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讀書人的事,怎么能叫搶……
秦錚坐在出租車上, 沒想明白裴硯知為什么和她約在高爾夫球場見面。
好吧,其實能理解,那個球場好像就是裴硯知投資的。
只不過那地方離公司太遠, 不通地鐵,她的車又送去維修了, 為了趕時間只好打車前往。
本來上班就煩,今天這個司機還是個話癆, 一路上都在和她搭話, 秦錚出于禮貌不得不句句回應。
“最近的天兒可真冷,今年冬天得下大雪吧?”
“可不嘛,我家貓都給凍成凍梨了。”
“對了,你一般用哪個平臺看電視劇啊?我充話費送了個會員,你需要不?”
“不了不了, 我一般用澳門新葡京。”
“哦哦, 那你最近有啥喜歡的明星嗎?”
“哈哈,國民女神李若寧, 宅男女神張云暢。”
司機突然轉過頭,幽幽道:“你好, 能安靜一會兒嗎?我在跟我對象打電話。”
秦錚:“……”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想死!
她摳摳手掌心, 有一種想從車窗里跳出去的沖動,迎風流淚。
這一場烏龍, 讓雙方開啟了長達半個小時的沉默,直到到達了目的地, 秦錚忙不迭地下了車, 這才松了口氣。
走到大門,工作人員早早候在了一旁,簡單登記后就開著擺渡車將她送到了約定的地點。
秦錚一下車, 便遙遙看見裴硯知揮動著球桿的身影,非常養眼。
寬肩窄腰翹屁股,風騷的袖箍禁錮著賁張的肌肉,修身西褲妥帖包裹著長腿,一舉一動都有種撐爆的量感。
等等,不對勁。
這人為什么要穿西裝來打高爾夫?不勒得慌嗎?
欣賞帥哥的心思被滿腹的疑問覆蓋了去,秦錚不確定地上前幾步,試探道:“裴、裴總?”
在秦錚說話的瞬間,喬纓正揮臂打出了一桿。
草皮隨風翻飛,她把手放在眼睛上作眺望狀,神情認真,看起來像是沉浸在運動的快樂中,陶醉無比。
兀自看了半晌,喬纓眨了下干澀的眼睛,感覺有些不對勁。
球呢?
突然間,她福至心靈,低頭一瞅———果不其然,那顆球還停在原處,分毫未動。
旁邊的地皮倒是被她鋤了二畝地,中間那一塊光禿禿的,像是中年男人的地中海頭頂。
“哈……裴總力氣挺大的哈……”
秦錚替人尷尬的毛病又來了,對于這桿球,她無論如何都夸不出口,絞盡腦汁才想出來這么個找補的角度。
一生要強的喬纓不肯服輸,嘴硬道:“呵呵,今天手感不對,再來!”
她覷起眼睛,摩拳擦掌瞄準了白球,雙臂繃直,向下用力一揮———
然后力沒收住,原地旋轉三百六十度后,一團碩大的地皮帶著球飛了起來,啪唧一下,砸進了背后的湖里。
秦錚看呆滯了,喃喃自語:“這個噴不了,這個老天爺賞地耕。”
旁邊的球童發出一聲短促的豬叫,然后迅速捂住了嘴,漲紅著臉跑去撿球。
有同事過來和她打招呼,寒暄道:“早上好,boss今天進了多少桿啊?”
球童憋笑憋出內傷,小聲蛐蛐:“十五畝。”
喬纓雙目失神地放下球桿,不敢相信事實,語氣低落:“難道這就是我的極限了嗎?”
高情商職場人秦錚見狀,不得不上前安慰她道:“沒關系的裴總,咱們把思維逆轉一下,您有沒有可能適合去丟鉛球呢?”
安慰得很好,下次別安慰了。
喬纓神色頹敗,將秦錚請到室內的休息區,拿起策劃案看了起來。
秦錚想掏出平板展示一下ppt,打開背包的瞬間,忽然僵住了。
臥槽怎么帶成了折疊鏡!
幸好她習慣性做兩手準備,還隨身帶了一個閑置的輕薄本,她深吸一口氣,打開電腦捋捋思路后,開始闡述:
“關于廣告,我的構思是拍一個短片,結合代言人和產品的特點,從喬纓的經典角色顧昭入手———”
秦錚按照幻燈片順序,一幀一幀講解著大致的分鏡處理和劇情設計。
喬纓聽得認真。
顧昭是她飾演過的一個知名度很高的角色,因為是色盲,所以眼里總是一片灰白。
所以廣告的創意很簡單,就是色盲的少女在戴上耳機后終于看見了顏色,難的是表現手法要新穎不落俗套,還要突出產品特性。
雖然商業這方面她知之甚少,不過從專業演員的角度來看,目前這個方案的廣告至少鏡頭調度很專業,還挺有看頭。
“不錯,這位———”喬纓想說出她的名字,卻一下子卡了殼。
因為此前微光和昭星的對接全都是用的職場花名,左一個Lily右一個Marry,她并不知道秦錚的原名。
“我姓秦,秦錚,這是我的名片。”秦錚十分有眼色地遞了過去。
喬纓順手接過,待看清她的名字是哪兩個字后,忍不住皺了皺眉,腦子里一些被她忽略的碎片瞬間串了起來。
微光傳媒,公司王牌,業務精湛,干練強勢……
眼前這位,難道是原著里副cp的惡毒女配?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啊!
喬纓咳了一聲,高深道:“秦老師,你是不是有個同事叫許聲蘊?”
秦錚一臉懵:“對、對啊。”
“實不相瞞,本人略懂一點玄學,我剛剛算了一卦,這人,八字克你。”
喬纓一臉莊重地和她對視,“記得離她遠點。”
雖然不明所以,但職場人的條件反射還是讓秦錚回了一句:“好的收到。”
喬纓還在繼續輸出:“咱搞職場斗爭也要采用高端一點的方式,研究研究《孫子兵法》之類的。不過你那領導也是個傻叉……對了,你有沒有興趣來昭星工作?”
這問題問得猝不及防,還從沒有經歷過這么直白的甲方挖人,秦錚一時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最主要的是,她既覺得機會難得,又害怕裴硯知對她有所圖謀,心懷不軌。
剛見第一面就這么熱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錚始終堅信天上掉不了大餡餅,這也是她活了二十多年甚少踩坑的原因。
“感謝裴總抬愛,有機會的話,我當然愿意來昭星這個大平臺工作。”
秦錚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地回道:“只是目前我在微光還有許多項目需要跟進,短時間內很難找到合適的人來接替,所以……”
“沒關系,相關的職位信息和薪資待遇之后會發到你郵箱,你慢慢考慮。”
喬纓畢竟不是真正的老板,能做的也就是給秦錚一個面試的機會。
眾所周知好崗位都不外流,像昭星這種神仙公司,大家更是擠破了頭都想進去,要拿到offer可不簡單。
尤其是社招,從初入職場算起,得連跳好幾級才能夠得著門檻。
“好的。”秦錚怔了怔,心生疑惑。
看裴硯知的樣子,并不像是她想的那樣居心叵測,但他又似乎對自己的情況了如指掌,有種莫名其妙的自來熟。
原著里好像沒有這個人物。
難不成,裴硯知也覺醒了?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對面這人,忽然湊近了些許,神神秘秘吐出了四個大字:“一胎七寶?”
喬纓雙目微瞪,瞳孔震顫,神情宛如地下黨接頭:“影帝嬌妻?”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驚道:“哪里逃?!”
喬纓激動握拳,仰天長嘯:“老天奶,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好奇怪,既然我不是個例,那喬纓為什么沒有覺醒?”
秦錚有些納悶地自言自語,想喝
口水壓壓驚。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喬纓笑容苦澀,兩手交叉往后腦勺一放,欲哭無淚道:“哦,我就是喬纓。”
“啥?!”
秦錚端水的手一抖,音量拔高八個度,眉毛打成了中國結。
水杯里的水潑出去大半,全都灑在了筆記本上。
喬纓眉頭一皺,從兜里掏出一團皺巴巴的衛生紙團,塞到秦錚手上。
秦錚再一次呆滯了。
這不對吧?霸總隨身攜帶的應該是做工精致的昂貴手帕,而不是在直播間里兩毛錢搶的一包心相印吧?
想起了剛剛喬纓說的話,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眼前這人,試探道:“所以……你是真的會玄學,然后把裴硯知的身體給搶走了?”
“瞎說什么,讀書人的事,怎么能叫搶?”
喬纓蹙眉糾正道:“我和他不小心交換了身體,然后就成了這樣了。”
“這么說,我那天在精神病院,遇到的是裴硯知?難怪他當時一臉看傻子的表情。”
秦錚震驚,頓覺羞愧難當。
這還沒跳槽呢,就在未來老板那里丟了個大臉。
“哎呀,沒事。”
喬纓安慰她:“我已經給裴硯知建立起了耐受性,現在他對神經病的忍耐度提高了不少,你這都不算啥。”
確實,一般人也做不出穿著西裝鏟草皮的事情。
這么一想,慘遭喬纓cosplay的裴硯知可比自己社死多了。
秦錚重新打起精神,考慮到既然喬纓本人在這里,不如趁此機會溝通溝通需求。
她將鍵盤上的水都吸干凈,打開文檔,快速進入了工作狀態。
半小時后,兩人商討完畢,秦錚收起電腦正要起身,一陣腳步聲忽然從身后傳來。
喬纓拉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坐下來看好戲。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這集我知道,燒倉房嘛。……
幾個西裝革履的人走了過來。
在這樣專業嚴肅的場合里, 穿著一身粉色泡泡袖裙子的許聲蘊滿臉雀躍,看起來格外突兀。
她緊挨著傅司宴,不停打量著四周, 驚嘆不已:“司宴,這就是那個京市最大, 會員費要十幾萬的球場嗎?好豪華呀!”
傅南明朝她投去一道視線,轉頭對著傅司宴意味深長道:“這位是?”
許聲蘊趕在傅司宴開口前主動伸出手, 一改輕浮的語調, 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道:“傅先生,您好,我是微光傳媒的許聲蘊,今天是來和司宴談工作的。”
她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個人正是傅氏如今的掌權人, 資本大佬傅南明。
眼睛珠子轉了一圈, 許聲蘊近一步上前,笑容明媚地對著傅南明大吹彩虹屁:“我很久之前就聽聞過您的大名了, 今日一見,您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樣氣度不凡。”
她回憶起昨晚緊急惡補的知識, 冒著星星眼說:“聽聞您不僅在商場上叱咤風云, 短短幾年便將傅氏集團擴張了數十倍,還十分熱心公益。我負責過好幾個傅氏相關的項目, 大家都對您贊不絕口,您可是我心中的偶像, 老百姓眼里的良心資本家, 不知道以后有沒有機會再和您合作呢?”
一番話說下來,傅南明果然很受用,眼里流露出幾分欣賞。
許聲蘊勾勾唇角。
沒有哪個男人受得了被漂亮女人夸贊, 連傅司宴都是在她的情話攻勢下才追到手的。
想起剛接手瑞思創投的項目時,她的方案被傅司宴接連斃了五六次,還不給出任何修改意見。
正在她苦惱之際,是阮綿綿信誓旦旦地站出來安慰,說以她這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長相,凹凸有致的身材,沒有哪個男人看了能把持得住。
阮綿綿一直鼓勵她要積極地把性緣關系帶入到工作關系中,去展現自己的女性魅力,去依靠美貌來博得職場關注度。
“傅司宴再怎么高不可攀,他也只是個男人,男人都吃這一套。”
這般慫恿的話聽得久了,許聲蘊也開始相信傅司宴一定是想找個借口見她,才一直故意刁難自己的。
后來的故事發展果然如阮綿綿所料,在她有意無意撩撥了幾次后,傅司宴的確按捺不住,直接和自己求了婚。
雖然倉促了點,但她認定傅司宴就是自己的男主角,他們拿的是先婚后愛的劇本。
許聲蘊的家庭條件雖然不差,但離傅家還是差了一大截,她迫切地想在傅南明面前留個好印象。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種急著上位的女人,她剛才故意不說自己和傅司宴的關系,而是提及了自己的職業,拿工作當作接近的幌子,想以此為契機,融入到傅家的圈子里。
角落里,秦錚聽得嘖嘖稱奇。
“這馬屁拍的,我還真是自愧不如。”
誰不知道傅氏企業當年是靠賣保健品騙老年人養老金起家的,做公益辦基金會也是為了避稅,甚至鬧出過詐捐洗錢的傳聞。
還良心資本家,這都能夸得出口,也不怕遭天譴。
她篤定道:“我要是傅南明,我一定會覺得她是在陰陽怪氣。”
喬纓悠悠開口:“你以為他真聽不出來許聲蘊在編瞎話討好嗎?人家享受著呢。”
在商界混了這么多年,這些男人早就成了老油條人精,他們不僅很清楚許聲蘊的想法,還特別喜歡看破不戳破地賞玩打量。
看得出許聲蘊在特意強調自己的職業身份,來合理化自己巴結討好的行為,試圖融入傅南明和傅司宴叔侄倆利益深度捆綁的資本陣營。
但真的有用嗎?
有錢的老男人,自上而下袒露出來的凝視與玩味,可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果不其然,傅南明聽完她的話,眼神慈愛地說出了一句經典語錄:“還從沒見過司宴帶小姑娘出來玩,難得。”
好一個“玩”字,簡簡單單一句話便瓦解了許聲蘊苦心孤詣打造出的人設,身份也在眨眼間從合作方變成了傅司宴的掛件女伴。
四兩撥千斤,尖刻又惡毒。
喬纓歪歪頭,用眼神對秦錚示意道:“看吧。”
“這集我知道。”
秦錚挑挑眉,語氣諷刺:“燒倉房嘛。”
那一頭的許聲蘊卻只是癡癡笑著,似乎對傅南明的話很是受用,沾沾自喜于自己有幸成了霸總的特例。
她對傅司宴打趣道:“你的那些前女友,一個個漂亮得跟天仙似的,她們都沒這種待遇嗎?你這個渣男。”
傅南明玩味地彎彎嘴角,輕飄飄地評判道:“美則美矣,少了點靈魂,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不算良配。女人嘛,還是得像聲蘊小姐這樣的,又好看,又獨立,又有智慧。”
“哎呀,您說笑了。”
許聲蘊一聽自己的美貌得到了商業大佬的權威認證,感覺整個人都飄飄然起來。
她有些害羞地謙虛道:“我們廣告公司的女孩兒都挺年輕漂亮的,我也就一般啦。”
傅南明笑笑:“聲蘊小姐不用謙虛,這容貌姣好也是一種資本啊。尤其對你們公司的男人來說,苦哈哈工作的時候,誰不喜歡身邊有個長得漂亮性格又體貼的美女搭檔呢,這工作效率呀,不就大大提高了嘛。”
許聲蘊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自鳴得意的樣子倒映在玻璃窗上,看得喬纓和秦錚一陣無語。
她表情喜滋滋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揚起笑容討好道:“聽說您還未婚,您這樣儒雅隨和的帥大叔現在最受歡迎了,我們公司的小女孩兒都搶著要嫁給您呢。”
她找出兩張照片給傅南明看,“這不,我手底下的實習生小張,還有隔壁組的圓圓,都是您的學妹,一直吵著要來傅氏集團見見本尊。有空我把她倆帶來,給您見見?”
傅南明看著照片上稍顯
青澀的年輕女孩,明顯展露出一絲興趣。
他正要開口答應,卻突然被一道憤怒的聲音打斷。
“小張和圓圓什么時候說過這話啊?!你把她們當什么了?隨時隨地都能被你拱手送出去的資源?還是你權色交易的工具?”
秦錚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緊攥著拳頭,額角有青筋冒起。
老鴇子擱這兒拉皮條呢?
也不看看傅南明都他爹的快五十歲了,一開口就是一股老男人的臭味,熏死人,到底誰在搶著要嫁給他啊?
小張和圓圓這倆小姑娘大學都沒畢業,這不是害人嗎?
“秦錚?你怎么在這里?”
許聲蘊驚訝了幾秒,隨后不屑地哼出一聲,高傲道:“她們是沒說過,但我相信,一旦她們見到傅總本尊,知道他的身價后,一定會被傅總的魅力折服的。”
怎么越說越荒謬了,許聲蘊兩只耳朵之間夾的是回族禁忌嗎?
喬纓也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摘下墨鏡鄙夷地看著許聲蘊,戲謔道:“許小姐也太高估普通人對權貴的諂媚了吧。”
“裴總?”
許聲蘊睜大眼睛,沒想到傅南明先她一步叫了出來。
他立馬上前幾步,親切地握了握喬纓的手,然后一巴掌拍在傅司宴的后腦勺上。
傅司宴從剛剛起就一直低著頭,心不在焉地和剛認識的網紅主播聊天。
猛然被傅南明一敲,他不耐煩地撇撇嘴角,抬起頭面對自家叔叔,又不得不忍著脾氣,裝作一副乖順懂事的模樣。
傅南明將傅司宴拉到喬纓面前,語氣誠懇地賠笑:“我這個侄兒不懂事,上次對裴總多有冒犯,我今天是特意讓他來給你道歉的。”
好不容易才打聽到裴硯知的行程趕來登門道歉,他拍了拍傅司宴的肩膀,催促道:“愣著干嘛,趕緊把東西拿出來。”
傅司宴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用雙手將紅酒遞了過去,點頭哈腰道:“對不起裴總,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說了些胡話,還請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上次在電梯里時他并沒有認出來裴硯知,反而還對他出言不遜,被家里人知道后,給他好一頓教訓。
傅氏明年有個項目想找昭星合作,現在正是洽談的時候,要是因為他得罪裴硯知導致談判失敗,他就別想繼續在京市當二世祖混日子了。
喬纓皺了皺眉,沒有說話,也沒有接過紅酒。
像現在這樣成為權利中心,享受著所有人恭維討好的體驗,好像也不是很爽,反倒讓她有些反胃。
她做不到像許聲蘊那樣,無比自然舒適地融入這個充滿臭味的上層階級男性群體。
哪怕她現在并不是被凝視的對象。
許聲蘊被晾在了一旁,幾次想嘗試著說些什么,但又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只能默默在一旁當個陪襯。
“道歉我收下,東西就免了。”
喬纓客氣地拒絕了兩人,不作多言,只側身對抱著電腦的秦錚說道:“今天的工作就到這里了,我讓秘書送你回公司。”
“不用了,不用了。”秦錚張嘴就想拒絕。
“這里打車不方便,你一個人也不安全。”
喬纓一邊說,一邊邁開步子將她送到高爾夫球車上,完全沒管站在原地、風中凌亂的三人。
她簡短道:“你回公司后整理整理,我們雙方開個會,盡早敲定好,抓緊時間開拍。”
秦錚點頭稱是,和她禮貌告別。
目送著球車離開的背影,喬纓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
個子高就這點不好,剛剛就低頭和傅司宴說句話的功夫,差點給她整出頸椎病來。
今天的日程算是了結了一樁,她讓球童把自己送到一間vip室,要了幾份甜品,還泡了一壺紅茶,悠閑愜意地躺在沙發上曬太陽。
幾分鐘后,門被打開,全副武裝的裴硯知跟做賊似地快速閃了進來。
他摘下墨鏡和口罩,緩了緩神,微微喘著氣說:“抱歉,路上遇到狗仔,所以耽誤了一會兒。”
“沒關系,我這邊也才剛完事。”
喬纓擦擦嘴,從沙發上坐起身,遞給他一杯熱茶,好奇地問:“不過,你為什么要把王繼盛約到這里見面啊?”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這種設定,就格外想讓人逗……
“這里比較安全。”
裴硯知喝了口茶, “而且這間房施工的時候加了一層電磁屏蔽材料,今天剛好可以測測量聞的抗干擾性能。”
“你這算什么,現代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喬纓笑著接話, 拆開桌上的小盒,從里面掏出一只的耳機。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實物, 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這玩意兒的造型不像耳機, 像是耳骨環, 小巧精致。
她將耳機戴上,調侃裴硯知:“啥時候再來個工業大摸底,你這點身家估計全都得上交。”
“求之不得。”
裴硯知連上藍牙,清凌凌的女聲立即傳到喬纓的耳中:“要真是這樣,今年的市優秀企業家再怎么著都該輪到我了。”
盯著他頗有怨氣的臉, 喬纓一瞬間感同身受了起來, 拍拍他的肩膀,幽怨道:“我懂, 年年有提名,年年被溜獎的感覺, 我懂得不能再懂。”
初入娛樂圈, 誰沒做過拿個影后視后一步登天的白日夢,喬纓當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吧, 后來發現這些獎項的可操作性被她低估了不少,含金量倒也沒想象中那么大, 也沒想象中那么神圣, 漸漸的也就祛魅了。
以現在影視行業的萎靡狀態,任憑資本再怎么自娛自樂流水線式造神,觀眾也不會買賬。
這樣的環境下, 喬纓反而因為角色好演技好卻年年獎項陪跑的人設虐來不少死忠粉,也算是一種因禍得福。
她心態很好地安慰裴硯知:“你還年輕,努努力一定會有的,不要放棄希望。”
裴硯知抿唇,“這話聽起來怎么那么奇怪。”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掛號治療不孕不育呢。
“今天傅南明帶著傅司宴來給你道歉,送了瓶紅酒,但我沒要。”
喬纓給他說了剛才的事情,后知后覺地一拍大腿,悔恨道:“萬一他送的是什么羅曼尼康帝,那我豈不是虧大發了?”
“嗯,確實有點可惜。”
裴硯知思忖道:“三百萬換傅司宴滾出京市,還是有些不劃算,他頂多值二十塊,他叔叔頂多值兩毛。”
“不要虐待老人。”
喬纓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覺得這些資本家的關系也挺水深火熱的。
原著里寫的傅司宴玩世不恭但殺伐果決,幾年內就坐上傅氏掌權人的位置,人設那叫一個又蘇又帥。
然而現實的傅司宴卻是個扶不起的二世祖,一門心思全在招蜂引蝶上,毫無商業頭腦,做一行虧一行,全靠家底厚撐得起他敗家的傻缺一個。
差別太大以至于喬纓一開始并沒有把他和原著里的人物聯系起來,以為遇到了傅家哪個同名的人。
原著里那些對傅司宴的描寫反而更像是傅南明,但從現狀來看,哪怕疊加了這么多層言情男主的buff,這人帶給她的觀感也非常差。
果然,二次元和三次元有壁。
很奇怪的是,相似的條件下,裴硯知卻從來不會給她這種不適感。
他就像個AI一樣,永遠淡定從容,永遠情緒穩定,仿佛任何事在他心里都泛不起半點漣漪。
這種設定,就格外想讓人逗弄。
每次發完瘋被裴硯知扣問號罵,喬纓心里就一陣舒坦。
想到這里,喬纓眨了眨眼睛,壞點子說來就來,轉瞬挪到裴硯知身旁,往他沒戴耳機的那只耳朵吹了口氣。
“裴硯知。”
兩股淡淡的香水味交纏在一起,一個冷冽,一個香甜,在鼻尖縈繞,交織纏繞,融為一體。
“你靠過來,我跟你說件事。”
陽光覆在他的側臉上,籠上一層朦朧的金色,不知是呼吸太癢還是溫度太熱,白皙的耳尖迅速染上一抹紅,神情極為不自在向她這邊靠了靠。
裴硯知強
行鎮定地咳了一聲:“你要說什么?”
“你知道嗎———”
喬纓再靠近幾寸,溫熱的呼吸輕撫著皮膚上的絨毛,讓人渾身酥麻的聲音穿過電流,同時從耳機和耳道里傳來。
“你知道嗎,人類最早釀造葡萄酒的陶罐是在格魯吉亞首都第比利斯以南的遺址中發現的,距今已經有八千年的歷史了哦~”
然后呢?
沒有了?
就這?
裴硯知等了幾秒,不可置信地轉頭,控訴道:“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他難道沒手機自己不會百度嗎?什么紅酒小知識非要挑現在、以這種方式科普?
喬纓笑吟吟地和他拉開了距離,看著裴硯知美麗的臉上左眼皮狂跳,滿足地深吸一口氣。
爽!
裴硯知深感被戲弄,正要發作,一個服務員敲了敲門,說王繼盛已經到球場門口了。
他應了一聲,幽怨地盯著面前這位始作俑者,只能作罷。
正事要緊,喬纓斂起笑,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他,正色道:“股權轉讓書我看了,沒什么問題,你就照之前合同上寫的談吧。”
“不,”裴硯知一口否決,“五百萬有些低了,既然王繼盛要得急,我們多加點價也無妨。”
“好吧,聽你的。”
商務談判還是裴硯知在行,喬纓點點頭,目送他出門。
喬纓找服務中心要了杯奶茶,在送餐員奇怪的目光下再度躺上沙發椅,闔上眼皮慢悠悠曬著太陽。
耳機里先是傳來腳步聲,然后是開門聲和拖動椅子的動靜,最后王繼盛寒暄的聲音。
幾分鐘后,她心里正感嘆這耳機抗電磁干擾的能力確實強,這都能聽得清楚,忽然聽到那頭的裴硯知冷冷開口,態度強硬。
“一千萬。”
“噗!”
一口奶茶噴到沙發椅上,喬纓著急忙慌地掏掏口袋,發現唯一的一包心相印給了秦錚。
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找來紙巾擦拭,一邊低聲說道:“你這價喊得也太高了,王繼盛能答應嗎?他又不是冤大頭。”
那可說不定。
裴硯知撩起眼皮,閑閑看著王繼盛,朝他豎起一根手指,斬釘截鐵道:“一,千,萬。”
“呵呵,喬小姐可真會開玩笑。”
王繼盛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著他,語氣陰沉:“喬小姐是不是還在怪罪上次從我車里摔出去的事?我那也是急著去開會,沒辦法。”
這是在威脅喬纓,要是惹他生氣了,他會把那天的事情曝出去。
桃色新聞對他這種人來說不算什么,但對于女明星來說,可以稱得上是致命性打擊。
哪怕當天什么事也沒發生,只要他放出消息,稍微編點或真或假的料,自然有人替他們張目
用流言毀掉一個人很容易,毀掉一個女人更容易。
特別是在娛樂圈里,為名為利,沒有幾個女明星能頂得住這種脅迫。
哪怕一開頭再怎么拒絕反抗,最后都會乖乖順從。
他陰暗地笑著,等著喬纓服軟,可對面那人依舊不為所動。
“既然您聽不懂,那我換一種方式。”
裴硯知收回豎起的那根食指,然后動作絲滑地舉起了中指,微笑道:“一千萬。”
碰上硬茬了。
王繼盛擦擦額頭上的汗,在心里不斷盤算。
難道喬纓真不怕威脅?
確實有可能,聽說她大學畢業那年,剛復出時就有人提出要包養,想在飯局上對她動手動腳,沒想到剛一起身就被凳子拌倒摔在地上,酒瓶碎片扎進大動脈,直到現在還在床上癱著。
還有上一次,喬盛合剛打了壞主意想把喬纓送給自己當人情,沒過幾天就被大火燒進了icu,不省人事,生命垂危。
甚至連他自己也差點受到牽連。
前段時間震驚京市的飯店投毒案就牽扯出自己和幕后主使關系匪淺,被請進局子喝了幾天的茶,連手里的項目都受到了影響。
難不成,喬纓還真和喬家那小子說的一樣?
她身上帶了點玄學,八字很硬,和她作對的都會倒霉?
王繼盛笑容勉強:“喬小姐,你也知道盛合集團現在的效益不好,要是我不買,你這股份可就砸在手上了。”
這話不假。
房地產市場低迷了這么多年,加上集團內部又管理混亂,內斗嚴重,沒幾個正經做事的人,導致投資項目接連流產,杠桿越加越多。
盛合大廈將傾,頹勢肉眼可見。
更何況現在喬盛合生死未卜,股價一跌再跌,王繼盛就起了低價收購盛合的心思。
要是加上她那百分之五的股份,王繼盛便是如今盛合名副其實的大股東了。
他倒也不是腦子抽了非要來接盤,只是因為盛合手里握著的資源太多,從賬目上來看,雖然集團已經爛成一坨,但每年的盈利依舊可觀。
更何況盛合前些年買了不少地皮囤著,要是其中幾個大項目成了,必然能起死回生。
裴硯知當然知道他心中所想,還知道王繼盛這些年投資電視劇已經虧了不少錢,急切地想通過擴大投資盤一口氣回血。
哪怕有不少人勸他別急著進場都沒用,他只當別人沒遠見。
搞金融出身的男人就是這樣,剛愎自用,盲目樂觀,看誰都是蠢,看誰都是沒見識,就他自個兒聰明高貴。
所以裴硯知很贊同喬纓的看法:金融男都是傻逼。
見他不說話,還一臉氣定神閑的樣子,王繼盛一咬牙,狠下心來,嚷嚷道:“好!我答應你,一千萬就一千萬!”
裴硯知順從地拿出改好的合同遞給他,經過律師確認,雙方愉快地簽了字。
耳機那頭的喬纓驚掉了下巴,雙手合十,連連感嘆:“義兄,信女愿意為你塑個金身,擺在佛龕里日日供奉香火。”
目送著王繼盛咬牙切齒走遠的背影,裴硯知輕輕一笑,站起身的瞬間,卻感覺涌出一股暖流,小腹一陣絞痛。
他愣了愣,僵硬地對喬纓說:“我好像……有點不妙……”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滾。”“你也滾。”……
“你、你會用這個嗎?”
喬纓眼見著裴硯知拿出一片球場廁所里免費提供的衛生巾, 神情緊張地詢問。
裴硯知感覺腹部的疼痛逐漸加劇,一手虛弱地撐著墻,咬牙悶聲答道:“當然會, 初中幫同桌買過一次,那上面畫著示意圖, 我拿的時候瞟了一眼。”
“好好好,小雷鋒。”
喬纓將他扶進衛生間, 關上門板感嘆道:“有時候我真挺佩服你的記憶力。”
vip室的衛生間足夠大, 她聽不清里面的動靜,便披上衣服下樓,去內部的藥店里買了幾盒止疼藥。
等她再回來時,裴硯知已經躺在了休息室的大床上,雙手無力垂下, 表情不怎么安詳地看著天花板, 兩眼放空。
中午的太陽斜斜照射在他眼皮上,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顯得裴硯知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整個人淡得好像隨時要消散了一樣。
怎么有點死不瞑目的即視感。
將智能窗關閉后, 喬纓剝開止痛藥的包裝倒了兩粒, 和著溫水一起遞到他手里,蹙眉擔憂道:“抱歉, 我應該早點提醒你的,是我疏忽了。”
人好好一霸總被摧殘成這樣, 代她受罪, 看著裴硯知蒼白的面色,喬纓心里終于生出一股良心未泯的愧疚感。
自從兩人互換身體后,她早就該料到這一天的。
倒也不是男人來月經讓她很惶恐震撼, 主要是自己每次痛經都會疼得死去活來,像是有一百根鋼筋在絞她的肚子一樣。
這種強度的疼痛堪比心臟病發作,她很懷疑裴硯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謝謝。”
在喬纓擔憂中含著點心虛的眼神里,裴硯知伸手接過藥片吞了下去,然后繼續躺回原位,默默盯著天花板某處。
喬纓奇怪道:“你在干什么?”
裴硯知面無
表情:“我在嘗試重塑自己的世界觀。”
畢竟萬一他倆要是一輩子都換不回來了,他遲早得習慣這件事。
四肢酸軟無力,身體疲憊得好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小腹時不時傳來的痛感卻愈來愈強烈,強行讓大腦保持著清醒但痛苦的狀態。
見他一臉便秘樣,喬纓挑挑眉,湊到他身邊,十分貼心地建議道:“是不是很痛?要我幫你揉揉肚子嗎?”
“不用。”
裴硯知現在一看到她笑就覺得大事不妙,兩條秀氣的眉毛皺得比沈頤招牌動作還深,渾身寫滿了抗拒。
“別逞強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喬纓說罷便將手伸了進去,動作自然到讓人察覺不出有什么不對勁。
裴硯知這副氣血充足的健康體魄,自然要比喬纓那氣血兩虧的活死人身體溫度要高,手指剛觸碰到小腹的瞬間,滾燙的體溫便沿著皮膚擴散開來,無比熨貼舒適。
因為姿勢太過別扭,喬纓索性跨上床側臥在他身側,一手替他揉著肚子,一手撐著頭饒有趣味地睨著裴硯知。
在她存在感極強的注視下,裴硯知決定眼不見為凈,閉上眼睛努力放空自己。
可一旦關閉了視覺,黑暗中那只寬大手掌的觸感更為清晰,一下一下像是在撫弄他的神經,有時甚至還會微微用點力道向下按壓。
他分不清這到底是必要流程,還是喬纓故意而為之的惡趣味。
這是兩人自結識以來動作最親密的時刻,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下腹部,他都覺得自己有點奇怪了。
“裴總,你怎么不敢睜眼啊?”
喬纓看他閉著眼一副避她如蛇蝎的樣子,越發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懶懶散散地將他耳邊的碎發往手指上纏去,語帶蠱惑:“放輕松,都是自己的身體,你沒必要害羞。”
“不是因為這個。”
裴硯知扭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將頭轉了回去,語含嫌棄:“看見自己的臉離得這么近,恐怖谷效應犯了,有點惡心。”
“是嗎?”
喬纓將他的頭掰回來,在自己的大眼睛里不信邪地照了照。
她一邊摸著下巴,一邊做了個邪魅的眼神,納悶道:“挺帥的啊,你什么審美?”
“別摸了,我都怕你把我的下頜線摸成敏感肌。”
裴硯知生無可戀地嘆了口氣,隨口問道:
“女性生理期的時候……都會這么痛嗎?廣告里你們能跑能跳,我還一度以為衛生巾就是止疼藥,只要一貼上去,就什么毛病都沒有了,連上樓梯都腿腳利索了起來。”
“因人而異?”
喬纓笑了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我是因為小時候經常大冬天的去水里拍戲,落下了病根,所以才這么疼的。”
裴硯知蹙著眉,疑惑地問:“你爸媽不管你嗎?”
“你想什么呢,他們當然不會管。”
喬纓覷起眼睛湊近,鼻尖對鼻尖,距離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這么跟你說吧,鄙人小時候的長相也屬于甜美可人、人見人愛那一卦的,我那對便宜爹媽害怕我長殘,在發育后突然變得不討喜了,所以他們不允許我吃肉蛋奶,每天只給我喂爛菜葉子和白粥,試圖壓制我的身高,限制我的生長,生怕我這個財富密碼從他們手中溜走。”
雖然從結果來看,喬父喬母這一招好像并沒有什么效果。
“后來呢?”裴硯知追問。
喬纓咧嘴一笑,“一開始全靠家里的保姆偷偷給我開小灶,后來嘛……我的養母出軌了,夫妻倆整天在家里吵架,自然沒工夫管我這個小人物的死活了。”
原來如此。
喬盛合的陳年舊事在圈子里不算秘密,人人都知道他不僅在數年前和妻子李嬈離了婚,還將對方送進了精神病院,一分錢都沒給李嬈留下。
喬盛合為人陰狠毒辣,雖然自己在外頭也情人不斷、彩旗飄飄,但他是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了妻子給他戴綠帽子的,這無異于把他的臉面往狗屎上踩。
李嬈被關進精神病院后沒多久就病逝了,死之前連家里人都礙于喬盛合的威嚴不敢來看望,最后還是醫院的護工替她收的尸。
據護工稱,當年李嬈死后給喬盛合留下了一本日記,記錄著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
李嬈病逝那天還捧著日記本細細翻看,表情淡淡的,對護工說自己的前夫要是看到這個,一定會后悔當初的所作所為。
在她的想象里,喬盛合一定會像所有死人文學里的男主一樣,他悔恨,他無助,他通紅著雙眼形容狼狽,他將京市翻了個底朝天企圖找到一直被他誤解虐待的前妻,但已經無濟于事。
因為她要用死亡來懲罰他,讓他永失所愛。
不好評價李嬈是不是小說看多了,反正她很顯然高估了自己在喬盛合心里的分量。
其實當年收到日記本后喬盛合一眼都沒看,連帶著李嬈留下的遺物一起打包送進了垃圾場。
有人問他為什么不留點念想,他也只是神情厭惡地回:“家里留著死人的東西,晦氣。”
晦氣,這便是李嬈最后得到的答案。
“你不要指望我對李嬈展露什么同情。”
喬纓晃晃手指,“她當初明明只是癌癥早期,及時就醫或許還有治愈的希望,再不濟也能延緩下病情,她卻非要學什么火葬場文女主,悶不作聲地憋在心里,就等著之后以死明志讓渣男后悔,結果求仁得仁,怎么不算是一種思想配得上苦難呢?”
喬纓說話的時候,眼睛里沒有多余的情緒,口吻輕佻,又有種置身事外的冷靜,仿佛她講述的是一件在鄰居家發生的八卦。
重復性的動作讓人昏昏欲睡,她打了個哈欠,無聊地把玩著手中的長發,悠悠道:“我巴不得這女人過得再慘一點,如果你指望我說出什么養育之恩、逝者為大的場面話,那我可做不到。”
裴硯知沒說話,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他猜得不錯,幼時遭受虐待導致情感淡漠,喬纓的成長環境比他想的還要糟糕。
如果兩人沒有交換身體,而是通過正規渠道認識,喬纓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和他袒露慘淡的童年往事。
那換回來以后呢?
他們還會有交集嗎?
裴硯知心里閃過一絲異樣,忽然冷不丁問了一句:“喬纓,你有朋友嗎?”
“我還需要朋友?”
喬纓挑眉,“我和我其他四個人格相處得很好。”
他認真道:“我想當你朋友,可以嗎?”
上揚的尾音仿佛帶著鉤子,衣袖被裴硯知輕輕扯了扯,她低頭望去,對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如今卻有漣漪泛起。
這就有點大事不妙了。
她向來對自己的美貌沒什么抵抗力。
“當朋友當然可以,但你得先把這玩意兒從菜單上撤了。”
喬纓轉動眼珠,指著不遠處茶幾上的電解質飲料,皺眉吐槽道:“怎么能難喝成這個樣子,我看上面寫著零糖才拿的,結果喝完想進靈堂,不愧是叫電解質水啊,我懷疑前蘇聯就是喝了這個解體的。”
在她的咒罵聲中,裴硯知勾唇笑了笑,手機一震,收到了一條消息。
他起身坐了起來,在喬纓疑問的眼神中晃了晃手機,說:“今天就休息到這兒吧,我待會兒還有事。”
喬纓點頭,“行吧,那我送你出去。”
裴硯知覷她一眼,“不用,你這眼皮子都在打架了,在這休息吧。
不一會兒,裴硯知叫來的服務人員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房門,沒想到喬纓沒睡著,和推門而入的她對視上了。
那一刻,服務人員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福至心靈問了一句:“您和喬小姐,到底是什么關系啊?”
喬纓想了想,想到剛剛的親密舉動,老臉一紅,撅著嘴扭扭捏捏:“我和喬纓,就如姐妹一般。”
服務員:“?”
裴硯知走到一樓大廳時,正好碰上傅司宴帶著許聲蘊從會員登記室里出
來。
傅司宴見到他后明顯一愣,見裴硯知臉色不好,他忙上前幾步作關心狀。
許聲蘊站在一旁,銀牙咬碎。
她自言自語地嘆道:“許聲蘊啊許聲蘊,任憑你再怎么優秀,廣告做得再好,還是被個娛樂圈的花瓶比下去了。”
她又看看一臉諂媚的傅司宴,內心一陣失落:
“我這么一個大美女站在你身邊你不看,反而跑去關心一個朝三暮四的壞女人,我比她漂亮,比她溫柔,比她優秀,你卻還是被喬纓勾走了,難道說總裁就喜歡這一款妖艷賤貨型的女明星嗎?膚淺!惡俗!”
想著想著,她突然就怒了。
許聲蘊拿出正宮的氣勢擋在傅司宴面前,仰著頭上下打量著裴硯知,嗤笑道:
“沈頤不理你,你就來找他好兄弟當下家,喬小姐還真是有底線。您這是拆散不了綿綿和沈頤,轉而來破壞我的家庭了?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喬纓就是個勾引別人老公上癮,當小三的慣犯!”
傅司宴心里一緊。
這女人是在胡言亂語些什么啊?
傅南明剛決定公司新產品的代言人要讓喬纓來當,還專門交代他務必談下合作,這下不全完了嗎?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聲回答了他的疑問。
裴硯知難得展現出幾分戾氣,煞白的臉上浮現出濃重的陰鷙色彩。
“滾。”
許聲蘊捂著臉尖叫:“你、你怎么敢!”
傅司宴過來勸和:“喬纓,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啪!”
裴硯知又一巴掌扇到他臉上,“你也滾。”
他爺爺的,本來今天就煩!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小喬總,您真是太孝順了……
盛宇科技。
位于頂層的董事長辦公室里, 喬俞誠不耐煩地接起了醫院的電話,手中翻看文件的動作不停,嘴里時不時發出幾道敷衍的應答聲。
聽醫生的意思, 喬盛合的狀態仍舊不穩定,有嚴重的呼吸衰竭癥狀, 暫時不建議轉去國外治療。
對于這個現狀,喬俞誠隱隱有些著急。
如今股份已經轉讓給喬纓, 順帶還讓她簽了一份放棄遺產繼承權的聲明, 無論怎么看都是對自己有利。
如果喬盛合死了,那么他就能繼承所有財產。
如果喬盛合運氣好撐了過來,轉去國外治療,他也有冤大頭替自己獻孝心。
偏偏喬盛合現在處于兩種狀態之間,半死不活的疊加態, 反而讓喬纓撿了個大便宜。
聽說她把股份賣給王繼盛后, 喬俞誠一陣嗤笑,也并沒有產生什么危機感。
事實上, 就盛合的那一攤子爛帳,他早就不想管了, 資產負債全是赤字, 集團看似在盈利,實則是做的假賬, 全都是用來唬人的,只是聲勢浩大的表面繁榮。
幸好董事會那群人全是酒囊飯袋, 等雞吃完米, 等狗舔完面,他們都察覺不出貓膩。
盛合的資金全都被喬俞誠陸陸續續以各種手段轉移了出去,他還特意在股價下跌的時候放出消息, 就等著哪個傻叉抱著抄底的心思來接盤,沒想到還真讓他釣到了王繼盛這號人物。
喬俞誠現在一門心思投入到盛宇科技的運營中,盛合總部現在就只剩下一層空殼和一堆債務,他巴不得王繼盛早點當上這個大股東,早點把自己踢出局,脫離苦海。
反正盛宇的股權無論如何都握在自己手里,運作一番后便能無痛退出集團,讓他得以用卷走的錢美美開啟人生第二春。
所以他很重視移動充電樁的項目,甚至不惜高薪挖走昭星的員工,還讓他們以拍照和手抄的方式盜取機密信息。
皇天不負苦心人,這次的試點市場反應很好,現在就等著明天的新品發布會后宣布正式將成品上線了。
他想著想著,又沒了聲音,電話那頭的醫生連喚了幾聲:“喂,喬先生,您還在聽嗎?”
喬俞誠揉揉太陽穴,忍著煩躁敷衍道:“醫生,是這樣,我現在需要去開一個短會,您有什么事就和我秘書溝通吧。”
醫生為難道:“這……好吧,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再見。”
喬俞誠掛斷電話,把手機往秘書身上一砸,不耐道:“以后別再讓這種電話來騷擾我,蠢貨。”
積壓的工作讓他抽不開身,醫院那邊是他特意讓助理請來的專業護工在照顧,他不明白為什么這些醫生還要一天天的來找他聊閑話。
他們知道他喬俞誠一分鐘能賺多少錢嗎?
現在正是盛宇科技的關鍵時期,要是耽誤了他的工作,這些人賠得起嗎?
拜喬家良好的遺傳基因所賜,喬俞誠和他爹如出一轍,重利又薄情。
哪怕是在這種時候,比起父親的命,他依舊認為公司更重要。
莫名其妙被訓了一頓的秘書趕緊低頭道歉,心說我們普通人一般不管這個叫騷擾,撿起手機腳步如風地跑了出去。
蔣南宇正好撞上了灰溜溜跑走的秘書,推開門朝喬俞誠溫和地笑了笑,好脾氣道:“什么事兒讓咱們小喬總發這么大脾氣,來,抽根煙降降火。”
喬俞誠接過,蔣南宇自然而然地拿出打火機替他點燃,良好的服務意識讓他內心一陣舒爽。
我管你是什么碩士博士常春藤,讀了這么多年書,還不是得對他這種捐棟樓才能勉強念上本科的水貨畢恭畢敬。
人一旦被吹捧就會變得飄飄然,喬俞誠吐出一個煙圈,拿起煙嫌棄地看了看,神色倨傲道:
“小蔣啊,這我可就要說說你了,你以后就別抽這種掉身份的牌子了,要是被合作方看到,還以為咱們蔣總多窮酸呢。”
蔣南宇一噎。
他何嘗聽不出來喬俞誠話里的輕視和奚落,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所以也只能低眉順眼地點頭笑笑。
他在美國過得也就那樣,說好的綠卡沒了,還因為自己本科院校和國籍的原因頻頻碰壁,要不是靠信息差騙到了喬俞誠,他這輩子都拿不到這么高的薪水。
算了,錢難掙,屎難吃。
“坐吧,傻站著干嘛呢。”
喬俞誠對他聽話的態度非常滿意,大發慈悲地給他賜了座。
煙霧繚繞里,他翹起二郎腿,一頭歪在沙發上,狀似無意地問了句:“明天的發布會準備得怎么樣了?”
“都準備好了。”
“那就行。”
喬俞誠又換了個裝逼的姿勢,一只手撐著下巴,半張側臉隱在陰影里,深沉道:“明天會進行全網同步直播,務必不能出半點差錯,我們一定要搶在昭星之前發布產品,打他個措手不及。”
一提到他們共同的敵人,蔣南宇對喬俞誠的怨念瞬間轉移到了裴硯知身上。
他陰險一笑,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小喬總,咱們這次搶占了先機,我手里還有份大禮要送給裴硯知,一定能挫掉他的銳氣。”
況且從八卦新聞上看,這人最近估計都忙著談戀愛去了,根本無心事業。
這是什么?這可是彎道超車裴硯知的好時機啊!
“咳,那你們的經費還夠嗎?”
喬俞誠這種鐵公雞當然不會把昧來的錢拿給蔣南宇用,只是象征性地問了一句。
蔣南宇翻翻數據,點頭道:“之前確實經費有些緊張,但我們前幾天賣了一部分用戶數據給國外的機構,并且為了控制成本,我們選擇外包給東南亞的工廠,比京市的工廠要節省30%的人力成本。”
“很好。”
喬俞誠看著手里的報告,發現賣用戶數據的收益比產品的利潤還要高,忍不住開始盤算。
有沒有一種公司,表面上的業務是販賣科技產品,實際上的業務是販賣用戶數據呢?
而全國有十幾億人口,這要是做成了產業鏈,收入一定非常可觀。
沒看出來,蔣南宇居然還有幾分商業頭腦。
玻璃門被敲了兩下,一個戴著眼鏡的女人推門走了進來。
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頭發扎成了低馬尾,身型纖瘦
,容貌普通,厚厚的劉海和眼鏡框遮住了她的眉眼。
存在感不強,看起來老實巴交的,沒什么個性。
“喬總,您要的資料。”
女人朝蔣南宇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將手里的資料遞給喬俞誠。
“你來得正好。”
喬俞誠向蔣南宇介紹道:“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助理邱凌,你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她。”
“幸會。”
邱凌上前幾步和他握手,對視的瞬間,蔣南宇看見了鏡片下那雙琥珀色的下垂眼,以及眼角的一道疤痕。
他微微一怔,莫名覺得在好像在哪里見過邱凌,她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然而轉念一想,邱凌這樣的大眾臉也實在是稀松平常,很容易被認錯混淆。
要是丟到人堆里,不出半個小時就能找出三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玩消消樂。
或許是錯覺吧。
喬俞誠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慢條斯理地彈彈煙灰,問邱凌:“讓你查的事情,你查清楚了嗎?”
前幾天居然有人趁著公司放假,把大門外的發財樹毒死了。
好死不死,這里位置正好又是在風口,整條街的人都能聞到從公司門口散發出的惡臭。
有個住在附近的老大爺有哮喘病,半夜三更實在是被熏得受不了了,在市長熱線里怒罵了二十分鐘的盛宇科技。
大晚上被緊急通知整改時,公司里的所有人都一臉懵,匆匆趕來后還沒見到大門,首先就熏吐了一波人。
空氣里的惡臭頓時更濃郁了。
想到那幅宛如地獄繪卷一般的場景,喬俞誠攥緊拳頭,氣急敗壞地怒斥:
“太惡毒了,什么樣的人能做得出這種事?什么樣的父母能養出這種人?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這人戶口本只有一頁吧!”
邱凌的眉毛一動。
她沉緩道:“當天整棟樓因為線路故障突然跳閘,攝像頭并沒有拍到這個人的身影。目前正在排查周邊店鋪和住戶里是否有目擊證人,暫時還沒有消息。”
她長得很老實,說話的語氣也很老實,顯得整個人鈍鈍的,一副從不會說謊的實心眼子模樣。
當初喬俞誠選她當助理,就是看上了她的老實和普通。
讓一個學歷一般、姿色平庸、老實木訥的女人替他辦事,就很難讓人起疑心。
所有轉移盛合資產的操作他都交給了邱凌來處理,哪怕到時候東窗事發,他也能將責任推到邱凌頭上,把自己摘出去。
“動作快點。”
喬俞誠陰沉一笑,在煙灰缸里碾了碾煙頭,狠戾道:“要是讓我抓住了,我非得把他全家剁碎扔去公海喂魚不可!”
我勒個大義滅親啊。
“小喬總,您真是太孝順了。”
邱凌面不改色地推推眼鏡,由衷感嘆:“為了保護喬總的心血犧牲巨大,我輩楷模。”
這個傻女人,居然到現在還以為自己是在守護盛合集團,真是被人賣了還數錢。
喬俞誠懶得聽她廢話,揮手趕人道:“行了,別拍馬屁了,去工作吧。”
看吧,當人蠢到一種地步,你要做的不是嘲笑,而是欣賞。
邱凌捕捉到喬俞誠嘴角那一抹自以為是、志得意滿的笑后,滿足地踏出了辦公室。
走廊上,大樓里的清潔工正在擦著瓷磚,見到她后眼睛一亮。
“邱小姐!”
清潔工笑容滿面地和她打了個招呼,把她拉到一邊,表情神神秘秘的。
“你不是說配電房好像有動靜嗎?周五那天晚上,下班后樓里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也聽到了!”
“我打開門找了半天,啥也沒找著,我還尋思著這鬼是不是怕光啊?”
“然后我就想起了你之前說的電流會影響磁場,大著膽子一拉電閘,嚯,躥出來好大一只耗子!嚇得我當場就跑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Surprise,mot……
第二天一早, 博覽中心的員工就開始忙忙碌碌了起來。
這次盛宇科技的新品發布會一共邀請了一百多家媒體參加,進行現場直播的工作人員正在調試著設備和鏡頭。
幾家知名媒體的記者被安排在了前排,手里拿著的采訪提綱, 無所事事地聊著天。
現場提問環節是盛宇提前安排好的,而他們要做的, 就是配合主辦方盡量自然地假裝自己不是托,回去再寫篇拍馬屁的營銷通稿, 這活兒就算干完了。
記者A看著資料, 咋舌說道:“盛宇科技背后原來是盛合,難怪排場這么大,錢多就是任性哈。”
記者B抓了把瓜子,撇撇嘴壓低聲音:“錢多啥啊,你看自打喬盛合住院后, 盛合的股價都快跌穿地心了, 我估計啊,這盛合集團要變天了。”
記者C掀開眼皮看了一眼正在人群中侃侃而談的喬俞誠, 語氣嘲諷:“再怎么變天,也不影響人家賺錢, 當年的事兒鬧得那么大, 也沒見有什么后文。”
兩人聽到這話,立即將腦袋湊近, 忙問道:“什么事啊?我怎么沒聽說過?”
兩人都是剛被調到京市的新人,一來就接到了這個任務, 不可能不好奇。
記者C看著兩人一臉求知欲的樣子, 高深莫測地說:“你們年紀小,可能不知道當年的事。喬纓你們認識吧?她是在十歲那年被喬家收養的,但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聽說是她養母李嬈太思念意外死亡的小女兒, 喬盛合為了安慰妻子,所以才收養了喬纓?”
其中一位說道。
“這只是對外的說法,其實當年還有一種猜測。”
記者C用幾乎耳語的聲音說:
“喬家的小女兒叫喬若,她死的那年,盛合集團因為資金鏈斷裂險些破產,后來全靠拿到了喬若的死亡保險金才渡過危機,所以有人猜測———其實喬若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喬盛合和李嬈在殺女騙保。”
“這……不可能吧?不是說喬家發現女兒失蹤后出動了所有人脈找她,報了警在林子里找了幾天幾夜才找到尸體嗎?”
“確實是這樣。”
記者C點點頭,“當時找回來的尸體因為被摔得四分五裂,已經無法從外貌上辨認身份,喬家是通過尸體上戴著的項鏈才確認了死者正是自己走失的小女兒。”
“可后來過了十幾年,案件的經辦人因為貪污受賄被抓,供述說當年的尸體根本不是喬若,年齡對不上,死亡時間也對不上,甚至連性別都對不上。”
聽到這里,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記者C很滿意他們的反應,繼續道:“他說項鏈其實是喬家人提供的,他收了喬家人的賄賂,將項鏈戴到尸體上,草草結了案。”
“這件事一出,輿論嘩然,都呼吁對當年的案件重啟調查,喬家的反應也很快,沒過幾天,喬盛合的秘書就出來認了罪,說當年的事是他干的,因為不忍心看著喬盛合強撐著身體夜以繼日地尋找女兒,才想到這個餿主意讓老板死心,回歸正常生活。”
“民眾們當然不買賬,可是所有的證據確實也只指向了喬盛合的秘書,后來有一個網友在天涯發帖分析,說喬家這樣做是想用假尸體騙取保險金,甚至連喬若的死,都很有可能是他們故意而為之的,這個說法很快就傳播開來,讓盛合集團股價大跌。”
她聳聳肩,“后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喬家為了挽回風評收養了喬纓,發帖的那人也被喬盛合起訴判刑,這才平息了輿論。”
“我還以為是什么豪門狗血故事呢,就這?”
記者B頓時意興闌珊了起來,鄙夷道:“這不都是陰謀論嗎,你們這些平民對有錢人也就這點想象力了。”
記者A白他一眼,“喲,這話說的,您又是哪家的大少爺啊,你來的時候不還在路邊鎖共享單車嗎,我都看見了。”
“你們愛信不信吧。”
記者C攤手,“反正我很懷疑當年的喬若并沒有
死,想想看,謀她財害她命的親生父母,一個得了癌癥變成精神病,死了都沒人收尸,一個被燒成重傷住進ICU命不久矣,除了是她在背后操作,就只有‘報應’二字可以解釋了。”
“不過———”
記者A再度看向喬俞誠,眼含崇拜。
“小喬總也挺有人情味兒的啊,聽說他現在的助理,就是當年在精神病院照顧他媽媽的護工!傳聞中那女人高中就輟了學,姿色平平,也沒什么文化,就是因為小喬總感激她在母親彌留之際時對母親的陪伴,所以才破例讓她當了自己的助理呢。”
記者C之前和喬俞誠打過幾次交道,想了半晌才想起來秘書的名字,蹙眉道:“好像是叫邱凌吧?存在感特別低,看著老實巴交的。”
記者A也見過她一次,點頭贊同道:“我挺喜歡她的,沒有攻擊性,人也淳樸,感覺確實沒什么壞心眼兒。”
后臺。
喬俞誠用手帕捂著鼻子,一臉嫌惡地踢了一腳籠子里的野貓。
“叫什么叫,煩死了。”
他皺著眉頭后退幾步,對身旁的工作人員吩咐道:
“你記住了,待會兒我演講時,掐準時間把貓放上臺,讓它在臺上賣賣萌,你們再假裝過來抓住它……但一定要趕在它靠近我之前啊,這小畜生不知道身上有多少細菌。”
現在的人都吃這一套,他連營銷通稿都準備好了,什么“演講講到一半被貓打斷”,什么“讓我來簡單喵幾句”之類的,短視頻平臺上到處都是這種劇情,受歡迎得很。
工作人員感嘆一句:“還是李哥有辦法啊,居然想出來這一招,高,實在是高。”
喬俞誠眼里流露出幾分欣賞,表揚道:“確實,小李這次干得不錯,等著月底發獎金吧。”
人群里發出一陣羨慕的起哄聲。
被稱作李哥的男人心虛一笑。
其實他是偷了邱凌的點子。
那天他偷聽到邱凌和朋友打電話,提到了把貓當作營銷宣傳的噱頭,這才著急忙慌地趕在她之前寫了策劃案,拿去討好喬俞誠。
剛巧,公司樓下就有只流浪貓,他就把貓抓了回來,還被爪子抓了好幾道的傷口,踹了它幾腳才老實。
李哥瞅了瞅喬俞誠的周圍,小心翼翼試探道:“小喬總,邱助理今天沒來嗎?”
她要是到了現場,自己難免不會被拆穿。
“她今天有別的任務。”
人就是不經念叨,喬俞誠說完這句話,邱凌正巧打了個電話過來,匯報道:“喬總,我已經到地方了,事情辦好后我需要來博覽中心嗎?”
昨天晚上,那個澆他發財樹的神秘人物終于有了消息。
附近有家便利店的監控拍到當天有兩名女子在公司樓下的花園里停留了十分鐘,或許她們看到了作案現場。
知道這個消息后,邱凌立即在附近的小區開始尋找這兩名女子,派出人手一一排查。
只要和二人見了面,不愁找不到始作俑者。
“不用了,你這幾天給我把精力全都放在這件事上,務必抓到那人。”
喬俞誠三言兩語掛斷了電話。
時針正好指向九點,主持人準時說了開場白,一番介紹后,蔣南宇西裝革履地登上了臺。
他微笑著致辭,時刻謹記著千萬不能搶喬俞誠的風頭,所以一背完臺詞,就忙不迭地把喬俞誠請了出來。
喬俞誠披上大衣,一旁的秘書立即狗腿地替他理了理衣領,看著老板遠去的背影,皺眉沉思。
他喃喃自語道:“奇怪,老板今天在衣服上噴的香水,味道怎么從來沒聞過。”
而與此同時,因為現場的人來來往往,忙碌無比,所以誰都沒注意到籠子里貓的異樣。
喬俞誠走上舞臺,站在蔣南宇的身旁,將發言稿的小抄攥在手心里,侃侃而談地開始介紹。
“大家好,歡迎大家來到盛宇科技的新品發布會,我是盛宇科技的投資人喬俞誠。”
他對著鏡頭矜貴一笑,自信開口:“相信各位剛剛通過CEO———蔣南宇先生的介紹,已經對我們盛宇科技有了一定的了解。我們公司秉持著科技創新與人文關懷并行發展的戰略理念,一直致力于開發符合現代人需求的智能產品……”
他說著說著,話筒忽然“滋啦滋啦”響了幾下,沒了聲音。
喬俞誠拍拍話筒,責備地轉頭看向后臺的人。
怎么回事,這些人事先沒有檢查過嗎?
下一秒,一陣鬼哭狼號般的歌聲突然從話筒里竄了出來。
“啊啊~老板全是傻逼~每天都發脾氣~本事不大創造奇跡~全靠我們抄襲~”
幾個男人的哄笑聲立即清晰地從話筒里傳了出來,聽起來像是喝醉了的樣子,大著舌頭在聊天。
“哈哈哈,你這歌詞寫得真有意思,大實話啊。”
“那可不,什么狗屁新時代的智能產品,還不是從昭星那邊偷的設計稿,也虧他們吹得出來。”
“那也是昭星活該,遲遲不讓咱們晉升,要不是裴硯知看不到我們的才華,我們怎么可能倒戈來盛宇科技。”
“嘿嘿嘿,我看盛宇這群人也是傻逼,連盜版都做得這么垃圾,二十臺充電樁有一半都出了問題返廠維修,運輸的時候還丟了一臺,這都被瞞過去了,咱們公司的中層可真是管理奇才啊!”
“我說喬俞誠也是摳門,只給那么點經費,還得靠賣用戶數據才能繼續項目,他不是京圈太子嗎,他爹都那樣了,也不知道替他爹積積德。”
“可說呢,盛合集團股價都跌成什么樣了,我隔壁鄰居二舅家的大兒子投了幾十萬,全都打了水漂,想不開從天臺跳了下去,昨天才搶救回來。”
“我有個已經跑出國的朋友以前在某審計事務所工作,他說他們公司這些年幫盛合做了好幾個億的假賬,盛合集團其實早就不行了!”
現場的人以及直播間的觀眾都呆在了原地。
救命,這是他們能聽的嗎?
主持人連忙上來打圓場,讓喬俞誠趕緊關掉手上的話筒,對在場的媒體安撫道:“抱歉抱歉,大概是麥克風串頻了,各位少安毋躁……”
她把手中的正常話筒遞給喬俞誠,他剛伸手接過,一個黑影忽然如疾風般躥上了舞臺,直直朝喬俞誠的身上撲去。
喬俞誠躲閃不及,那貓的跳躍力極強,三兩下便爬到了他的衣領上,死命往他衣服里鉆去。
男人驚恐的聲音立即從麥克風里傳出來,在偌大的空間里回蕩。
“快!快把這畜生抓走!來人啊!”
他慌忙大叫,秘書趕緊上臺從他身上拎起了野貓。
喬俞誠怒極,當即就一個巴掌向野貓抽去,張大嘴巴咆哮:“啊!我要把你煮了燉湯喝,你這個小畜生!”
說時遲那時快,當他的嘴型還停留在“生”字時,那貓忽然停止了掙扎,將屁股對準了前方的深淵巨口。
然后,它繃直了身子,噗呲噗呲,嘩啦嘩啦,酣暢淋漓。
一滴黃水劃過他的五位數下巴,穿過他八位數的西裝,滴在了他九位數的皮鞋上。
全場寂靜。
喬纓一邊看著直播間里的盛況,一邊收起了麥克風前的錄音筆,對著喬俞誠隔空豎起中指,張狂一笑。
“Surprise,motherf**ker!”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愛與被愛的關系
清晨八點, 喬纓神清氣爽地起了床。
盛宇科技的發布會堪稱安史之亂,該說的,不該說的, 全都被錄音筆里的幾個人禿嚕了出來。
在吃瓜群眾的強烈要求下,官方連夜成立了調查組, 喬俞誠現在大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關于那只錄音筆,其實它就夾帶在送到趙予珞手里的充電樁里, 位置很隱秘, 喬纓一看就知道是邱凌的手筆。
怎么說,老實人才是最恐怖的。
這是喬纓自打認識邱凌后才意識到的一條世界真理。
今天是拍攝廣告的日子,喬纓實在不放心讓裴硯知一個人站在鏡頭前演尬戲,所以打算偷偷溜去場地參觀參觀。
她從衣柜里的一排西裝里艱難挑出了一件黑色衛衣,穿上特意購置的性縮力Max的緊身藍色牛仔褲, 再把頭發
放下來搭配上黑框眼鏡, 刻意往低調土氣的方向打扮。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都看不出這個書呆子是裴硯知。
喬纓自信滿滿地走到全身鏡前, 然后愣住了。
黑色衛衣,但是寬肩窄腰。
緊身牛仔, 但是腿長兩米。
順毛黑框, 但是清爽男大。
怎會如此?
喬纓有些崩潰,裴硯知這可塑性也太差了, 完全不是當演員的料啊。
幸好,這段時間在昭星的工作經歷讓她意識到了Plan B的重要性, 當即便拆開裝著衣服的快遞盒, 迅速套在身上。
很快,第二套OOTD已經搭配完成,喬纓再一次自信滿滿地走到了全身鏡前。
這次對味兒了。
鏡子里的人穿著一件丑兮兮的印花白T, 一件嘻哈風外套歪歪扭扭套在肩上,疊穿的褲子松松垮垮掛在腰間,漏了一半的腚溝子招搖無比。
好消息,真給她玩上換裝Play了。
壞消息,換的是rapper!
喬纓對著露出來的那一截內褲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覺得有點惡俗。
她從包裝袋里抽出一件皺皺巴巴的紅色格子襯衫,擰成麻花欲蓋彌彰地系了上去。
屁簾,原來這就是屁簾。
真的很有用,中專街溜子的屬性瞬間上升二十個百分點。
她震撼抬眼,好像有點懂小紅苕穿搭博主的巧思了。
接下來,只需要歪著戴上棒球帽,每根手指都戴上從五金市場批發來的亞文化戒指,最后再掛上一條下了水一秒就能浮起來的大金鏈,齊活!
沖著鏡子擺了幾個姿勢,喬纓身為一個奉行完美主義的處女座,仍然對今天的造型有些不滿意。
“嘖,學歷還是太高了,看起來至少讀完了大專。”
算了,大專就大專吧,反正甭管什么學歷,男rapper不都一個樣,沒區別。
她戴上墨鏡,和正要進屋的劉阿姨打了個照面,簡單打完招呼后就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大門。
劉愛萍看著她妖嬈的姿勢,站在原地訥訥問道:“裴總,今天還回家吃飯嗎?”
和喬纓的大步流星不同,相隔數公里之外的裴硯知一出門就看到了蹲守在家門外的狗仔,暗道一聲倒霉。
他貼著墻根走,盡頭處的草叢里忽然鉆出來兩個人影,讓他一時進退兩難,僵在了原地。
那兩人看起來像是中年人,一個張揚明媚,一個清癯挺拔,一個披著玫紅色紗巾,一個盤著土褐色手串,一個像小偷,另一個也像小偷。
懂了,這好像是他爹媽。
裴硯知倒吸一口涼氣。
狗仔被突然冒出來的兩人嚇了一跳,拍拍胸脯鎮定了幾秒,以為他們是出門遛彎兒的鄰居,拿出一張照片讓賀曉和裴淮生辨認。
他指著喬纓問:“您認識這個人嗎?”
賀曉扶扶墨鏡,“認識啊。”
他又指著裴硯知問:“那您認識這個人嗎?”
裴淮生盤盤手串,“認識啊。”
狗仔精神一振,揮舞著照片結結巴巴地道:“那那那、那他倆是啥關系啊?”
賀曉和裴淮生對視一眼,表情驕傲,語氣篤定:“愛與被愛的關系唄!”
狗仔激動得都要原地升天了,上躥下跳連珠炮似地發問:“所以喬纓和裴硯知真的在一起了嗎?有人說他們好事將近,你們知道這事兒嗎?裴硯知是不是來過喬纓家里?”
“當然知道啦,”賀曉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因為那事兒就是我說出去的啊。”
裴硯知聽得額角一抽。
搞了半天,原來那個所謂的知情人士是你啊!賀曉女士!
怎么連自己兒子的謠都要造,你會不會太叛逆了點!
在他原地震驚的同時,裴淮生拿出一個大紅包遞給狗仔,溫和道:“你回去寫報道的時候,記得多夸夸這倆孩子,長這么大才遇見也不容易,你們可別把他倆嚇跑了。”
紅包里裝著厚厚一沓錢,狗仔打開封口瞅了一眼,瞠目結舌地數著以萬為單位的鈔票:“二、四、六……哥、爸、爺!”
很好,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裴硯知已經成功晉升為爸爸輩,多了一位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好大兒。
“好了,乖孫子自個兒玩兒去吧啊。”
賀曉揮揮手將一步三回頭的狗仔糊弄走了。
趁著兩人轉身的瞬間,裴硯知害怕再出什么幺蛾子,趕緊彎著腰偷感十足地溜了出去。
在見到喬纓的保姆車后,他長舒一口氣。
“早啊喬纓姐,”喻季年靠在車邊和他打招呼,“吃早餐了嗎?”
裴硯知一邊上車一邊答:“吃了。”
吃了兩碗中藥。
自打他發現喬纓痛經痛得這么厲害后,就立即去找了業界有名的老中醫看病,想開點中藥調理調理。
他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大夫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被湘西術士神秘復活后的尸體。
俗話說得好,不怕中醫笑嘻嘻,只怕中醫眉眼低眼。
裴硯知在診室里如坐針氈地坐了一個多小時,喜提幾大包中藥,回家的途中還繞到超市里買了個熬藥必備的土罐,正式開啟了養生模式。
除此之外,他發現喬纓身體素質差,有一部分原因是在于她不怎么運動,所以還制定了一份健身計劃表。
喬纓體脂低,這幾天的鍛煉已經小有成效,至少溜狗仔的時候繞著小區跑兩圈不成問題。
廣告的拍攝棚離這里不遠,裴硯知到時,離預計開工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
下了車后,喻季年被匆匆趕來的工作人員叫住,想提前和她對對流程。
她為難地說:“這……現在不太方便……”
裴硯知:“沒事,你先去吧,我自己上去。”
喻季年奇怪地看著他。
自從上次在湘菜館吃飯停電后,自家老板好像就不怕黑了一樣,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脫敏療法嗎?
她盯著裴硯知的背影,視線里,不遠處有個潮到風濕的人影踢踢踏踏地走了過來,和裴硯知前后腳進了電梯。
裴硯知的身體明顯震了一下,隨后腳步遲疑地跟了上去。
可能是哪個圈內的熟人吧,喻季年沒太在意,和工作人員一起走到了一樓的會議室。
明亮的電梯內,裴硯知看著門板上喬纓的倒影,眉梢微挑,笑道:“你這今天又是抽的哪門子風?”
喬纓亮出手指上滿滿一堆的五金戒指,伸到他面前展示,“是‘只要我打扮得像一坨狗屎就沒人能發現我是裴硯知’風,懂?”
“所以你為什么要來這里?”
“我放心不下唄,怕你砸了我的招牌。”
回答得太過理直氣壯和輕巧,裴硯知終于問出了一直以來都想問出口的問題:“你就沒想過,要是我們一直換不回來怎么辦?”
“那我就訂張去泰國的機票。”
喬纓言之鑿鑿,說完便將頭轉向裴硯知,真誠建議道:“你要不要一起,聽說雙人套餐有優惠哦。”
裴硯知冷著一張臉回答:“婉拒了哈,我寧愿當112種性別里最普通的那一個。”
電梯間猛然晃了兩下,燈光閃爍不定,在長達幾秒鐘的動蕩后,徹底熄了下去。
不是吧?又來?
喬纓簡直懷疑裴硯知身上帶了什么臟東西,怎么一和他見面就遇到停電的事情。
她生無可戀地打開手機屏幕,朝電梯門照了照。
幸好今天戴的戒指款式足夠多,她用其中一只的尖角翹開了一點門縫,發現他們被卡在了兩個樓層的中間。
因為是直達貴賓室的電梯,周圍的人非常少,攝影棚的工作人員很難注意到二人的狀況。
裴硯知按了按緊急呼叫按鈕,沒有任何反應,搖頭道:“應該是停電了,等救援吧。”
兩層樓之間露出的縫隙不足以讓一個成年人鉆出去,電梯內不知為何沒有信號,也就是說,他們被徹徹底底困在了里面。
還好有冷風通過小縫呼呼呼地吹了進來,讓兩人不至于缺氧,但副作用是溫度驟降
,連牙齒都止不住打顫。
喬纓為了當個潮人,今天穿得本來就少,這時候不得不坐到地板上蜷縮起身子保暖。
更糟糕的是,因為空間太逼仄黑暗,讓她感覺有些頭暈目眩,逐漸開始呼吸困難,喘不過氣。
一直在嘗試著聯系外界的裴硯知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連忙趴到她身前,握住兩只肩膀不斷搖晃。
他急切道:“喂,喬纓,喬纓!醒醒,你還好嗎?”
喬纓已經聽不到了。
耳鳴聲壓過了周遭的一切,稀薄的空氣讓她仿佛被扼住喉嚨一樣感到窒息。
恍惚中,她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那個地下室。
驚恐、焦慮和瀕死掙扎交織的痛苦,一種能將人吞沒的絕望和無助感再次卷土重來,包裹成一層厚厚的繭,而她動彈不得。
揮之不去的夢魘,她這輩子都無法逃離。
不行,我不能輸。
喬纓緊咬著下唇,口腔里的血腥味讓她恢復了一絲清明。
心理醫生說過的,發病的時候要怎么做來著?
混沌的大腦毫無章法地高速運轉著,她努力回想著醫生對她說過的話,耳邊忽然閃過一道聲音。
就是這個。
喬纓盡量平復著紊亂的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腦海中熟稔播放著一些能讓她忘記現狀、感受美好的情景。
正當喬纓腦子里的幻燈片放到昨天深夜刷到的八塊腹肌帥哥時,身前的裴硯知忽然將她輕輕擁進了懷抱里。
他像是在安撫孩子般,冷靜又溫和地說道:“喬纓,別怕,冷靜下來,你現在很安全。”
眼前的人明顯平緩了下來。
是的,我很安全。
因為身邊有個十分可靠、能讓我信任的人。
喬纓閉著眼睛想。
黑暗中。
兩只纖長有力的手一下又一下緩慢輕撫著她的背,動作溫柔舒緩,分寸感十足,絲毫沒有趁人之危的冒犯意味。
鼻尖,是裴硯知的清冽香氣,再一次和她身上的甜香交織在一起。
喬纓感覺有根溫熱的手指抵住了自己的下唇,用指腹輕輕將她被咬出的血跡擦去。
離開的瞬間,她忍不住貪念那點溫度,尋著熱源向前湊了湊,撞到了一個同樣柔軟的東西。
相觸的瞬間,兩人同時暈了過去。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喬纓擱電梯里親嘴兒呢!……
天臺。
張強躲在電梯機房里, 捂著電話聽筒,小聲道:“沈小少爺,這……真的不會出人命吧?”
他以前犯過事, 幸得被沈老爺子拉了一把,洗白身份后還給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現在正在這個攝影基地里當保安。
這幾年為了避嫌,他已經很久沒有和沈家的人聯系了, 誰知昨天沈家那個在娛樂圈當明星的私生子忽然找到了自己, 讓他趁著喬纓坐電梯時溜到操作間里,將電梯手動關閉十五分鐘。
這個要求很奇怪,一個人就算被困在電梯里了,也不至于連十五分鐘都撐不到,如果是想趁機做什么壞事, 為什么不用更直接有效一點的方法?
電話那頭的沈頤陰冷一笑:“能出什么事?我就是嚇嚇她罷了, 一般人哪有這么脆弱。”
當然,喬纓這種幽閉恐懼癥患者就另說了。
他還特意找人把那個姓喻的助理支走, 為的就是讓喬纓一個人進去,獨自面對黑暗。
喬纓這個蠢貨, 就因為自己小時候對她有幾分照顧, 便單方面的把他當成了可依賴的對象,一股腦地把所有事情都說給他聽。
她自以為的親近, 實則暴露了弱點,成了他手中拿捏喬纓的把柄。
除了工作室的人外, 沈頤是唯一一個知道喬纓有幽閉恐懼的人。
沈頤前二十幾年最愛做的事情之一, 就是每當喬纓忤逆自己時,他便會將她關到黑暗狹小的環境里。
偽裝成一場意外,然后隔著一堵墻閉眼欣賞著屋內女人的崩潰和哭喊。
當喬纓的承受力到達臨界點后, 他再宛如天神降臨一般打開房門,以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姿態出現,來拯救因他而尖叫的羔羊。
毀掉然后救贖,多么好玩的游戲,他樂此不疲。
張強仍舊心有余悸,自打差點進了監獄吃牢飯后,他做事便謹小慎微了起來,膽子比老鼠都小。
聽他猶猶豫豫的態度,沈頤也有些不耐煩,揉著眉心安撫道:
“好了,你怕什么,要是真被發現了,你就說自己是誤操作。最壞的結果,無非也就是被開除,我再給你一份更好的工作不就行了?”
“真、真的嗎?”
張強遲疑著,忽然聽到門外有什么動靜,他心里一緊,匆忙說了一句說道:“我這邊好像來人了。”
他捂著聽筒,剛放下手機,一個人就推門走了進來,新奇地打量了一眼機房。
張強勉強掛出一抹笑,一臉憨厚老實地問:“您有什么事嗎?”
來人很高,大概一米九左右的樣子,但氣質很單純。
一身簡單清爽的黑色衛衣搭配著牛仔褲,臉上的黑框眼鏡和劉海也擋不住他帥氣清俊的長相,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又愚蠢。
嘁,大學生。
童婁梓撓撓頭,訕笑:“哦,沒有,我在天臺迷路了,還以為這里是下去的樓梯間呢。”
他嘴里連連喊著抱歉,一路掛著倒檔退出了門。
張強松了口氣,重新拿起手機,對沈頤點頭哈腰道:
“少爺放心,沈老爺子對我的大恩大德我張強一輩子都不會忘的,你吩咐我辦的事,我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呵,”沈頤邪魅一笑,“你那兒不是有監控畫面嗎?快給我說說喬纓現在是不是害怕得發抖,像個瘋子一樣痛苦、尖叫、放聲大哭?這就是惹怒我的下場,桀桀桀———”
他笑到一半,離張強幾步之遙的房門再度被推開。
童婁梓看看手機地圖,又看看熟悉的電梯機房,眼里露出幾分迷茫。
他摸摸頭發納悶道:“咦,怎么又走回來了,我明明是按著導航走的啊……”
說完,他抬頭看見了正握著手機原地石化的張強,再度歉疚地鞠了幾躬,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又迷路了,打擾了,叔叔再見。”
似是覺得丟臉,童婁梓的臉上迅速染上一抹薄紅,再度倒退著離開。
哎呦,這年輕人。
能長這么大也不容易吧?
張強搖搖頭,再一次語氣諂媚地奉承沈頤:“誒,在呢在呢,您說監控嗎?有的,我這就給您打開看啊。”
攝像頭用的是不間斷電源,因此電梯斷電并不影響它的使用。
因為太過緊張,張強舉著手機,手忙腳亂地找著喬纓所在的樓層,出了一腦門的汗,連掌心都黏膩起來。
沈頤不滿地催促道:“你干嘛呢,快點兒啊!”
“找著呢,找著呢,”張強尷尬地笑了兩聲,“六、七、八……八樓,她現在在八樓!”
沈頤興奮追問:“她怎么樣了,是不是非常崩潰?”
“沒有。”
張強疑惑地皺了皺眉,語氣遲疑:“她……她擱電梯里跟人親嘴兒呢!”
“什么?!電梯里怎么還有別人!”
堪比男高音的尖叫震得張強耳膜發疼,他掏掏耳朵,將手機往外拿遠些許,結結巴巴地回道:
“我,我也不知道那人啥時候躥進去的,穿得跟個鬼一樣,怕是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有點邪門兒啊……”
沈頤怒吼:“誰他媽有你邪門!”
兩人一個怒氣沖天,一個抖成鵪鶉,氣氛正在熱烈的時候,機房的門再度被人打開。
第三次轉到了熟悉的機房,鬼打墻的童婁梓也崩潰了。
他兩眼發直地瞪著張強,握著手機驚恐大叫道:“哎呦我去,怎么又回來了,寂靜嶺P.T.啊?島哥哥救我!”
“怎么老有這個人的聲音?”
電話那頭的沈頤細思極恐,狐疑地問:“你別真撞上鬼了吧?好晦氣,你別再打過來了!”
被掛斷電話的張強差點哭了。
這尼瑪都什么跟什么啊?替你干臟事還要劈
頭蓋臉地挨一頓罵,你才晦氣,你全家都晦氣!
他磨著后槽牙,露出窮兇極惡的嘴臉,對著童婁梓就開始罵街:“你他媽的腦子是不是有病,你到底要干啥啊?你能不能找根繩子把自個兒掛在樹上吊死啊,你……”
擁有超絕頓感力的童婁梓完全沒在意跳腳的張強,只是一臉好奇地拍拍張強的肩膀,指著監控畫面疑惑道:“咦,叔叔,那里怎么倒了兩個人啊?”
和外表的清爽單純不同,童婁梓的力氣很大,捏得張強呲牙咧嘴的差點叫出聲。
要不是這人的眼神實在愚蠢,他都懷疑童婁梓是故意的了。
等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童臉狼?
細思極恐,越思越恐。
張強大為震撼,迫于清純男大童婁梓的淫威,他不得不配合地轉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對著監控畫面佯裝驚訝:“對,對啊,怎么會倒了兩個人?這是怎么回事呢?”
語氣太過浮夸和不自然,童婁梓狐疑地看他一眼。
然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神一亮,再一次拍向張強的肩膀,連連稱贊:“哇塞,叔叔你人也太好了,你一定是發現電梯故障上來維修的吧?還想做好事不留名,您太低調了!”
啊?
不是,哥們兒。
我一個逃犯,你拿我當道德模范啊?
在童婁梓殷切的目光中,張強不得不硬著頭皮挪到操作系統上,一邊迅速把電梯復原,一邊維持人設般低沉道:“對,沒錯,就是這樣,我做好人好事向來低調,你也別說出去。”
那哪兒能啊,弘揚正能量可是當代新青年的必修課!
童婁梓嘴上答應,實則驕傲挺胸,當即偷拍了一張張強的側臉照,準備待會兒打上馬賽克后再發到網上宣傳宣傳。
“那咱下去看看情況吧,我已經通知工作人員了。”
童婁梓熱情地把胳膊向張強脖子上搭去,兩人的身高差讓張強感覺自己的頭是顆被人夾在胳肢窩的西瓜。
偏偏這人還四肢發達,力氣大得仿佛他要是膽敢表現出半點反抗的意識,就等著演《無頭保安異聞錄》吧。
誰說新中國沒有路易十六。
張強內心一陣悲涼,忍不住老淚縱橫。
兩人下到樓梯間,童婁梓一路上嘴皮子不停,一直在張強耳邊叨叨叨,情緒亢奮。
“叔,你可真厲害,居然能記住這里的路。我剛剛都在天臺轉了好幾圈呢。我是第一次來這里拍廣告,誰知道這破地方建筑構造這么奇怪……誒,叔,你一個月工資多少啊,我這畢業即失業的,說不定以后是你同行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靦腆道:“其實我是學化學的來著,偶爾出來當下兼職模特,對了,別看我長這樣,你可能猜不出我是個路癡吧?
張強:“?”
這很難猜嗎?
—
電梯內,喬纓一醒來便對上了一雙清澈又愚蠢的眼睛。
童婁梓的臉倒懸在她面前,驚喜道:“師姐,真是你啊?”
剛剛蘇醒的喬纓有些發懵,揉揉略感頓疼的頭,遲疑道:“你是……”
“我也是蓉大的,化工系,大四。”
童婁梓連忙掏出學生證給她看,“我導是楚老師,她到現在都對你念念不忘,說她還是頭一次見畢業論文做不出結果,自學舞獅擱實驗室驅邪的。”
身旁有人發出一道短促的笑音。
喬纓遲鈍地轉過頭,遲鈍地在對方戲謔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長卷發,大眼睛,鼻梁高挺,長得水靈。
我去,換回來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在我們相愛的寂靜里跳動……
電梯的門大敞著, 心有余悸的喬纓手忙腳亂從地上爬了起來,一個閃現閃到了走廊上。
她扶著墻一陣喘息,內心全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身體換不換的, 那都是小事,保命才是最要緊的。
差點被撞到鼻子的童婁梓:“……剛剛什么東西飛過去了?”
盡量降低著存在感的裴硯知壓低帽檐, 默默跟在喬纓身后,姿勢僵硬。
他兩手在身上摸索了好半天, 實在沒找到可以插進去的兜, 只好看似裝逼實則尷尬地擋著臉,在三雙眼睛的注視下強裝鎮定地走了出來。
“咳,到底發生什么事了?”他率先開口,以此轉移注意力。
童婁梓視線黏在他身上,懵懵懂懂地說:“電梯出故障了, 我和保安叔叔從監控里看到你倆倒在地上, 想著過來看看情況。”
他碰碰張強的手肘,轉頭對著他笑道:“對吧大叔?”
張強的頭頂上冒出幾滴冷汗, 訕訕地點了點頭。
他本想悄悄溜走的,奈何童婁梓的手跟鐵鉗子一樣, 怎么掙都掙不開, 只好硬著頭皮留在這里。
“謝謝,謝謝。”
喬纓后知后覺地上前, 握了握童婁梓和張強的手以示感謝,裴硯知卻輕輕將她往后拉了拉, 擋在了她身前。
從電梯停電開始, 他就一直感覺不太對勁。
碰巧來拍廣告,碰巧喻季年被叫走,碰巧電梯出了故障, 碰巧喬纓有幽閉恐懼癥,碰巧被這兩個人看到。
一切都太過湊巧,像是有人知道喬纓有病,故意用這種方式來嚇她一樣。
而且從結果上看……
裴硯知不自覺摸了摸嘴唇上的傷口,要不是兇手不知道他和喬纓換了身體,恐怕已經得逞了。
什么樣的人有嫌疑呢?
裴硯知的視線挪到張強的保安制服上,眼神懷疑。
能確認喬纓進了電梯,又能進入機房操作,神不知鬼不覺,不會引起懷疑,被發現后還能迅速作出反應。
可以同時符合這幾點的人,不算難猜。
比如說和眼前這個中年男人一樣,當一個不起眼的保安就可以做到。
身后一陣喧鬧聲,喻季年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拉著喬纓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
她急切問道:“纓姐,你沒事吧?都怪我,剛剛不該讓你一個人去的。”
身后的工作人員也七嘴八舌地開始關心起來,畢竟這么大個明星差點在自家公司里出了事,要是傳了出去,就等著被粉絲砸臭雞蛋吧。
亂糟糟的環境里,喬纓萬般無奈地被簇擁著走進了vip室,只匆匆給裴硯知留下一個欲言又止的眼神。
“哥們兒,別看了,咱和她不是一個次元的。”
童婁梓同情地拍拍裴硯知的肩,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的穿搭,無比遺憾地搖頭。
“你說你,身材這么好,長得這么帥,就是這審美……嘖嘖,你這套衣服多少錢買的啊?”
多少錢?
裴硯知回憶了一下親密付的賬單,無語地轉了轉手上的戒指,面無表情道:“原價998,但我動用了一點人脈。”
童婁梓瞪大了眼睛。
難怪,這么潮流的衣服都能被他收集到,搭配在一起還能丑得層次分明、豐富多彩,誰說這不算是一種熱愛。
狠人,這是個狠人,人家有藝術追求的。
模特圈里搞小眾穿搭的人不在少數,童婁梓這種剛入行的土鱉雖然看不懂,但也時常大為震撼。
他瞪著倆大眼睛,滿臉好奇地問:“啥人脈?”
裴硯知薄唇輕啟,吐出六個大字:“拼夕夕砍一刀。”
童婁梓再度震驚了。
狠人,這是個狠人,甚至還省吃儉用地追求藝術!
哪像自己,一有錢了就忘本,做兼職賺的錢全都炫肚子里去了。
哦,還有論文查重。
“要不是你身上那條大金鏈子反著光,我還注意不到你和師姐呢。”
童婁梓盯著他脖子上那堆量子糾纏在一起的亞b項鏈感嘆,然后低頭看了看時間,懊惱地一拍腦門。
“快到時間了,我先去工作了啊,化妝師在催我了。”
在他轉身離開的前一秒,裴硯知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胳膊,眼神里是肉眼可見的懷疑,問道:“等等,你剛剛說,你和這位保安先生是在監控里看到我們被困的?”
“對啊。”
童婁梓有些懵,想起剛剛見義勇為的熱心舉動,眼神不自覺驕傲起來。
他一把將正欲溜走的張強薅到面前,真誠回答:“我剛剛在天臺迷路,不小心走到了電梯房里,一進門就看到大叔站在操作臺前,急得團團轉呢!”
張強聽罷,上眼皮猛地一抬,迅速擺動著雙手,語無倫次地驚慌道:“別,別說了!我這人做好事向來不愛聲張,低調,低調一點。”
“那有什么。”
童婁梓安撫地拍拍他的肩,以為張強是在害羞,對裴硯知誠懇地說:“他當時還拿著手機,說什么‘出人命’啊,‘赴湯蹈火’之類的,那是在和家里人交代呢。”
說罷,他感動地抹抹眼睛,欣慰笑道:“為了救人性命違規操作,頂著被開除的壓力也要做好人好事,多難得啊,咱們應該送他一面錦旗。”
“原來是這樣,的確該好好感謝一下。”
裴硯知饒有興味地看著張強,“既然如此,不如讓警察同志來處理吧,最好登個報發個通稿,讓更多的人知道。”
完了,全完了。
張強一眼看出這個男人是在說反話,絕望地拉住裴硯知的衣袖,笑容凄慘:“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至此,裴硯知拉著童婁梓,童婁梓拉著張強,張強拉著裴硯知,三個人以一種奇妙的半包圍三角形結構在電梯前站成一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幾步之外,喻季年不知為何去而復返,看著三個人奇怪的姿勢,一時間滯在了原地。
“叮”的一聲,恢復電力的電梯運轉平穩,再度停在了這一層。
幾個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出來。
—
化妝間。
喻季年推開門,對正在做發型的喬纓報告道:“纓姐,張強已經被帶走調查了。”
“嗯,辛苦了。”
喬纓朝她眨眨眼睛,然后垂下眼睫,擋住了眼里陰郁的情緒。
她認識張強。
當年她被拐賣后,人販子為了躲避警方,輾轉去了好幾個城市。
每到一個地方,人販子組織都會派相應的人員來接頭,而張強就是其中一個。
雖然這么多年過去,張強的長相和她記憶里的樣貌有些對不上,但第六感不會騙人,張強手上的傷疤也不會騙人。
當時和喬纓一起被關的,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張強見她姿色不錯便起了歹心,企圖對她做些什么。
那女孩也是個狠人,摸到一把菜刀便毫不猶豫地對著那雙咸豬手砍了下去。
幾番搏斗后,女孩成功逃跑,給張強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又長又深的疤。
喬纓剛剛和張強握手,就是為了確認這一點。
那女孩逃跑后就報了警,導致人販子帶著喬纓匆匆轉移,然后將她丟在地下室里逃之夭夭。
以張強的惡劣程度,一旦被抓就會判死刑。
喬纓一直在留意相關的消息,可惜這么多年來,張強和拐賣她的人仍沒有被抓到,或許是被誰保護了起來,銷聲匿跡了十幾年。
直到今天,終于被她抓住了。
喬纓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當年那把菜刀是她偷偷藏起來遞給女孩的,而這些年,她一直在后悔。
為什么不找一把更鋒利、更輕巧、更好用的武器,為什么她不知道要割開脖子才有用,為什么讓張強茍活了這么多年,為什么沒把這些人挫骨揚灰。
剛剛握住張強的手時,她差點控制不住顫抖,和內心滔天的恨意。
如果這次能讓張強伏法,是不是就可以找到當年將她拐走的人了?
會是誰呢?
今天的種種巧合,不僅裴硯知覺得怪異,她自己也有所懷疑。
如果張強背后的勢力和沈老爺子有關,她要怎樣做,才能不打草驚蛇,讓沈家認罪伏法?
喬纓頭疼地揉揉太陽穴。
時間緊湊,做完了妝造,便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廣告的拍攝。
根據腳本,廣告的第一個場景是在咖啡館里。
喬纓飾演的女孩裹著厚厚的圍巾,側身坐在窗邊,正百無聊賴地翻看著詩集。
路燈的光線穿過落地窗,道路兩側的枝椏上積著一層厚厚的雪,四周的燈火明亮而溫暖,可她的世界卻一片灰白,枯燥乏味。
咖啡店的人來來往往,她處在被世界遺忘的一角。
似是覺得無聊,女孩戴上耳機,打開播放鍵,隔絕了嘈雜喧囂,只剩下琴音流淌。
她一只手撐著下巴,無意之間,向窗外的街道上撇去一眼。
鏡頭順著視線拉近,同樣戴著耳機的男主角從咖啡店前匆匆路過,懷里抱著一束醒目的玫瑰。
一瞬間,世界以他為中心,如煙火般轟然綻開顏色。
大雪紛紛揚揚灑下,男主角停下腳步,似有所感地回頭,和她對視。
最后,畫面定格,風聲倏起,角落里的詩集翻動,一片鮮紅的花瓣被吹上書頁,停留在聶魯達的詩句上:
「無數顆風的心,在我們相愛的寂靜里跳動」
哇塞,好有氛圍感。
就是冬天里開玫瑰花有些不科學。
喬纓看得連連點頭,捧著腳本,揣摩了一下情緒。
因為沒有臺詞,所以需要更加細膩生動的表演。
但鏡頭又是懟臉拍,表演痕跡太重會顯得刻意和油膩,其中的度得好好把握。
過完一遍,心里有個大概的感覺后,喬纓放下腳本喝了口茶,和她搭戲的群演們這才敢上前和她打招呼。
喬纓一一回應,一抬頭,卻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裴硯知那張宛如便秘的臉。
“你……”
她驚愕萬分地站起身,手指一抖,卻碰掉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一張小紙條不知被誰放到了身側的置物架上,她疑惑地撿了出來,視線往上隨意一瞟。
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四個震耳欲聾的大字:“我 要 拉屎。”
喬纓僵住了,跟見了鬼似的倒退兩步。
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生經歷,才寫得出這樣痛徹心扉的文字?
視力極好的裴硯知也看清了上面的字,表情微不可見地凝滯了一瞬,而后唇角向上移動了兩個像素。
與此同時,廁所里。
一位名叫童婁梓的男子正看著隨手揣進兜里的名片,蹲在馬桶上,面容痛苦地發帖詢問:
【救命,我上班的時候突然躥稀,把甲方爸爸當成同事,還讓他幫我頂班了,怎么辦?】
第40章 第四十章 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事情是這樣的。
由于裴硯知今天的打扮太過于寶相莊嚴, 童婁梓便把他當成了現場的群演之一,倍感親切。
像他這樣的散模,基本都是通過中間人的介紹來接導演的通告, 然后自己一個人去跑場子。
一般也就是去中小品牌的發布會走走紅毯,或者像今天這樣, 在廣告里當當背景板。
換言之,雖然童婁梓今天擔任的是男主角, 但也只是在鏡頭里朦朦朧朧露個半身和側臉, 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不可替代。
也正因如此,深知自己是個廢物糊咖的童婁梓松弛感滿滿地提著行李來到了京市,對這份工作沒有半點緊張的情緒。
可問題就在于,他太松弛了。
童婁梓一早上盡在天臺上瞎轉悠了,微信步數原地增加1w步, 給他肚子餓得不行。
所以在開拍之前, 他甚至還爭分奪秒點了份外賣,吃了碗加過增臭劑的螺螄粉。
當他拖著虛弱的步伐第三次從廁所里出來時, 化妝師看他這樣也于心不忍,剛好裴硯知掛著條大金鏈子路過, 二人頓時眼睛一亮。
身高相同, 體型相似,連服裝造型都不用改, 直接套用童婁梓身上這套就成。
雖然和他相比,裴硯知的長相更為英挺深邃, 氣質也更加凌厲沉穩, 但正片里也就幾秒的戲份,能糊弄過去就成。
在兩人言辭懇切的央求里,裴硯知眉梢微抬, 欣然答應。
只要能擺脫這一身丑衣服,哪怕讓他開豪車住豪宅和喬纓搭戲他都愿意。
童樓梓如蒙大赦地握住他的手,卻只摸到一堆冰涼的五金配飾。
他訕訕一笑,問了一句裴硯知的名字,打算好好感謝一下這位好心人。
出于商務禮儀,裴硯知習慣性地想遞給他一張名片,可任他左掏右掏,只摸出來一包皺皺巴巴的心相印。
等他好不容易從手機殼后面找出來一張,正要開口自我介紹時,童婁梓忽然臉色一變,夾著屁股跑進廁所里了。
而直到坐上馬桶,童婁梓才看見那張名片上印的是:【昭星集團 裴硯知】
不僅如此,這名字后面還有六個醒目的燙金小字:【總經理】
這個發現,讓他在人生中最脆弱的時候,更加脆弱了。
手機的提示音響個不停,點開后臺,剛剛那條社死的帖子瞬間多了好幾十條回復,評論里都在勸他看開一點,找根繩子上吊重開就好了。
還有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說他是嫡員工,裴硯知是庶總裁,他把裴硯知發賣了就行。
這些廢話看著看著,童婁梓忽然莫名其妙鎮定下來。
他想到之前離開攝影棚的時候,似乎在現場給群演同事們留了張說明情況的便簽紙。
再側耳聽聽隔壁的聲音,童婁梓逐漸也被自己說服了,覺得他們大概是看到了紙條,否則現場不可能這么安靜。
想到這里,他手指哆哆嗦嗦地切換后臺,打算發條微博冷靜冷靜。
雖然名氣不大,好歹還是有那么幾百個人在關注他。
他凹著云淡風輕的語氣緩緩敲下一條:
【重生之我在娛樂圈捅簍子:拍攝現場拉肚子[微笑]人生體驗加一。】
很快便迎來了第一條回復,童婁梓以為是哪個粉絲來安慰自己了,滿眼欣喜地打開一看,頓時傻眼:
【評論羅伯特:希望不要影響肚子里的孩子。】
童婁梓一口老血噴了出來,差點把手機摔出去,憤而回復:
【重生之我在娛樂圈捅簍子: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而鏡頭內,喬纓和裴硯知的確沒過多關心那張“我要拉屎”的紙條是什么意思,在導演的指導下走到了相應的位置。
拍攝的內容很簡單,裴硯知只需要按照要求在鏡頭前走兩步,再回頭和喬纓對視就行,剩下的全交給特效和慢鏡頭。
“3、2、1,action!”
男人抱著玫瑰花步履平緩地出現在鏡頭里,鼓風機揚起了他的圍巾,大衣沾染上的玫瑰香氣也隨之涌動。
棉絮仿制的雪花飄飄散散撒向肩頭,襯得那張臉更冷,氣質更凌厲,
這樣的一個人,懷中卻抱著一束鮮艷的紅玫瑰,反差感十足。
雖然劇本上寫的是男主角行色匆匆地出現,但裴硯知長得太有侵略感,神情是一貫的沉穩淡定。
比起驚鴻一瞥,更像是掐準時間故意從女主窗前經過一樣。
從容,有預謀,徐徐圖之,搭配上喬纓骨子里的惡女氣質,反而演出了另一種更帶感的效果。
算計與真心,獵人與獵物,白切黑與強制愛。
無數個不能過審的tag在腦子里冒出,看得制作組在屏幕前一陣激動。
“這是哪家公司的模特啊?我怎么以前從沒見過?”
“好般配的兩張臉,這帥哥居然一個正臉鏡頭都沒有,真是暴殄天物。”
“我后悔寫這個劇本了,早知道他長這么爽,我還搞什么純愛!”
“誒,我看了看名單,這個模特叫童婁梓,但怎么感覺他和照片長得不一樣啊?”
此話一出,人群里立即一陣哀嚎:“不會吧,原來是整容的?幻滅了。”
也有人盯著裴硯知一動不動,目光炯炯地說:“整得還挺自然,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我能去找他要個醫生的聯系方式嗎?”
不僅視力好,聽力也十分優秀的裴硯知,忍不住捏緊了手里的花束。
誰能想到,才來娛樂圈沒幾天,他已經開始有反向容貌焦慮了。
熱鬧的氣氛中,導演忽然沉著臉喊了一聲“咔”,看著監視器的畫面,納悶地皺起了眉頭。
他琢磨著到底哪里不對勁,似是而非地說道:“喬老師,總感覺你的眼神里差了一點什么。”
喬纓的演技自然是沒問題的,但就是少了一點什么,不對味兒。
喬纓若有所思地看著畫面,突然get到了導演的意思,試探問:“您的意思是不是,少了點心動的感覺?”
“對對對,就是這個,”導演一拍腦門,“你剛才那眼神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單純在欣賞帥哥,但內心完全沒有怦然心動的跡象。”
四周立即有人交頭接耳。
“喬纓好像確實沒怎么演過偶像劇來著,唯一的一部就是和那個段什么秋演的校園劇。”
“我看過,我看過,校霸男主和學霸女主,她在里面的人設還是個隱藏抖S,男主完全是被她打爽了才愛上的,到了大結局她好像還只是把男主當狗一樣逗,確實和純愛沾不上邊哈。”
“我去尺度這么大的嗎?”
“我有辦法。”
裴硯知忽然站了出來,對著喬纓說道:“再來一條吧,我們速戰速決。”
其余人都驚訝于他話里的熟稔和強硬,畢竟喬纓是出了名的易燃易爆脾氣差,沒幾個人敢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幾顆腦袋動作一致地看向喬纓,本以為會看到女明星發飆現場,沒想到她卻只是朝那人揚唇一笑,一副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的樣子。
場務再次打板,第二條的拍攝開始。
喬纓仍舊如上一條那樣戴上了耳機,心里一邊默念“我喜歡他,我喜歡他,我超級喜歡他”,一邊按照劇本往窗外瞥去。
裴硯知高大的身影如約而至,卻在進入畫面前手指微微一動,拿起黑卡故意朝她晃了晃,然后藏進了玫瑰花束里。
喬纓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
導演激動大喊:“就是這個!就是這種怦然心動!好,很好,繼續保持!”
—
臨近飯點,陸嘉澤帶著一堆慰問品和午餐來到工作室,剛好看到廣告的最后一幕。
“哐啷”一聲,手上提著的零食袋掉落一地,一罐可樂孤零零地滾了出來,停在了陸嘉澤的腳邊。
他怔怔指著鏡頭里的男人,目眥欲裂:“裴、裴總?!”
陡然拔高的音調像尖叫雞,連導演都忍不住回過頭責備地看他一眼,語氣不善道:“你哪位?有什么事嗎?”
陸嘉澤下意識地自我介紹:“我是裴總的秘書……不對,你們怎么讓他去演廣告了,你知道他是誰嗎?”
“切,耍什么大牌,他還能是誰啊,不就是個小模特———”
導演不屑地轉頭看向監視器里的男人,適時鏡頭拉近,刺眼的大燈照射在前方,幾個反光板跟電燈泡似的晃在臉上。
在強光的照射下,妝容和發型的修飾感頓時減弱了大半,高清鏡頭里連臉上的細小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直到這時,裴硯知的樣貌才完全暴露在明亮的光線下。
見到此情此景,屏幕前有一個老男孩悄悄地碎掉了。
導演發出了尖銳暴鳴,氣得語無倫次,跑來跑去,仰天長嘯:“誰讓裴總進去的,誰啊,到底是誰!”
他一把薅住幾個執行助理,揪住衣領吼道:“是不是你讓裴總去的?說啊是不是你?什么?不是你?”
他煩躁地踱來踱去,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在場的工作人員,語氣崩潰:“那是誰讓這個活爹去的,是誰啊?誰來背這個鍋!”
鴉雀無聲的房間里,秦錚和童婁梓提著一大堆奶茶,推門而入,怔愣道:“發生什么事了?”
時間正好,喬纓這邊結束了拍攝,裴硯知放下道具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見狀,童婁梓立即一個絲滑的滑鏟,跟個大耗子一樣躥到他眼前,蒼蠅搓手不住地道歉:
“對不起裴總我錯了,我就不該吃那碗螺獅粉,要是不吃那碗螺獅粉我就不會竄稀,我要是不竄稀就不會膽大包天讓您替我頂班……”
導演聽
罷也懂了個大概,壓著童婁梓的頭連連鞠躬:
“對不起啊裴總,臨時工不懂事,我這就讓他賠您誤工費,讓他滾出這行再也不來礙您的眼。”
“沒事。”
在童婁梓心如死灰的眼神中,裴硯知從陸嘉澤手里接過濕巾擦了擦,思忖道:“你有興趣簽公司嗎?我認識幾個經紀人,可以介紹給你。”
雖然童婁梓讓他頂班這事確實做得挺不靠譜,但一碼歸一碼,他和喬纓今天也全靠童婁梓才能從電梯里出來。
既沒耽誤工作,并且還抓住了張強。
于公于私,都應該好好感謝一下。
他讓陸嘉澤去給他買套正常的衣服,然后向呆在原地的兩人告別,朝更衣室走去。
喬纓待會兒還要繼續拍攝平面廣告,但他下午需要回昭星和董事會的成員們開會,只好提前離場。
莫名其妙撞了大運的童婁梓掐掐手臂,果然一點都不痛。
他垂眸人淡如菊地搖搖頭,釋然笑道:“果然是食物中毒出幻覺了,導演,本員工乏了去眠一眠。”
導演:?
導演破口大罵:“神經吧?!你甜美的掐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