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縣，威武鏢局。
“嗬嗬——”
詭異慘叫聲從威武鏢局里面傳出來。
聽得外面的人一陣神色悚然。
“誒，你們聽說了嗎？”
“切，早就聽說了，不就是威武鏢局那兩個年輕后生在山撞鬼！”
聲音洪亮的大爺瞧不得這種喏喏聲音，當即聲音像喇叭放大，周圍一遭人一聽，神色有激動，也有害怕。
“嘶。”
“撞鬼！真的假的？！”
“這事是真的�！�
“我當時就在那里摘菜呢，誒呦可怕死了，那兩個后生回來時，還是那鏢局的人拿著擔架抬回來的，渾身都是血啊，比我瞧見殺豬的血都多，那腥氣別提了�！�
大娘揮了揮手，似乎還能聞到那天聞到的腥氣。
“嘿，那天下了那么大雨，他們還往山里跑，撞上些什么東西都是正常，那兩個后生回來啊，沒有精神，說自己撞鬼之后，遇到了神明呢�！�
“老兄快說快說，這到底怎么回事，我只聽到了撞鬼，怎么還有神呢。”
一些人面露驚奇，他們生活在大青山附近大青縣那么久，也是平生第一次撞見這種事。
但對于上了年紀老人家來說，那些傳聞鬼神之說仿佛在這一刻，不再成為虛無縹緲傳聞。
“話說，當天下了那場大暴雨，就是天公發怒啊，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本來是不能行走出來，但是撞見了生人，它們還想吃人嘞，這不才有天公發怒，后生得救，不然我們瞧見了就是白骨頭了�！�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那些去了深山里頭的人，怎么一個兩個都走不回來嘞，原來是被那些東西帶走了。”
有人拍了拍自己胸膛，顯露一絲后怕之色。
因為他在之前也想著試探自己膽子，往那深山里走一遭，安全出來之后，誰能不說我是一個膽子大的好漢。
現在頓時慶幸自己沒去，不然碰到妖鬼精怪，逃都逃不掉。
大青縣每天都是雞毛蒜皮小事居多，威武鏢局是縣內有名的鏢局，那一個個走出來的武師人高馬大，威猛壯勇。
誰也沒想到，撞鬼的事還會找上這種比牛馬還高大的武者。
別說外面傳言風風雨雨，平日里丁點小事可能轉瞬就沒有討論。
但這次不同了，涉及到鬼神之說，神秘莫測，加上回來的兩人堅定篤信自己撞見鬼神，更是傳得滿城風雨。
鏢局內，數十個武者學徒在演武場上認真練著樁工。
黃師傅是林安、賀無照兩人的師傅。
也是鏢局鏢頭之一。
黃鏢頭方臉不怒自威，身軀勇猛，看著躺在板板上面的兩個徒弟，旁邊大夫一會兒扯著胡子，一會兒又皺眉搭手上去號脈。
瞧見黃鏢頭進來，大夫道：“黃鏢頭，不是老頭兒我不盡力啊，而是你這兩個徒弟身體生龍活虎……”
黃鏢頭緊緊擰著眉：“賈老頭，你有話直說�！�
那被換作賈老頭的大夫猛地拍自己大腿，道:“鏢頭，你知道我們干這行的，見多了奇怪的事情，但像你這兩個徒弟這么奇怪的，也是第一次撞見了。”
“他們身體生龍活虎，精神卻萎靡不振，都說人肉身生氣，這肉身還好好的，這精氣神卻不見了，瞧著倒像是哪里來的東西，給勾了魂兒，如今雖說沒有生命危險，但只有他們看開來，不要想太多，才能恢復過來。”
這才是賈大夫猶猶豫豫，斟酌著用語，免得被旁人把自己也打成了鬼上身的人。
好在他多年治病，在鏢局里面當了大夫之后，那鏢局三天兩頭都不缺乏受傷的人，賈大夫目前為止是很滿意現在這份工作。
黃鏢頭：“不可能�！�
他斷然否認。
黃鏢頭一生最信奉自己拳頭，年幼家里發了大洪水，他死里逃生，雙親皆失，后來輾轉流落，不知從哪兒來學習到了一手白猿拳，一雙鐵拳博出自己前程。
賈老頭本來也就沒有想著說服。
實際上，他也是半信半疑。
畢竟發生在這兩人身上的事太怪了。
怪到，沒有人可以給出解釋。
“師……師傅�！�
“他們醒了，精氣神要養回來的，誒年紀大了，怎么就撞上這種事。”
賈大夫擔心說道。
他作為大夫，當然是走不了的。
林安和賀無照再次醒過來之后，不用擔心繼續昏迷。
實際上，他們身上并沒有傷勢。
可精氣神丟失，還有回來時候臉色發白，嘴唇干涸變成紫色，身上還大片大片血水留下來，若非有人認出來這兩張臉，是威武鏢鏢局的人，只怕衙門捕快抽刀就要把兩人壓下大牢。
“師傅，有鬼！”
清醒第一句話，林安脫口而出。
黃鏢頭大手一巴掌拍過去，沒有半點遲疑，清脆響聲頓時讓場面瞬間寂靜下來。
“胡說什么！我們習武中人膽量最足，當初我教你們的膽氣都去了哪里！鬼魅之說怎么偏偏是你們兩個相信！”
黃鏢頭怒不可遏，盯著兩人。
要是往常，兩名徒弟必然是低著頭，恭敬對待這名鏢頭。
“不！師傅你不知道！除去武功之外，神明鬼魅之事！他們真的存在！”
林安頂著一個紅巴掌印，更為激動反駁。
賀無照仰起兩只眼睛，“師傅，你不相信，但我們相信，我們經歷過�！�
賈大夫一會兒想著走一會兒想著留下來，他也想聽聽他們身上發生的事。
稀罕，古怪。
畢竟當時除去聽到了撞到鬼，又被神像救下來之后，兩人又暈過去了。
賈大夫還沒有聽完全。
兩人犟得像牛，拉不回來。
黃鏢頭看著兩張倔強稍顯青澀的臉，怒氣上涌，恨不得一巴掌抽死面前兩個小子。
“無照，你來說！”
“把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
賀無照看了一眼林安，緩緩沉下心來，那一股殘存在身軀里面的恐懼，也隨著回憶出來。
身體不可控制地出現顫抖。
這一種異樣自然是瞞不過黃鏢頭的一雙眼睛。
他眼睛不放過兩人身上異樣。
大雨傾盆倒下，仿佛無邊無際的雨水都朝著這里倒下來。
雷電劈落，鬼臉顯露剎那，他們如芒在背，渾身像是被冬天寒冰凍住那般，就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在對視的剎那，他們兩人都感覺到了入骨的陰冷。
潮濕，陰冷，腥氣。
混合著雨水鋪天蓋地沖著他們過來。
一股股像是泥土的東西不知道什么時候，塞入他們口腔鼻子眼睛耳朵，人有七竅，他們七竅齊齊被封住。
窒息！痛苦！！
還有一雙冰冷詭異還有毛發的手掌搭在他們脖頸上，一股死亡危機前所未有出現。
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口不能言！
這種詭異力量封住他們所有動靜，那些感官都離他們而去。
好詭異的力量。
這絕不是人能擁有的力量。
這是鬼。
是鬼現。
他們撞鬼了。
一場漫長窒息回憶，把在場人都代入到里面去。
黃鏢頭也不急急忙忙扇巴掌，想把人扇醒了。
賈大夫坐立不安，咕咚一聲咽了口水，仿佛在這會兒，他才能提醒自己不是那兩人，沒有撞鬼，沒有撞鬼。
他不停給自己心里想著。
“后面，后面怎樣�！�
賈大夫甚至有幾分急切，想要聽到后面發生什么。
可在場三人也沒有發現異常，他們似乎都像是林安他們兩人當天經歷的一樣，被詭異血腥泥土封住，偏偏意識還有，他們迫切需要解封，迫切需要離開這“泥土”。
“后來……”
賀無照：“我們撞鬼了，以為就這樣被鬼吞掉，沒有想到……”
那半截斷裂神像陡然發出一陣白光。
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那么耀眼，耀眼到眼睛都要刺痛的白光。
一陣白光閃過。
“呼呼�。 �
像是風聲又刮過來，又像是暴風雨遠去。
在最后，他們聽到了“啊！——”
尖利到恨不得讓兩人捂住耳朵的聲音，震蕩他們腦殼。
甚至到后面，他們都忘記自己什么時候，又重新從黑無天日泥土當中重新回到人間。
只知道，雨水沒有繼續下，那黑沉沉天空仿佛在眨眼功夫退去。
身后那神像仍然倒塌橫放在香火供神臺上。
“剛才，那道白光……”林安聲音澀然，后面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兩人又對視一眼，看清對方眼里自己恐懼蒼白面孔，一剎那間，仿佛明白了，他們兩人這次絕對是碰到了未知存在。
鬼神之說，不是假象。
“呼呼�！�
呼吸聲驟然加劇。
大喜大悲之下，即便是武者，也少不了精神虛弱，昏迷前，隱隱聽到一陣縹緲道音擦過風中。
“……癡兒、癡兒……”
后來，兩人失去意識，再睜開眼，便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鏢局里面，若非他們精神殘存恐懼，那一絲腥氣仍然縈繞在鼻端，他們都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之后我們醒來就是碰到了師傅你們�！�
賀無照說完之后，一筆帶過后面發生的事。
潛意識里面，他不覺得這是什么事。
“對了，師傅你們怎么跑進山來找我們了�！�
林安臉上巴掌紅通通，不過也就看著厲害，實則沒有多少力量。
賈大夫學醫大夫，也是瞧出黃鏢頭，林安、賀無照三人不似其他草菅人命者，才敢安心待在此處。
熟料，林安說出這話來，賈大夫道：“你們兩個自己跑回來，你們師傅那會兒還在堂口，哪里有空找你們�！�
“我、我們自己跑回來的？”
林安看向賀無照，卻發現對方也是一臉驚訝。
“可是明明我、我記得我們當時昏迷過去了啊�！�
冷不丁開口。
氣氛陡然沉寂下來。
他們兩人在回來之前已經陷入昏迷。
那頂著滿身血水回來的兩人，又是誰？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的冷到天靈蓋。
“或許……或許是看錯了。”
是什么。
林安嘴巴干澀，沒有辦法說出心里猜測。
賈大夫瞧了瞧兩人神色，緩緩道：“不可能，那時候你們兩個還清醒著呢，還說自己碰到妖怪，撞鬼來著，要不是你們瞎嚷嚷，外面那些人怎么知道你們進山撞到鬼了。”
賈大夫是當時唯一在場人員。
他說的話，不會作假。
可這樣念頭一出，屋子里面又仿佛冷下幾分。
黃鏢頭打斷冷意帶來的猜忌、懷疑，沉聲道：“這件事不要再說了，你們安心養好傷。”
“可是！”
林安聲音上揚。
卻見自己這名師傅目光里面是看不透深意，“林安，你為人機靈，可這些事你壓根沒有抵擋的力量，要是它們出現在大青縣，會是什么后果，你想到嗎？！”
“那些人要是知道，你當日已經昏迷，那么操控著你們身體回來的，會是誰？！”
“這樣的懷疑一旦出現，你們兩個以為真的有那么簡單嗎。”
黃鏢頭沒有打他們，往日里那張怒意十足的方臉，此時透著不容反駁之色。
字字句句說出來的話，更是直戳兩人心窩。
林安臉色一白，低下視線，“師傅，我知道了。”
“師傅我們明白，這件事到此為止�！�
賈大夫捋了捋胡須，“你們傷勢很快好起來，雖然說這次碰上大蟲，可你們膽氣也不能這么快丟去，丟了我們鏢局的臉啊�！�
黃鏢頭臉色緩了緩：“明天加練。”
兩個人一講一搭當中，直接定下這件事。
如果有更心狠的人在這里，只怕會直接殺人滅口。
超出世俗的力量，一旦出現，誰都想要得到。
問題是，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它就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最好不過。
不然，他們總會聯想到，兩個昏迷的人，居然能一路順通無阻從深山里面走出來，身上那些血，又是誰的。
旁人以為那些血水是兩人身受重傷。
可兩人身體還是生龍活虎，沒有一點傷口。
血水從哪兒來，昏迷的兩人怎么走回來的，甚至還有意識和人說話……
那天說話的人，還是本人嗎？
更深切的說，現在蘇醒過來回來的兩個人，還是他們自己嗎？
主事人賈大夫，是了解血水內幕的。
但他沒有想要繼續挖掘，因為越想越是可怖。
他相信兩人口中說的話是真的。
這座古老的大青山，深處到底有著什么，數百年來下來，幾個縣內那些獵人，都沒有辦法探索完全。
要是真有神祇詭怪出現……
他耷拉著發白眉毛，撫著自己胡須，目光精光一閃，“還是人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