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瑚兒,你期待成為母親嗎?”我輕輕為她揉著腿,已經四個月了,如果她不喜歡,應該還來得及……
她搖搖頭,“以前從沒有想過!”她吃了口梅干,微微遲疑。
我問她怎么了?她說好像感受到她在動了,她看著我的緊張的樣子笑了,“要是能和你一樣對我這么好,也可以讓她來到世上!”
我們對視笑了,期待是隨著付出而增加的……
閑暇之余,我們會一起上街買點給小孩子的東西,烏里也買了很多紅紅粉粉的小衣服、小帽子。我們都默認一定會是個女孩子呢!
“我是覺得女孩子也不耽誤舞刀弄槍的!”路過一個木工攤位,我買了小弓箭和小木劍,孩子活潑點健康點就好了。
宅院中靠近我們的房間被逐漸堆滿可愛的小物件,期待也被堆積著……
但是她并沒有如約到來,瑚兒懷孕五個月時的一天中午,她看完了金國的書信,正要起身,卻覺得肚子很痛,她大叫著引來了我和烏里,我們盡快請來了大夫,但是她還是離開了……
“我不應該那么累的!不應該服用那些藥!”瑚兒躺在床上自責著,大夫說她以前常服用涼藥,所以體質比較虛弱。她憔悴的樣子讓我心疼,我和烏里調著樣子給她做各種滋補身體的湯。
“我們本來就沒想過會有孩子……”我勸著瑚兒,“我們有彼此就夠了,我還真的怕有了那個小家伙之后,你對我會淡了呢!”我連哄帶騙帶撒嬌的煩著她……讓她知道我不能沒有她,我們的生活還可以繼續……
人這輩子,只要活著,再大的傷口也會愈合的。瑚兒終于一點點振作起來,只是不愿我們丟掉那間房里的東西。
日子還得過啊!更何況她始終有很多事可以做,金國的書信從來沒有斷過,但是金國的人她也從來不讓進門,也不會見面。
我們在青州的這期間,金國發生了一些事,金皇帝也就是她的侄兒和剌,徹底清除了昌大王,還將他的側妃宋公主金奴收入宮中,監控起來。這些人名我好像有印象但是又想不起到底是誰,不過既然有瑚兒的授意參與,應該都是正常進行的。我能感受到因為宋金融合越來越多,四海也尚算太平。
只有我知道,為了這份太平瑚兒付出了多少,她閑下來的時間很少,每天幾乎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回信謀劃,她敏銳的感覺到和剌的改變,朝中的局勢也波橘云詭起來,她又增加了關注的目標,她其他幾個侄子的動態。
我感慨她的不容易,也心疼的她披肝瀝膽,她總是想著盡量兩全其美,保全更多人的辦法,我欽佩她的善良和本領,所以盡力照顧她的日常,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忍心讓她那么累,而且照顧她也是我對世間的一份貢獻吧!我會結合她的心情,挑選能寬慰她的書。
她這樣一個神秘的人,難眠會被碎語閑言非議,村鎮里的人會好奇的討論起,這位未見丈夫的夫人為什么深居簡出還很富貴,而且總有兵士往來求見,看來還是權貴呢!連帶著烏里也總被說,這么大歲數了,主人也不給她找個婆家。
這些話,烏里倒是毫不在意,戲說她們就是羨慕自己輕松自在吧!她不缺錢,又做著自己喜歡舒心的事,為什么要為別人牽腸掛肚呢?別騙她跳火坑了。
想的也對!
瑚兒自然也不在意這些街頭巷尾的議論,但是朝中也總有對她的非議,她就得盡力化解了,她說過她是宋金兩國的公主,我對她好她覺得幸福,她就越是要守護兩邊的太平,這是她對一個人的承諾。
久而久之,我比較好奇到底是對誰的承諾!
時光在平靜中一點點向前,對承諾人的好奇,成了我的心病。有一天我在找書的時候,翻到了一幅畫,打開一看是一幅人物像,里面的人看衣服是個男子,但是因為泡了水,面容看不清,這樣都還留著,難道是瑚兒一直說的承諾對象嗎?
我回憶著這些年來的事,雖然只有重傷醒來后的記憶。不會是古里泰,他在我剛醒的時候在,但是后來就沒出現過,前些年聽說他去世了,瑚兒也沒有特別傷心,自然也沒有去參加葬禮,只是托人好好照顧他的女兒。
那還能是誰呢?我們彼此那么親密,她對我也很熱切,就算她本來不喜歡女子,也不像是喜歡過什么男人啊!畫里的人到底是誰?
我旁敲側擊的問著烏里,對畫像里的人有沒有印象,烏里笑了,未等回答,瑚兒就飄然而來,“那這個人你數不熟悉啊?”說著瑚兒又拿出一張泛黃的懸賞告示,里面的人是穿著胡服女裝的我。
瑚兒望著滿頭問號的我,故作悲戚的樣子,“你當年扮成男子,把我騙財騙色了!所以我才追你到天涯海角,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了!”
啊?“這是我?!”我瞪大了眼睛,拿起那幅畫,“我當年這么對你?”
“騙你的!”瑚兒拿過畫,“你扮男子時,我把你當知己好友,還沒有那個心思!”
“那什么時候動心了?”我抱著她的手臂急忙問道,她這樣美麗能干的人,能讓我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是我的幸福!到底是哪個時刻打動了她呢?
“很多時候,就是一種感覺!”她這會是真的在回想了,嘴角不自覺上揚。
“啊~瑚兒你欺負我頭受了傷,把我們美好的記憶都弄丟掉了”我輕輕搖晃著她,“告訴我嘛!”
“哇,都多大人了還撒嬌!”瑚兒拉起我的手,寫下了“醉”字,“還有很多,我那時調又戈你,你寧死不屈的模樣……哪怕自身難保也總是想著救人時的堅毅,還有你對……”她遲疑片刻神情哀婉“對我的好!”
“這不是應該的嗎?”我被她的話溫暖著心,看著她眼睛紅了,我將她抱在懷中,“以后會有更多美好回憶,讓你更愛我!”我親了親她的眼睛,“瑚兒的眼睛不該看到人世間的傷心!”
“好,我們好好的過這一輩子!我也會守住我們的太平!”瑚兒看著我,撫著我的臉。
她依然操心著朝中的事,只是和剌問政的信減少了,看來他也有了自己的主意。瑚兒感慨“當年讓他娶了昌王妃推薦的人,真是留下了一個隱患……妻子對一個家族太重要了……”
不過也許是人各有命,瑚兒也不強求了,倒也借著這個機會難得放松下來,盡量調養身體,看來有些事她還沒有死心……
又過了七八年平靜的日子,瑚兒終于又有了反應,我們請大夫來看,確認是又有了身孕。這次她很小心,每天都減少了看書看信的時間,也按照大夫的醫囑服藥。她居然這么期待了嗎?
我們住的地方西面有一座寺廟,有一天她居然要我帶著她去祈福!我怎么記得她從來不信這些,我醒來快十年了,我們從來沒去過。
捐了豐厚的香火錢后,我扶著瑚兒進去祈禱,我回頭發現了那位女大夫,她恰好陪著母親來上香,看到我們,就招手喚我過去。
“夫人的身體其實不適合生產的,我昨日診脈發現再勉強下去可能會危害到她的性命!”這話驚得我冷汗直流,“你們還是早做打算吧!”
心事重重的我走回大殿中。
“我從未信仰過你,自問也不算好人,我現在的平靜幸福是偷來、搶來、霸占來的嗎?可我也做了不少大家說的好事,救了很多人。我能否有個自己的親人?我想和小飛有血脈的聯系!”我聽到瑚兒的話,五味雜陳,可是沒有什么比她生命重要。
那日回來后,我拉著瑚兒勸了好久,直到我哭著說沒有你我怎么辦?她才愿意讓這個沒有來的孩子離開……
“如果九轉殊途真的有靈,我希望我來受這份罪!”我喂著躺在床上的瑚兒喝著藥,我輕輕的說著,我以前應該也這么想過,瑚兒已經很不容易,不該為本來就不存在生命而難過。
“罷了,我也舍不得你受罪,以后我們守著彼此就好!”瑚兒也安慰我道。
等調養好了身體,我請大夫為瑚兒開了藥,讓她不再會為此而煩惱……
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不記得自己到底多大,只知道我比瑚兒年長些。當我陪著她看著一個個日升月落,經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后,瑚兒四十五歲這一年,金國發生了天大的事,她扶持多年的和剌被堂兄弟刺殺,奪位繼任的海陵王,一把火燒了上京城宮殿,將王公貴族打包裝車,一起遷都到了燕京。
他是一位自負卻也有能力魄力的君王,有人說他智足拒諫、言足飾非,也就是智謀可以懟謀士文臣,口才又可以把自己的錯誤說成好的。瑚兒盡力保護了幾個有潛力的侄子,讓他們韜光養晦。我們因為一直偏居青州,新任金王倒是懶得理我們。
我們也進入了休養生息、按兵不動的賦閑日子,每日買買菜、看看書。二月的一天,我們從街上回來,路過一棵樹下,呼救聲傳來,抬頭一看,是個四五歲的小學童,她們學堂近日散學早,她和伙伴一起放紙鳶,沒想到掛到樹上了,她上得去卻下不來,如今正急的哭。
“我來吧!”我將菜簍遞給瑚兒,在附近商戶找來梯子爬上去,引導這孩子下來。忙活的也出了一身汗呢!好在平穩落地,我們用一包糖哄好了她,她說自己叫晚晴,向我們行禮道謝后,樂顛顛的拿著糖和風箏跑了。能供女孩讀書的家庭應該富足,這孩子應該也是幸福的。
目送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我們繼續往家走,沒走兩步我卻突然眼前一黑暈倒了。
“小飛,你好點了嗎?”瑚兒拉著我的手,我躺在床上,她緊張認真的問著我“有沒有想吃的,我讓烏里給你做!”
“啊!我得了什么重病嗎?”我也緊張起來,“我是不是要死了!?”
“別嚇我,你是有身孕了!”瑚兒激動的說著,“沒想到九轉殊途真的這么神奇!”
我的諾言成真了!也許真的是命中注定吧!瑚兒非常小心照顧著我,我卻沒有什么不適,以前我的月事并不算規律,所以也沒往這里想!
其實我們一面期待一面又不敢太讓彼此覺得期待,瑚兒經歷了兩次失去,我這個年紀也不敢說會不會順利把她帶到這世上來。我也不年輕了,大夫也會說危險這類的話,瑚兒這次倒是沒有去寺廟,她自己也說,以前總覺得祈福的人可笑,現在明白了原來祈禱是實在沒有辦法時才會做的。
萬般皆是命,但是我心里記得瑚兒的話,她想有個和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腰酸腿痛,但是被無微不至的照顧著,能挺住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
八個多月后,也算是足月吧!我在瑚兒的陪伴下,沒有太被折磨,痛了一個時辰!
我們的女兒出生了,一個不算重的小家伙,皺巴巴的五官依稀可見都是瑚兒的影子,“看來我的血脈是謝謝參與了!”我笑著逗瑚兒,畢竟她哭的不能自矜。
把孩子交給烏里包好,瑚兒貼著我的額頭說著“謝謝你,小飛!”
那間塵封的房間終于被打開,瑚兒覺得還可以堆得更滿一點……
請好了乳娘,我倒是可以安心恢復了,孩子也到多由瑚兒在帶著,感謝老天讓她這么全能又有擔當。
瑚兒和我商量著,叫什么名字好!
“名字是媽媽娘親的祝福!”我想著說,“我答應為你生了她,讓她跟你姓,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她回憶說孩子出生時,繁星滿天,女真小名可以叫穆爾格,意思是燦爛的希望之星。但是她不想孩子姓完顏或者姓趙,想來想去,我記得曾陪她去祭拜父母,她的母親姓李,我們便決定沿襲母系的姓吧!叫李晨星,小名星兒!
就這樣,在瑚兒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會疑惑和已經了然天命之間的年紀,她有了一個自己的親人。
這孩子對我來說算是來報恩的,因為幾乎不用我太操心,夜里居然不哭鬧,至少我沒有被吵醒過。
直到有一天,我口渴起來喝水,卻發現瑚兒不在,我看到她抱著星兒坐在窗邊,哄著星兒喝著存好保溫的奶,口中還輕輕說著“星兒不可以吵媽媽哦,娘陪著你玩,星兒你看天上的那顆……”原來她這么健談啊!看來有太多話,她都不敢和我們嘮叨,哄著星兒的她是幸福的嗎?
星兒長得和瑚兒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越發漂亮,不過性格不知道隨了誰,她們買的粉色衣服不禁她的施展,總是很容易臟和破。反倒是我買的那些木馬、木劍很受青睞。瑚兒喜歡讀書的喜好,也在星兒身上不見蹤影。
“沒事,反正你有本事有錢,只要品性不壞,星兒這輩子也能衣食無憂!”我安慰著瑚兒,她是真的有點氣餒了!
“要不給她找個伴兒……讀?”我想起早上路過街市有人在插草賣身,瑚兒覺得可行。我們便讓烏里去看,不多時她領回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眼熟!問起名字居然是蘇晚晴,這不就是我們當年從樹上救下來的小姑娘嗎?也是遇到她之后我才發現有了星兒,也許這是她們的緣分。她家突遇變故,只好賣身為奴,能與我們再相逢,也是緣分。
星兒一見她就很喜歡,也很聽她的話。至于讀書!?
有日我路過她的房間,星兒枕在晚晴的腿上,聽著她念書。喲,這么會享受,我可算知道她隨了誰了!畢竟我也要去給她娘讀古書了呢!
星兒再長大一點,我就瞞著瑚兒偷偷帶她去學騎馬了!我們從郊外騎到了海邊,有商販買著珍珠。
“媽~珍珠是怎么形成的?真的是鮫人的眼淚嗎?”星兒買來了兩顆,問著我。
“嗯……我還記得一個說法,”我腦海里不知怎么的想起來,是蚌為了不讓砂礫磨痛它,產生了一些東西包裹它,是讓自己不痛苦的自我保護。但是這個說法有點悲傷,星兒未必聽得懂,“是鮫人的眼淚也很浪漫!我們回去吧!你的晚晴在等你吃飯吧!”
“你的瑚兒不也是?”
我以為我們的日子會一直這么平靜下去,直到有一天,瑚兒突然讓烏里收拾著東西,我問要去哪里嗎?
“琉球!”瑚兒輕輕的回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