣服被汗水浸透。
可此刻掌心里的汗卻全然不同。
那種黏黏糊糊的感覺,似乎變成了一種曖昧、親密的象征,也許還添雜了幾分緊張與期待的情緒。
總而言之。
岑康寧對它并不完全討厭。
甚至驟然被松開的一瞬,他感到隱約的失落感傳來,可下一秒指紋鎖被打開的聲音卻迅速地填充了這份失落。
這一次,換成岑康寧被按在墻上親。
“嗚……”
也許是因為回到了兩人熟悉的私密空間,不再會有任何人打擾,這一次岑康寧明顯感覺到,祁釗親地更用力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他變成了一塊兒小蛋糕。
被祁釗張開嘴,毫不留情地吞咽了下去。
小蛋糕當然也不是沒有過恐懼,畢竟那種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
似乎就連靈魂也被另一個人的靈魂所入侵霸占了一般。
但這種情況下。
蛋糕又怎么能抗拒得了呢?
于是被親了嘴,又被親了耳朵,還被輕輕地咬了喉結。
奶油都被親化了。
蛋糕體也軟地一塌糊涂。
于是乎也是很自然地,岑康寧難免就有了點兒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的確是很正常。
畢竟前頭也說過了,兩人都不是白紙。
比接吻更親密的事情在每個周五的晚上反復不斷地發(fā)生,后來更是越過了周五的界限。
床頭柜里那厚厚一沓未拆封的計生用品便是無論如何也撇不干凈的證據。
但無論發(fā)生過多少次。
每一次,當岑康寧感受到祁釗灼熱的視線不加掩飾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不適應。
“看什么?你沒有啊。”
岑康寧臉已經完全熱了起來,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紅暈,勾人的厲害。
他向后不自在地退了半步。
祁釗卻目不轉睛,嗓音沙啞,將他輕輕拽回來的同時,手掌覆在上面,認真問:“這一個月,有想過嗎?”
岑康寧:“……”
岑康寧真的很不想承認自己想過。
畢竟一個月的時間其實并不長。
而且這一個月里還發(fā)生著這樣那樣的事情。
按理來說,岑康寧應該完全不想的,他應該是完完全全把精力都放在游戲跟本職工作上,才能讓自己稍微從祁釗離開的事實中得到些許的抽離。
但事實卻是——
“想過。”
反抗的力氣被驀地抽空,岑康寧把頭埋在祁釗的胸前,沒骨頭一樣,小聲地說。
“想過幾次?”
祁釗繼續(xù)問。
岑康寧偏過頭,一開始并不想回答。
這種問題怎么能老實交代呢?何況故事的另一個主人公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可是,既然祁釗這樣問了。
竟然有過三次,他也不由自主地感到驚訝。
“怎么想的?”
祁釗又問。
岑康寧別扭著不太想回答,可祁釗展現出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罷休的態(tài)度,岑康寧也就只好勉強開口:
“第一次好像是你走的第二天。那天晚上,我……”
他一個人在家里,本來正快樂地享受著財富自由后的生活,卻在不經意間忽然明白了祁釗對于自己的意義。
明白了他喜歡他。
也明白了他與他早就不止是想要編制的關系。
然后他哭了,哭著哭著忽然發(fā)現自己竟然蓋著祁釗平時會蓋的那床被子。
熟悉的氣息將他包圍。
于是他……
想到自己接下來的行為,岑康寧臉燙的要命。
說實話他自己也沒辦法理解。
一秒鐘前分明不是在哭,而且哭得很厲害嗎?
“第二次呢?”
祁釗卻仍不肯放過他,將人抱到沙發(fā)上以后,一點兒一點兒的逗弄著,又接著問。
岑康寧順著他的引導回憶:“第二次是在下一周的周四晚上。”
想到那一天的窘迫經歷,岑康寧沒忍住咬了祁釗一口。
周五晚上不用多說已經成為一個言靈。
說出口的瞬間,就仿佛代表著另一重用意。
可那天那天分明不是周五,岑康寧下完班,本來是約了搭子打游戲的,結果剛一回來,他只是想先洗個澡吧。
結果在浴室。
驀地,他想起今天是周四。
說起周四,不由得,他又想起曾經祁釗對“周五晚上”的重新定義。
身體的反應就那么跟隨著本能冒了出來。
溫暖潮濕的浴室。
情不自禁地,岑康寧叫了老公。
“……都怪你。”
岑康寧再度張牙舞爪,想要咬祁釗一口。
但這次卻沒得逞,因為祁釗手中的力度稍一用力,他就像被捏住了后頸的貓一樣,一動都不敢動。
“第三次呢?”
祁釗又問。
看來今天非得把三次交代完不可了,岑康寧想。
不過第三次倒也沒有那么難以啟齒。
因為第三回祁釗人也在。
“就醫(yī)院那天。”
“知道。”
祁釗了然了。
那天就是兩人從醫(yī)院天臺下來以后發(fā)生的事情,在醫(yī)院天臺,祁釗告白被拒,從協(xié)議老公降級成為追求者之一。
但當天下午在病房里。
某個生氣的小貓就因為看到祁釗換衣服忽然間有了反應。
但這一次岑康寧的處理異常迅速,祁釗還來不及有任何多余的行為,岑康寧就溜到衛(wèi)生間洗了把冷水臉。
“就這三次,真沒有了。”
岑康寧信誓旦旦。
祁釗說:“我信。”
岑康寧感受到說這話的祁釗本人其實也早就有了同樣不容忽視的反應,便不由得抬起一張已經紅到快要滴血的漂亮小臉來,同樣問祁釗:
“那你呢?”
“有沒有想過?想的是誰?想了幾次?”
“……”
祁釗沒有回答。
只是帶岑康寧去最近的浴室里洗澡。
而洗完澡以后,就在岑康寧以為祁釗可能不會再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忽然,祁釗俯下身,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
“想過。每一天。只有你。”
“……”
岑康寧呼吸猛地一滯。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祁釗,因為祁釗的回答,也因為祁釗即將可能到來的行為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感到緊張。
祁釗他竟然,竟然……
“不,釗哥,我。”
岑康寧試圖推開祁釗。
但祁釗的態(tài)度卻很堅決:“我?guī)湍恪!?br />
“……”
后來的事岑康寧有些記不太清,因為腦子里完全是混沌一片。
什么都不記得。
只記得祁釗是怎么將他徹底推向快樂的。
像是踩在云端,又下一秒墜入地獄。
五分鐘后他躺在沙發(fā)上,渾身上下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兒力氣,而祁釗去衛(wèi)生間里漱了口,回來以后給他蓋上一張毛毯。
想到自己方才丟人的表現,岑康寧把腦袋瞬間縮進毛毯里,不肯跟祁釗對視。
祁釗看到毛毯里的團子,饒是身體難受地厲害,唇角也不由自主地漾起幾分笑意。
“這樣睡悶不悶?”
“唔門(不悶)。”
“那就是冷。”
祁釗說:“我再拿一床被子過來。”
“喂!”
面紅耳赤的岑康寧終于受不了從毛毯里鉆了出來,一雙桃花眼怒瞪祁釗一眼:“你故意的,對不對?”
祁釗否認:“沒有。”
“就是故意的,你想嘲諷我。”
岑康寧認定了姓祁的沒安好心。
祁釗認真解釋:“真的沒有,換做是我的話,很久沒做可能比你還快。”
“真的嗎?”
岑康寧半信半疑地問。
祁釗定定看著他,那幽暗的眼神仿佛在說,要不試試?
岑康寧卻不敢去試。
畢竟眾所周知,這世界上最了解祁教授那方面能力的人就是岑康寧。
畢竟此人可是做臥推一次都能做幾百個以上的人。
而且就祁釗那個尺寸……
臥槽。
怕了怕了。
岑康寧試圖想象了下那個畫面,然后立馬腦子里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沒了。
“不行不行,我的嘴巴會壞掉的。”
岑康寧慌忙地說。
而祁釗按住了他:“別慌,沒說讓你真試。”
岑康寧看他:“那就是說剛剛真的想假裝讓我試試嘍?”
祁釗在這方面一貫很誠實:“是。”
岑康寧:“……”
“就知道你沒安什么好心。”他佯裝生氣。
祁釗的理由倒是充分:“我在追你,沒安好心不是很正常?”
岑康寧:“……倒也是。那算了,允許你對我不安好心吧。”
說罷他朝祁釗眨眨眼。
祁釗:“?”
眨眼戰(zhàn)術沒成功,岑康寧惱羞成怒,又不信邪地用腳輕輕踩了祁釗一下。
他認為自己已經暗示地非常明顯了。
只要祁教授稍微動一動那個智商超過180的腦袋瓜就可以想得到,岑康寧是要他今晚留下,將那些不安好心的想法變成現實。
然而180山體滑滑滑坡。
似乎滑地沒了那個1。
祁釗沒有任何動作,像是被原地定住一樣,唯獨只是用那雙越發(fā)幽深的眼睛死死盯著岑康寧。
岑康寧回望他。
有一個瞬間,岑康寧覺得下一秒祁釗就會壓過來,像過去一樣,像每一個周五的晚上,從身到心的占據他。
可直到最后為止祁釗什么也沒有做。
他只是站起身來,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牛奶,還有一塊兒校蛋糕放到岑康寧的面前給他補充體力。
順帶又幫岑康寧把換下來的衣服扔到了臟衣簍里。
順順帶又把家里的垃圾整理好。
隨后,祁教授頂著那張看似很冷淡的俊臉實際上腰以下已經到了必須用風衣外套遮才能被忽略的身體,對岑康寧說了晚安,像這一周里的每一天一樣,準時離開公寓。
“……”
他走后岑康寧坐在沙發(fā)上,失神看著祁釗臨走前放在自己面前的牛奶跟小蛋糕,震驚地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岑康寧想,是自己失去魅力了嗎?
不對吧。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漂亮。
分明剛剛祁釗的反應也是非常想要。
就是純忍著。
那又為什么?
因為祁釗怕他很久以后的第一次太快,所以岑康寧嘲笑他。
可是分明岑康寧剛剛更丟臉。
想來想去想不到原因,岑康寧懊惱的要命,懊惱到連祁釗臨走前給自己切好的小蛋糕都顧不上吃,靠在沙發(fā)上一個勁兒的生悶氣。
而與此同時。
樓下的公寓內。
祁釗一進門換了鞋就直奔浴室,不摻雜半點兒溫度的冷水從花灑處猛地傾瀉而出,足足五分鐘,卻也只是將祁釗心頭的欲火堪堪澆滅。
他知道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可從未想到會這么難。
方才在岑康寧的家里,祁釗差一點就又沒控制住自己,突破底線。
好在危險的臨界線即將降臨前。
他不斷提醒著理智:
現在的他是在認真追求岑康寧。
對于追人這件事,祁釗其實并沒有什么經驗,身邊也幾乎無人可以聞詢。
然而學生們非常關注他的感情狀況。
甚至在某天專門開了一次特殊組會給他提建議。
學生們七嘴八舌說了許多有用的辦法。
也說了許多追人的禁忌。
其中大家一致同意的一點是:
“釗哥,追人一定要循序漸進,不可以有半點兒猴急。尤其是身體上的進度,不能太快,否則會讓對方覺得你不真誠。”
祁釗深以為然,并將此條建議列在自己的追求手冊第一章 節(jié)第一頁。
與給岑康寧買麥麥脆汁雞并列。
畢竟對于這番話。
祁釗曾經不以為然。
他是曾經認為過程不影響結局的人。
可直到后來那天在醫(yī)院天臺,他才意識到,原來對于自己曾經的那些喜歡,因為過程過于輕浮的緣故,岑康寧通通沒能察覺。
到底是什么時候給岑康寧留下了自己不太認真的印象呢?
祁釗反思后認為。
也許是從那個失控的夜晚開始。
那個夜晚祁釗在藥物的作用下沒能控制的了自己,而后更是一錯再錯,簽下不斷放縱的協(xié)議。
祁釗后來認為自己的確是貪得無厭。
岑康寧不喜歡他是應該的,喜歡他才是奇跡。
也因此祁釗決定重新開始建立自己在岑康寧心中形象,重新追求他的小行星。
第一步就從忍耐,不放任自己開始。
當然,這個要求僅限于他對自己。
對岑康寧,則是另一維度的考量。
岑康寧想要的一切都不需要忍受,這是祁釗行事的最基本原則之一。
所以方才在樓上。
饒是祁釗自己已經快到極限,祁釗仍是選擇先滿足岑康寧。
然而,滿足了岑康寧以后,祁釗就無法再繼續(xù)待下去了。
因為他判斷自己如果再多待一會兒,繼續(xù)跟岑康寧同處一個房間,恐怕理智就會徹底崩潰。
那意味著這些天的努力將通通白費。
也意味著在岑康寧眼里,他似乎又變成了那個輕浮的,不認真的追求者。
于是祁釗離開。
選擇用冷水叫醒自己。
但冷靜地從浴室出來以后,他卻從沒有想過,也從來沒被人教過眼下這種情形該怎么辦。
手機屏幕亮起。
一分鐘前。
寶寶(生氣中)給他發(fā)了微信。
那微信寫道:“祁教授,其實我會后空翻,你信不信?”
作者有話說:
[爆哭][爆哭]
求審核大人放過啊,第三遍了,真的改的沒什么了
第85章
五分鐘后祁釗頂著一身濕漉漉的寒氣匆匆出現在樓上公寓。
可公寓里卻沒有會后空翻的岑康寧,只有一個因為嘗試后空翻而翻車扭到腰的可憐倒霉蛋。
倒霉蛋此刻正委屈著一張臉,在沙發(fā)上疼得齜牙咧嘴。
見到祁釗出現,他瞬間眼眶一紅,霧蒙蒙的水汽開始在眼里氤氳:
“釗哥,我……”
“扭了?”
祁釗快步上前。
岑康寧皺巴巴著臉點頭:“……嗯。”
服了。
他剛剛在網上查如何邀請對象留宿,網友們一致同意用后空翻大法。
具體的行動步驟是告訴想邀請的對象自家貓會后空翻。
然后百分之百那個人就會被會后空翻所吸引同意。
岑康寧雖然沒有貓,可是他想不就是區(qū)區(qū)一個后空翻嗎?貓行自己當然也行。
于是發(fā)完微信后。
他在客廳柔軟舒適的地毯上嘗試事前演習。
結果很顯然——
岑康寧失敗了。
非但后空翻失敗,還一個不小心似乎把腰扭了,疼得他瞬間飆淚,什么想法都沒了。
幸好祁釗在初步檢查以后確認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應該只是扭了筋膜層。”
“……真的嗎?可是好疼。”岑康寧眼淚汪汪地說。
祁釗覺得他這幅模樣又讓人心疼又讓人生氣,于是覆在他腰上的手微微以用力:
“這里?”
“停停停,就是這里!”
岑康寧快疼瘋了。
祁釗看到他眼角的淚水后就顧不上生氣了,只剩下心疼。
不過以醫(yī)學上的判斷來看。
確實扭傷的程度也不算特別嚴重,至少沒有到送去醫(yī)院的程度。
于是祁釗先是拿來了一個沙發(fā)坐墊墊在岑康寧的肚子下面,讓他趴著的姿勢能舒服一點,隨后又站起身來走進廚房打開制冰機。
“稍等一會兒。”
祁釗說。
有了坐墊其實感覺到已經有些好受的岑康寧問:“是要冰敷嗎?”
“對。”
祁釗道:“剛扭以后冰敷是最合適的。”
“嘶……那會不會冷啊?”
“不會。”祁釗把客廳中央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三度,說完又往臥室的方向走,“藥箱還在原來的地方嗎?”
岑康寧點點腦袋,甕聲說:“在。”
祁釗:“那我進去取了。”
岑康寧沒怎么在意,畢竟在他眼里,這里本來就是祁釗的地盤。
那個醫(yī)藥箱里的藥品也全是祁釗買的。
祁釗回自己的房間取自己的藥不是很合理嗎?
但祁釗這一趟時隔一個多月的回主臥,時間卻比岑康寧預估的時間多少長了點兒。
迷路了?
不會吧。
岑康寧想。
醫(yī)藥箱的位置他應該從來沒亂動過才是,這一個月里他也就是有一回晚上睡不著覺,在里面找過褪黑素。
還沒找到。
因為某人以前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睡眠問題。
然而岑康寧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祁釗的的確確是在主臥里停留了三分鐘以上。
這合理嗎?
來不及細思,祁釗卻已經拿著噴霧劑與布洛芬走近。
岑康寧對著溫水把布洛芬喝下去,隨后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掀開,冰冰涼涼的細密噴霧旋即落在腰上,一股濃郁的藥味傳來。
“舒服好多!”
他驚喜地半瞇起眼。
祁釗按住他,又說:“別動。”
說罷手掌在岑康寧的腰上緩慢卻有力的按動著。岑康寧也不知道他具體按在了哪個地方,反正就是按完以后立刻比方才舒服不少。
噴霧的藥劑也仿佛徹底滲透進去了一般。
原本酸痛到動一動就疼的腰一下子輕松許多。
當祁釗又拿來凍好的冰塊兒以后,更是連所剩不多的酸痛也幾乎完全消失不見。
冰敷十分鐘后岑康寧試著動了下。
“好了?!”
他震驚。
“怎么這么神奇?神醫(yī)啊祁教授。”
“本來也不嚴重。”
祁釗拿走冰塊,目光落在岑康寧被冰的有些發(fā)紅的腰上,眼神憐惜中帶著幾分復雜情緒。
但由于岑康寧這會兒正趴著的緣故,并沒有被發(fā)現。
“不嚴重就好,好家伙剛剛嚇死我了。”
岑康寧仍停留在劫后余生的慶幸中,這會兒也不猖狂了,更不敢有半點兒掉以輕心。
倒是還有心情給祁釗開個玩笑:“算了,我承認我撒謊了,我根本不會后空翻。”
“……”
祁釗沉默。
岑康寧一無所覺,以為祁釗是在對他干的蠢事感到無語,又接著調侃:“那釗哥你要不要回去?今晚恐怕后空翻是看不到了。”
他這話說的一語雙關。
既是暗示著后空翻,也暗示著原本岑康寧所期待的另一件事。
雖然現在他的腰已經好多了,也應該可以正常活動。
但經歷了剛剛這一遭。
說實話就是什么干壞事的心情也沒了。
哪怕明天不需要上班,岑康寧也只想安安靜靜地睡覺,順順利利的過完這個晚上。
是以他認為。
祁釗完全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畢竟這一個星期以來,祁釗一直固執(zhí)地堅守著某些原則。
而如果岑康寧沒猜錯的話,原則之一應該就是在兩人沒有正式和好前,祁釗絕不留宿,也不逾越。
因為似乎是祁釗認為這套公寓他留給了岑康寧,就是岑康寧的完全所屬物。
祁釗甚至刪了他自己門鎖的指紋。
每回都要岑康寧在APP上給他臨時密碼才進來。
所以岑康寧以為今天可能也是跟前幾天的情況一樣,祁釗在照顧完他以后干脆利落功成身退。
然而事實卻是,岑康寧這一次失算了。
祁釗把手放在他的腰上,用手掌的溫度重新把那方才凍得通紅的地方暖熱,直到冷冰冰的皮膚重新溫暖起來,方低聲問:
“不走,可以嗎?”
岑康寧一愣:“你……”
“以后都不走了,行不行?”
“……”
很久沒有回過神來,像是忽然被一顆糖從天而降地砸暈,過了很久很久,岑康寧才回過神來,鼻頭一酸的同時,以微不可聞的弧度,輕輕點了點腦袋。
“問我干什么?當然行啊。”
岑康寧聽到自己聲線顫抖著說。
緊接著他又語速飛快的補充:“本來這里就是你的家,對不對?”
祁釗說:“對。”
岑康寧沒說話了,只顧著開心,唇角的弧度比AK還難壓,兩只腳不受控制地動來動去。
他卻不知道的是。
在他的身后,看著他這樣開心的模樣,祁釗眼神里流露出難以控制的悲傷情緒。
祁釗的悲傷自然不是因為從今以后他將擁有留宿的權利。
而是因為他方才走進臥室,看到了岑康寧現在正在睡的大床。
分體式的大床緊緊合攏著,仿佛從未分開過一樣。
床的最中央擺放著一個大枕頭。
不難看出這一個多月岑康寧就睡在這里。
可是,被子卻沒有放在最中央的位置,它們分別分布在岑康寧的四面八方。
腳下。
懷里。
身側。
分明是兩米五的大床,但岑康寧硬是睡出了五十厘米小床的架勢。
而透過這個布局。
祁釗仿佛看到了這一個多月以來岑康寧睡著的模樣。
原來,他珍貴的小行星每到夜里就輾轉反側難眠,覺得一個人睡這張床實在是太大了。
于是將所有的被子都拿出來,壘成一個小小的窩。
然后他抱著一個抱枕整個人蜷縮起來,像一個很小很小的貓咪一樣。
在這個狹小又溫暖的小窩里。
終于,夜色深了,困意漸漸來襲。
直到天空快要泛起魚肚白,他緩慢地合上了早已經非常沉重的眼皮。
……
“睡覺睡覺,好困啊今天。”
十點鐘剛一到,岑康寧就打著哈欠嚷嚷著想要休息。
正一邊看論文一邊給岑康寧按摩的祁釗于是放下手機,將人打橫抱起。
岑康寧很滿意地繼續(xù)享受著帝王待遇。
可直到快到臥室前才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等等,好像昨天管家說阿姨今天請假?那他的床豈不是沒疊?
岑康寧瞬間慌亂起來,像是即將被家長揭穿秘密的小孩兒。
但祁釗卻不等他想出借口,已然推開臥室大門。
“等……”
“怎么?”
“不不,沒什么。”
眼尾余光看到整齊的床鋪以后,岑康寧立刻松了口氣。
他很慶幸阿姨最終還是上了班。
否則他就又要在祁釗面前丟臉。
后空翻失敗已經很丟臉了,如果把大床睡得亂七八糟的樣子再被祁釗發(fā)現,豈不是顏面全無?
試著想了想那副場景。
岑康寧不由得把掛在祁釗脖子上的手又緊了緊。
“你也休息。”
“好。”
祁釗毫不猶豫的答應岑康寧,隨后將他放在床上,自己則開始換睡衣。
這天晚上兩人都睡得很早,也很踏實。
基本上晚上十點鐘就睡了,第二天早上八點才醒。
岑康寧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腰已經完全好了的同時,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
這就是睡眠充足的感覺嗎?
岑康寧一邊感嘆,一邊忍不住地往隔壁追求者溫暖的懷里又鉆了鉆。
反正……以后都不走了。
那他提前享受一下,應該也沒問題?
岑康寧這樣想著,身體好熱腦袋好暈,就一歪頭,又睡了一覺。
當天下午祁釗就退掉了在樓下的公寓,將自己的行李又重新搬了回來。
與此同時,他將自己通過各種方式整理好的整整三十多頁追星備忘錄徹底刪除,扔進不可回收垃圾桶里。
祁釗仍然還在追求岑康寧。
可他決定不再參考任何人的意見,只跟隨本心。
再也不想看到岑康寧一個人縮在窩里的樣子,也不想要推開門,聽到岑康寧一個人在沙發(fā)上喊疼,眼里含著委屈的淚水。
不想要漫長的黑夜,岑康寧一個人輾轉發(fā)側,醒來以后很失落地發(fā)現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眼睛底下掛著青色的黑眼圈。
他想要岑康寧的臉上永遠掛著幸福的笑臉。
露出像這天早上在被窩里睡到十一點鐘以后還不肯起的,耍賴的表情。
輕浮的印象又如何?
不認真又如何?
比起寶貴的岑康寧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
祁釗就這樣住了下來。
可后來光棍節(jié),岑康寧依然沒能成功脫單。
因為祁釗似乎真的在認認真真的追求他,完全沒有短時間內直接拉進度條的打算。
這導致岑康寧一開始也有點兒急。
但后來被追著追著,也就不太急了。
實話就是,被祁教授認真追求的感覺,實在是有點兒讓人上癮。
岑康寧之前還吐槽過這人怎么只會當司機送早餐。
結果搬回來以后忽然就開了竅。
首先是早安吻,每天都有;其次是晚安吻,不用多說當然也有。
更讓岑康寧感到驚訝的是,以前祁釗一回來就鉆進書房,現在竟然會跟他聊天了?
雖然聊天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岑康寧說。
祁釗聽。
可每次聽完以后,祁教授都會非常認真地根據自己非常豐富的知識儲備給出反饋。
比如說岑康寧吐槽說最近籃球練習的手腕有點兒吃力。
祁釗就說:“我看看你的持球姿勢。”
岑康寧示范給他看以后,果然發(fā)現是姿勢不對,于是經過調整,很快他改掉了壞習慣以后手腕恢復如常。
又比如說岑康寧說一些圖書館聽來的八卦。
照理說祁釗對這些內容應該非常不感興趣的。
岑康寧也沒指望著他有什么回應,只是單純分享。
結果隔天祁教授下班回家,給他打開自己的手機備忘錄:
“今天開會的時候,我確切地打聽了你想知道的消息。是的,圖書館劉老師的兒媳婦確實在飯桌上罵劉老師老登了,理由是……”
總之岑康寧越來越喜歡跟祁釗聊天了。
覺得跟這人說什么都非常有趣,一點兒都不會覺得浪費時間。
另外每隔一兩天,祁釗還會安排跟岑康寧的外出約會計劃。
第一次約會是某個周三的下午,在電影院。
一部岑康寧非常喜歡的電影重映。
祁釗早早買好了IMAX票,等下午五點岑康寧剛一下班,就接他去了電影院。
兩人一起重刷了這部電影。
在電影院里岑康寧吃爆米花跟可樂的套餐,等結束以后,跟祁釗討論百看不厭的電影情節(jié)。
第二次約會則是在P大附近的一家花園餐廳。
那天中午岑康寧沒吃食堂。
祁釗也沒訂自己的健身餐。
兩人在短短的兩個小時午休時間,在環(huán)境優(yōu)美,被綠樹紅花掩映的花園餐廳里吃牛排,也吃岑康寧喜歡的可樂炸雞。
花園餐廳里還養(yǎng)了許多只貓。
一只膽子很大又漂亮的布偶貓在他們吃飯的時候跳上了桌子,岑康寧逗著它玩兒,不停地給它拍照,興奮地連餐廳的廚師手藝都沒怎么點評。
這些是周內的安排。
而到了周末,尤其是周天,祁釗安排的約會項目就會更遠一點,也時間更長一些。
岑康寧也是第一次發(fā)現,原來A市這么大,有那么多自己沒見過的好風景。
他們一起去野生動物園喂老虎。
回來的車上岑康寧一直興致勃勃跟祁釗討論合法飼養(yǎng)一只西伯利亞金漸層卻不被吃掉的可能性。
最后祁教授認真得出結論,是零。
他們去了位于城市南郊的游樂場。
是大名鼎鼎的迪士尼樂園。
從前總是覺得這是小姑娘或者小朋友才喜歡的地方。
結果岑康寧來了第一次以后,立刻要求祁釗把下一次的約會仍然安排在這里。
當然,更多的時候,兩個人什么地方也不去。
就老老實實呆在公寓。
祁釗給次臥又買了一張電腦桌,安裝了一把跟岑康寧同款不同色的人體工學椅。
岑康寧打游戲在副本里酣暢淋漓殺boss的時候,祁釗就坐在他的左側,安安靜靜地敲著自己的論文,時不時回復一下工作微信。
有時候岑康寧沒操作好,被罵了,垮起一張小貓臉。
祁釗就會從面前的零食盤里隨機掏出一款美味,打開包裝送到岑康寧嘴邊。
一般來說一塊兒糯米糍就夠岑康寧消氣。
二般情況下再加一根辣條。
總之不會超過一分鐘,岑康寧絕對就消氣了,繼續(xù)在副本里開心馳騁。
這樣的日子過得很舒心。
也很幸福。
哪怕不像從前一樣擁有合法關系,也同樣的舒心。
有時候岑康寧甚至忘記了其實祁釗現在還只是“追求者”的身份,壓根兒沒轉正。
直到十二月底的某一天。
A市下了第一場雪。
瑩白的初雪降落在整個世界,岑康寧坐在圖書館一邊喝著熱拿鐵一邊看最新借閱過來的《寵物病毒防治入門手冊》,一邊欣賞著窗外漫天落下的皚皚白雪。
這時,忽然玉姐從自己的工位上興奮地站了起來。
“啊啊啊啊,我們終于要換群名了!”
“什么群名?”
岑康寧抬起一張被拿鐵熱氣熏得霧蒙蒙的臉,好奇地問。
熱氣蒸騰給他本就漂亮的臉增添了一分朦朧感,像是忽然多了層濾鏡,愈發(fā)顯得岑康寧漂亮,懵懂清純。
李明玉看呆了半秒,然后才道:“就課題組小群啊,我們以前群聊叫釗哥不評杰青不改名。”
“那現在呢?”
岑康寧感到自己心臟高興地跳了一下。
其實已經有所預感。
可是當他真的聽到李明玉用炫耀的語氣說:“現在可以改名了,因為釗哥真的評上了杰青。”后,仍是開心地完全無法平靜。
“這就評上了?這么簡單?”
他感到不可思議。
“才不簡單呢,因為是釗哥所以看起來容易,實際上三十歲能評上的一只手就能數得出來。”李明玉說。
“太好了,我還以為……”岑康寧想說還以為祁釗會受到那一個月離職的影響,結果轉念一想,祁釗是誰?
祁神豈是浪得虛名?
于是立刻收回了接下來的話,岑康寧拿出手機,想要第一時間組織語言給祁釗發(fā)去恭喜。
而這會兒李明玉基本上已經高興的手舞足蹈,什么都聽不進去地開始自言自語。
“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我就是杰青弟子!”
“釗哥太牛逼了,我就知道跟他沒錯——”
“不行我得趕緊去寫論文了,趕在行情徹底水漲船高以前,我得趕緊轉個博士先!”
在李明玉的碎碎念中。
岑康寧已經心潮澎湃打開微信。
可當他正要給備注名為“追求者1號”的人發(fā)去恭喜時,卻發(fā)現原來一個小時前,“追求者1號”已經提前預約他今天下午下班后的時間。
“寶寶,晚上要不要去這里?”
追求者1號緊接著發(fā)來一個地址。
岑康寧點開一看,地址距離P大其實有一定距離,是一個對岑康寧來說相對陌生的地方。
岑康寧本來想,這是要邀請他一起慶祝自己今天評上杰青嗎?
但祁釗說:“這是三歲時,爸媽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想帶你一起去。”
作者有話說:
脫單倒計時中~[讓我康康]
第86章
從P大出發(fā),車足足開了三個小時。
中間還換了一次司機。
這次的約會行程漫長到岑康寧甚至覺得,祁釗是不是把自己哄去了隔壁省。
好在路口的交通指示牌提醒著岑康寧。
這里仍是A市。
不過有著一個特別的名稱,叫做A市蒼梧山觀星點。
“今晚會有流星雨嗎?”
看到那個藍色指示牌,困了一路的岑康寧終于睜大眼睛,感到了一絲久違的興奮。
然而駕駛座上的司機非常老實,打了個轉向燈的同時,交代:
“象限儀座流星雨的最佳觀測時間在1月。”
“啊?現在不才12月?”
岑康寧感到可惜。
祁釗道:“的確,所以我們今天不是來看流星雨的。”
說著將車輕車熟路駛入一條小路,停在山上一個小別墅門口。
“到了?”
岑康寧不由得坐直身體。
“到了。”祁釗說。
說罷他很自然地側身,想要給岑康寧松開安全帶。結果坐了一路車早就憋不住的岑康寧自己飛快地解了安全帶,瞬間跳出車子,在外頭開始蹦跶著活動身體。
“終于到了,腰都快坐斷了!”
他一邊跳一邊抱怨。
祁釗撲了個空,倒也不意外,轉身將自己的安全帶也解開,從駕駛座上緩步走了下來。
“上樓。”
他說。
“好啊,有沒有吃的東西?”岑康寧一邊跟在祁釗身后往樓上走,一邊東張西望的同時,開始當皇帝。
祁釗沒說話。
但用腳趾想也知道,怎么可能沒有?
其實出發(fā)前祁釗就安排著讓岑康寧吃了一點兒,上車前還給他點了杯奶茶喝。
所以其實岑康寧不餓。
但怎么說呢,這種環(huán)境不吃點兒很可惜吧?
走上二樓以后,他環(huán)顧四周后心想。
似乎是為了方便觀星,整個二樓的墻壁,連樓頂都是玻璃,四面透明的玻璃讓整個房間的視野極度通透,仿佛用手摸就能摸到屋外的皚皚白雪一般。
再抬頭望去。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
夜幕已經全然降臨。
靜謐的夜空中沒有絲毫,哪怕是一片云,漆黑的夜幕中星星點點的繁星點綴其中,宛若一條河流蜿蜒流淌。
所以這是……
“銀河!”
岑康寧激動地喊出聲來。
祁釗卻沒有回應他,因為剛一到二樓,祁釗就在皇帝的安排下,去隔壁房間打開冰箱。
他提前安排管家來準備過。
所以觀星室里的壁爐嗶嗶啵啵,胡桃木在利落地燃燒著。
冰箱里琳瑯滿目,全是管家準備好的食材。
鍋底跟蘸料管家也準備好了。祁釗所需要做的,只是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擺出去。
想當然。
這一舉動得到了皇帝毫不吝嗇的夸獎。
岑康寧看到小木桌上被一一擺出來的火鍋食材,眉眼緩緩地彎出弧度,眼神亮晶晶:“釗哥太聰明了吧,你怎么知道這種環(huán)境是最適合吃火鍋呢?冰天雪地跟火鍋最配了。”
但祁釗其實并不知道這回事。
準備火鍋的原因很簡單,火鍋是兩人難得一致接受的進食方式。
不過既然岑康寧喜歡,那么祁釗也就滿意。
“先洗手。”
祁釗說。
“好嘞。”岑康寧脫掉外套以后,興奮地歡呼了一聲,隨后洗了手,加入了端菜任務中。
兩人聯手果然效率更快。
不一會兒的功夫菜品就都被擺了出來,牛肉卷跟蝦滑壘了滿滿一大盤。
這時鴛鴦鍋底也開始咕嘟冒泡,岑康寧坐在正對著銀河方向的景觀座位上,眼巴巴地等著它開鍋。
“釗哥,你下午說這里是你爸媽送你的,是指這個小別墅嗎?”
祁釗一邊給開了鍋的鍋底里下牛肉,一邊點頭:“對。”
“好有錢。”
岑康寧不由得露出羨慕的表情。
三歲的時候就能一出手是這樣的禮物,祁釗的家庭經濟狀況果然優(yōu)越。
三歲的時候自己有什么禮物呢?
岑康寧仔細想了想,勉強想到一個又酸又澀的橘子。還是大伯家里的姐姐不要了,才送到岑康寧手里。
“想要嗎?”
祁釗問。
岑康寧趕緊搖頭,生怕搖頭慢一秒祁釗就把這個房子送給他了,就像現在他們正在住的公寓一樣。
“不要,我又不喜歡觀星,偶爾釗哥你過來的時候帶我來看看景色換換心情就行了。”
祁釗聽到這句話微微動容,問他:“心情很好?”
岑康寧夾了一筷子牛肉放進蘸碗里,開心地使勁兒點頭:“好的不得了。”
雖然路途確實遠了些。
但跟眼前這壯觀的銀河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岑康寧曾經不是特別理解為什么祁釗喜歡天文學,現在他了解了,而且是非常了解。
面對這樣的景色不喜歡才奇怪。
而且祁釗又是那種好奇心特別重的人,站在這樣的房間里,仰望頭頂星空。
他一定會想。
太奇妙了。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
那浩瀚的星空中又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在遙遠的,宇宙的另一端,會不會也有這樣的一個自己,同樣在夜空中仰起頭。
想到這些岑康寧莫名覺得很激動。
隨后又覺得很可惜。
“釗哥,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的話,你會選擇換專業(yè)嗎?”
“不會。”
“為什么?不覺得做自己喜歡的專業(yè)才有趣嗎?”
“是很有趣。”
祁釗道:“不過這就意味著我浪費了過去十八年的時間。”
“十八年?”
“是的,從十二歲開始,我開始正式入門生命科學。”
“……”
祁釗輕抬眼鏡,非常篤定地說:“人的生命很有限,我是不可能放棄這十八年積累的。”
岑康寧震驚了一會兒,終于能回過神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觀點。”
這就是大佬跟咸魚的差距嗎?
難怪某人可以三十歲評杰青。
祁釗卻在看了岑康寧一眼以后,說:“毛肚老了。”
“哎哎哎,怎么能老了呢?”
岑康寧立刻從上一個話題中抽離,用筷子在鍋里把心心念念的毛肚撈了出來。
脆生生的毛肚入口的瞬間,他聽到祁釗又輕聲的說道:“但如果回到18年前,也許結果會不一定。”
岑康寧嚼毛肚的動作不由得放慢了一瞬。
外頭是冰天雪地。
屋內卻溫暖如春。
星空之下,咕嘟咕嘟火鍋冒泡的聲音伴隨著壁爐里時不時傳來的一聲啪——的聲響。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祁釗第一次在岑康寧的面前,談起那消失的一個月。
“那一個月,我在我媽那里。”
祁釗垂下漆黑的眼睫,語氣狀似輕描淡寫地說。
“她要我離婚,重新相親,我不同意。”
“……”
寥寥幾語,祁釗說清楚了當時的狀況。其實都不需要他說,岑康寧后來也從祁院長那里得知了一些情況。
他甚至知道,劉海俐其實是因為祁未言一句話而改變的主意。
但在這種情況下。
岑康寧仍然沒有選擇開口,只是安靜地聽。
“不過不同意沒有用,一般情況下是這樣的。”
祁釗意簡言賅地總結。
事實上祁釗說的頗為保守。
在過去的三十年里,不能說一般情況下不同意沒有用,而是幾乎所有情況下,祁釗不同意都沒有用。
自打他開始有了自我的觀念起。
似乎就總是會跟母親起沖突。
從小的時候選擇什么樣的奶粉,再到大些時候想要看什么樣的書籍,選擇什么樣的專業(yè)。
劉海俐女士總是有著跟祁釗截然相反的意見。
很小的時候祁釗無法反抗。
作為一個嬰幼兒,他想要活著,就必須聽從母親的意見。
長大以后他倒是也的確也有過反抗的意識。
可惜……
“我的母親,會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逼迫我妥協(xié)。”
終于將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
祁釗感到身體驟然一輕。
像是長久以來壓在自己肩膀上的兩個重達千斤的負擔忽然被挪走了一樣。
他意識到,從今以后他好像終于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的生活著。
“一開始我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覺得奇怪。為什么每次我在反抗成功以后,我的媽媽就會不吃飯。”
“早上也不吃,中午也不吃,問她就說不餓,沒胃口。”
說起這段回憶,祁釗微微蹙起眉心:“那時候我不懂,只是覺得害怕。”
人怎么能不吃飯呢?
小時候的祁釗如是擔心道。
他墊著腳從冰箱里拿出母親平時喜歡的食物,放到烤箱里加熱以后,用干凈的盤子裝好,端到母親面前。
“媽媽,吃。”
他說。
劉海俐卻在看了一眼他后,面色蒼白的嘆了口氣。
“不吃,沒心情吃。我兒子不聽我的話,我哪有胃口?”
祁釗于是開始莫名地緊張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就因為他今天下午沒有吃那碗面?
可是,每次吃碗面以后身體都不舒服。
會起紅疹。
這樣的情況,難道他也必須要吃下去嗎?
“媽媽辛辛苦苦為你和面揉面,在廚房里忙了一早上才給你弄出這么一碗面,結果你一口都不吃,我說你,你還跟我生氣。你這樣的行為讓我怎么有心情?”
“我……”
祁釗很想解釋,他掀起袖子,想給母親看他胳膊上的紅疹。
不過因為那天沒有吃面的緣故。
紅疹并沒有出現。
劉海俐說:“你長大了,不需要我了是不是?”
祁釗搖頭:“沒有。”
劉海俐便又說:“那你告訴我,你下回還挑不挑食了?”
年幼的小孩兒看了眼母親蒼白的臉色,最終搖了搖頭。
在外人眼里,劉海俐是一個非常盡職盡責的母親。分明祁家并不缺錢,但劉海俐沒請保姆,在祁釗出生以后不久就辭職,親手親力親為地全職照顧起了孩子。
祁釗的飯是她親手準備的。
各路親戚都交口稱贊。
祁釗的書是她買的。
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聰明頭腦,是因為她很小就開始給祁釗啟蒙醫(yī)學。
六歲的時候劉海俐開始成為他的陪讀。
從中學再到大學,再到出國。
提起祁釗這一路以來的優(yōu)秀履歷,所有人都說,你要好好感謝你的母親。
可是。
真的要感謝嗎?
那時候祁釗的自我意識產生了極度的混亂,一方面他認為,的確,母親為自己付出了一切;另一方面,他卻始終覺得,母親提供的很多東西并非他想要的。
十八歲那年自我意識占據了最上風。
也許是叛逆。
也許是重壓之下的極限反彈。
祁釗做出了生平最出格的一次反抗,離家出走。
結果就是他迎來了劉海俐女士最夸張的一次傷害自己。
那天的后來,祁釗站在病房的門口看著病床上虛弱的母親,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渾身上下都沒有了知覺。
后來。
兩人的矛盾仍時有出現。
關于回國的問題,關于結婚的問題。祁釗仍然會反抗,但那些反抗再也沒有出格過,停留在一個雙方默契的安全線。
最出格的一次就是上上個月。
“沒有告訴你原因,也沒有告訴你什么時候事情能夠解決,因為事實上,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祁釗語氣如常地道。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的臉上依舊沒有太多表情,眼神就好像平日里一樣的冷峻。
唯獨在岑康寧看不見的桌下。
那修長的手指,似乎微不可見的,輕顫了下。
頓了頓,祁釗接著說:“其實,跟你說這些話很不合適。”
作為心理學博士學位的獲得者。
祁釗心中非常清楚,這世界上其實并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甚至,將自己的弱點暴露于人前,是相當危險的決定。
好比說十二歲那年,面臨著最終的專業(yè)選擇,在人生重要的關節(jié)點上。
祁釗與母親發(fā)生爭執(zhí)。
于是聯系父親。
可作為自己的另一位法定監(jiān)護人,父親給出的回答是次日將電話打給母親,將自己的話原封不動轉告給母親,并就此跟母親吵了一架。
為什么沒有站在自己這邊呢?
祁釗無法理解。
但這件事也沒有了后續(xù)。
又好比說上大學以后,祁釗曾經試圖就自己的狀態(tài)尋找心理咨詢。
也許是他不夠幸運。
又也許是那天負責他的那位咨詢師有著相當幸福美滿的家庭。
咨詢師聽完他的敘述以后尖叫一聲,說:“omygods,你怎么會懷疑你的母親不愛你?”
那次后祁釗放棄跟任何人交流自己的經歷。
選擇在各種心理學論文與教科書上尋求自我和解。
祁釗一直認為他會把這件事埋藏起來,一直到死去,直到那天他在辦公室里,看到一朵早已經枯萎的玫瑰花。
哪怕他再怎么小心翼翼地想要將花拿起來,送去專門的機構做永生花保存。
在拿起花的瞬間。
花瓣還是碎成了粉末。
后來,在兩人曾生活的公寓里。
他又看到了岑康寧用被子搭建的小窩。
祁釗開始意識到自己曾經失去了什么,也開始意識到無論如何,關于自己消失的那個月,關于那封離婚協(xié)議,他必須給岑康寧一個解釋。
這無疑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尤其對于祁釗來說。
像所有自然界的雄性生物一樣,他十分俗套地渴望自己在岑康寧的面前永遠是強大的,堅不可摧的。
雖然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真的能夠真正做到堅不可摧。
可祁釗一直想要讓岑康寧相信這一點。
但現在他卻也必須親手打碎它。
然后將選擇權交給岑康寧手里。
他的小行星……會有什么反應呢?
祁釗安靜地在原地等待著屬于自己的追星結局。
而在漫長的安靜過后,只見坐在最佳觀景位上的青年一眨眼,啪嗒,沒忍住掉下一顆眼淚來。
他想揉眼睛,結果手指好像剛剛碰到了辣椒,眼眶頓時更紅了。
紅油麻辣鍋進眼睛的酸爽跟情緒上的波動一齊襲來。
最后的結果就是導致岑康寧一時完全說不出除了“辣辣辣”以外的話來,直到在水龍頭處用水沖了好久好久的眼睛,最后才眼眶紅紅地抬起一張濕漉漉的臉,說:
“釗哥,要是我比你大一點兒就好了。如果我比你大二十歲,你六歲那年我就去領養(yǎng)你,你別跟你爸媽,跟我走,行不行?”
作者有話說:
祁教授:我想讓你當我老婆,結果你想當我爹?
第87章
岑康寧越說越起勁兒,仿佛已經可以腦補出自己領養(yǎng)小祁釗以后的生活。
“我不干涉你選專業(yè),也不讓你吃面。”
他碎碎念。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每天跟我說說話就行。”
“哦對了,你還不能嫌棄我太窮。”
想到這里岑康寧不由得攥緊了拳,看著祁釗的眼睛認真承諾:“但你放心吧,如果領養(yǎng)了你爸爸會努力賺錢的,再也不當咸魚——”
祁釗:“?”
短暫的安靜過后,祁釗終于忍不住捏住岑康寧的臉,用干凈的熱毛巾替他小心仔細地將臉擦干凈以后,方說:
“要領養(yǎng)的話,也是我先領養(yǎng)你吧?”
岑康寧:“……好像也對哦。”
他小時候也蠻慘的。
三歲奶奶去世被送去大伯家,六歲父母雙亡,開始在黃家寄人籬下。
如果要比起誰小時候過得更慘。
一時半會兒還真分不出個高低。
岑康寧想了想,笑著說:“那要不我們互相領養(yǎng)吧,有沒有這種規(guī)定?”
自然是沒有的。
這世界上不會有任何法律敢規(guī)定兩個孩子能夠彼此作為監(jiān)護人。
況且是祁釗的法定監(jiān)護者還存在情況下。
就更不可能了。
一切只是岑康寧美好的幻想,完全不切實際。但祁釗承認,正是那不切實際的幻想,給他曾經覺得不值一提的童年生活,增添了某種明亮的色彩。
那色彩本身就像是岑康寧一樣。
是溫暖的,和煦的。
輕輕觸碰以后,會發(fā)出類似于貓咪一樣“呼嚕呼嚕”的聲音。
當然,偶爾的時候也會像方才一樣,發(fā)出“我想領養(yǎng)你”這樣的豪言壯語。
祁釗對岑康寧想成為自己父親這件事不置可否。
唯獨只是在仔細檢查完他的眼睛沒有真的受到傷害以后,把他吃火鍋的座位往后拉了拉。
大約拉到往后十多厘米左右,方滿意。
“接下來你就坐在這兒吃。”
祁釗安排道。
岑康寧自然不太滿意:“在這兒?也太遠了吧?我筷子都伸不進鍋里。”
但祁釗說:“能伸進碗里就行。”
說著祁釗拿著公筷給岑康寧的料碗里撈了一小碗蝦滑遞到他手邊。
岑康寧接過以后明白了祁釗的意思,遂感動地抬起眼:“我錯了,釗哥,我覺得的確還是你更適合領養(yǎng)我。如果我領養(yǎng)你的話,我可能會成為那種讓六歲小孩兒照顧二十六歲老人的惡毒養(yǎng)父。”
祁釗終于沒控制得了吐槽欲:“我們就不能不領養(yǎng),只是提早相遇嗎?”
岑康寧眨巴一下桃花眼:“可是釗哥,你比我大七歲唉。”
祁釗:“……”
岑康寧一邊吃蝦滑一邊道:“也就是說,釗哥你六歲的時候我還沒出生,根本沒可能提早相遇。”
祁釗:“…………”
房間里短暫安靜了一會兒后。
正悶頭吃蝦滑的岑康寧感覺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機忽然瘋狂震動幾下。
正好一碗蝦滑也吃完了,他就將空碗理直氣壯地遞給祁釗,拿出手機。
結果一看:
嚯!
追求者一號竟然發(fā)來數條鏈接。
第一條鏈接的標題是:“研究發(fā)現,年齡差大于六的情侶更容易相處和諧。”
第二條鏈接:“男人三十歲以后身體機能會下滑嗎?這項研究結果告訴你,不會!男人三十歲正是最朝氣蓬勃的年紀。”
岑康寧:“……”
看到第三條鏈接時岑康寧終于再也看不下去,臉頰通紅的放下手機,嚷嚷道:
“釗哥你一天天都在看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祁釗正給三鮮鍋里下青菜,聞言抬眼一瞥岑康寧:“這些并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而是發(fā)表在學術期刊上的正規(guī)論文,有一定的參考性。”
岑康寧:“哦,那安德魯的論文怎么就沒有參考性了?他不還是斯坦福的教授嗎?”
祁釗:“……”
下一秒只見某人撈青菜的手一頓,緊接著便將致死量的油麥菜茼蒿豌豆尖全部都裝進了岑康寧的碗里。
正得意于自己拿下一城卻被猛不丟塞了一碗健康食物的岑康寧登時臉都綠了。
好哇。
原來把他的座位挪開是這個目的!
此人……其心可誅。
他氣憤地磨了磨后槽牙,但仍是接了這碗健康蔬菜大雜燴,罵罵咧咧地吃了下去。
—
最后火鍋吃干凈了。
岑康寧撐得在榻榻米上躺著一動都動不了。
祁釗也有點撐,不過因為他一直是站著,而且沒怎么吃碳水的緣故,所以比岑康寧的程度還要好一點。
于是在岑康寧撐得動彈不得的時候。
祁釗就把火鍋現場收拾了一下。
鍋拿走,底料處理干凈,碗筷碟子都放進洗碗機了。最后再用抹布濕巾將桌子擦得干干凈凈,隨后打開新風機。
不過十多分鐘的功夫。
整個玻璃房就整潔如初,連火鍋味都散了個一干二凈。
岑康寧這時胃已經緩和了不少,還是飽的,只是不撐了。但他躺在原地仍是一動不動,非但如此,還嚷嚷著讓祁釗也趕緊過來一起躺著。
“我才發(fā)現這樣躺著的視野是真好,釗哥快過來!”
“馬上。”
有點潔癖的祁釗收拾完以后換了身衣服,這才躺了過去。
身側多了一個人。
熟悉的氣息讓人分外安心。
岑康寧下意識地就把腦袋往過蹭了蹭,而祁釗也非常上道的,將他腦袋攏進了懷里。
“那顆很亮的是什么星星?”
岑康寧指著夜空問。
“金星,又叫啟明星。”
岑康寧恍然大悟:“原來它就是啟明星,好亮啊!”
“是的。”
祁釗說:“他旁邊最近的位置是水星。”
“原來如此,真厲害啊,釗哥。”
岑康寧笑瞇瞇道。
祁釗認為岑康寧真的很容易滿足,只是辨認出金星跟水星而已,就能夠讓他這么高興。
要是再多告訴他幾顆星星。
他豈不是要高興地上天?
不過祁釗卻沒有得到這個機會,原因是岑康寧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聊起時間這個話題。
“我們真的不能實現時間旅行嗎?”
“祖父悖論講得是什么東西?”
“黑洞的盡頭是什么?這個宇宙里到底存不存在平行時空?”
好像十萬個為什么一樣,岑康寧不斷地冒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而祁釗一一嚴謹地解答。
完全不因為岑康寧是個門外漢而敷衍。
岑康寧在聽完答案以后感到有些遺憾:“暫時沒辦法時間穿梭啊?那好可惜,我剛剛還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倆都回到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
岑康寧六歲,祁釗十二歲。
那時鄉(xiāng)下小孩兒岑康寧剛剛踏入這座繁華無比的都市,還是個很愛哭,很會惹人煩的小哭包。
十二歲的祁釗卻已經在T大天才特別班提前開啟大學生活。
“要是我遇見你,我就死死地抱住你的大腿,賴住你。”
岑康寧道。
而祁釗在略一思考后答道:“那當時十二歲的我可能會拉你去洗澡消毒,因為我那時候有嚴重的潔癖。”
岑康寧笑出聲來:“你知道是我也潔癖啊?”
祁釗想了想:“有,所以是拉著你一起,等洗完澡以后就給你買新衣服。”
岑康寧:“你有錢?”
祁釗說:“有,還挺多。”
“挺多是多少?”
“七十八萬三千零五角錢,我把它托付了給了我當時的信托經理。”祁釗說。
“可惡的有錢人。”
岑康寧忍不住仇富心理又冒了出來,不過話又說出來,十六年前的存款,祁釗的記憶力竟然也能精確到角。
這是何等驚人的記憶力!
只能說不愧是祁釗嗎?
岑康寧于是試探著又問:“那你還記不記得十歲時候的存款?”
“記得。”
祁釗不假思索道:“十歲時的存款是五十二萬整。十歲到十二歲的兩年間,我分別收到了五十二萬的理財收益約為三萬六千,兩個春節(jié)得到的壓歲錢分別為……”
“停停停!”
岑康寧要被這明晃晃的炫富炫記憶力給眩暈了,他叫停了祁教授的炫耀行為,說:“我現在知道你很有錢,可以給我買得起衣服了。”
祁釗卻說:“不止要給你買衣服。”
“嗯?”
“還有買鞋子,買手機,買麥當勞,買哈根達斯冰淇淋……什么都給你買。”
“好啊。”
岑康寧想了想那副畫面,忽然笑了。
“那六歲的我絕對會很開心的,很開心很開心。”
“十二歲的我應該也會開心。”
祁釗篤定道。
岑康寧又說:“不過想了想,那時候我長得還挺難看的,就算穿了新衣服新鞋子也不好看。”
祁釗不認可他這種觀點:“不可能。”
岑康寧爭執(zhí)道:“是真的,那時候我壓根兒就是個丑小孩兒,又矮又黑又臟兮兮。你說你要帶我洗澡消毒是對的,因為我抱住你的話,肯定會在你的褲子上留下兩個臟手印。”
“……”
沉默了一會兒,祁釗說:“沒關系。丑小孩兒我也喜歡。”
岑康寧感到眼眶一熱,把頭埋在祁釗胸口處,聽著他的心跳說:“可是,真的很丑很丑,又臟兮兮。”
祁釗問:“有照片嗎?我想看。”
岑康寧說沒有。
“那時候哪有人給我照照片啊。”
“小學的畢業(yè)照也沒有?”
“沒有,因為沖洗照片要錢,娟姨沒錢。”
祁釗于是不由得感到可惜。
因為十六年前未曾留下的岑康寧的小學照片。
岑康寧卻不怎么在意,覺得又黑又丑有什么好看的?按照他的記憶,大約是在初中以后,他才算是漸漸張開了,有了現在這幅模樣的雛形。
不過說起這事兒岑康寧對照片也升起了興趣。
但是是對祁釗的。
“釗哥你有嗎?你肯定有吧,你家這么有錢,肯定給你照了很多照片,每次學校畢業(yè)的合影你肯定也買了。”
祁釗:“……沒。”
“不可能,釗哥你又在撒謊了!每次你說謊語速就會變慢。”
“好吧,有。”
祁釗不得不承認。
“我就知道有,快——拿出來讓我瞧瞧啊。”岑康寧期待地看著祁釗。
而祁釗在經過長達三分多鐘的天人交戰(zhàn)以后。
最終還是因為岑康寧的表情太可愛了根本沒辦法拒絕而妥協(xié)。
他拿出了自己的童年相冊。
“很巧,這些相冊平時我就放在這里。”
祁釗說。
“哇,這證明老天爺也想讓我今天看到!謝謝老天!”岑康寧興奮無比地接過相冊。
一想到這個相冊里裝著的是小時候的祁釗。
眉眼里的笑意就完全無法消散。
岑康寧眼睛都快笑得瞇成一道縫隙了,結果打開相冊第一眼——
“噗!哈哈哈哈!釗哥你怎么畢業(yè)合影是被同學抱起來的啊!”
祁釗素來冷淡的表情終于閃過一絲無奈:“……所以我不想給你看。”
“哈哈哈,不行不行,這種重磅可愛的照片我怎么能不看呢,快讓我好好看看。”
嗯,不看不知道。
一看才發(fā)現,原來小時候的祁釗就長得這么帥氣,皮膚白白嫩嫩,五官英俊氣質脫俗,像一個尊貴的小王子一樣。
不過壞消息是,小王子才六歲就小學畢業(yè)。
所以在小學畢業(yè)合影留念中,被當時大他六歲明顯比他身體強壯好幾倍的同班同學像洋娃娃一樣抱了起來。
而且一個抱,另一個身邊兒的女生還捏著祁釗的臉,笑得格外開心。
岑康寧笑著笑著就有點酸了。
這可是六歲的小祁釗啊。
想也知道他的臉有多軟。
會不會比蛋糕還軟?這樣想著沒忍住,岑康寧伸手,捏了一下現在的祁釗臉頰。
“都不太軟了。”
他遺憾道。
祁釗對岑康寧這個想捏自己臉蛋的想法沒什么好說的,在他看來自己的臉上一直沒什么肉,不像岑康寧,根本沒什么捏的必要。
至于照片上這個女同學——
“她后來又上了一年六年級。”
不能說這話里沒有半點兒幸災樂禍,只能說很少,但不是沒有。
不由得岑康寧眼前就出現了一個一本正經拒絕同學們對自己抱抱捏捏,要跟同學保持距離,卻完全沒有用的無奈小孩兒的形象。
真是太可愛了!
岑康寧這樣想著,忍不住把這張照片拍了下來,存進自己手機里。
“下回31歲生日照片就用這張,我決定了。”
他這樣自顧自地決定了。
但很快,當翻到第二張相片時卻又立刻后悔。
“不是,這張也太可愛了吧!這張更是可愛到沒邊!”
照片里,祁釗站在領獎臺上,小小一個小人兒,穿著米白色的正裝燕尾服,面容嚴肅正經,手里卻抱著跟自己身體差不多大小的獎杯。
獎杯上似乎是寫著“全國青少年數學奧林匹克金獎”的字樣。
金光燦燦的獎杯映著小孩兒小小的身影。
太可愛了。
又厲害又可愛的感覺。
這張難道不是祁教授的人生照片?
岑康寧愛不釋手的撫摸著這張照片,就仿佛透過這張照片真的觸碰到了當年的小祁釗一樣。
他感到幸福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小小的遺憾:“唉,我真的認識你太晚了,釗哥,錯過了你那么多人生的瞬間。”
祁釗本來正在見縫插針低頭看自己手機上的文獻,一聽這話抬起頭來:“很遺憾嗎?”
岑康寧說:“當然遺憾了,我都不了解你。”
祁釗于是放下手機,問:“你想了解哪一年?”
“每一年。”
岑康寧認真道。
祁釗:“好,那就從我出生以后有記憶的第二年開始,那一年我……”
“等等等等!”
岑康寧不敢挑戰(zhàn)祁釗的記憶力。
他完全相信祁教授有從出生第二年給他講到第30年的本事,不過照這樣的方法講一點兒趣味性都沒有。
想了想,岑康寧指著手中的照片說:“要不就根據照片講,好不好?”
祁釗說:“好。”
于是兩人開始說起祁釗照片背后的故事。
從奧林匹克金獎說到第二年他中學入學。
又從中學入學,說起一開始那些學生是如何看不起祁釗,最后又是如何一道題,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
岑康寧也要對祁釗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好厲害啊釗哥,你那會兒就是校園男神級別了吧?”
祁釗說:“不算。”
岑康寧說他謙虛。
祁釗認真說:“真的不算,因為他們都覺得我太小。”
岑康寧:“哈哈哈哈哈!”
想了想也的確,有誰會把一個小豆丁當男神呢?只會把他當成一個很聰明的小屁孩兒吧。
“這種情況一直到我十二歲以后才有所改變。”
“長高了?”
“對的,我每天喝牛奶,吃鈣片,曬太陽。”
“你你你……難怪后來長這么高!好聰明!”岑康寧很是羨慕。
祁釗輕輕摸著他的頭發(fā),說:“你現在多喝,也來得及。”
“騙小孩兒呢你。”
“嗯,就是騙小孩兒。”
祁釗看著他說。
岑康寧被某個大自己七歲的老男人又哄得臉紅了,連忙又翻開相冊,試圖尋找下一個話題。
祁釗卻按住他的手:“寶寶,先說說你。”
“我?”
“對。”
祁釗認真道:“我也想知道你六歲的時候,發(fā)生過什么事情。”
岑康寧的記性其實沒有祁釗那么好。
但勉強也能回憶起一些細節(jié)。
那一年的冬天他失去了父母,從農村來到A市,那一年的秋天他進入小學。
那一年下了場特別特別大的暴雨。
小小的岑康寧可憐兮兮的坐在班級教室里,等雨停沒有人接。
如今說起這些回憶已經不太會感到特別難過了,所以岑康寧可以笑著,以輕松的語氣說出來。
祁釗卻將他抱緊。
“如果那時候我們就認識了,我去接你。”
他這么允諾岑康寧。
岑康寧的眼里開始氤氳著十六年前不曾流淌而出的淚水,淚水打濕了祁釗剛換好的襯衫,留下一團很小的痕跡。
潔癖的祁釗卻沒有去換衣服,只是一直抱著岑康寧。
抱著抱著。
便不由得生出一種很慶幸的感覺來。
彼此都是。
很慶幸兩人能夠最終相遇。
像是宇航員窮極一生,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顆小行星;
也像是流浪在外輾轉過好幾個家庭的小貓,終于找到了可以安心露出柔軟肚皮的歸屬地。
他們就在這漫天星空之下,全宇宙的見證中,訴說著自己曾經的傷痛,也分享彼此的感情。
后來這天晚上他們其實除了擁抱以外沒有發(fā)生其他任何親密的行為。
可是無形之中。
總覺得彼此之間的距離又靠近了不少。
岑康寧曾經覺得自己一點兒都不了解祁釗,對此感到傷感和遺憾。比起孔宇真,他連祁釗喜歡珍妮弗都說不出來。
但這天以后不一樣了。
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以絕無僅有的堅定語氣宣告: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祁釗。”
他知道祁釗的第一次掉牙是什么時間;也知道祁釗第一次拿奧林匹克金獎時什么樣的心情。
他知道祁釗從來沒有過暗戀對象。
喜歡過他的人倒是不少,可是沒有一個敢直接表白的。
他還知道,原來自己就是祁釗的初戀,原來其實后來祁釗曾經試圖聯系自己,想要繼續(xù)資助他。
但當時醫(yī)院保留的聯系電話是軍叔的。
祁釗聯系過好幾次,軍叔都沒有回應。
同理對于祁釗來說,也是一樣。
從這一天起,沒有任何人會比祁釗更了解岑康寧,了解他的童年,了解他的青春期,了解他的愿望,還有,了解他排成一整個長隊的追求者們。
聊天的最后祁釗經過反復周密的論證,宣布:“這些追求者都不適合你。”
岑康寧那會兒已經很困了,卻還是迷迷糊糊地問他:“那你覺得誰最適合我?”
沒有得到答案。
岑康寧說完已經頭一歪睡著。
天快亮了,窗外是簌簌的鵝毛大雪,屋內,壁爐一刻也不停地燒著,燒地岑康寧臉頰紅撲撲的一片。
祁釗最終沒忍住,低頭親了他一下,說:
“我。”
“我最適合你。”
……
第二天岑康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雪已經停了,屋外卻仍是白茫茫一片。
祁釗醒的更早一些,這會兒正在榻榻米的角落里看文獻,見到岑康寧醒來下意識起身想要問他餓不餓。
誰知一向餓地最快的岑康寧看著窗外厚厚的積雪興奮的不行。
“我要去堆雪人打雪仗!”
他宣布。
祁釗其實不太贊同,但岑康寧心意已決,祁釗就只好給他拿出羽絨服還有帽子手套圍巾。
套好防寒衣物以后。
岑康寧迫不及待地就沖了出去。
祁釗雖然沒有加入他的意思,但也換了身羽絨服后,把自己的工位挪到了離岑康寧很近的地方。
岑康寧痛痛快快玩了一會兒后看到祁釗在回消息。
忽然間就想起一件正事兒來。
“對了釗哥,我還沒祝賀你評上杰青。”
祁釗回完消息抬起臉來,表情不變:“沒什么好祝賀的。”
“不開心嗎?”
“還好,總體來說是有用的,但多了很多不必要的應酬,也多了不少需要上交的材料。”
祁釗說。
與此同時父母也都給他打來電話。
不過這事兒沒必要說出來。
岑康寧知道祁釗最煩應酬,可是評上了杰青,不可能沒有應酬,就安慰他說:“安啦釗哥,隨便應酬幾句,過陣子就好了。”
“嗯。”
祁釗點頭。
岑康寧笑了笑,彎起眉眼說:“開心一點,這是個好事情,而且其實,我有準備一個禮物送給你。”
祁釗正要拒絕。
岑康寧卻忽然捧著一顆心型的雪球朝他跑來。
銀裝素裹的冰雪世界里他穿著棕色的羽絨服,帶著棕色的,長著耳朵的毛線帽,像一個圓滾滾的小熊一樣。
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好像有一年一樣。
小熊終于靠近了祁釗,隨后氣喘吁吁地抬起被凍得有些發(fā)紅的臉,將雪球捧起,眼神認真道:
“送你一個男朋友,行不行?”
作者有話說:
[三花貓頭][三花貓頭][三花貓頭]
超級溫暖超級喜歡的一章,謝謝大家的支持呀~
第88章
很早就想這么說了。
只是一直苦于沒什么好借口。
再加上祁釗玩追求者的游戲玩的挺上癮的,岑康寧也就無所謂了,陪未來男朋友一起玩唄。
可是就在昨晚。
當岑康寧聽到祁釗親口說出那一個月的真相時。
很忽然地,岑康寧就特別特別的想讓他成為自己男朋友。
不能領養(yǎng)不能時空穿越。
現在當男朋友總能行了吧?
岑康寧這樣想著,滿懷期待看向祁釗。
然而在祁教授那雙幽潭一般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驚愕與懊惱 的時候,岑康寧就知道——
靠!
這人絕對是另有安排。
果然,下一秒祁釗說:“這是我本來是打算在今晚說的臺詞。”
“今晚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岑康寧不滿。
祁釗道:“今晚是平安夜。”
“你什么時候信基督了?”
“不信。”
祁釗說:“不過平安夜所有小朋友都會收到圣誕老人的圣誕禮物。”
“哦……你的意思是我的禮物是男朋友嗎?”
“不,你的禮物是圣誕老人。”
祁釗不知從哪里變出一頂圣誕帽子來,帶在頭上。
岑康寧快被逗得樂瘋了,整個人笑的停不下來,渾身發(fā)抖:“哈哈哈哈,釗哥,到底誰給你出的這個主意。”
“我自己出的。”
祁釗說:“不好嗎?”
起因是某次兩人日常聊天,岑康寧說起圣誕節(jié)這回事來。岑康寧隨口說起:“我還沒收到過圣誕禮物。”
祁釗允諾道:“今年你會收到的。”
岑康寧說:“那我要一個很特別的禮物,不準你花錢。”
祁釗有些犯難。
但很快心中也有了主意。
為此他制定了相當周密的計劃,包括這天該在什么時間該以什么樣的方式引起話題。
計劃表精確到分。
可惜,被岑康寧的靈機一動給破壞。
岑康寧笑得停不下來:“那你到底同不同意?”
“同意。”
祁釗毫不猶豫地說。
不同意的是傻子。
說著他親了親岑康寧在冰天雪地里已經被凍得有些發(fā)紅的嘴唇。
那唇是冰冷的。
親上去的瞬間卻有些甜。
祁釗承認自己沉迷于這樣的感受,就好像當初第一眼在病房門口見到岑康寧時,心中那種悸動難安的感受讓他念念不忘許多年。
可正當他試圖加深這個吻的時候。
忽然,脖子一冰——
緊隨其后岑康寧使壞的笑聲咯咯響起:“釗哥,我的‘心’送你。”
祁釗:“……”
片刻后。
祁釗也“回敬”給了岑康寧一顆“心”。
岑康寧自然不甘示弱,也要回敬回去,于是兩個加起來要五十多歲的“小孩兒”就這么你一下我一下的鬧了起來。
小別墅前空無一人的冰天雪地。
兩人打雪仗玩得很開心。
那種感覺就好像兩個人都回到了童年時光一樣,這一次沒有煩惱,只有開心。
直到兩人身上的羽絨服都要濕透了,身體也因為你追我趕出了一身薄汗。
已經玩兒瘋了的岑康寧才被祁釗強行拽回別墅里。
老老實實地安排洗澡換衣服。
不過這個澡洗著洗著就開始有些不對勁。
男朋友的權利顯然比“追求者”更擴大一些。
岑康寧剛剛在打雪仗中占盡了便宜,一個是他在這種玩樂環(huán)節(jié)中明顯比祁釗更機靈,什么聲東擊西什么故作可憐,各種手段都能用的出來。
二一個,祁釗也讓著他。
每次都快追上了就給他放水,砸也不肯真的很狠心的砸。
岑康寧自然“大獲全勝”。
可惜,方才在外頭得意洋洋的“打雪仗冠軍”這會兒來了浴室里,就好像水里的貓一樣,毛都被打濕了不說,爪子都不知道放哪里。
而方才在外面節(jié)節(jié)敗退的“打雪仗亞軍”此刻翻身做主,按著冠軍,非讓他叫自己老公不可。
“叫不叫?”
“不叫,就不叫。”
岑康寧氣得牙癢癢,祁釗這不是趁人之危是什么?
明知道他這會兒身體沒什么力氣反抗。
結果拿著他的要害威脅他。
他才不會讓祁釗得逞!
“壞人——”
岑康寧說。
壞人卻不惱,只是一味的繼續(xù)。浴室里熱氣蒸騰,二人氣息交疊,隔音鋼化玻璃阻擋了一切聲音,只偶爾從狹小的門縫中傳來些許曖昧不明的輕聲喘息。
后來。
這天晚上的平安夜。
兩人都幾乎沒怎么睡。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岑康寧人都快裂開了,一想到今天是周天,明天還要上班,他現在的想法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想殺了自己的男朋友。
嗯,自然最后還是舍不得殺的。
勉勉強強讓他用小蛋糕賠罪。
最后祁釗用一塊兒抹茶蛋糕,一塊兒開心果巴斯克勉強哄開心了男朋友。
但男朋友還是沒控制住。
最后咬了一口祁釗的喉結。
第二天回學校祁釗很罕見地穿了一件高領毛衣,課題組里以李明玉為首的八卦黨都快瘋了!
“臥槽高領毛衣,釗哥這周末有情況啊?”
“怎么樣?追到小岑老師了嗎?”
“釗哥老實交代,昨天你們到底是怎么過的圣誕節(jié)?”
一幫子碩博士周一大清早的不好好搞學術搞科研,圍在祁釗辦公室里七嘴八舌講八卦。
祁釗眉頭不贊同地一皺,指關節(jié)輕敲桌面,冷言冷語讓所有人禁言。
“很閑是嗎?實驗做了沒?報告寫了嗎?今天的文獻讀了幾篇?”
眾學生登時啞口無言,沉默一片。
而就在眾人面面相覷,覺得今天鐵定在祁釗這兒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準備個離開時。
祁釗道:“還有,以后可以不用叫小岑老師了。”
所有人:“?”
等等,不叫小岑老師叫什么?
難道叫……師娘?
一上午都在圖書館摸魚的岑康寧還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有新稱呼了。
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整理書架。
無論給他搭班的學生兼職說多少句老師您坐著我來都拒絕。
畢竟——
誰懂啊。
一點兒都坐不下去。
就算有棉花坐墊都不行。
一想到這兒岑康寧就氣得不輕,掏出手機給罪魁禍首發(fā)消息:
咸魚(脫單版):“我鄭重宣布,我要跟你簽協(xié)議,以后一周一回,一回不超過一次。”
“?”
男朋友過了很久給他回了個問號。
咸魚(脫單版)則最快速度編了個男友協(xié)議發(fā)了過去,結果等到協(xié)議都快過期,始終都沒被對方打開。
后來說起這份協(xié)議。
祁釗說:“我不想跟你簽協(xié)議。”
岑康寧不懂:“為什么?”
祁釗不是最愛協(xié)議了嗎?
祁釗沒說具體的理由,只說再也不想跟岑康寧簽任何協(xié)議了。
岑康寧隱約猜測應該是跟數月前兩人簽訂的“離婚協(xié)議”有關系。
但祁釗沒說。
岑康寧也就沒問。
兩人后來的確也沒簽訂任何協(xié)議,只是很單純地,跟從內心的在一起。
……
其實確認關系以后跟從前的生活區(qū)不大。
畢竟兩人本來就在同居。
只除了偶爾男朋友會“獸性大發(fā)”自己第二天用上粉色蕾絲少女棉花坐墊以外,跟從前幾乎沒什么區(qū)別。
兩人還是有早安吻晚安吻。
祁釗還是會時不時地安排約會。
下班以后祁釗依然會坐在岑康寧的隔壁,給他投喂零食,只有很偶爾的時候,岑康寧懶得打游戲,就賴在祁釗的懷里。
而祁釗一邊看文獻。
一邊給他按摩腦袋。
日子很平靜卻又很甜蜜的過著,直到距離兩人確定男友關系快一個多月的時候,岑康寧收到一條信息。
“唉?離婚排號竟然排到我了?”
“……”
岑康寧看著手機上的提醒,旋即揶揄地看了眼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怎么說男朋友,民政局要我們去領離婚證,去不去?”
祁釗很久沒做出決定。
之前兩人雖然簽訂了離婚協(xié)議。
但因為現在離婚冷靜期的緣故,其實到現在也沒真的領離婚證。
其實祁釗內心很復雜。
一方面,他非常排斥跟岑康寧領離婚證,一想到那個瞬間,那個場景,就下意識地覺得抗拒。
但另一方面。
兩人已經重新開始。
祁釗現在的身份是岑康寧的男朋友。
照這樣的進度進行下去,不久后,祁釗應該對岑康寧求婚。然后這一次真正的,沒有任何人插手地情況下,兩人走進民政局。
所以……
“你怎么想?”
祁釗問岑康寧。
岑康寧說:“我啊,我的想法很簡單,到我們了,就去領唄。”
這方面他倒是想的很開。
沒覺得那一張證有多么的重要。
當然,最關鍵的是,岑康寧自己也非常介意兩人的第一段婚姻。
那段婚姻是虛假的。
以合同維系的。
雖然的確以一己之力促成了兩人的相識,可是隨著兩人關系的改變,它也是時候功成身退了。
“就當是對上一段關系的徹底結束吧,從今以后我們是新的身份,新的關系,可以嗎?”
許久,祁釗答:“可以。”
岑康寧笑了笑:“那行,就這么敲定。”
說著他在小程序上預約了去領離婚證的時間。
“還挺搶手的啊,預約時間要排到一星期以后了。”岑康寧一邊預約,一邊如是吐槽道。
而祁釗卻莫名松了口氣。
“還好。”
還好還有一星期的時間讓他去接受這個事實。
祁釗握著方向盤的手陡然一緊。
……
岑康寧卻沒覺得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也許是最近跟祁釗的感情愈發(fā)穩(wěn)定了吧。
他覺得去領離婚證反倒是好事。
畢竟領完以后就能期待祁教授求婚了不是嗎?
上回脫單是岑康寧沒忍住先開了口,事后岑康寧經常懊惱,怎么就沒再等等,等到祁釗扮演圣誕老人呢?
不過又舍不得跟男朋友分手。
只能等下一次了。
而顯然,這個下一次就是求婚。
他已經不由得開始想象,一本正經的祁釗會如何規(guī)劃這次求婚。
會很浪漫嗎?
還是會很甜蜜。
岑康寧陷入對未來的期盼中,一時快樂的無法自拔,竟隱隱有些想讓領離婚證早點到來。
不過,生活到底是不會一直一帆風順。
距離岑康寧預約好領離婚證的才堪堪過去兩天。
第三天的時候,生活就給了他一個“驚喜。”
嗯,大概率是有驚沒喜吧。岑康寧面無表情看著來人,微不可聞地,輕輕嘆了口氣。
黃曉媛卻看上去很高興,很難得的見到岑康寧臉上不是冷嘲熱諷,掛著笑意:“岑康寧,原來你現在真的在P大上班啊!你老公也太厲害了吧,他給校領導塞了多少錢?能不能把我也送進去。”
岑康寧懶得解釋什么,只問她:“你來做什么?”
黃曉媛仍是笑著:“我來看看你啊,怎么,我不能來看你啊?”
岑康寧很了解她,無事不登三寶殿,黃曉媛絕對不是那種會主動想來看他的性格。
真要是想看。
也是想看笑話。
所以答案只能有一個——
“你欠了多少錢?”
岑康寧問。
黃曉媛登時臉色一僵,愣在原地:“你,你怎么……”
“你身上背的lv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岑康寧不客氣地道。
“但以你的收入水平你根本沒辦法買得起正品,所以要么是有人送你要么是你借網貸。而你之所以出現在這里,證明不是別人送你的,你想找我?guī)兔Α!?br />
“……”
黃曉媛嘴唇囁嚅幾下,半晌沒說出話來。
猜中了。
岑康寧想。
但他倒還寧愿沒猜中。
岑康寧輕聲嘆了口氣,語氣也柔和幾分:“你欠了多少?”
黃曉媛一開始不想還不想承認,但事到如今岑康寧已經全猜出來了,她就沒什么不好承認的。
“沒多少,真的,就六萬多。”
“而且我也不是亂花的,前段時間我不是認識了一個男朋友嗎?他家里很有錢,開保時捷的。這不是為了跟他在一起,我才借錢買了這些東西。”
“這些?”
“包包啊,化妝品衣服之類的。”
黃曉媛碎碎念道:“這不過分吧?我可是為了將來嫁個有錢人!”
岑康寧無語了老半天才說:“既然你男朋友這么有錢,你為什么不讓他買?”
黃曉媛說:“那多讓人看不起啊!”
“我們都是有來有往的,這樣的關系才長久,你說是吧寧哥?”
岑康寧:“……也就要錢的時候你叫我一聲寧哥。”
“寧哥寧哥寧哥!”
黃曉媛一連叫了好幾聲,完全沒有半點兒心理障礙,她央求道:“求你了,你看你現在也嫁給有錢人過上好日子了,你就幫幫我吧。”
岑康寧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借。”
其實,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性格,他應該多少會借一點兒。
雖然不至于給黃曉媛把六萬多的債全還完。
但至少會給她拿一兩萬應應急。
前幾年岑康寧就是這么做的,知道黃曉媛生活費不夠,怕她一個女孩子在大學里受委屈,經常兼職工資發(fā)了就給黃曉媛打一點兒。
但一來就此事黃曉媛從沒說過謝謝。
二來,自從岑康寧知道當初祁釗給黃家掏了足足五十萬彩禮錢以后,就徹底打消了繼續(xù)回報黃家的念頭。
原來從自己身上。
他們不止拿了二十萬,而是整整五十萬。
得知這個事實以后岑康寧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黃家的任何人聯系,連軍叔后來過生日,他也找了個借口沒去。
已經決定就這樣慢慢疏遠的時候。
黃曉媛卻找上門來。
對于她的央求,岑康寧只有一個建議:“趁著這些債務還不多,趕緊跟家里坦白吧。”
黃曉媛一聽這話果然生了氣:“岑康寧你這什么意思,你不想幫我是吧?”
“我沒辦法幫你,我也沒錢。”
岑康寧說。
黃曉媛說:“你撒謊,你肯定有錢。而且就算你沒錢,你老公總有錢吧?你問他要。”
岑康寧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這件事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黃曉媛:“你不好意思找他是吧?那行我……”
“你干什么?”
岑康寧不可思議地看著往學校方向走的黃曉媛。
黃曉媛的面上卻浮現出一絲得意:“我說了,你不給我,我找你老公啊。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可有名了。”
岑康寧厲聲打斷她:“你瘋了?”
“誰瘋了?本來這筆錢你就是欠我的,要不是你這個拖油瓶來我家,這些年我至于過得這么拮據?”
“那你為什么不問問娟姨軍叔,他們拿了祁釗多錢?”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總之你不許去。”
“你說不去就不去,你誰啊?”
“黃曉媛你聽我說,娟姨軍叔已經拿了祁釗五十萬彩禮,你要錢問他們要去!”
“……多少?”
“五十萬。”
岑康寧看著黃曉媛,冷靜地說。
黃曉媛在聽到這個五十萬卻并沒有露出多么高興的表情,反而在片刻后怒上眉梢。
“竟然有五十萬?”
她又是震驚又是不敢相信。
震驚是因為祁釗竟然愿意掏這么多錢娶岑康寧。
不敢相信是因為爸媽竟然手頭上有這么多錢。可是昨晚當她開口問他們要錢的時候,他們竟然連一萬都不肯給她,說是要都留給黃光遠首付。
她從小就知道家里重男輕女。
但卻沒想到自己地位這么低。
足足五十萬,爸媽手里那么多錢,竟然對她見死不救?
岑康寧道:“的確有五十萬,我看過轉賬記錄。”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的震驚半點不比黃曉媛少。
他也以為祁釗瘋了。
但祁釗只是很冷靜地告訴他:“這筆錢有一筆將你戶口遷出來的費用。”
岑康寧便沉默了。
把戶口遷出來。
意味著他跟黃家再無關系。
也意味著黃家是用這一筆錢,將這么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買斷。
與養(yǎng)育之恩相比。
五十萬的確不算太貴。
是以岑康寧沉默。
但那時的岑康寧卻還不知道,這看似沉甸甸的養(yǎng)育之恩下,還隱藏著另外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多年以來他一直被蒙在鼓中。
直到多年后,因為父母重男輕女而極度破防的黃曉媛,在他面前殘忍揭開真相:
“哈哈哈,你給他們那么多錢?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爸媽就是死在他們倆的工地里?”
“什么?”
岑康寧整個人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聽到的事實。
黃曉媛卻冷笑一聲:“是真的,我不會騙你。他們才不是什么好心收養(yǎng)人,是因為你爸媽死在了工地,不收養(yǎng)你你大伯就要鬧,所以他們才把你帶回來了。但一直以來也不敢告訴你真相,怕你要賠償金。”
“……”
“結果你還傻乎乎的給他們五十萬,這跟認賊作父有什么區(qū)別?”
黃曉媛咬著牙說。
岑康寧仍舊說不出話來。
黃曉媛卻已經徹底豁了出去,反正她跟父母是徹底鬧掰了,不給她錢,那就誰都別好過:
“不信你去問你大伯,這事兒當年是他全程處理。”
作者有話說:
快正文完結了
想了想還是把黃家這條線收一下,不多,明天一章的內容就解決
第89章
祁釗最后是在學校空無一人的湖邊找到的岑康寧。
冰冷的空氣。
漆黑的夜晚。
湖邊一個人也沒有,就連平日里經常在湖面上游來晃去的鴨子也不知窩在什么地方銷聲匿影。
這樣的環(huán)境里,岑康寧彎腰低頭坐在椅子上。
用手自己抱著自己。
……
“……釗哥,你下班了?”
感受到熟悉的腳步接近,岑康寧抬起頭來,看向來人。
路燈下他的表情看不太清晰。
只隱約可以看得見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岑康寧仍是笑著,一副天真又樂觀的模樣,祁釗卻心頭一痛,驀地大跨步上前:
“發(fā)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
岑康寧又笑了笑,說:“就是忽然覺得這里景色挺好的,想一個人呆一呆。”
“撒謊。”
祁釗伸手,輕輕摸著岑康寧冰冷的臉頰。
皮膚的溫度已經很冷了,證明岑康寧在這里至少坐了超過二十分鐘。
而往常這個時間。
他都是在家里打游戲。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祁釗又問。
“我……”岑康寧感受著臉頰上的溫度,終于是沒能忍住喉頭哽咽。
“我沒家了,釗哥。”
“……”
“當然,有可能從來都沒有過,一直都是我一廂情愿。”
“黃家?”
祁釗很快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他面色一冷:“他們找你了?”
岑康寧苦笑:“是啊,找我了。”
非但找他。
還送了他一個天大的大“驚喜。”
黃曉媛走后岑康寧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通訊錄里找到大伯的電話號碼,準備撥通。
其實這些年他不是沒有大伯的聯系方式。
只是因為小時候的經歷,早就生疏。
而多年以后當他打通大伯的電話表明身份,甚至他還沒有說出自己的來意,只是說出自己是岑康寧而已。
那頭,大伯母已經開始大聲嚷嚷:“是不是來要賠償金的?告訴他沒有,早就花完了!”
“是不是覺得很可笑啊釗哥?”岑康寧自嘲:“其實,我也覺得好可笑。”
原來當年的真相竟然是這樣。
原來他從來沒有過所謂的家。
原來那曾經被他無比珍視的溫暖,只是錯覺……
啪嗒——眼淚不知什么時候掉了出來,落在祁釗的手上。虎口處滾燙的溫度傳來,祁釗立刻抱緊了岑康寧。
“不是這樣的。”
“嗚……”岑康寧已經在他胸口哭得泣不成聲。
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岑康寧本來是絕不愛哭的。
今天事發(fā)后一整個晚上,他也一直能控制地了自己,一滴眼淚都沒掉。
但祁釗出現以后就不一樣了。
淚水就像壞掉的水龍頭,完全控制不住地流淌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
他現在想起那些過去。
想起自己畏畏縮縮的童年,想起那條至今還放在抽屜里的黃金項鏈。
只覺得憑什么?
憑什么老天要這樣對待自己?
難道,他上輩子是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是什么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嗎?
岑康寧哭得渾身顫抖。
始終沒明白自己到底做錯過什么要被這樣對待?
而祁釗抱緊了他,說:“岑康寧,冷靜下來。聽我說,我現在要糾正你一個錯誤的觀念。”
岑康寧根本冷靜不下來。
任何人遇到這種事兒都沒辦法冷靜。
可祁釗硬是把他的眼淚一點兒一點兒的親了回去,然后用很強硬的姿態(tài)讓他冷靜:“你剛剛說你沒有家了,我反對你這個說法。”
“……為什么?”
“因為這個。”
祁釗從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個很方正的本子,遞到岑康寧的手里。
“這是?”
岑康寧哭聲戛然而止。
雖然嗓音依舊哽咽,但昏暗的路燈下,他看清楚了那個本子的身份,那竟然是一本戶口本。
祁釗意簡言賅:“打開看看。”
岑康寧聞言手指顫抖著翻開戶口本的硬殼,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戶主的名字寫著岑康寧。
“我的戶口本,怎么在你手里?”
岑康寧很懵地問。
“這本是新的。”
祁釗道。
岑康寧在離開黃家以后就把戶口獨立了出來,因為編制的緣故,上在P大的集體戶口下。
而祁釗的戶口一直跟隨著母親。
后來劉海俐去了美國。
為了方便,最近一段時間祁釗在著手幫助母親辦理移民手續(xù)。
而如此一來,祁釗自己的戶口便也單獨出來。
本來他沒覺得這件事有多么重要。
直到兩人領離婚證的事情提上議程。
祁釗一直試圖尋找有什么辦法可以讓兩人的名字繼續(xù)留在一個地方。
后來他找到了。
是戶口本。
因為目前兩人還尚未真正領取離婚證,所以作為法定配偶,祁釗擁有跟岑康寧留在一個戶口本的權利。
“本來是想領離婚證前告訴你,但我認為,現在有必要提前。”
凜冽的冷風中。
祁釗以前所未有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句地道。
他的音量并不算大,卻異常的清晰,分明是沒什么情緒波動的語氣,卻宛如一杯香甜可口的榛果熱拿鐵,將岑康寧凍住的心一點一點的暖熱。
而被暖熱以后,岑康寧不敢置信地翻開手中戶口本的扉頁。
果不其然。
在扉頁里發(fā)現了祁釗的姓名。
……
“從法律的角度上來說,我們倆個現在才是一家人,我是你的法定配偶,是你的丈夫。”
“所以你不能說自己沒有家,這是錯誤的說法。”
“此外,岑康寧,我想繼續(xù)問你,你對家的定義是什么?除了法律意義以外?”
“家……”
岑康寧手里握著那本薄薄的戶口本,看著祁釗那張英俊又認真的臉,一時忘記了該如何開口。
淚水已經完全止住了。
只有些許淚痕還停留在他的臉頰上,顯得他有些楚楚可憐。
直到最后一滴淚水也在冷風中風干,他聽到自己悶聲說:
“家是很溫暖的地方,回去以后,就會有熱氣騰騰的米飯吃。”
祁釗道:“今晚我們不吃米飯,但按照原定計劃,會吃烤肉,也是熱氣騰騰的。此外,榮府物業(yè)已于兩個月前準時供暖,1201此刻室內溫度達標,超過二十三攝氏度。”
“家里有我的床,可以不用工作,好好休息。”
祁釗亦道:“如果你不在這里,這個時間我們正躺在床上休息。”
“家是港灣,是避難所。”
“寶寶,你在我懷里。”
“……”
岑康寧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他發(fā)現無論他說什么祁釗都會有相應的證據來證明,他才是他的家。
而最關鍵的是,祁釗竟然說的是對的,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反駁。
的確。
說起家這個定義來。
難道他現在的住處不比曾經那個狹小逼仄的房間更像是家嗎?
當年在黃家有的。
他如今有。
當年在黃家沒有的。
他現在還有。
且若是拿出來比較的話,他在黃家住的只是一個很硬的架子床,與黃光遠共享一個不到九平米的房間。
而在他現在的家里。
整個二百平任他隨意躺平。
說起晚飯,在黃家的時候,只要他在,桌上一定是沒有葷菜的。
的確是有熱氣騰騰的米飯不假。
可自從黃光遠出生以后,大部分的時候米飯只能就白菜豆腐吃下去。
現在的家就不同了。
他的晚餐經常變幻各種花樣。
冰箱里也時常是滿滿當當。
偶爾的時候,祁釗還會給他煮夜宵泡面,熱氣騰騰的泡面加了雞蛋青菜跟肉卷,不比白菜豆腐香?
就連所謂的“家人”這個概念……仔細一想,也完全經不起推敲。
想一想。
過去的“家人”是怎么對他的。
把他一個人扔在醫(yī)院,不管不顧;有事就叫他回去處理,無事從來不關心。
過生日是要他出禮物的。
回家是要他專門叫車接送的。
學習成績不好了找他補課,在外頭網貸欠了錢找他處理。
他們遇到的問題與困難全部要他來解決承受,而岑康寧自己遇到了無論任何問題,只有他自己面對。
所以他為什么要傷心?
因為很小的時候擁有過的那一碗排骨湯還有圍巾?
想到這里。
岑康寧忽然就覺得很不值得。
為他的眼淚而感到不值得。
他的眼淚應該是很珍貴的,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家人而流下,絕非是為了小時候那一點廉價的溫暖。
更何況,如今事實的真相擺在面前。
事實證明。
就連曾經那一點廉價的溫暖,也是虛假的。不過是出于愧疚,也出于恐懼。
既然如此。
又何必感到傷心呢?
岑康寧的身體中于是迸發(fā)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力量源自于他自己,但卻由祁釗召喚而出,驅散了一整個晚上籠罩在他頭頂的烏云。
慢慢地,在祁釗溫暖的懷抱里,他冷靜下來。
“釗哥,我知道了。”
“謝謝你讓我冷靜,我已經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件事情。”
雖然此刻岑康寧的嗓子還啞著,但不難聽出已經與一開始有了徹底的區(qū)別。
起初他是崩潰的,難過的。
現在的他卻是理智的,不帶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悲傷。
“我決定找律師,重新調查當年的事故。另外,釗哥你給的五十萬彩禮錢,我也想要回來。”
“要我?guī)兔幔俊?br />
祁釗輕輕撫摸著岑康寧的眼角,很心疼地問。
岑康寧卻搖頭,認真地說:“不用,這件事我想自己處理,好嗎?”
“好。”
祁釗答應了岑康寧。
—
不過話雖如此。
在后續(xù)處理這件事的時候,祁釗卻依然陪在岑康寧的身邊。
包括在尋找律師,調查當年那場事故的時候,祁釗都又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幫助。
但祁釗沒有越俎代庖。
只是在偶爾的時候提供一點幫助與支撐,并且在大多數的時候,僅僅只是單純陪伴著岑康寧。
數日后。
岑康寧終于帶著律師來到黃家門口。
大半年前他離開這道門的時候,絕沒有想過再一次登門會是這樣的場景。
紅色防盜門上的鎖依然生著銹。
門上張貼的物業(yè)費催繳單被貼了撕撕了又貼。
門口的左側仍然還是那個鞋架,右側擺放著一大袋子垃圾。
一切似乎都跟岑康寧離開前沒有任何區(qū)別。
唯一改變了的只有岑康寧。
岑康寧再也不會對這里感到任何眷戀,因為他已經找到自己真正的家。
他的家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身邊,牽著他的手,寸步不離。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終于能夠不帶有絲毫情緒地,按響了門鈴。
—
與黃家的交涉無疑復雜且困難。
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年,在警察局那里也沒留下什么線索。岑康寧的大伯收了五萬塊錢,甚至沒報案,就匆匆把這件事私下了結。
但這世間上的事情只要發(fā)生過就一定會有痕跡,更何況是兩條人命。
當年的醫(yī)院還在。
記錄難找了一點,卻不是沒有。
當年的工友大部分也都還活著,也許記憶模糊了點兒,但有工友一見到岑康寧就立刻喊出了岑康寧母親的名字。
這張臉畢竟是那樣的漂亮奪目。
叫人過目難忘。
岑康寧也沒想到,曾經讓自己心生過厭惡的這張臉,有一天竟然也可以成為證據。
而當一切都擺在眼前。
黃軍終于沒辦法掩蓋事實,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求岑康寧原諒自己。
“小寧你聽我說,當年的事情真的只是意外,塔吊塌了,誰也不想的!”
“你原諒軍叔吧,真的,軍叔也是實在沒辦法。工地出了這么大的事,要賠那么多錢,我是真的沒有錢了,只能把事情壓下去。”
“所以后來,后來我不是把你帶回來了嗎?這些年你是我養(yǎng)大的呀,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掛念我們之間的感情嗎!”
岑康寧愕然回過神來,低頭看著他:“如果這些年我們真的有感情,為什么我結婚,你們要問祁釗要那么多錢?”
“這……”
黃軍被問得哽住,一時說不出來。
“那錢你們收得難道不虧心?”
“我們……”
“把我?guī)Щ貋恚_我,告訴我你們是看我可憐才收養(yǎng)我的時候,你們又是怎么想的?”
“我……”黃軍終于徹底說不出話來,像是忽然衰老了十多歲一樣,抓著岑康寧褲腿的手猛地一松,身體無力地癱軟在地上,眼里全是悔不當初的懊惱。
而岑康寧挪開眼神,語氣冷淡地說:“我不欠你們的,是你們欠我。”
說完這句話,他感到身體驟然一輕。
像是捆綁了他多年的枷鎖終于卸掉一般。
是的。
他就是要說出這句話。
告訴黃軍李寶娟,也告訴自己。
“我來是想告訴你們,這件事我已經交給律師處理,也會重新對法院提起訴訟,調查當年的事故。到時候該有什么責任,法院會告訴你們。”
“此外——”
岑康寧感到自己的手被握緊,來自祁釗的溫度從手掌心里傳來,讓他更加的具有力量與勇氣。
于是他終于可以大方自然地站在李寶娟的面前,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
“五十萬,還給我。”
再也不必擔心那雙眼里流露出失望的情緒。
也不會害怕問她要錢。
更不會因為學校忽然通知要交上去的十多塊錢而為此緊張許多天,直到最后的時刻,終于攢了許許多多的塑料瓶子,然后拿著瓶子出現在娟姨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說:
“娟姨,要交十七塊的卷子費,我撿了瓶子,可以賣三塊,所以……”
這一次。
李寶娟的臉上沒能露出以往她會露出的那種表情。
那種帶著一點兒埋怨,責怪,又帶著一些為難的表情曾經是岑康寧的童年噩夢之一。
他曾經真的很害怕這個表情。
害怕到后來稍微有了一點兒賺錢能力就開始到處找兼職做,只為了不讓娟姨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直到今天他才發(fā)現,原來,那藏在為難跟失望表象下的是心虛。
原來那曾經讓他恐懼的一切終會過去。
走出這個房間,走出這道門,門外沒有風雨,只有天晴。
作者有話說:
那個其實,門外還有老公[菜狗]
第90章
后來這天岑康寧當然沒能從黃家手里要到一分錢。
黃軍提出要給岑康寧拿兩萬塊做補償。
被岑康寧拒絕了。
他本意也不是為了錢,更何況兩萬塊實在是太搞笑了,黃軍還以為岑康寧是那個為大學學費發(fā)愁的大學生嗎?
倘若當年岑康寧上大學的時候。
黃軍跟李寶娟兩人真的拿出了這兩萬當他的學費。
可能岑康寧這會兒都會記得兩人的這點兒恩情,不至于把事情做得太絕。
事實就是沒有。
大學的學費是岑康寧助學貸款來的。
生活費則是基本靠兼職。
從這個點也能看出,岑康寧在這個所謂的“家”里屬實沒過過幾天像樣的日子。
黃家重男輕女的厲害。
黃曉媛跟黃曉玲姐妹倆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
可比起岑康寧來說,姐妹倆至少學費生活費無需發(fā)愁。
現在這些點點滴滴的細節(jié)回憶起來,無不讓岑康寧感到惡心。
當然最惡心的莫過于。
岑康寧曾經竟然覺得這些都是應該的。
因為自己是拖油瓶,是領養(yǎng)的,所以他再怎么受委屈再怎么被忽略都是應該的。
剛一畢業(yè)就結婚也是應該的。
誰讓他被白白養(yǎng)了這么多年呢?
一想到這里,岑康寧就覺得,祁釗的那五十萬必須要回來。
無論跟黃家打多久的官司。
糾纏多久。
都要要回來。
岑康寧最后看了眼黃軍跟李寶娟:“軍叔,娟姨,我今天只是來通知你們的,沒有跟你們商量的意思。既然話已經說完了,那我就先走了,下次我們法院見。”
“小……”黃軍還想說什么,伸出手試圖拉住岑康寧,卻被李寶娟死死拽住。
李寶娟眼神冰冷的看著岑康寧,此時此刻也終于暴露出自己本來的面目來。
“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白眼狼,當初就不該把你帶回來,讓你死在外面多好!”
她也許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讓岑康寧愧疚吧。
畢竟曾經的岑康寧的確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感到愧疚。
可如今的岑康寧已經完全沒有了這樣的情緒。
非但如此。
很忽然地,他就想到了那天在蒼梧山上祁釗對他說的話。
祁釗說:“如果那時候你出現在我面前,我養(yǎng)你。”
十二歲的祁釗可是有著七十多萬存款呢。
養(yǎng)一個小孩兒簡直綽綽有余。
想到這里,岑康寧不禁笑出聲來,很高興地說:“如果你真這么做了,我現在反倒要感謝你。你不會覺得我流落街頭就真的會死吧?你把警察叔叔放在哪里?”
“你……”
“好了不說了,我要走了。”
岑康寧感到握住自己手掌的大手力度緊了緊,那無疑是催促的意思,于是很迅速地結束話題,唯獨只是臨走前看了躲在角落里的黃光遠一眼。
“小胖子。”
他叫他。
從黃光遠的表情來看,他其實并不知道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岑康寧忽然就帶著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上了門。
而在上門以后。
他的爸爸就跪在了地上開始痛哭流涕。
他的媽媽也看上去情緒非常激動的樣子。
黃光遠有些困惑,眼前的這個人,真的還是曾經那個寧哥嗎?
直到岑康寧叫他小胖子。
終于那種熟悉的感覺出現。
黃光遠眼前一亮,正要走出來像從前一樣問岑康寧打算什么時候帶自己打游戲上分的時候。
岑康寧忽然對他一笑,露出臉頰淺淺的梨渦:
“你的猴子真的很菜,李白也是一樣的菜,下次別玩了。”
“……”
—
出門后送別律師。
回到車上的時候祁釗忍不住問岑康寧最后為什么那么說。
“我以為你會說,你的首付沒有了這種話。”
畢竟祁釗已經知道,黃家拿了那五十萬,主要就是為了給黃光遠以后付首付。
他以為岑康寧會以此為方向放狠話。
結果岑康寧只是不痛不癢地說了游戲里的事情。
“哈哈,你不懂,釗哥。”
岑康寧笑出聲來,因為最后黃光遠露出的表情而深感愉悅:
“他根本不懂首付代表著什么,反倒是游戲,他非常在意。”
“原來如此。”
祁釗點頭。
旋即他發(fā)動車子,將車緩緩駛離。
這一帶屬于老小區(qū),路況很是不好,不過岑康寧對這里很熟悉,所以在岑康寧的指揮下,三兩分鐘的功夫,車子就開到了寬闊平坦的大路上。
“先去吃飯?”
岑康寧看了眼時間后道。
剛剛他整個人都是緊張的,那種不自覺地緊繃讓他根本也忘記了饑餓。
直到事情結束。
饑腸轆轆的感覺才冒了出來。
想來祁釗也已經餓了,因為現在已經是接近一點鐘,早就過了祁釗吃中午飯的時間。
但祁釗并沒有把方向盤打向學校的方向。
只是給岑康寧示意車里有吃的。
“不回學校嗎?”
岑康寧從儲物箱里拿出一個面包,三兩下撕開包裝袋送進嘴,一邊吃一邊問。
“不回。”
祁釗道。
岑康寧覺得有些奇怪,但具體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他起初以為祁釗可能還有什么其他事兒需要辦吧,畢竟祁教授請一天假不容易。直到吃完面包,岑康寧眼睜睜地看著祁釗把車開到去往民政局的路上。
岑康寧:“?”
祁釗放慢車速,側過頭,看了一眼岑康寧:“你忘了,今天是我們預約領離婚證的日子。”
“……”
沉默了好一會兒,岑康寧才開口:“確實忘了。”
這些天他忙于找律師找證據,根本就將離婚這件事拋在了腦后。
而且其實這個日子是有點兒尷尬的。
畢竟岑康寧才剛從黃家出來。
等于說是岑康寧剛剛跟一個“家”告別,馬上就要立刻跟另一個“家”告別。
雖然此告別不同于彼告別。
可還是尷尬。
尤其是岑康寧發(fā)現,自己又雙叒沒穿對衣服。
跟上次去領結婚證他穿的衛(wèi)衣差不多,他今天身上穿了件兒黑色的羽絨服,羽絨服脫下來里頭則是一件很厚的白色毛衣。
去黃家倒是沒什么。
黃家沒暖氣溫度低,這個天氣過去不穿厚點容易感冒。
可是去領離婚證……
沒記錯的話,離婚是需要拍照的吧?
岑康寧忍不住看了眼祁釗身上裁剪完美的黑色羊絨大衣,于是十五分鐘后,熟悉的阿瑪尼銀灰色logo再度出現在他眼前。
“我就是想換身衣服,沒必要買新的,回家去換也可以的釗哥,而且是離婚證上的照片而已。”
下車前岑康寧曾推辭道。
祁釗卻不知為何異常篤定:“不,要買。”
岑康寧拗不過他,只好走進店面。
最后在導購的搭配下,他買了一整套衣服,從內搭到外套,渾身上下無不煥然一新。
導購小姐姐笑得嘴巴都合不攏:“先生,這身兒真的很適合你,襯得您特別帥氣。”
岑康寧看著鏡子里變得昂貴的自己,也十分滿意:“行,帥就行。離婚的男人就是要帥一點。”
導購:“?”
帥氣的岑康寧刷完卡跟祁釗一起走出店面,徒留導購在店內風中凌亂。
而經過了這一遭。
岑康寧也總算找回了點兒去領證的感覺。
“當初我們去領結婚證,好像也是這樣一個程序吧?”
“對。”
祁釗亦是想起那天,眉眼中冷峻消散幾分。
岑康寧看著身上的新衣服,笑著:“釗哥你怎么從來都不會提醒我穿好衣服啊?不過也算有始有終了,今天過去,以后就是新的開始。”
“嗯。”
祁釗點頭,隨后再度發(fā)動車子,朝民政局開去。
從阿瑪尼店去民政局的這條路兩人走過不止一遍,也因此岑康寧對這條路勉強算是熟悉。
猶記得上回去領證。
他一開始心里還是非常忐忑的,結果買完衣服就一點兒都不忐忑了。
因為祁釗出手就給他買了件一萬三的襯衣,岑康寧覺得這人實在是太大方了。
大方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
于是順利跟他走進了民政局。
而時隔數月。
兩人再度行駛在這條路上。
還是同一輛車,同樣的兩個人,岑康寧心里卻一點都不覺得忐忑了。
他不擔心祁釗會對自己不好。
因為事實證明,祁釗就是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也根本不擔心祁釗真的跟他領了離婚證以后不求婚了怎么辦。
因為祁釗連戶口本都上到他名下了。
根本不可能不求婚。
不擔心生病。
也不擔心遇到困難。
有祁釗在,他愈發(fā)覺得每一天都是很安心,很腳踏實地的感覺。
這種感覺隨著兩人把話說開正式在一起后越來越強烈。
以至于岑康寧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領到那紙離婚證,打上鋼印,好徹底跟上一段協(xié)議結婚告別,跟祁釗步入新階段。
然而。
他的期待卻注定要落空了。
岑康寧早該知道,需要排隊等那么久的離婚申請,又怎么可能因為到了現場以后就那么容易通過呢?
民政局內。
兩人剛一進門說明來意,便見安保大叔如臨大敵。
緊接著,大叔拿出對講機不知說了什么,幾乎是瞬間,兩個穿著正裝,年齡約莫四五十多歲的阿姨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現在了岑康寧與祁釗面前。
一個阿姨給岑康寧倒水,拉開了祁釗,說:
“小伙子,坐,你先坐啊。”
另一個阿姨則很熱情地跟岑康寧寒暄著:“小同志,我看你是來申請離婚的,為什么要離婚啊?”
“額……”
岑康寧頓覺手中的水杯燙手,尷尬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阿姨殷切:“是婚姻中對方有家暴行為嗎?小同志你放心,如果有家暴行為,我們民政局是絕不維護的,立刻幫你們辦理手續(xù)。”
岑康寧眨了下眼,說:“這倒沒有。”
阿姨立刻露出了松了一大口氣的表情,拍著胸膛反復慶幸地說:“那就好,那就好。”
岑康寧:“嗯。”
阿姨又問:“那不是家暴行為,是出軌嗎?我剛剛看你老公看上去人高馬大,挺帥氣的,該不會在外面找了小三吧?”
“怎么會,他不敢的!”
岑康寧差點沒把手里的杯子驚得扔出去。
不知怎么回事,只要一想到祁釗有可能找小三這個可能性,岑康寧就覺得一股莫名的鬼火竄了出來。
找小三?
姓祁的他敢!
如果他真敢找小三了,岑康寧磨著牙槽想,那他做鬼都不會放過他們。
阿姨見他情緒激動,趕忙把他手里的水杯收了回去,說:“小同志別激動,我只是問問而已。”
岑康寧已經被問怕了,生怕阿姨接下來要問出什么更驚世駭俗的問題,便道:“您好,我們真的只是想離婚而已。沒有家暴沒有出軌沒有騙婚更沒有感情破裂,只是想簡簡單單領個離婚證罷了。”
阿姨的重點卻抓地莫名有些偏:“……什么,感情沒破裂?”
岑康寧看著阿姨忽然放了光的眼睛后知后覺地感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嗯,其實……”
“沒破裂那離什么婚呀!”
阿姨忽然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開始的小心翼翼,變成慷慨激昂地勸阻岑康寧:“你看看你男人的這個條件!身高,一米八八,職業(yè),大學教授,長相更不用多提,多帥一個小伙子的。這種條件的男人,我告訴你啊,離婚以后絕對不好找,真的,你信我。”
岑康寧心說我男人什么條件我當然知道。
別說離婚以后不好找,就是未婚也不好找。
他最明白了。
但這事兒就不勞煩民政局操心了,畢竟關于離婚以后如何復婚的問題,他自有108種辦法。
所以——
“阿姨,我信你。所以我們什么時候可以開始辦離婚手續(xù)?”
阿姨急了:“你這孩子,怎么油鹽不進啊!”
岑康寧一臉無辜,說:“我進啊,我怎么不進了?我平時吃飯口味最重了。”
“你進你還要離婚,怎么,你老公就那么讓你討厭?”
“我不討厭他。”
“那你還離?”
“離!”
“……”看著岑康寧那張懵懂無辜的漂亮臉蛋,阿姨終于無奈,扶額感慨:“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的是不聽勸。算了,我也不勸了,愛離就離吧,離婚率反正也這么高了,少你們這一對也少不到哪里去。”
唯獨就是民政局這個月的公眾號沒文章發(fā)了。
阿姨嘆著氣心想。
上面發(fā)下來的任務,她們也很為難,每個月必須有一篇離婚勸和成功的文章做宣傳。
可這年頭要到哪里去找那種不是出軌不是家暴的離婚去勸和?
眼看著年關將近。
好不容易來了一對兒,看上去也還有感情。
結果無論好說歹說,就是要離。
阿姨終于絕望了,心說這個月的公眾號還是繼續(xù)空著吧,讓領導罵去,罵也沒用,這活誰來都干不了。
這時她的另一個同事也將祁釗帶了出來。
從神色可以得知,顯然,這位同事也勸和失敗了。
兩人相視一眼,嘆了口氣,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的情緒,紛紛在心中感慨:
天要下雨男人要離婚,還真是擋都擋不住的事情。
這一對兒看上去多般配啊。
結果結婚不到一年,卻也還是要離了。
“罷了罷了,來辦手續(xù)吧。”
阿姨收起情緒,立刻恢復成公事公辦的表情。
而在沒有被刻意阻撓以后,接下來的程序岑康寧與祁釗走的格外順利。
拍照填表簽字領證。
最后跟結婚一樣,啪地一聲,鋼印蓋在了證件上。
“好了。”
一個工作人員將離婚證分別遞給二人。
岑康寧接過那本證件,饒有興致地看了兩眼以后,就興致缺缺把它塞進了大衣口袋里。
祁釗則更直接。
拿到手以后直接看也沒看就隨便地塞進口袋。
岑康寧覺得祁教授的反應有點兒好玩,悄悄拉了下祁釗的袖子,故意問他:“怎么不看看,萬一搞錯了怎么辦?”
祁釗輕垂眼睫,說:“沒關系。”
岑康寧這時還沒聽懂他的話,想說,怎么會沒關系?
他想,畢竟這是兩人上一段關系的結束。
應該還是很重要的吧?
但祁釗說完沒關系后就開始脫外套,岑康寧這時才發(fā)現他黑色的大衣外套里竟然穿了那件很趁他很漂亮的白色西裝,登時愣了一下:
“你……”
他本來想問的是。
來離婚,你穿這么隆重干什么?
還專門脫掉外套露出來。
又玩孔雀開屏?
但緊接著他看到祁釗的眼神,那是一種前所未有認真的眼神,仿佛像是正在做出某個重大的決定,又好像是即將迎來人生中某個最珍貴的瞬間。
岑康寧聽到自己心臟咯噔一聲響。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冒出一個極度瘋狂極度不靠譜的想法——
該不會,祁釗是打算在民政局對他求婚?
一想到這里岑康寧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他瘋狂地告訴自己應該不會。
祁教授是個慢性子,當初追他都用了那么久,最后還是自己主動說要當他男朋友他才開竅。
這種慢性子。
怎么可能會在民政局剛離婚就求婚呢?
然而,在岑康寧不可思議的眼神中,穿著白色西裝外套的祁釗徐徐單膝跪地,頂著民政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掏出一個深藍色絲絨質地的戒指盒。
戒指盒打開。
盒子里裝著一只造型簡約卻不簡單的鉆石排戒。
作者有話說:
阿姨:公眾號文章,這不就來了![比心][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