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我疑問著“為什么要去那里?坐船要一兩個月吧!你的身體……”瑚兒已經五十五歲了,我們的身體都大不如前,怎么經得起這樣的顛簸。
“故人有要事邀我們去!”瑚兒錘了錘自己肩,才張羅收拾了一會,她就乏了。
“非去不可嗎?”我過去幫她揉著肩背。
“嗯!不然會后悔的!”她點頭說著,“我和你都沒有旅行過,太遺憾了!”
看來她主意已定,而且真的很想去,我當然要陪著她了!
“這個披風也帶著嗎?”我一面收拾著,一面問著瑚兒。
“這是烏祿媳婦送來的,很用心很暖和,帶著吧!”瑚兒嘆息著,“你還記得,你曾經問我這些侄兒里誰最有希望終結海陵王的暴政嗎?”
“嗯,你不是說烏祿嗎?因為烏林答很賢能會輔助他……可惜她不在了!”我也感慨道,海陵王曾招她入宮,她為了保全家人,假意答應,然后選擇在進京途中自盡,保住了烏祿的尊嚴。雖然生命珍貴,但是當時也沒有辦法!我們無法評斷……
家里和星兒就交給烏里照顧了,我和瑚兒登上了客船,不知怎么回事,我一上船就頭暈不已,心慌、手心冒虛汗,本來想要照顧瑚兒,反倒是被她安撫了好久,航程過半我才慢慢適應過來。
兩個月來,每天看著一望無際的海、飛翔的海鳥,她不用被書信戰報絆著,也不用操心星兒讀書,我們也算度過了難得輕松愜意的時光,海浪聲似乎也很助眠。海上的日出日落似乎更艷麗,瑚兒的白發被它們映照的泛著金色的光芒。
終于,船停靠在一座繁華的海港,岸上的人們穿著和我們略有不同,但是風格相似。下了船,瑚兒讓侍衛找了當地人向導,雖然這里人應該也會說漢語,但是畢竟初來乍到嘛!
“二位夫人,請隨我來!”年歲大了以后,我們出門不用再喬裝了,我也可以做個快樂的老太太,對外我和瑚兒以姐妹相稱,免去了不少麻煩。
走在琉球街上,發現這里有不少店鋪用漢字牌坊呢!走著走著,漸漸地我發現當地天字號的店鋪很多,比如天恩居、天福坊、天雪堂、天心齋……
“我們這里和中原有很多相通之處,還得多虧了紅絹夫人呢!這城里的帶天字的產業大多是她家或者顏家的,不過她們也算一家!”向導說著。
“紅絹夫人?”我重復著這個名字,挺奇特的!不過應該也是商賈奇女子吧!
“她來這里也有二三十年了!我們也不知道她的姓氏,她的宅院中高桿上總掛有一塊紅絹布,鮮鮮亮亮的,可能因為她家有染布坊,可以補充替換”向導繼續說著這位傳奇的夫人,“久而久之她的買賣做的大了,福澤了不少人,大家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紅絹了,就尊稱她為紅絹夫人!”
我們一面聽的入神一面走著,走到一處工坊前,瑚兒停下來說,“我去看看,你不用陪我,到處逛逛吧!”說著帶著向導走進去了。
啊?我也是人生地不熟啊!但是既然她要去處理什么事,我就自己先溜達溜達吧!我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邊走邊看,突然遙望到一片紅亮,這場景我好像在夢里見過,心跳不覺加快了,自然而然向那里走去。
因為桿子很高,看得到其實距離挺遠的,我走了一會居然還沒到,期間路過一處船舶停靠地,圍了很多人,我便也去看看熱鬧,穿過人群,看到一位身著淡黃色衣服的女子在搶救一個落水的孩童。
她不斷按壓著女童的心口,又向她口中吹氣,折騰了一會,孩子終于吐出一口水,哭了起來,得救了!黃衣女子扶著孩子起來,交給她的母親,自己才起身,衣服已經沾濕了,眾人稱贊她“多謝升小姐”“升小姐是天女,人美心善”“我一定為小姐祈福,祝您婚姻美滿”女子輕輕擺擺手笑著道謝。
回頭她看到了我,對視時,我覺得她看起來好眼熟,那么美麗那么年輕。“您是宋人?”看著我的穿著,她走過來問著,我點點頭。她接著說“剛好,您可以去我家坐坐,我娘最喜歡聽中原的事!”說著拉起我向紅綢的方向走去。
“生兒!你跑哪里去了?”迎面跑來一個年輕男子,關切的問著她,見她衣服濕了忙脫下外套給她“生兒你快披上!”
“我本來去碼頭驗收貨的,剛好碰到一個落水的女孩,那當然得救啊!”她拉著我一面走一面說著,叮囑那男子“你幫我去打打掩護,我換好衣服再去見娘!”
她將我帶到一座宅院里,門開著,搬搬抬抬的人往來不絕,這里好像在忙著什么事!
“這里在籌備什么嗎?”我問著。
“我的婚事啊!”她拉著穿過重重院,走到內院中,我抬頭看著這院中園的門匾上寫著“望心園”,進入園內,發現這里并不大,園內栽著幾株花樹,有石桌石椅,地上的石子鋪出的圖案也很別致,秋千旁的高燈籠桿上,懸掛這一塊亮紅色的絹布……這里怎么好像在哪里見過……我恍神,忘記問她怎么成婚前還這么灑脫。
啪嗒,一顆石頭掉落在我腳邊,抬頭看去是一只鷹?!她降落在屋脊之上。
“青兒很久不這么活潑了!”女子嘀咕著,隨即大聲向它喊著“青兒!不要欺負客人啊!”
“您先在這里坐一會,我換過衣服就帶你去見我娘!”她說著就跑向出園門。
“姑娘怎么稱呼?我怕一會府里人來,當我是騙子!”我喊著她。
“我叫倪泩,單人倪、三水生!”她留下了聲音,人影卻不見了!
本家啊!還真是有緣!
我也不能隨便走動,就坐在石凳上等著,抬頭看著叫青兒的鷹,她就撇過頭,一副嫌棄我的樣子,我這么招小動物討厭嗎?正在反思著,我聽到腳步聲傳來。
“倪泩!別躲了,你今天又跑去碼頭了!”是個女子的聲音,帶著一絲怒氣,“這兩天,你就不能好好準備出嫁嗎?”
我忙起身,迎上了來人的目光……一位和瑚兒年紀相仿,卻也有歲月沉淀的魅力和獨特氣質的夫人出現在我的面前。倪泩長得很像她,應該是倪泩的娘親吧!
“我是在做夢嗎?”她愣住了,隨即向我走來,眼中閃著淚光。為什么她的神情這么熟悉!
“紅娟夫人?!”我試著叫她,“我是宋人,我們……認識嗎?”
她眉宇間情緒,從不可置信變得哀傷。她頹然的坐在石凳上,我忙過去問她怎么了,她看著我的臉,目光又看到了我的咽喉處,那里有道舊傷疤的。她失神了片刻,便為我倒了茶,“中原都好嗎?”
看來是擔憂著宋金兩國的情況,我把我知道的情況簡單說著……尚算平穩吧!
講了好久,再看向她時,她正癡癡的望著我,我有點不好意思了,忙說著“我這個人,一講起話來就半天沒個完!聽煩了吧!?”說著我忙喝了口水。
“嗯?不會!我喜歡聽你講故事!”她微微遙遙頭自然說著,隨即又覺得失態了,便又補充著“我喜歡聽人講中原的故事!離開那太久了!”
“說了半天,還沒介紹呢?我叫倪飛,和妹妹一起來到琉球見朋友!”我放下茶杯說道,“聽大家都叫您紅絹夫人,還沒請教您的姓名?!”
“我的名字?!……很多年沒有人叫起了!”她微微嘆著氣,起身走到園中,抬頭看了看那紅絹。
“瑚兒!”我發現瑚兒出現在園門口,忙喚著她,“你來了!”她居然還換了一身妝容,更有精氣神的美!我過去攙扶她進來,和紅絹夫人打招呼。
卻見她停滯片刻才轉過身來,眼睛微紅,似乎……
“夫人,這是我的妹妹瑚兒,瑚兒,她是?”我為她們互相介紹。
“不用介紹了!”她們同時說著,瑚兒看著她說“我們算是舊相識了,仿佛從出生起就認識了!”
“哦?這些年沒聽你說過!”我感慨著,這么多年的朋友,都沒見過啊!
“這不是路途遙遠嘛!”瑚兒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紅絹夫人,說著“我們來這里就是參加她女兒的婚禮的!”
“原來是這樣!倪泩!對嗎?”我聯想著今天的遭遇。
“娘,您見到中原的朋友了嗎?”倪泩換好了衣服,跑進園門,看到我和瑚兒,正想著要打招呼。瑚兒卻說要和紅絹夫人敘敘舊,兩人便留下我和倪泩去別的地方了。
我和倪泩也聊了一會天,還是覺得那紅絹很牽動人心,便問了。
“娘說這紅絹是答案,是心意,也是思念!”她站起來走到高桿下,“從我記事起,娘就建了這園子,每半月就會換一次紅絹,所以它永遠那么亮,遠看著向太陽一樣!”
確實!紅紅的暖著人心。
“娘說我還有個母親,不過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繼續說著,“這是大人騙小孩的話吧!我想,她的愛人可能不在人間了!”
“所以你想一直陪著她?!”我回想著一些路人的評論,倪泩已經二十四歲了,未嫁人在這個時代算是很少見了,“你未來夫君人怎么樣?對你好嗎?”
“敢不好?!雷霆和我自幼一起長大,我們兩家算是故交,他家就住在街對面,我出了門就能回家!”她輕松的說著,“不過,我也和他說好了,成了親我也要住在家里,反正兩邊都有房間,我想多陪陪娘!”
能自己做主,能陪伴家人,又能干獨當一面,還很樂于助人,紅絹夫人的女兒很優秀啊!我心里贊嘆著……
正想著,瑚兒和紅絹夫人回來了,她安排我們在府里住下。第二天熱熱鬧鬧的舉辦著婚禮,在拜高堂的時候,紅絹夫人讓我也坐過去了,“我這邊只有我自己,你和泩兒也算本家,有緣就做個長輩吧!”
啊,我覺得唐突,看著對面雷家夫妻怔怔的看著我,我也不好意思,卻被瑚兒勸著,“去吧!我們給她送個大禮,做長輩也不算為難!”
好吧!我居然還能有這個經歷!
看著新人被送入洞房。我注意到紅絹夫人多少有些落寞!但是好在,倪泩從來不打算走遠!
流水席擺了三天,好不熱鬧。
我們要返程的前一天,聽說晚上有煙花大會,瑚兒便約著我同去。
到了約好的時間,瑚兒帶著面具前來,又遞給我一副面具,她說這是這里的習俗,入鄉隨俗嘛!面具的阻隔讓我們的聲音都聽起來怪怪的,“怎么還戴上手套了?”我牽著她的手問道。
“有點冷嘛!快走吧!小飛~”她拉著我加快了腳步。
我們來到岸邊,很快天空就被五彩繽紛的煙花點亮了,我們抬頭看著。余光注意到她似乎轉向我說話,但是太喧鬧了,根本聽不清,我湊過去問她說了什么,她搖搖頭,我想回去再問問吧!便將她攬在懷中……任由煙花將我們一次次照亮……
“娘說感了風寒,就不來相送了!”倪泩已經盤上了頭發,更加干練,她和家人送我們到岸邊。
“如果你們來中原,可以來找我們,我們一定好好招待!”我邀請著。
瑚兒和我說她那日去工坊定了一艘大商船送給倪泩作為賀禮,想來我們兩家是很要好的關系,希望有一天她們會回中原來!
站在船上,我們揮手作別。突然隱隱有笛聲傳來,很熟悉,我竟然能跟著哼唱出來“長亭外……芳草碧連天……天之涯……知交半零落……”唱著唱著我居然流出眼淚來,我為什么哭了,瑚兒問,怎么唱起這么哀傷的歌?是啊!也許就是因為歌詞太悲傷了。
我們乘著西風而來,又匆匆離去……相聚的時間還真是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