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京市的另一側,亮如白晝的房間里,喬纓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劇烈運動后導致的低燒和肌肉酸痛讓人提不起力氣。
喬纓簡單處理了一下崩開的傷口,胡亂吃了幾顆消炎藥和感冒藥,陷在松軟的被子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縮成一團。
夢境依然混沌,閃過的記憶摻雜著一些陌生的片段。
她仿佛站在一片廢墟上,黃沙漫漫,背景有火光沖天,身旁站著一個熟悉的人,正和她說著什么。
頭似鉛重,太陽穴像是被電鉆鉆了個小孔一樣疼痛難忍,似有寒風灌入,駭人的涼意侵襲著大腦。
喬纓緊皺著眉頭,嘴唇干裂,張嘴難耐地喘息著,將氧氣灌入肺里。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什么東西輕撫了一下她的額頭。
小小軟軟,有著毛茸茸的觸感,像是仙女在用羽毛施展魔法一樣。
呼吸逐漸平穩,疼痛消失不見。
一夜安眠。
清晨,窗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頗有節奏感地敲擊著玻璃。
久違的深度睡眠后,喬纓一臉饕足地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手在床上摸了摸,卻沒找到本該放在左側的抱枕。
她疑惑地抱著被子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怎么回事?
她發燒燒死了?
然后穿越了?
《穿書后惡毒女配爆紅了》第一章?
想到這里,精神不由得一振。
“系統?系統你在嗎?”
喬纓啞著嗓子,嘗試著呼喚了幾聲,卻發現自己的聲帶好像變異了。
不會吧?不是吧?
她愣了一會兒,然后絕望地閉了閉眼,顫顫巍巍地將手指伸進被窩里,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
八塊腹肌的觸感是如此真實,溫熱的皮膚下有青筋凸起,沒入柔軟的棉質面料里。
完蛋。
女穿男。
大雷點。
她哭喪著臉,揉揉胸肌,又摸摸肱二頭肌,眼淚不爭氣地從嘴角流了下來。
爹的,這還是個雙開門。
喬纓有些抓狂地揉揉頭發,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光腳跑到鏡子前,急切看向鏡子里的人臉———
原來是裴硯知啊。
那沒事了。
一米九,冷白皮,長得帥,身材好,還是有錢人,每一條都符合喬纓幻想中性轉版的自己。
她輕易地接受了自己把裴硯知給奪舍了的事實。
確實,這輩子當了這么久的冤種,也該讓她來享享福了。
喬纓對著鏡子豎了個中指,緩緩綻開一個微笑。
“人生,像狗屎一樣。”
憑借著肌肉記憶,喬纓洗漱完找出一套家居服換上,走出房間。
嗯,霸總標配的豪華別墅,霸總標配的冷淡風裝修,霸總標配的管家保姆———倒是沒看見,裴硯知大概不喜歡有人打擾吧。
總體來說,很無聊的一套配置,一點新意都沒有。
她找到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杯牛奶熱了熱,一邊喝一邊在別墅里轉悠。
這血氣方剛的健康軀體就是不一樣,走起路來四平八穩身輕體健,不僅視野開闊,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正伸著懶腰,門口的指紋鎖忽然“滴滴滴”響了幾聲。
喬纓腳步一滯,立馬一個急剎回到客廳,端坐在沙發上,兩手交疊于下巴,擺出一個深沉的姿勢。
剛進門的陸嘉澤:?
他謹慎地退出門口看看門牌號,又一臉茫然地重新走了進來。
沒走錯啊,裴總這是在干什么?
喬纓掀開眼皮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眼,是在醫院里見過的那位秘書。
救大命,她可千萬不能露餡啊。
喬纓清清嗓子,回憶著印象里的霸總。
她先是動作驕矜地抿了一口牛奶,而后頗有松弛感地隨意向后一仰,一只筆直小腿搭上另一側的膝蓋。
在一秒鐘換了八百個姿勢后,她兩手交疊撐著下巴,高深莫測地朝陸嘉澤微微頷首,語氣冷淡:“你來了。”
陸嘉澤腳一軟。
盡管跟在裴硯知身邊干了這么多年,他也分析不出來今天的老板是個什么情緒。
有點像吃錯藥了。
他上前幾步,手里提著印有logo的袋子,解釋道:“裴總,這是夫人送來讓您今天穿的衣服,您電話一直打不通,夫人那邊催得急,所以我就直接送到家里來了。”
喬纓依舊繃著一張臉,也沒怎么聽進去他在說什么,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然后盯著手腕上的那顆小痣,皺著眉沉吟良久。
仿佛在思考著股市的走向,規劃著京市的未來。
片刻后,她才故作高深地淡淡開口:“這樣,你先莫名其妙給喬纓賬上打一億美元,再給她買三棟別墅,最好還送幾輛跑車,然后再給我買杯奶茶。”
“喬纓……?”
見他表情困惑無比,喬纓攥緊拳頭,忍不住用腳趾摳摳地板。
哈哈,好尷尬,別是不認識我吧?小哥哥你打開熱搜看看呢?
陸嘉澤愈發迷惑了。
除了事業,裴硯知對其他事物一向沒什么興趣,說句清心寡欲也不為過。
他的冷淡,不是那種手上戴佛珠盤手串結果庫庫談戀愛的冷淡,而是一種淡淡的漠然和平靜的瘋感,好像這個世界隨時都可以毀滅,生人勿近的氣場十分強烈。
當然,罵人的時候除外,他罵人的時候像豌豆射手。
要不說老板概念超前呢,當別人還在京圈佛子和京圈太子之間苦苦掙扎時,裴硯知已經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賽道———京圈噴子。
“您這是……”
他逐漸瞪大雙眼,因為過于驚訝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磕磕巴巴道:“要包……包……”
干嘛這么大驚小怪的。
不就是包養嗎,還能是包餃子不成?
我搞水仙當我自己的女朋友還不行嗎?
喬纓睨他一眼,決定大發慈悲給他科普一下上流圈子的常識:“瞎說什么!我們這個圈子,都叫跟!”
陸嘉澤聽罷大驚失色,在破音的邊緣嚎叫:“可……可您今天要去和顧家大小姐相親啊!”
—
“這什么地方?黨員辦公室嗎?”
裴硯知盯著天花板上的巨大圓形燈,用他這輩子最疑惑的語氣說道。
只見一顆碩大無比的紅色五角星鑲嵌在房間中央,正對著床鋪。
其下有數層綿延至天花板邊緣的波浪邊圓底,黃色光帶鑲嵌其中,透過星星孔洞散發光輝,亮得正氣十足。
作為一個睡覺時對光線十分敏感的人,很顯然,這必不可能是他自己的臥室。
在床尾處,門側的墻壁上還交叉掛著幾串國旗和黨旗,星型的小串燈纏繞在掛繩上,一閃一閃,整得比國慶節還有氛圍感。
再仔細看,門板上居然還掛著錘子和鐮刀。
這房間究竟要用來封印什么東西,路燈都吊不死,還要用這種方式鎮壓?
雖然他是資本家沒錯,但也罪不至此吧?
裴硯知愕然,從床上坐起身,卷曲柔順的頭發垂落在胸前。
他順著向下看去,眼睛逐漸睜大,表情一瞬間變得僵硬。
他穿上放在床邊的粉兔子棉拖,快步走到鏡子前,駐足良久。
偌大的穿衣鏡里,女人的身型修長高挑,形貌昳麗。
很快,裴硯知的眼里出現了經典扇形圖。
他帶著三分疑惑三分荒誕和四分不可理喻,偏了偏腦袋,在原地轉了幾個圈,隨后驚詫地向后退了一步。
自己現在這張臉,怎么看都是喬纓沒錯。
還沒等他整理完思緒,桌上的手機陡然跳了起來,來電人的名稱赫然顯示著「爛黃瓜」三個字。
沒有一秒猶豫,裴硯知瞬間掛斷了電話。
看來喬纓近視的度數不低,視線里,鏡子中的人影有些模糊。
裴硯知再次上前,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鏡面,鏡中的人影沉默地和他對視著。
手機再次不知死活地響了起來,裴硯知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再度掐斷。
走到桌前,桌面上擺著一摞紙質資料,一副書呆子式的黑框眼鏡放在上面,繃帶和藥瓶散亂堆在一旁,其中幾盒藥片的名字頗為眼熟。
裴硯知秉持著非禮勿視的心態一掃而過。
了解完現狀,無論這事兒有多邪門,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聯系現在狀況未知的喬纓。
拿起手機面部解鎖,剛要點開微信,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裴硯知黑著臉,忍無可忍接了起電話。
那頭「爛黃瓜」的罵聲頓時劈頭蓋臉地傳了過來。
“喬纓,你居然敢掛我電話?”沈頤聽起來氣急敗壞,“你昨天是不是去了喬家老宅?綿綿說你把她推進了泳池,你怎么這么惡毒?綿綿她怕水你知不知道?”
背景里一陣微弱的抽泣聲,沈頤頓了頓,用氣泡音低聲安慰了幾句,然后又像頭憤怒的水牛般哞哞叫了起來:“綿綿嚇得都進醫院了,趕緊滾過來給她道歉。”
“住院又不是出殯,叫什么叫,”裴硯知聽出來對面是誰了,冷靜嘲諷,“能活活不能活你倆一起去死,滾吧。”
還未婚夫呢,這不傻逼嗎?
“你怎么說話呢?素質怎么這么低?”
“有你智商低嗎?”
“你!”
電話那頭的沈頤氣得心臟疼,不敢相信喬纓竟然敢這么和他說話,痛心疾首道:“你現在怎么變成這樣了?”
“因為我是你爹,我有七十二變。”
裴硯知說著說著,像是應激反應一樣,忽然莫名其妙流下幾滴眼淚。
他錯愕地看向鏡中的自己,眼眶微紅,鼻尖泛酸,心生疑惑。
嘴上不自覺地加快了吟唱:“行了,等到頭七了再給我打電話,你爹忙著呢。”
匆匆掛了電話,只感覺四肢發麻,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怎么回事,低血糖了?
就說這些靠節食減肥的明星身體都不健康吧,居然打個電話就能宕機。
裴硯知冒著冷汗,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扶著墻,虛弱無力地走了出去。
整個房子不大,主要是桃木色和白色的復古色調。
幾扇超大落地窗環繞著客廳的兩面,右側的立柱做成了一道拱形的歐式長廊通往玄關處。
一排古董立柜緊靠著墻壁,按照風格放著各種大大小小的玩偶,不同的柜組之間用著精致的小場景分隔開來,在最中央放著一個比人還高的華麗城堡。
哪怕擺著這么多東西,其上卻沒有一絲灰塵,看得出來主人十分愛護這片空間。
除了“震撼”,裴硯知找不出其他的詞來形容這個場景,甚至難以想象喬纓耐著性子擺弄玩偶的樣子。
少女心和她似乎并不兼容。
而客廳另一面是一個開放式廚房,沒有什么使用痕跡,喬纓大概不怎么喜歡做飯。
打開冰箱,果然是空蕩蕩的一片,最中間一格躺著一塊孤零零的芝士蛋糕。
因為心慌得厲害,裴硯知迫不得已挖了一大勺塞進口中。
甜膩的味道讓他不自覺皺緊了眉頭,只得囫圇咽了下去。
靠著冰箱緩了一會兒,感覺到身體的癥狀逐漸消失后,他忽然扯了扯嘴角,覺得這場景荒誕得有些好笑。
雖然聽起來像是廢話,但靈魂互換真是一種很奇妙體驗。
軀殼里的靈魂是自己的,但身體殘留著的舊習慣仍會不由自主地冷不丁冒出來一下,這感覺就好像......
喬纓的一部分變成了他自己一樣。
比如說在看到芝士蛋糕時唇舌間不自覺分泌的唾液,天吶,他以前可從不喜歡吃這些玩意兒。
他搖搖頭,抱著好奇心繼續參觀這個陌生的家。
順著木質樓梯往上走,二樓的空間被綠植墻隔斷成了兩個房間。
第一間房看起來像是工作間。
光線透過彩繪玻璃落到地板上,這里依然擺放著許多玩偶,布料和各種配件被歸置到透明玻璃柜里,桌上放著一臺電腦和縫紉機,幾個人臺立在旁側。
最令他驚訝的是,角落里居然還擺著一臺3d打印機。
穿過玻璃柜中間的裝飾柱,里側則是一間非常大的書房,整體布置以舒適為主,地毯上擺著幾個懶人沙發,一本書折起一角,攤開在一旁的小茶幾上。
拿起書,一段文字被鉛筆畫上了線,剛要仔細閱讀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定睛一看,有個備注叫【磷脂分子】的人發來了視頻邀請。
接通的一瞬間,那張他曾經無比熟悉的臉,帶著淡淡的死欲和濃濃的崩潰,面如死灰地出現在屏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