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田七摘了一朵路邊的野花, 蹲下身,為面前的小孩戴上。
“好看嗎?”
小孩呆呆地抬頭, 露出了一個有些羞澀的笑容。
“好看。”
田七揉了揉小孩的頭,手掌落在透明的身軀上,一時不慎穿了過去。
小孩捂住額頭,小聲道:“你輕點,我腦花還在里面呢。”
“好,抱歉啦。”
田七收回手,看著小孩蹦蹦跳跳跑遠。
那抹身影逐漸淡去, 禁錮于此地不肯往生的魂魄,終于得到了那朵心心念念的小花,踩著歡快的步伐踏上了通往黃泉的道路。
“嗯……把你留進我的話本里吧。”
田七一翻手,一本封面有些泛黃的書本就出現在了他的手里, 他將書翻得“嘩嘩”響, 薄薄的紙頁仿若蝴蝶的羽翼,顫顫巍巍振動飛舞,最后停留在了一張空白的頁面。
田七腰間掛著一支筆, 他將毛筆取下, 抿了抿筆尖,盤著腿就地坐下, 開始書寫起來。
而這本書已經積攢了厚厚的一疊。
……
都說水光瀲滟,最是一年春好處。
距離萬佛寺不遠的一處城池,今日有些不同以往的熱鬧。
城里最大的茶樓張燈結彩, 戲臺的地板被擦的锃亮, 演員站上去連五官都照得一清二楚。
“真的嗎?那個說書人田鐵嘴?他真的要來我們這?”
“老板不會是在哄人吧, 那張名嘴我可聽說過,從北境到南域, 一路走一路聞名,據說他說的故事老少皆宜,各種情節驚心動魄,簡直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親身經歷過一樣……”
“真的?那他怎么會到我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人家那叫‘巡演’,你懂什么!”
臺下的討論聲一時竟喧囂不止,眼看日頭掛得越來越高,就在眾人都以為這是老板攬客的騙局時,茶樓老板終于領著一個男子上了臺。
驚堂木一響,折扇一開。
“話說古有遺跡,埋一匣孤魂,其中有一名為浮舍……”
情節精彩處,臺下掌聲雷動,而在一墻之隔的雅間內,彌怒斟了一盞茶,放在對面的桌上。
那里坐著一個忽隱忽現的人影。
“浮舍大哥,喝茶。”
浮舍睜眼,手掌時而透明時而凝聚,他輕輕地摸了摸桌面,手心處傳來堅實的觸感。
他一愣。
距離他能切身感受到世界的那個時候,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這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對面的彌怒,饒是一向穩重如他,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本應犧牲在那個寂靜無人地的他重見了天光,本以為再也無法相見的伙伴笑吟吟地坐在他對面。
“嗯……看來收集的愿力足夠了,鐵嘴再說上幾臺書,你的身形應該就可以完全穩定。”
“鐵嘴?”
浮舍疑惑發問,彌怒轉了轉扇子,神秘笑道:“浮舍大哥,歡迎加入說書人,要不要看看帝君給我們的戲本呢?”
看完了劇本的浮舍深深吸了口氣,轉移了話題,帝君的文字向來簡略,三言兩語就描述了金鵬為了追尋浮舍的蹤跡,一人只身前往層巖巨淵,差點沒回來的事情。
“金鵬……他還好嗎?”
這些年留他一個人,實在冷清。
彌怒笑了笑:“如今璃月太平,萬世盛安。”
浮舍明明問的是魈,彌怒卻回答的是天下。因為他知道,他們這群人都一樣,只要璃月皆安,個人的苦難便微不足道起來。
“和帝君說的一樣,這只是一場戲而已,我們不過是說書人口中的角色,能見一面,足矣。”
那面墻并不隔音,田七的說書聲穿透了墻壁,傳到兩人的耳中。浮舍曾經的事跡被改編,成為了畫本中的故事,隨著臺下掌聲愈發激烈,他體內的力量也逐漸強大充盈。
這便是最另類的魔族門派,說書人。
可從地獄喚亡魂,可送故人入夢來。
當年田七就是受到了問心這把本命劍的指示,從上古遺跡中搶到了一個古老的匣子,那匣子里裝著許多不屬于這個世界的靈魂,和一個故事。
故事里記載了這些亡魂的生平,他們的人生在田七眼前緩緩展開,而他根本抵抗不了這些故事的誘惑。
記載著那個故事的陳舊書本同樣記載了喚醒這些亡魂的方法,那個方法和玉京臺心門的法術相似。
那就是以記憶為引,將亡魂喚醒。只要記得他們的人足夠多,他們就會重現于世。
于是田七將這些故事改編進了話本,每多一個人聽到,這世間便多了一份屬于他們的記憶。
田七從春天說到冬天,跑遍了各個城池,也見過了許多修仙門派。
他靠著一路說書,將匣子中的亡魂盡數喚醒。
浮舍、彌怒、應達、伐難……
也是憑借相同的力量,他喚醒了桃花源村民們的亡魂,并施法將他們超度。
小宇走的時候攥著他的紙鳶,笑得非常開心。
有一天,一道金色的流星在白日降落,田七感受到了那道光中的氣息。
他沒有看錯人,在他寫的第一個話本里行俠仗義的劍客,真的如結局一般得道飛升。
田七開始幻想令劉蘇飛升的契機,也許是一場與魔族的大戰,也許是一場撕心裂肺的渡劫。
然而他沒有想到,那道光生于最開始,《盛花》綻放的那片桃花林。
一縷金光落下,圍著他轉了半天,似乎想尋找什么。田七將那縷光掐住,就像在水塘里抓了一只小蝌蚪一樣。
“搜魔陣……”
他笑了笑,沒想到那家伙竟然還沒有放棄尋找他的蹤跡。
喚魂之術,禁術,用仙法必然會引起修仙宗門的警惕,他只能用魔族法術完成這一切。
雖已墮魔,但他并不像平常魔族那般喜歡炫耀力量,他只會在喚醒亡魂的那一刻施法,其余時間他都將魔力壓抑,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
金光失落地離去了,彌怒走到他身邊,問:“你一路撿了許多亡魂,在話本里添了許多故事,這樣妄結因果,恐生孽緣。”
田七笑:“你知道我為什么給自己取名田鐵嘴嗎?”他蹲下身,與又一個亡魂對視,“只要我還在一天,這張嘴就會如鐵鑄的劍一般,不停不歇。”
彌怒的喉間發出極低的一聲笑,他也摸了摸那個亡魂,掏出一個自己做的蝴蝶結給人戴上:“不錯,手藝進步了。”
“你怎么還自賣自夸呢?”
應達湊過來,和亡魂打了個招呼:“快走吧,凡間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這是偏見。”
伐難笑呵呵地接過應達的話頭,浮舍則一直眺望著某一個方向。
“倒是你們,因果未盡,還走不了,以后就跟著我游山玩水吧。”
田七提議道,眾人齊齊看他。
“那你的因果盡了嗎?”
終是浮舍問出了這個問題。
田七搖頭:“我不過一個……說書人。”
如此,春秋百年,直到某一日,田七再度回到了桃花源。
那戲臺上懸著一柄劍,正中心則擺放著一本書。
田七坐在戲臺上,翻開了那本不知為何被主人遺留下來的書。
那是他們一起創作的第一本話本。
花開花盛終有敗,從此天地分二陵。
再一日,玉京臺山門前憑空出現了一柄劍。
經各宗門長老查驗,這柄劍乃劍門飛升長老劉蘇的本命劍,然而這柄劍回到玉京臺的原由引起了爭議,大多長老認為,這是已經墮魔的劍門弟子田七帶回來的。
為了堵住悠悠眾口,圣劍入了劍冢,劉蘇的名字也被抹去。
直到圣劍再次出世——
白夜翻到劇本的最后一頁,金光閃爍,紙頁漂浮起來,消失成光點。
他已經顧不上驚訝了,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們也早就猜到,第二關的那個石臺提取了和圣劍有關的記憶,那記憶里記載了塵世飛升第一人,劍門長老劉蘇和如今魔族說書人,田七的經歷。
“這……是我們能看的嗎?”
演完劇本的眾人沒了念臺詞的壓力,一時間面面相覷起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第二關的考驗要怎么完成?我們飾演的劇本里可沒有逃出密室的線索。”
明曉冷靜地開始分析當下的境況。
“怎么沒有?”
周圍的場景因為劇本的結束變換回了密室,白夜指了指石臺上的圣劍。
“答案不就在那里嗎?”
白夜從背包里拿出紙筆:“誰還記得《盛花》的臺詞?”
剛剛扮演了演員角色的幾位你一句我一句地回憶起來,白夜在他們的幫助下重現了《盛花》這一出戲的話本。
他將寫滿了的紙放在石臺上,指揮小黑讓圣劍懸起來,劍尖朝下指向紙頁。
而后,一道洶涌的力量從石臺上鉆出,很快那股力量便向四周散去,化為了無數股無形的風。
一陣陣風呼嘯著,將整間密室掀開,天花板掉落,墻面傾倒,玉京臺眾弟子站在倒塌的密室中央,煙塵掩蓋了他們的身形。
而沒有人注意到,十個身影之中,多出了一個隱在煙霧中的黑影。
……
“魔族?”
四大護法之一,萬佛寺的空行睜開了眼睛。
他是四大護法里境界最高的一個,很快注意到了遺跡中那一抹不同尋常的氣息。
“要不要暫停?”
申鶴詢問,看她的樣子,她已經做好了隨時進入遺跡搜查魔族的準備。
空行搖了搖頭:“雖是魔族,但我卻探查不到一絲惡意,有圣劍護佑,應當出不了大問題。”
驅魔人的護法丹鳳道:“再觀察一段時間吧,第三關是最容易被人趁虛而入的地方,到時候如果不對勁,我們立馬出手。”
第82章
煙霧散去, 一個個身形單薄而清晰。
沒人知道,第三關已經悄然開始。
“雖然我已經經歷過一次了, 但每次看見這一關,還是會心底一顫啊。”
遺跡的大屏前。
寂靜許久的人群中終于冒出了第一聲討論,玉京臺的陳年秘辛暴露后,沒有人敢發表意見。
雖然這件事很快就會插上翅膀飛向大江南北,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回憶起有沒有聽過一個名為“田鐵嘴”的說書人。
眾人都意識到,這一屆的試煉,也許會與以往很不一樣。
“他們剛剛從一個幻境中出來, 能發現不對勁嗎?”
“有難度,記憶可是無孔不入的。”
“行秋……”
重云和行秋對視一眼,他們都注意到了煙霧中出現的第十一個身影,早在他們發現第二關的試煉與圣劍的主人劉蘇有關時, 他們就向玉京臺去了信, 詢問長老們的意見。
而此刻,一張傳信符在他們眼前燃燒,寫下這張傳信符的人語氣不緊不慢, 上面只有簡單一句:“密門已有人潛伏入內, 無須擔心。”
行秋搖搖頭:“不愧是密門啊,果真手眼通天。”
如果說那第十一個身影是魔族捕蟬的“螳螂”, 那密門出動的人手則是跟在后面的“黃雀”。
重云感慨道:“也不知道密門的人偽裝成了誰?竟然瞞過了四大護法的眼睛。”
行秋神秘一笑:“或許吧,不過我想四大護法一定很愿意遺跡里能有一個掌控全局的人。”
“你們看!第一個心魔出現了!”
有人驚呼,他的手指指向大屏, 一片黑色的霧氣將整個場地籠罩起來, 眾人的身影再次模糊消失。
試煉第三關, 攫取每個人的記憶,并制造最令之恐懼的心魔, 只有親手殺死它,才可通關。
那一瞬間,重云想起了自己當年參加試煉時面對的一群妖魔鬼怪和無論如何也施不出的法術,行秋想起了本命劍被折而自己被趕出玉京臺回到家里繼承家業的噩夢。
兩人都捂著胸口嘆了口氣。
心魔這東西,一般都是人心的投射。有的人自以為沒心沒肺,沒什么害怕的,覺得自己無堅不摧。然而這東西最恐怖之處就是它會像樹根一樣,一寸一寸地往下扎,將潛意識中的記憶也挖出來,不放過每一縷負面情緒。
就例如此刻場地內的玉京臺眾人,胡桃面前已經冒出了一只小鬼,它正掙扎著逃出胡桃的陣法,嘴里大呼:“我不要買你的套餐!”
煙緋則坐在一張書桌上,上面攤開了一張張混亂的法典殘頁,殘頁上的字句邏輯扭曲,前言不搭后語,她崩潰地拿出朱筆一條條修改。
香菱四周出現了一張張餐桌,無數食客抬手喚她點菜,而她站在灶火前,炒出來的飯菜總是焦黑。
辛焱撥著琴弦,傾瀉出的音樂聲與她平日的風格迥異,明明是節奏強烈的譜子,彈出來卻是“小泉流水叮咚”的風格,她掃弦的動作愈發激烈,琴聲就愈發柔和。
雙生子月華和星光面前是不斷變換著的物品,像流水線一般從她們的眼前流過,那些物品都有一個相同的特征,那就是成對出現,如復制粘貼一樣,有顏色相同設計相同的裙子,有兩把一模一樣的劍……
悟魁的心魔簡單許多,只有一個巨大的煉器爐,他愁眉苦臉地坐在火爐前,一堆廢鐵冒著滾燙的熱氣從爐子中蹦了出來。
白夜是在場唯一一個清醒的,可能因為他是“外來人口”,本地的程序對他這個“bug”沒有辦法,他便踱步一一觀察著同伴們的心魔,試圖給予他們一些幫助。
他先走到胡桃身邊,偷偷將胡桃塞給鬼魂的打油詩換成了“往生堂大促,有魂你就來”的超燃廣告詞;又將煙緋桌上那堆胡言亂語的法典團吧團吧扔掉,寫了張邏輯清晰的推理題拍在煙緋面前;走到香菱的飯桌堆里時,他暫時充當了服務員的角色,不斷從背包中掏出甜甜花釀雞擺在客人面前,整個流程像他玩過的做菜小游戲一樣流暢;他打開手機啟動原神,把音量加到最大,激昂的背景音蓋過了辛焱那不正常的琴聲;至于雙生子的癥結,他一看就明白,兩人不想總是被別人認錯,于是他拿了支筆,每出現一對相同的物品,他就在其中一個上畫月亮,另一個上畫星星;悟魁煉器的問題更好解決,他直接倒出一大堆武器,完全奪去了他在那堆廢銅爛鐵上的注意力……
這一趟走下來,白夜直接累得滿頭大汗,深刻體會到了心理醫生的不易,看來回去之后他要向白術提議,在丹門新添“精神醫學”科目,確保玉京臺弟子的心理健康,免得一遇到這種情況就暴露出自己是問題兒童的事實。
不過……在場還有兩個人十分不正常,一個是明曉,另一個就是小黑。
她們的心魔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明明白白的擺出來,白夜一眼望去根本找不見。
只有四周濃稠的黑霧彰顯著心魔的存在。
就是不知那黑霧是誰召出來的,摸上去黏黏糊糊,還在不斷縮小范圍。
白夜頭疼地看向逼近自己的霧氣,如果再不處理的話,這片霧氣會將他們所有人都吞沒的!
看來只能一一攻克了。
他首先來到小黑身邊,小黑皺著眉頭緊閉雙眼,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白夜仔細觀察了一下她周圍,空白,一片空白,什么可疑的景象也沒有。
他只能轉頭向另一位,明曉同樣閉著眼站在原地,然而白夜卻在她的身體四周發現了一條條極細的藍色絲線,那絲線的分布沒有規律,雜亂地將明曉纏住。
白夜順著每一條絲線的軌跡看去,絲線末端都刺入了黑色的霧氣里,答案昭然若揭,這片濃霧應該就是明曉的心魔了。
再扭頭,場面更加混亂了。
眾人最表淺的一層心魔已經被白夜解決,剩下的那些長年被壓抑在潛意識中的東西便冒了出來。
胡桃四周的景象已經變了,她站在一間靈堂里,一口紫漆棺材停在靈堂正中,白色的靈幡嘩嘩作響,一張照片立在靈桌上,上面的老者眉目和胡桃有幾分相似。
香菱窩在一張小床上,旁邊出現了一個影影綽綽的黑影,那黑影的形狀像一只熊,白夜立馬意識到這或許是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鍋巴。
煙緋正不斷念著什么,聽起來好像是在為兩個有沖突的人調節,然而那兩個人根本不聽她的話,拳對拳沖撞在一起,徒留煙緋在旁邊無措勸架。
辛焱的頭發放下了,她安靜地坐在學堂,有人夸贊她這么乖巧懂事,一定能找個好工作不讓父母操心。
……
白夜轉成了陀螺,根本忙不過來,被黑霧圈出的狹小空間里,天上鬼影在飛,地上群魔亂舞,眾人下意識地使出了各種招數,想要消滅眼前的景象,于是越發混亂。
白夜躲過胡桃的長槍,避開雙生子的陣法,從悟魁的火爐上跳過去,在香菱的風火輪間轉圈圈,最后成功回到小黑身邊,黑霧已經快要觸上她的手,白夜把她拖到中間,然而一根黑霧中的絲線竟然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突然伸出纏上了小黑的手腕。
白夜瞳孔一震,拔了劍就要去砍,然而那絲線鉆入到小黑的皮下,被砍成兩段后,一段直接埋入了小黑的血管里,沿著血管向上,在小黑手臂上的皮膚直接暴起。
白夜連忙按住小黑的肱動脈,將絲線阻在她的小臂下段。
“冷……”
小黑全身顫抖起來,她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什么東西纏住,腰間的圣劍開始顫動。
她聽到那聲令她恐懼的聲音——
“你想背叛我嗎?人偶。”
小黑猛然睜眼。
她發現自己回到了那個不見天日的囚室里,她的身體被綁在十字架上,關節處連接著透明的管道,藍色的液體在里面流淌,為她的身體注入力量。
“我不敢,[博士]大人。”
她垂眸,僵澀的嗓子里發出冰冷的聲音。
她一愣,她不是應該和白夜他們在一起試煉嗎?為什么,為什么會回到這個地獄!
“哦?有東西在窺探你的記憶……是未來的你啊……”
[博士]笑了,他的手輕輕一拂,按下一個按鈕,小黑立馬被調成了低耗模式,她大腦里的零件停止轉動,儲存模塊也上了鎖。
“這樣,就沒人能知道你是誰了。”
小黑感覺到溫度正快速從體內流失,無數畫面從她腦海中閃過……
和白夜一起去玉京臺拜師、在玉京臺看書練武,參加入門考核……
劍冢的那一道驚雷,拔出圣劍的那一刻歡喜、劍門的一樹梨花、心門藏書閣窗外的那一串風鈴……
原來,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擁有了這么多美好的回憶。
“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刪除吧。”
[博士]嘀咕著站在操作臺前,小黑無措望著他的背影,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快速失去。
他要刪除什么?
一股微弱的電流刺入小黑的身體,她一驚,那些場景飛快從她的眼前掠過,好像不管她怎么抓,都留不住。
一滴液體從她的眼角落下,人偶是沒有眼淚的,連她也不知道那滴液體是什么東西。
一張小兔子形狀的面具砸落在地,碎成了兩半。
小黑定定地看著那張面具,是誰呢?是誰為她買下的呢?
那個人有一張笑起來很溫柔的面孔,而她,再也記不起了。
第83章
“怎么回事?畫面怎么消失了!”
“不會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這一屆的弟子還真是生猛, 不知道是誰的心魔這么厲害……”
遺跡外的討論聲窸窸窣窣,四大護法這下再也坐不住, 要知道,這個大屏是與遺跡中無數觀測陣連接在一起的,通過它可以觀察到遺跡中每個角落的狀況。
想要將這個大屏斷掉,除非找出遺跡中成百上千個隱蔽起來的觀測陣并在一秒內同時破陣,不然是不可能讓畫面中斷的。
空行站了起來:“不是魔族,這是異世的力量。”
申鶴速度更快一步,她飛躍到遺跡正中心, 站在天花板的頂部,一張爆破符拍了下去,炸起一團煙火。
然而有煙無傷定律似乎是每個世界的通病,遺跡天花板上的石磚震了震, 只有表層被刮破點皮, 煙霧散去后,天花板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申鶴道友,莫要著急。”
御獸宗的人和這個門派是一個風格, 說話溫溫柔柔, 做事不緊不慢。這位名為貍首的護法在乾坤袖里掏了半天,最后抓出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顏色橘黃,毛發泛著一層油光。
那是一只橘貓。
貍首逮住橘貓的后腦勺,輕輕將它放下。橘貓試探地伸出爪子戳了戳不太平整的地面, 隨后似乎是被什么力量驚到, 全身的毛都炸了開來。
“乖乖, 帶你面前這位姐姐去找人。”
貍首的語氣甜膩得出油,他之所以叫做這個名字, 就是因為他養了一大堆貓,這些貓不是什么仙獸,全都是他在修煉途中撿到的流浪貓,一只堆一只,他名下的“御寵”便越來越多。更神奇的是這些貓都比它們的主人努力,在御獸宗的靈力加持下,每一只都修煉出了自己的本領。
現在給申鶴帶路的這只橘貓就擁有尋物和移位的能力。
如果白夜在這里,他一定會感慨果然召喚師不講武德,然而此刻他正被越逼越近的黑霧攪得力不從心。
那黑霧不僅纏上了小黑的手,一縷縷的絲線甚至蔓延到了胡桃他們身上,被絲線纏住之后,眾人的情況肉眼可見的十分不樂觀。
也不知道這絲線里有什么成分……
白夜本以為十位弟子中紙面實力最強的應該是胡桃,卻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明曉頂著一副文弱知識分子的專屬眼鏡,殺傷力卻強得不像話!
拜托,這游戲能不能尊重一下原神的強度設定,突然冒出一個比胡桃強度還高的角色……
等等,和胡桃強度差不多的璃月角色,還有這到處亂竄的藍色絲線……
白夜猛然朝明曉看去,她腰間除了綴著內門弟子的腰牌外,還佩戴了一個正方體的掛飾,白夜沒有特意注意過別人的衣著打扮,但如果和剛剛這些線索聯系起來——正方體!骰子!
他的腦海中赫然浮現出一個名字。
夜蘭!
“不是吧……”
看起來最荒謬的結果卻是最接近真相的,白夜越想越發覺得有道理,就夜蘭在劇情中那特務頭子的風格,在玉京臺肯定是密門的人,密門的人要偽裝成別人那不是輕輕松松。
破案了!白夜沖了上去,一根絲線從半空中飛了出來將他截住,絲線纏上他的腳腕將他到掛在天上,他無力地揮了揮手,全身的血液都在朝頭上涌。
雖然破案了,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改變眼下的現狀啊!
從其他人的情況推測,在這個空間內出現的都是人內心深處最為恐懼的事物,但他根本無從知曉夜蘭害怕什么。
她根本無堅不摧好嗎!
他開始在記憶中瘋狂搜尋起夜蘭的背景故事來,隱于黑暗的情報官,英雄的后人,挽弓落虹十指染血弓弦的武家……這些都是她身上的標簽,也是她不同時期的風采。
“你到底害怕什么呢?”
白夜掙扎著讓自己的身體移到夜蘭面前,他用倒懸的姿勢向下蛄蛹,眼睛與夜蘭的雙眼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他透過那層厚厚的鏡片,看見了那雙緊閉著的眼和微微顫動的睫毛。
“身處黑暗之人,最懼陽光。”
“執行正義之人,最懼墮落。”
“背負責任之人,最懼失責。”
一個在鋼絲繩上探取秘密的情報官,最怕的,是身份暴露,是心術不穩,是他人因自己死去。
白夜想到了夜蘭神之眼的來歷,那是一場極其慘痛的成長,她在痛失自己的同僚之后,更加堅定地選擇走上黑暗中的道路。
從那以后,璃月……甚至整個提瓦特的黑夜,都將在她的掌控之中,猶如她的絲線一般,滲透入如墨的黑霧。
腳腕上的絲線越捆越緊,白夜仰頭看了一眼,笑道:“我的內心可沒什么值得窺伺的啊。”
既然知道了癥結在哪,白夜好歹松了口氣,她用萬靈劍將自己腳腕上的絲線砍斷,這一次,絲線沒有過多糾纏,他很輕松地落到了地面。
他輕笑,瞥了一眼身后的夜蘭,那副眼鏡上劃過一道光,果然,這個女人從不會讓現狀脫離她的掌控。
她相信夜蘭有自己的計劃,她偽裝成心門的人加入這支隊伍,一定有更重要的理由。
這樣看來,他倒是不必為玉京臺眾人的安危擔心了。
白夜看向一張張或迷茫或焦急或悲傷的面孔,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胡桃的爺爺、香菱和鍋巴、辛焱和搖滾……這些與他們相關的人和物屬于璃月的他們,而不是玉京臺的他們,也就是說,或許他們……
他們擁有璃月的記憶,不過那些記憶在這個世界被封存起來了。
現在在這個空間的眾人,才是真實的他們。
“那你呢?”
白夜的目光轉向小黑,白色的短發披在她的肩上,她仍然緊閉著雙眼,她從沒懷疑過小黑就是派蒙這個推測。
可是,如果她是派蒙的話,為什么到現在也沒有醒來呢?
白夜走到小黑身邊,一聲清脆的“咔嚓”聲響起,似乎是什么東西裂開了。
白夜順著聲音看去,一張小兔子面具掉落在地上,縫隙從中間裂開,眼眶的部分被迫分開,看起來像一張鬼面。
不知為什么,他的心突然劇烈一跳。
白夜撿起面具,用雙手將它拼在一起戴在臉上,這張面具對于他來說尺寸有些過小,他只能勉強從眼睛的部位看到一點光亮。
而后那點光亮寂滅,面具牢牢扒在他的臉上,他什么也看不見。
寂靜,寂靜到連靈魂都空寂,只有劇烈跳動的心臟告知他身體的存在。
“滴答,滴答……”
打破寧靜的是極其富有節奏的滴水聲,觸覺比視覺更先傳來,冰冷的風刮過白夜的皮膚,刺入骨髓,而后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映入了他的眼,他揮了揮手,將眼前的東西拂下,刺眼的光穿進他的瞳孔。
他這才感覺到痛。
四肢麻木酸癢,像有無數根針在他的血管和神經里亂竄,他皺了皺眉,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地上。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四肢卻傳來巨大的阻力,不對,他不是躺在地上,他是被埋在了泥里。
好在這塊“泥”壓得并不是太實,他使出全身力氣,好歹是將四肢解放出來。他將面具摘下回頭一看,他剛剛躺的地方竟然是一個雪坑!
鋪天蓋地的雪像鵝毛被一樣將他捂住,四周的視野可見度極低,他只能仔細分辨將自己喚醒的那道聲音——
“滴答、滴答……”
尾音處拖出空曠的回聲。
地下!這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
白夜收好面具跪倒在地,用手挖起自己躺著的雪坑來,很快他就挖到了底。
一方黑鐵圍成的方形欄桿出現在他眼前,雪水透過欄桿滴落下去,正是聲響的來源。
白夜透過縫隙往下看去,只能看到模糊的黑暗,他下意識地朝腰間探去,卻摸到了萬靈劍!
怎么回事?
以往他進入到類似于這樣的意識空間時,是不可能將現實中的物體帶進來的,不然不管遇到什么情況他都能打開手機啟動原神解決了。
來不及思考,白夜拔出劍,伸進欄桿的縫隙里將方形鐵窗翹起,一片雪砸落下去,欄桿發出“吱呀”的聲音。
白夜當機立斷跳進洞里,在摔成一攤肉泥之前成功用萬靈劍將自己吊起。他放緩了下降的速度,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
完美降落。
他給自己比了個“耶”。
漆黑的地下空間只有白夜撬出的洞透了一束光,白夜掃視四周,試圖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個地牢,毫無疑問。
鋪滿稻草的地面,鐵制的欄桿,他應該是降落在了某人的囚室里面。
白夜沿著欄桿一寸寸朝前摸索,腳下一個不注意踢到了什么東西,腳趾很快傳來鈍痛,看來這東西是個硬家伙。
白夜蹲下身,借著天光在稻草堆里翻找,他的手指很快鎖定了“偷襲”他的對象。
那是十分冰冷而粗糙的觸感,他形容不出來那是什么東西,只好將它扯出來,打算在光線下細細觀察。
那物在稻草堆上拖行,發出磨耳的粗糲聲。
一雙腿、一個身軀、一雙手、然后……
是一個頭。
這是一個人偶,白夜暗自猜測著,真正的人類不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他的目光落在那張臉上,這一看,他便愣在了原地。
那張與派蒙極其相似,和他日日相見的少女面龐,就這樣猛然闖入他的眼中。
“小黑?”
白夜不確定地叫了一聲,然而沒有任何回應。
雪水融著冰渣落下,慘白的光從天花板正中打下,罩住二人。
如舞臺上被燈光罩住的主角,如此悲哀而凄戚地唱著催人淚下的戲碼。
“殺了我。”
人偶睜開眼,語氣僵硬。
這便是主角謝幕的臺詞了。
第84章
人偶, 沒有思想,沒有靈魂, 沒有大腦。
因此,白夜無法判斷小黑的這一句話是發自內心的“期望”還是設定好的“語言”。
他甚至還沒有完全接受小黑是一個人偶的事實。
手下觸摸到的人偶外皮冰冷刺骨,不知道她有沒有被接入痛覺模塊,白夜想到這里,不自覺將懷中的人偶抱緊了。
“小黑,你睜眼看看我。”
白夜的語氣很輕,仿佛再重一點就能將人偶砸碎。
“冷。”
小黑枯朽的肢體動了動, 她抬頭看著那片被框起來的天空,潔白的、純凈的雪鋪在她的眼底,那是她竭盡語言庫里所有詞語也描述不出來的場景。
對了,她差點忘了, 她的語言庫也因恢復出廠設置而清除, 那個人還沒來得及給她下載新的。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小黑的眼球遲鈍地轉到白夜的方向,那雙漆黑的瞳孔仿佛能吞噬任何光亮, 白夜盯著那雙猶如玻璃珠子一般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 笑了笑:“殺了你這件事除外。”
小黑頓了頓,也笑起來:“那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你能幫我找回我的記憶模塊嗎?”
白夜在小黑背后托了一把,讓她能夠坐直身子。
“好,怎么做?”
小黑指了指監牢外透著微弱光亮的地方:“那里有一個實驗室, 我被格式化后, 數據備份應該都收納在里面, 你只要將備份數據傳輸到我身體里就好了。”
白夜點了點頭,沒有問這是哪里, 也沒有問為什么。
他輕車熟路地撬開監牢的鎖,仿佛來過這里千百次一樣。
“放心,那里的路我熟。”
小黑敲了敲胸口,一塊巴掌大的外殼打開,里面有一個方形的元件,對于像她這樣的人偶來說,這是比人類的心臟還要更加重要的東西,而她就這樣毫無保留地交給了白夜。
“那就麻煩你了。”
白夜揉了揉她的頭,接過元件,輕輕拉上監牢的門,隱入黑暗之中。
地底的路四通八達,白夜望向面前的無數岔路口,沒有任何猶豫,堅定地選擇了一個方向朝前走去。
畢竟,這里是他曾在夢中來過無數次的地方,[博士]的地下實驗室。
“我等你很久了。”
實驗臺上擺滿了各種器具,五顏六色的液體在燒杯里綻放出妖冶的色彩。
“我應該不需要自我介紹了吧。”
站在實驗臺前的人轉過身來,他搖了搖手中的試管,藍色的熒光在他的臉側勾勒出明顯的線條。
白夜沒有說話,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這間實驗室,內里的擺設都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唯一不一樣的地方是一個靠在墻邊的十字架,漆黑的顏色仿佛能掩蓋一切痕跡,白夜莫名感到悚然。
“雖然我知道時間與空間對你來說全無意義,但我仍想知道一個答案。”
博士蠻有興致地“哦?”了一聲,笑道:“我以為你是為了那個人偶來的?”
白夜禮貌點頭:“這是另一件事,我們稍后再說。”
博士將手中的試管放在試管架上,朝白夜攤了攤手,興許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他的動作透露出一股肆意的隨性。
“請便。”
白夜直截了當,開門見山:“火燒世界樹后,你看到了什么?”
博士的笑意收斂了幾分:“我想,這不是一個適合閑聊的話題。”
白夜盯著博士,眼神如炬,那視線仿佛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面具下那張被隱藏起來的面孔。
“我是你的第幾個實驗品?”
白夜話鋒一轉,并沒有繼續和世界樹有關的話題。
“這并沒有記錄的必要,更何況,在我這里,你作為實驗品,還不夠格。”
博士輕輕搖了搖頭,拿起一個燒杯,里面盛著正“咕咚”冒著泡的黑色試劑。
“呵,你竟然還沒有死心,魔鱗病不夠你折騰嗎?”
白夜只看了一眼,就已然洞穿了那試劑中的成分,他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哀。
這個實驗室里滋生的罪惡與埋藏的秘密,也許會使人付出生命的代價來填埋。
“真是個瘋子。”
博士優雅地將空著的右手放在胸口,朝他行了個禮:“我以為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你只是‘他’流落異世時無可奈何的選擇,實際上我根本不理解你為何會被那個切片看上,不過我會尊重‘他’的選擇,畢竟‘他’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白夜搖頭,似乎是不想再繼續和面前人交談:“我們來說說小黑的事情,你盜用了派蒙的數據吧?”
博士歪頭,將燒杯朝前一潑,里面的試劑傾倒在地面,冒出腐蝕的濃煙。
“你知道的,我不擇手段。”
“那《無限狂歡》這個游戲?”
“我只提供了靈感,真正出力的人是‘他’,我想你應該比我更熟悉。你難道不喜歡這個游戲嗎?這可是你們那個世界最為流行的娛樂方式。”
“既然我們都是數據堆砌的角色,為什么不大膽一點,享受當下的人生?”
白夜徹底放棄和他交談,他伸出手,催促道:“小黑的數據備份。”
博士指了指十字架的方向:“雖然知道這么說你不會相信,但我還是想勸告你一句,沒有用的,人偶被格式化后,不可能再擁有和從前一樣的性格。”
“究其根本,那只是一個人偶。”
白夜走到十字架前,許多管道正纏繞在上面,白夜小心翼翼地將這些管道取下,接到小黑給他的元件上面。
元件上出現了正在加載中的綠色進度條,白夜松了口氣,安心等待起來。
“我已經從這個世界獲取了足夠的能量,它仍有作為實驗品的價值,你最好祈禱自己別把它弄壞了。”
博士沒有分給這個角落一點視線,他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是嗎?你也會有知足的時候?”
白夜拿出小兔子面具,輕柔地撫摸。
博士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說你心智柔弱,果真不錯。那我就祝你,在面對難以抉擇的問題時,能成長一回吧。”
進度條很快加載到底,白夜抱著元件就往回跑,他當然知道博士不安好心,但他沒有想到,這人竟能喪心病狂的這種地步。
“我自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待在這個地下實驗室。”
小黑將元件放回胸口,蓋上了凹槽的蓋子,她的雙手疊放,捂在元件上方,仿佛那樣,她就能像一個人類一般,觸碰到自己的心跳。
“制造我的人是愚人眾執行官第七席[木偶],聽起來有點像自賣自夸,但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天才,她給了我近似人類最完全的認知和生命。”
那是一個被大雪遮蓋的夜晚,小黑從[木偶]的工廠輾轉到這座地下實驗室,那是她第一次看見雪,也是第一次記住冰冷的感覺。
“地下暗無天日,最開始,他并沒有對我做什么,我就像一個被人遺忘了的廢品一樣,占著最角落的監牢等待著我的結局。”
最開始來到這里的小黑仍然對未來抱有希望,她的程序模塊里被寫上了“女皇大人至上”的第一指令,她希冀著自己能和愚人眾士兵一樣,為女皇戰死,為女皇犧牲。
然而很快她意識到了不對,第一個教會她“殘酷”這個詞的是關在隔壁監牢的“實驗品”。
“實驗品”,這似乎就是博士對這座地下實驗室里所有人的稱呼,他們只配擁有冰冷的編號。
小黑依稀記得那個人有一頭金色的長發,她說自己是楓丹人,那是一個充滿水的國度,湛藍的水上會劃過長長的軌道,歐庇克萊歌劇院日復一日上演著精彩的戲劇,映影里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故事……
那是小黑對除這座實驗室以外的其他世界,擁有的所有印象。
然后,她死了,死在一次人體實驗中。
那時博士似乎在進行一場恢宏的實驗,后來她得知,那場實驗中的病人被稱作魔鱗病患者。
有一次,一個全身裹著繃帶的魔鱗病實驗品闖到了她所在的監牢門口,她透過欄桿與那雙紫色的眼睛對視,看到了無盡的絕望與恐懼。
這是她第二次觸碰到“殘酷”的情緒。
再后來……
她不斷經歷擁有與失去,也見證過反抗與壓迫,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某一次實驗室遭到入侵,一只巨大的火鳥掠過她的眼眸。
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來自何方,卻第一次對外面的世界生出了向往。
地面上仍然覆蓋著那日的大雪嗎?
楓丹的映影是否真的能記錄下她的模樣?
她開始策劃出逃,對于一個人偶來說,這似乎是非常驚世駭俗的一件事,因此在她準備逃脫的前一刻,博士終于記起了這個角落。
他站在小黑身前,笑道:“你終于體現出值得我一瞥的價值了。”
她被架在十字架上,如被信徒推上刑場的神明,注入了另一個靈魂。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派蒙,你的任務,做旅行者的向導,帶他殺死魔王。”
“請回答我,人偶。”
“明白,一切為了女皇大人。”
朦朧中,她看見那雙冰冷的眼,心里想的卻是,也許此生她再也不能得見潔凈的雪花了。
“白夜,他不是復制了派蒙的數據,他是將派蒙的源數據導入了我的身體。只要我存在,派蒙就不可能出現。”
“所以,殺了我,只有殺了我,才能讓你最好的向導回來。”
小黑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她拔出白夜腰間的萬靈劍,指向自己胸口。
胸口處的蓋子已經被她打開,白夜來不及阻止,萬靈劍便沒入了元件。
那個比人類的心臟更為寶貴的東西。
第85章
上古典籍中記載, 萬靈劍是為了救世而出,而救世的前提是滅世, 因此,從某種角度來說,萬靈劍是嗜血的劍。
藍色的液體從小黑的胸口處流出,她仍然笑著,手臂輕輕垂下,仿佛折翼的鳥兒,再也無法躍出監牢。正方的天窗上洋洋灑灑飄下幾片雪來, 雪花落在小黑的睫毛上,慢慢融化成了水珠沿著眼角流下。
她就這樣安靜睡去,無聲無息。
萬靈劍的劍尖冒出幾粒淺綠色的熒光,那光像螢火蟲一般飛起, 搖搖晃晃地拼湊出一個白夜熟悉的形狀。
0和1組成的數據流瘋狂轉動, 若隱若現的身體將綠色的熒光覆蓋,這便是小黑所說的,派蒙的源數據。
白夜終于理解了博士那句話的意思, 在面對難以抉擇的問題時, 他最好果斷一點。偏偏一個人偶里住了兩個靈魂,小黑和派蒙, 從來不能被放在天平的兩端。
到底是小□□他做出了選擇,她用自己生命的代價,為天平的另一側添上了砝碼。
派蒙的源數據還在加載, 白夜小心翼翼地將那團熒光綠的身影捧起, 那團數據接觸到他的手心, 頓時活躍起來,蹦跳著一頭撞上白夜的腰——
“啪嗒。”
彌怒送給白夜的那個青綠色劍穗搖了搖, 發出微弱的亮光。
白夜搖頭,這家伙倒是不管那什么時候都能給自己找到最好的去處。
派蒙的數據還不穩定,讓她在彌怒的劍穗里待一會兒也好。白夜蹲下身,將小黑胸口處破損的元件收了起來,萬靈劍發出錚鳴,飛到了白夜身邊。
“該回去了。”
白夜輕嘆一聲,萬靈劍冒出劇烈的光束,那光束從天窗處沖上去,仿佛要直直將天空捅穿。
一聲驚雷巨響,閃電劈下,白夜在雷電中閉上眼,周圍幻境崩塌,而他坐在原地,迎接著自己的天劫。
煉氣到筑基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因為這需要大把時間的修煉和恰到好處的機緣。
據說,修仙者的容貌會停留在他筑基的那一刻。有的修者徐徐數年,方得那一道雷光,有的不過剎那,眨眼已鍍金身。
“這是何人的天劫!”
遺跡外,滾滾天雷涌動,烏云聚集在上空,失去畫面的大屏被一道雷從中劈開,徹底罷工。
“遺跡中應當只有煉氣期的弟子,境界最高的那個驅魔人也就剛剛筑基,怎么會引來如此宏大的天雷?”
“莫不是……跨階?”
眾人的目光落在遺跡上方被雷劈開的大洞上,煉氣期到筑基期的天雷一般只有短短三道,意為“三靈火”,經此三靈,方能脫離凡世紅塵,從此不沾煙火。
而筑基期到金丹期的天雷則是七七四十九道,這是為了結丹,四十九道天雷方可淬煉出最純凈的金丹。
“看這天雷的強度,這位弟子的金丹恐怕品質上乘。”
三靈火已經劈過,如今落下的正是筑基到金丹的四十九道天雷,圍觀的眾人倒也不著急了,一個個都看起熱鬧來。
能跨階渡劫的弟子必然不會折在這方小小的遺跡里,思及此,一群人竟是打起賭來。
“我猜是玉京臺的人!”
“廢話,玉京臺那一把圣劍、一把萬靈劍的,肯定是他們倆。”
“那你說是哪個?”
“我賭圣劍!”
“我賭萬靈劍!”
……
“行秋……”
重云當然也聽到了周圍的議論聲,他們作為帶隊的弟子,可沒辦法像其他宗門一樣袖手旁觀,況且,這渡劫的人選可能還真如其他人說的那樣,要不是小黑,要不是白夜。
而這二位,可都是劍門的弟子,因此在場上,現下最著急的應該是行秋才對。
“不行,我去給他們護法!”
玉京臺的弟子在渡劫時,一般都會有本門的長老護法,為了安全,這個長老的境界至少要在化神期以上,而在場的所有修仙者中,只有萬佛寺的空行滿足這個條件。
行秋當然不能沖上去薅住人袈裟強迫別人攬下這門差事,畢竟渡劫如果出意外的話,可能會連帶護法的人修為大失,甚至危及護法的生命。
“你怎么能……”
眼看行秋就要沖上去,重云在原地記得團團轉,阻攔的話剛到嘴邊,轉了個彎就變成:“等等!我陪你一起!”
水藍色的劍光攜著冰霧沖到了天雷中心,兩人站在遺跡上方的大洞旁,就見四大宗門的護法都等在這里。
“申鶴師姐?”
有熟人先問熟人,行秋疑惑地看了四人一眼,不明白他們為什么還站在這里。
天雷可不會分得那么清楚,它才不管你渡不渡劫,只要站進了它的范圍,天王老子來了它也照劈。
“小黑的魂燈滅了。”
申鶴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張傳信符,看樣子是玉京臺那邊剛剛傳來的消息,行秋眼前一片眩暈:“什么……”
玉京臺的魂燈以弟子的一滴指尖血、一縷魂而制,代表著他們的生命力,每一個弟子的魂燈都在長生殿內日夜燃燒,一盞魂燈滅了只會有一種結果。
死亡。
行秋拔了劍,不管不顧想要硬沖進去,申鶴腳尖在地上一點,幾乎眨眼之間就跳到了他的面前。
“小心。”
她擋在行秋和重云前面,一道手腕粗的落雷堪堪掠過她額間的發絲。
“有沒有人數過,四十九道天雷劈完了嗎?我怎么覺著這道雷是……洗髓劫呢?”
“別他媽數了!這就是洗髓劫!還待在這里干嘛?跑啊!”
遺跡下方頓時一片混亂,御獸宗的貍首蹲在大洞前搖頭感慨:“洗髓劫,金丹到元嬰的劫數,如果說所有天劫中有哪一道是會真正死人的,那一定是這一劫。”
“洗髓斷骨,方得重生。”
驅魔人的丹鳳發出一聲悠悠的嘆息。
“還是年輕人厲害啊,我當年渡洗髓劫的時候,閉關了一百多年才敢迎天雷,申鶴小友,你們玉京臺這是又要出一位劍圣啊!”
貍首打趣的時候手上也沒有閑著,他從乾坤袋里將那群貓祖宗一只只挖出來,那些貓像小球一樣,接連著蹦入了洞口。
“我讓它們帶其他弟子出來,空行大師……”
“我來護法。”
秉持著每一個字都不能浪費的寶貴精神,空行用一句話簡單接過貍首的試探。他轉動著念珠,身上的袈裟飛起,在天雷下方穩穩飄浮。那袈裟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此刻如鋼鐵一般托住如柱的天雷。
“我先頂一會兒,你們進去救人。”
遺跡中還有其他弟子在參加試煉,以他們的實力,必然逃不掉天雷的誤傷,事已至此,當務之急是保證所有弟子的安全。
“你們在外面守著。”
申鶴拍了拍重云的肩,頭也不回地跳進了洞口,和她一起的還有驅魔人的丹鳳。
貍首在外面指揮,空行則踏云升至與天雷齊平。
“小友,別太傷心。”
貍首丟了一團軟乎乎的小貓給行秋,他估計是聽到了小黑魂燈熄滅的消息,因此用自己的方式安慰道。
小貓在行秋的懷里抬頭,輕輕“喵”了一聲,那雙眼睛里潤著水光,和行秋記憶中的那雙眼睛一樣。
“正在渡劫的,是白夜吧。”
行秋突然出聲,重云連忙點頭:“肯定是他!”
“不知道他們在下面經歷了什么,不然白夜怎么會受這么大的刺激。”
一個個一臉懵逼的弟子被申鶴或者丹鳳拖了出來,有的懷里還抱著正伸著懶腰的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于,在大多數弟子都被救出來后,人群中第一次出現了玉京臺弟子的身影。
“下面沒人了,可以撤退。”
說話的是夜蘭,她在第一道天雷劈下時就退出了幻境,在發現事情不對勁后,她第一時間帶著除了白夜和小黑外的所有人逃離。
她此番混入新弟子中間,一是為了凝光的委托,有一位拔出圣劍的玉京臺弟子令凝光十分在意,那位弟子在通過九天流時展露出來的記憶有些缺損,凝光懷疑是有人動了手腳,她為了不打草驚蛇,偽裝身份前去調查;至于二嘛,則是來自萍姥姥和閑云的請求,她們說在北境探查到了一位故友的氣息,想請她順路走一趟。
夜蘭沒想到的是,這一趟旅程會如此驚險。不過好在兩個任務都已順利完成,小黑……至少她本人沒有疑點,她背后的人,夜蘭相信白夜會處理好的。而歸終,夜蘭看向北境的方向,剛剛在遺跡里,第二關結束后讓她混了進來,還沒來得及出手,第三關就無縫銜接,最后讓她跑了。
她的視線越過重重驚雷,犀利如同鋒芒。
“呀,還是被發現了呢。”
夜蘭想要尋找的人此時正坐在一張秋千上,她打了個響指,秋千就自己動了起來,微風拂過她的發梢,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仿佛不遠處的天雷都與她無關。
“總感覺我對你機關術的評價還是太低了,下次遣詞造句要夸張一點。”
田七站在歸終身后,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歸終的秋千,靈感頓涌,“刷刷”提筆寫起來。
“田先生,你好歹有一副一派之主的樣子嘛。”
應達從樹上跳下來,湊過去看田七本子上的內容。
田七嘴角噙著笑意:“都說了,我是一個說書人。所以……歸終,我的劇目能準時開演嗎?”
歸終笑了笑:“當然。”
雷聲更加劇烈,遺跡中的弟子被疏散得差不多了,風暴中心只有四大護法和行秋重云還堅持留守。
“空行大師!你怎么樣?”
空行的袈裟已經被沖成了一條一條,貍首的吼聲沖入云端,過了許久才傳來空行的回答:“你們先走。”
眾人知道其中利害,留下來除了給空行增添護法的壓力,沒有任何用處,即使再放心不下,行秋他們也只能撤。
“已經逸散的魂魄,你要如何將她救回來?”
彌怒看向歸終,好奇詢問。
“逸散的魂魄就像機關的零件一樣,只要拼湊起來,就能成為成功的作品。”
紫色的雷光之中,一柄金色的劍突然從遺跡正中的洞口飛出。
緊接著,天雷劈下,直直匯聚到緊隨其后的那人身上。
萬靈劍傾瀉出劇烈的光芒,木劍身上的枝丫瘋長,綠葉繁茂。
白夜的衣服已經被劈得零零碎碎,他死死攥住劍柄,朝上一指。
空行的袈裟徹底碎掉,萬靈劍上的枝葉對上劈下的天雷,兩相碰撞,枝葉仿佛汲取到了足夠的養料一般,一寸寸將雷光蠶食。
[仙人撫我頂]
[恭喜旅行者達到境界:元嬰]
第86章
“客官, 您有什么吩咐?”
距離遺跡不遠處的一個小茶攤里,肩上搭著一條白毛巾的小二看到客人放下茶杯, 立馬笑呵呵地湊到人跟前。
在這種行當干久了的人,必然都是有眼力見的,在這位客人進入茶攤的第一時間,小二就注意到了他,并認定這個人的身份一定不簡單。
一個人的氣場是很玄乎的東西,即使這個人穿著并不華麗,甚至可以說十分接地氣。
當然, 能用“接地氣”這個詞來形容的人,多半也不是凡人。
“茶葉不錯。”
客人簡單在桌上拍下幾塊碎銀,小二連忙稱謝,笑著說“不敢不敢”。
“客人這是要朝北走?”
小二站直身子目送這位客人的身影, 那客人點了點頭, 簡單道:“接孩子回家。”
飄逸瀟灑的身影遠去了,徒留下小二一個人兀自感慨,這么年紀輕輕的公子, 竟然已經有孩子了。
沒來得及感慨多久, 他很快被下一位客人喚了過去。
“來嘍——”
……
“白夜?”
渡完劫的白夜周身煞氣,仿佛那降下來的天雷在他身邊圍了一圈似的, 有人靠近就要被劈,因此只有行秋遠遠喊了他一聲,試圖確認他的狀態。
“我……”
白夜很想說自己沒事, 但他手心里還捧著帶著溫熱的屬于小黑的元件, 他實在沒有辦法強迫自己違心說出這句話來。
“對了……玉京臺, 白術一定有辦法!”
白夜只能將希望寄托于總能創造生命奇跡的白術身上,然而他的理智告訴他, 即使到了不卜廬,白術對這塊已經被雷劈得焦黑的機械元件也沒有任何辦法。
他畢竟只是一個醫師,再有千萬般能耐也沒辦法轉行做程序員的活。
行秋于心不忍,不敢將小黑魂燈熄滅了的事情告訴白夜,白夜已經經受不起任何刺激了。
眾人一時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開口,最后反而是驅魔人的丹鳳上前,他單膝跪地,仔細查看了白夜手中捧著的那團漆黑物體后,突然抬頭,盯著白夜的眼睛認真道:“還有殘魂附著……我們宗門有個弟子送了你一件禮物吧?”
白夜聽到這話,兩眼放光,他乖乖地將先前第一關結束后那個驅魔人送他的布包掏出來,打開布包后,一個形狀類似沙漏一樣的東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養魂器,你將你手中的東西放進去,它會自動捕捉上面殘留的魂魄并修補養護,雖然機會很渺茫,但,她還有回來的可能。”
白夜小心翼翼地按照丹鳳說的步驟操作了一遍,他的表情冷靜下來,整個人仿佛終于活過來了一樣。他靜靜地吐了一口氣,鄭重地看著丹鳳的眼睛:“謝謝。”
丹鳳揮了揮手,沉默地離開了。
行秋他們聽見這話之后自然也是欣喜不已,他們沒有向白夜隱瞞魂燈的事,倒是行秋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長生殿那些老家伙本就愛偷工減料,說不定漏了一絲魂魄沒有探查到呢,回去之后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這世間能人異士這么多,定會有讓小黑回來的法子。”
白夜捧著養魂器,終于露出了出來后的第一個微笑。
這個笑容仿佛某種破冰的信號,行秋緊張的神經也放松下來,他拍了拍白夜的肩,打趣道:“沒想到出了一趟門,你的境界就遠遠超過我們了。跨階渡劫,這可是千百年一見的奇事。”
重云也附和道:“等你回去之后一定會讓玉京臺所有人大吃一驚的!”
“倒也不用回去之后了。”行秋腰間上的鈴鐺又搖晃著響了起來,他看著鈴鐺周身綻放出的金色光芒,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師父他老人家,親自來接我們了。”
話音剛落,四周的大地突然震顫些許,細小的泥土聚集起來,緩緩地爬升到遺跡的墻面上,而遺跡最上方的那個大洞也開始逐漸“愈合”,剛剛被雷劈得七零八落的石塊重新拼在了一起,最后嚴絲合縫地嵌入了大洞之中。
整座遺跡就這樣奇跡般地恢復了原來的樣貌。
一個人影不緊不慢地從正中的大路上踱來,金色的暗紋在褐色的衣角上勾勒出一抹流光,那雙眼無悲無喜,不怒自威。
鐘離……不,或許叫摩拉克斯更為恰當一點。他就這樣在沙石卷起的狂風中穩穩走到弟子們的面前,身上卻不沾一點塵埃。
遠處。
“嘶——”
“彌怒我知道你很久沒見帝君了很激動,但也不用發出這么惡心的聲音吧。”
應達嘴上說著彌怒,但目光卻緊緊釘在那個許久未見的身影上。
“你不明白,我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哦?說來聽聽。”
“帝君身上穿的這件衣服樣式太古板了,我有一種想要重新為帝君設計的沖動。”
知曉彌怒設計水平的眾人頓時一滯,并紛紛表示贊同。在有關摩拉克斯的任何事上,他們都體現出了無比強烈乃至夸張的追捧,將璃月人均帝君廚這個傳言落實得十分到位。
……
“師父。”
白夜十分復雜地看著來人,眼前這個人一生中擁有很多稱謂,直到現在白夜也不敢說自己已經完全了解他,當下反而是“師父”這個稱呼更合適一點。
摩拉克斯輕輕點頭,他看了那個容納著小黑魂魄的養魂器一眼,金色的瞳孔驀地一亮,小黑的佩劍便從一旁飛了出來,直直釘在他腳下的土地。
“心門最近迎了一位客人,木偶成活,雖是禁術,卻也要看用法。”
白夜一愣,他意識到了摩拉克斯話中的暗示,木偶……制作出整整一個楊家莊木偶村民的楊青,定然于此道頗有造詣,而剛好,小黑就在她的專業范圍之內。
她既然能將已是亡魂的丈夫從戰場上帶回來,就一定有辦法讓小黑重生!
“可是……玉京臺長老們那邊不會有意見嗎?”
從心門對楊青的態度可以看出,玉京臺對這種禁術向來是零容忍的,如果要讓小黑回來,這必然又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難關。
“無妨,何況二者情況有所不同。木偶成活,是賦予死物魂靈,而你的伙伴,早已生出了自己的靈智。”
白夜恍然,是啊,如果不是生出了自己的靈智,一個被格式化的人偶,怎么會傻乎乎地違背底層代碼,硬生生將自己的性命獻出來呢?
“謝謝師父,我現在就回去找楊青前輩!”
如果御劍的話,從這里到玉京臺只需要兩個時辰,白夜看見了小黑復活的希望,自然是一刻也等不了,急匆匆就要往回趕。
“不著急,我還有一件事要告知你。”
白夜邁出去的腳步被截下,他只能回頭,等待指示。
“近來北境魔族活動頻繁,似有魔王復出之意,你為天命所托之人,當擔此除魔大任。”
白夜疑惑:“魔王?”他自然知道北境魔族的厲害,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魔王的存在,魔族之所以在這幾十年間沒有掀起什么大水花,就是因為他們無法團結,誰也不認誰,很容易從內部潰散。
“詳細的情況你回到玉京臺后會有專人說明,這是一場硬仗,整個玉京臺都不能置之身外,回去之后,我會對你展開專門的訓練。”
白夜敏感地意識到這件事或許與博士的陰謀有關,不過現當下他的心思都放在小黑身上,沒有細想便答應了下來,等到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他差點在摩拉克斯的魔鬼訓練中斷了氣。
有摩拉克斯親自坐鎮,那日的風波很快順利解決。被無辜中斷試煉的弟子在摩拉克斯的保證下,獲得了第二次試煉的機會,不過要在下個月了,白夜肯定是沒有機會參加。
劍門長老劉蘇的事情已經被在場大多數人知曉,摩拉克斯并沒有特意封口,也算是一種暗示,表明玉京臺不會再隱藏這位飛升大能的故事。
各大宗門各回各家,白夜迫不及待地奔向心門,跟甘雨說明來意后,甘雨十分爽快地帶他去找了楊青。他忐忑地在一旁等待楊青的“診斷”結果,看她皺了無數次眉,心里也跟著七上八下,到最后楊青終于點頭,算是將這件事應承了下來,自此白夜那顆心才落地。
他回到劍門,摩拉克斯已經在等他,準備開始針對魔王的專訓。
白夜自然是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的,他告誡自己,眼前這個摩拉克斯不是后期當甩手掌柜的鐘離,不僅在武道方面處于巔峰狀態,并且絲毫不介意展露自己的鋒芒。
但是!把他從懸崖上扔下去然后讓他用劍劈開整座山這種訓練方式是不是有點太夸張了啊!
老爺子“街溜子”的二創形象看多了,再看摩拉克斯真耍槍弄棒的模樣,白夜反倒有些不適應。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這些年摩拉克斯要閉關,因為玉京臺根本沒有幾座山經得起他削!
一個天動萬象砸下來就是半個山頭,他們的特訓搞得密門的人都過來提醒了幾回,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別的宗門派來的臥底。
好巧不巧,這一次被分配到這個活路的正是魈。
這孩子明顯是因為不善言辭被人坑過來的,他抱臂往梨樹林里那么一站,完美融入了四周的環境。白夜那時正在練習射箭,摩拉克斯讓他在一日之內用十支箭射下一百瓣梨花花瓣來,古有百步穿楊,今有一箭十瓣。他自嘲一笑,一支箭“嗖”的飛出,在半道軌跡變道,白夜正害怕是不是誤傷了誰,跑到箭落下的地方,這才發現魈的存在。
兩人相視無言。
“那什么,我今天沒有削山頭。”
白夜想了半天,也就想出這么一個能勞煩魈來找他的理由。
他拍了拍腦袋,突然想到了什么,從劍柄上摘下彌怒送他的那個青色劍穗:“這個……我想更適合你。”
遞出去的手伸到一半,白夜頓住,小聲道不好,先前派蒙的源數據為了維持自身的穩定,鉆到這個劍穗里去了。這個劍穗彌怒應該特意設計過,可以減輕佩戴者的精神壓力并令人放松。白夜當時想著讓派蒙在里面修養修養也好,結果一忙起來就忘記了這么回事,差點將人送了出去。
“旅行者!我就知道!”
白色的飛行物“chua”一下從劍穗里沖出,身形比起前幾日要明顯得多。
派蒙叉腰,將自己的視線拔高到白夜的頭頂,她氣鼓鼓地看著白夜:“你果然把我忘了!沒有三只以上的甜甜花釀雞,這件事就沒得商量!”
第87章
“誒?這不是魈嗎?我們回璃月了嗎?”
派蒙揮手跟魈打了個招呼, 她繞著白夜的頭飛了一圈,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這里不是提瓦特, 魈看著她的眼神十分迷茫,好像根本不認識她一樣,雖然不想承認,但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一件事,眼前這個黑發男子的確就是旅行者。
“喂,旅行者,這是怎么回事?”
派蒙權衡利弊, 發現自己可以相信的人竟然只有白夜,她湊到白夜耳邊,手捂住嘴,悄聲問道。
盡管她很清楚, 就這點距離根本瞞不過魈的耳朵。
“你這幾天的事情都記不清了?”
白夜驚, 看來鉆到劍穗里的舉動果然是派蒙的求生本能啊,在完全不知曉外界環境的情況下,精準地為自己找到最安全的歸宿, 只能說不愧是練就了超高逃生本領的向導嗎。
“我就記得我們在蒙德旅行呢, 昨天晚上睡覺前你還答應我要給我買甜甜花釀雞,你不會是想賴賬吧?”
白夜嘆了口氣, 想起自己穿越到這倒霉催游戲之前就是在蒙德下的線,那些“每日長草”的美好日子都一去不復返了。
“詳細的我等會兒再給你解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一件事。”
派蒙看著白夜微瞇的眼睛背后一涼, 她往后縮了縮:“什么?”
很快她就明白了白夜的“良苦用心”, 白夜二話不說逮著她就往丹門跑, 毫無形象地推門大喊,等到派蒙被拉到問診桌前坐好, 看著對面笑吟吟的白術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將要面對什么!
苦哈哈的藥方,極具璃月特色的針灸,還有忌辛辣的飲食禁忌……
“哎呀,這位小友還是第一次見呢,讓我來給你把把脈……”
派蒙緊張地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病入膏肓了,不然怎么會從一向醫者仁心態度溫和的白術話中聽出幾分幸災樂禍來。
“沒救了,準備后事吧,現在去找胡桃估計還能搶個八八折優惠券。”
派蒙急得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像一顆炸彈一樣沖到半空,白夜狐疑地盯著白術,斟酌著開口:“白大夫,你ooc了吧?”
白夜就說為什么每次看見白術都覺得怪怪的,細細想來,那種說話方式根本不是白術的風格,而是長生的!
白術笑著推了推眼鏡,頸上的長生滑上他的臉,順著鏡腿攀了上來,對著白夜和派蒙吐了吐信子。
“原來是你搞的鬼!”
派蒙氣憤地踩上空氣跺了跺腳,長生毫無負擔地開口道:“呀,露餡了。”
“我看你本來也沒想偽裝好嗎?”
白夜一臉黑線:“白大夫知道你在他背后敗壞他名聲嗎?”
長生晃了晃頭:“這怎么能叫敗壞呢?頂多是我借他身體玩一玩。”
“所以,真正的白大夫現在在哪里?”
長生意味深長地看了白夜一眼:“當然是在真正的不卜廬。”
白夜聽懂了長生的暗示,真正的白術在真正的不卜廬,也就是說白術的數據還留在璃月,并沒有被復制過來。
那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長生知道璃月的存在。
白夜不知道博士對這件事有沒有察覺,但他相信除了長生以外,還有別的人也擁有在璃月的記憶,摩拉克斯、那幾位仙人……他們看起來可不是會被博士的小把戲蒙騙到的樣子。
長生不肯再透露更多的情報,他“扮演”白術看完病后,給派蒙開了一劑寫滿璃月名菜的藥方就打發他們離開,派蒙看見那藥方后也不計較長生跟她開玩笑的事了,那口水像瀑布一樣從她的嘴角流下。
白夜成功升入元嬰期后,已入辟谷,再也不用去齋堂受清水蘿卜的苦了,他看了一眼垂涎三尺的派蒙,也不忍心帶她去那個“美食地獄”,他正盤算著哪里能給派蒙開小灶,就見香菱迎面跑來。
“白夜!”
差點忘了,香菱可是正宗丹門弟子,自從那日遺跡一別后,白夜日日忙著練功,都沒能和小伙伴們說明那天的情況。
況且,自己還是中斷他們試煉的“罪魁禍首”。想到這里,白夜有些愧疚,他朝香菱揮揮手,派蒙更是夸張,她已經看到了一整個萬民堂朝她奔來。
“我研制了幾道新菜式,可以請你幫我嘗一嘗嗎?”
派蒙“唰”的一下鉆到兩人正中:“我可以!”
香菱驚喜:“太棒了!謝謝你們!”
然而到了地方白夜才后知后覺感到不對勁,不大的小院里站滿了熟人,行秋、重云、胡桃、辛焱、煙緋、申鶴……一起試煉的伙伴都聚在桌邊,看見他們推門入內,都朝他們打了招呼。
而另一邊,凝光、甘雨、夜蘭、萍姥姥甚至摩拉克斯圍在一起,表情嚴肅,似乎正在討論什么宗門事務。
彩色的燈籠掛在小院四周,各種各樣的顏色斑斕晃眼,五光十色,熱鬧非凡。
“這是要過海燈節了嗎?”
派蒙在一旁感慨,她興奮地飛來飛去,在燈火中穿梭,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的菜式,派蒙感覺自己快要醉在各色佳肴的香氣里。
“飲茶先啦~”
一顆碩大的獅子頭大搖大擺地從眾人之間穿了過去,白夜定睛一看,獅子頭下面的少年一手提著茶壺,一手托著茶杯,每路過一個人他便留下一杯茶,這么大的動作幅度卻沒有一滴茶水灑出來,可謂是技藝精湛。
“來一杯唔?”
獅子頭湊到白夜面前,白夜笑了笑,接過茶盞:“謝謝你,嘉明。”
“唔使啦,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很高興喔。”
“云堇師姐!來一杯?”
獅子頭一個敏捷翻滾,遁出白夜的視線,派蒙已經巡視完了整個場地,她悄悄湊到白夜身邊,好奇道:“旅行者,你現在可以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吧?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夜在腦海里從頭開始捋,他正在考慮選擇哪個切入點能比較清晰地介紹這件事,然而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不著急。”
摩拉克斯終止了正在進行的談話,走到二人身邊,他朝白夜點了點頭,道:“還有幾位客人沒有來。”
白夜的疑問越來越多,然而鑒于摩拉克斯的氣場,他并沒有提出來。
派蒙小聲在白夜耳邊說:“這個鐘離給我的感覺很不一樣。”
白夜挑眉:“怎么不一樣了?”
派蒙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他給我一種揣著很多摩拉的感覺。”
摩拉克斯聽到了兩人的評價,倒也沒有過多置喙什么,天邊一聲鶴鳴,摩拉克斯眸子一轉,定在了天際:“來了。”
“師父——”
第一個從仙鶴背上跑下來的是瑤瑤,她興致沖沖地跑到萍姥姥身邊,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笑道:“我回來啦!”
緊接著下來的是楊青,她懷中抱著一個人形大小的木盒子,白夜看著那個木盒,心臟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那仙鶴抖了抖周身的羽毛,喙朝天一指,而后羽毛散去,閑云腳尖著地,朝著眾人走來。
白夜已經奔到了楊青身邊,楊青朝他輕輕一笑,那是一個萬事萬物盡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木盒的蓋子被楊青緩緩推開,白夜的目光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停滯了片刻,一張安然的睡顏靜靜出現在他的眼前,小黑就這樣躺在那里,鮮活而真實。
“你給我的只有包含她記憶的元件,并且大部分還受了損,我只能依照我的記憶制作出人偶外形,將未受到損傷的記憶植入進去。”
白夜感激地看了楊青一眼,小心問道:“那她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楊青看向不遠處一個人:“放心,只差最后一步。”
身后傳來清脆的高跟碰地聲,凝光走上前來,她抬起煙斗在木盒的蓋上敲了敲,一陣縹緲的煙霧飛了出來,被風卷起送到了小黑鼻尖。
“我心我憶,磐石不移。”
不知什么時候,小院中寂靜無聲,唯有連連的燈籠投下光影,燈火闌珊處,她睜開雙眼。
“白夜……”
小黑的嗓音有些嘶啞,白夜拍了拍她的頭,笑了:“回來就好。”
楊青收到了白夜無比鄭重的感激,她笑呵呵地接受:“行了,也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功勞,人我帶到了,那我就先走了,你們應該有更重要的話說。”
她蹣跚著走出院外,白夜扶著小黑坐起。
“凝光大人,今日將我們召集在一起,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嗎?”
凝光看了一眼天色,暮色沉沉,太陽已經完全落下,晚霞在山巔抹出片片流光,濃墨重彩。
“朋友小聚而已,如果讓你覺得不適應的話,你可以將之當做海燈節來看待。”
白夜渾身一震,果然,凝光擁有璃月的記憶,那么她身后的那群人……
摩拉克斯、萍姥姥、閑云、夜蘭……
這果然不是一個單純的修仙副本!
一道雷光閃過,白夜身上被天雷劈過的地方開始隱隱作痛,他已經形成應激反應了,那種剔骨剖心的疼,他可不想再體驗一次。
幸好這次前來的不是天劫,幾道快速轉折的雷光落到地面,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竟然是刻晴。
“我將他們帶到了。”
刻晴身后,幾道更加閃亮的光越過,如流星一般降落。
浮舍、彌怒、應達、伐難、歸終……
還有從他們背后緩緩走出的田七。
“貿然叨擾各位,實在不好意思。”
田七走上前,精準地鎖定了摩拉克斯站著的位置。
白夜看到浮舍他們,意識到了什么,開始在四處搜尋——找到了!
某一棵樹的上方,一片衣角掠過,魈的身影若隱若現,而浮舍他們比白夜更先發現。
“人到齊了,開始吧。”
摩拉克斯看向白夜,白夜意識到他是讓自己繼續剛才沒有和派蒙說下去的話題。可是,眼前這陣仗……打魔神大戰都綽綽有余了好嘛!
白夜一時有些緊張,他斟酌著開口:“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過璃月這個詞……”
第88章
清風徐來, 空氣中夾雜著萬民堂的煙火氣息,濃郁撲鼻。天邊夕陽西下, 金色的光灑在晃蕩的水波上,惹眼得緊。
已是傍晚,璃月港的燈火都亮了起來,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回到家中,享受著為數不多的愜意時光。
田鐵嘴也準備好下班了,他清了清有些干澀的嗓子,暢想著回家喝上一壺清茶, 悠閑翻話本的生活,思及此,他將折扇一收,與座下的客人揮別, 準備順路去萬民堂打包一道小菜。
“田先生, 可否稍等片刻,在下有一事相求。”
一只手臂恰好攔在他的去路正中,既不會讓他感到冒犯, 又達到了讓他停下腳步的目的。
田鐵嘴抬頭一看, 攔住他的人竟然是鐘離,那位常常到他這里來聽書的往生堂客卿。說起這位客卿也是奇怪,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璃月從古至今的傳說他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博學多聞又謙遜非常, 有時令田鐵嘴懷疑這莫非是哪位仙人下凡。
當然, 他很快否認了這個猜測。畢竟傳說中的那些仙人, 應該沒人愿意聽到自己的真實經歷被改編成評書,供人茶余飯后談笑。
“鐘離先生, 您言重了,有什么我能幫得上忙的您盡管說。”
田鐵嘴拉開一張椅子,邀鐘離坐下,又親自為鐘離倒了一盞茶,等著他開口。
鐘離并不著急,他喝了一口熱茶后,抬眸看向田鐵嘴,鄭重道:“早聽聞田兄文采斐然,且說書技藝絕妙,在下想邀請田兄撰寫一折評書,不知田兄意下如何?”
聽到這里,田鐵嘴來了興致,他摩挲著下巴,“哦?”了一聲,好奇道:“敢問先生這評書是何題材?”
鐘離面色沉靜,茶杯安然落桌,杯中茶水甚至沒有晃蕩些許。
“修仙。”
“但請田兄隨意創作,報酬一事,田兄不必擔心,請盡管提,記往生堂賬上就好。我只有一個請求……”
田鐵嘴連忙道:“先生請說。”
“田兄在創作的時候,請盡量以璃月擁有神之眼的各位為原型,越多越好。”
田鐵嘴“呵呵”笑道:“好說,好說。這正合我意,不過,我相信鐘離先生應該不介意我給自己添點戲份吧?”
鐘離也笑了:“自然。”
田鐵嘴沒有提報酬的事,跟鐘離告別之后,他忘記了自己要去萬民堂打包的計劃,大闊步就往家里趕,關于這個修仙題材的評書,他已經構思出了基本的框架,剩下的,就要靠人物來填滿故事的血肉了。
“您就不怕他給自己安個主角,或者給他那師兄劉蘇安個反派?”
田鐵嘴走后,有人接替了他的位置,徑直坐在了鐘離對面。
“他對故事節奏的把控有近乎偏執的追求,不必過多擔心。”
閑云敲了敲桌,搖頭嘆道:“這可是個大工程。”
鐘離“呵呵”感嘆道:“多虧你們愿意出手相助啊。”
閑云自然不跟他客氣:“這幾天本仙和阿萍那幾個徒弟可是跑斷了腿,才將這璃月大大小小神之眼持有者的記憶載體收集完全,不過不卜廬那邊有些意外,白大夫靈魂特殊,與他脖子上的那條蛇綁定在一起,倒是那條蛇吵吵嚷嚷著說自己可以代勞。”
鐘離道:“無礙,讓長生代勞也未必不可。”
閑云“哼”了一聲:“只希望那蛇到了那邊不要亂說話才好,還有一件事,帝君,您的記憶載體……”
鐘離轉了轉茶盞,毫無半點猶豫道:“我這里有一個魔神戰爭期間殘留下來的記憶載體,當年你和歸終搶著要拿去制作機關,為了公平起見,我誰也沒給,現在倒是能派上幾分用場。”
閑云勾起一個笑容,眼中卻無半點笑意:“看來到最后,還是本仙勝之不武。”
“交給你們了。”
鐘離靜靜地啜飲著茶水,閑云接過鐘離遞來的琥珀石塊,乘風而去。
夜半。
璃月權力中樞的幾人都收到了巖王帝君的托夢問候。
次日,凝光喚來夜蘭密談,沒人知道密談的內容,只有望舒客棧的掌柜淮安知道璃月的又一支秘密情報小隊趕往了至冬的方向。
刻晴醒來后找到甘雨,兩人將有關記憶載體的卷宗都整理了出來,由甘雨交給閑云。
萍姥姥笑呵呵的守在玉京臺,琉璃百合一如既往地綻放出靚麗的色彩,萍姥姥手中托著一本古老的泛黃書頁,上面記載著許多犧牲在魔神戰爭中的英魂的名姓。
“一個一個來啊……這么多記憶載體,可要廢我好大功夫嘍。”
三日后。
田鐵嘴抱著新鮮出爐的評書找上了鐘離,彼時鐘離正坐在往生堂內,身邊站著胡桃和賬房先生,二人一筆一筆地跟他算賬。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些都是不必要支出吧?還有啊客卿,你買東西的時候能不能砍一下價?你多砍一點,堂主我下次招攬生意時就能少費點口舌……誰在敲門呢?”
田鐵嘴喘著氣跑進來:“我……我找鐘離先生……”
胡桃狐疑地看了一眼鐘離:“這不是來給我賬本上添墨的吧?”
鐘離“唔”了一聲:“不會太多。”
在胡桃爆炸的前一秒,田鐵嘴的話成功讓她平靜下來:“我……我不收取任何報酬,鐘離先生,這個故事還有幾處需要完善,可否請您指教,還有就是,等這折評書完善之后,能不能由我來說?”
鐘離接過評書,點頭:“這是田兄的作品,自然歸田兄處置,等添補之后,我親自將評書送上。”
田鐵嘴滿意地走了,徒留胡桃一臉茫然:“客卿,你這是要做什么?”
鐘離打開一個裝滿了某種形狀怪異的石頭的漆盒,五顏六色的石頭綻放著耀眼的光芒,外面有人在找往生堂堂主,胡桃雖然好奇,但還是以業務為重,嘟嘟囔囔著離開了。
因此她并沒有看到,那些看起來像石頭實則是閑云收集了多日名叫記憶載體的東西,都化作了一條條光束,躍入了田鐵嘴的評書之中。
“上回書說到,彼時的玉京臺……”
一聲折扇開,自此評書話本,戲中哀樂由此觀。
……
“這個故事講得真好啊……”
田七“咳咳”了兩聲,在凝光發言完畢后第一個鼓掌感嘆。
白夜已經將自己和小黑的經歷都告訴了眾人,從原神到無限狂歡這個游戲再到博士喪心病狂的計劃,毫無隱瞞。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夠語出驚人了,沒想到凝光那里還藏著個大的!當然,在凝光的講述中,她巧妙地隱去了“鐘離”的存在,不會讓眾人察覺到“鐘離”就是巖王帝君的真相。
在場的所有璃月角色,其實都是璃月眾人的記憶載體匯入評書中而形成的!
怪不得他們沒有在璃月時的記憶,打個比方來說,現在的眾人更像一個被調教過的AI,而調教的數據則是從璃月的他們身上采集而來的,他們在這里的生活并不會受到提瓦特那邊的影響。
派蒙的下巴已經快掉到地上去了,當然,也有她嘴里塞了一堆美食的原因。
“這真的不是在編故事嗎……”
“嚴謹一點來說。”白夜接過派蒙的話頭,“我們就是在別人編的故事里。”
白夜的目光看向“罪魁禍首”——田七,也就是田鐵嘴在這折評書里以自己為原型創作的角色。
“我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什么時候能到大結局?”
田七攤手:“這我是真的不知道。”
白夜又將目光轉向凝光:“所以,今日將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為了說這件事嗎?”
凝光笑了笑:“不止。”
“這折評書,始于一張契約。魔神戰爭期間,曾有一仙人造一芥子世界,他在仙隕之前與帝君簽下契約,愿以畢生法力助魔神之戰,而相應的,帝君需要為他保護好這個芥子世界。”
“不久前,帝君察覺到這個芥子世界有外人的氣息入侵,仔細查看之后才發現,這里似乎被當做了某人的實驗室,為了履行當日的諾言,帝君以評書為引,召集大家的記憶載體入內,只為根除孽根,還此地清凈。”
田七的職業習慣讓他下意識開始思考這件事的邏輯:“那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吧?這么多人,都能給整個玉京臺炸了。”
凝光望向遠處,星光已然出現,幾點幾片連在一起,晃了眾人的眼。
“如果只是為了履行這個契約,當然不必如此興師動眾。不過,這個芥子世界有一個功效,可以安人心,撫人魂,圓人夢,盡因果,帝君想讓大家都進來體驗一番,也算是他送給各位的禮物了。”
白夜背后冒出一股冷意,一山更有一山高,這個修仙副本對于白夜來說是完成任務的一環,對博士來說是一場實驗,然而對鐘離來說,這只是一折評書,如果能順便捎上璃月港里的孩子們玩一圈,那便是再好不過。
白夜的腦中突然冒出一個表情包——鐘離抱臂,一個天動萬象砸下,旁邊配文:你給我的安全感不及他的萬分之一。
這種你覺得一切都快要完了,結果一轉身發現有人堅定不移地站在你身后的那種感覺,真是太爽了!
“事情進展到如今,一切都很順利,然而那人太過貪心,他妄想吞噬這一整個芥子世界,通過擾亂世界平衡的方式,予取予奪。簡單點說,北境魔族的突然興起,和魔王復出,都有他在背后的助力。因此,今日將大家聚在這里,是為了激活大家的記憶載體,讓璃月的各位,共同抵御這位強敵。”
凝光看向摩拉克斯,摩拉克斯點了點頭,他五指聚攏,朝下一揮,縷縷金光沒入眾人心口。
白夜喃喃:“這樣一來,大家終于可以記起來自己是誰了……”
第89章
“你們說, 我們上次像這樣并肩站在一起是什么時候?”
“應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五位夜叉并排著站在心門那棵最粗大的銀杏樹上,魈站在中間, 剩下四人將他團團圍住,遠處的陽光為金黃的銀杏葉片鍍上了一層金光,微渺的風將樹葉吹得婆娑作響。
靜謐的“沙沙”聲中,應達突然“噗嗤”笑出聲來:“好!”
“這孩子,又開始了。”
彌怒搖頭感慨,折扇在他的手里晃呀晃,仿佛能搖出一首溫柔的歌。
浮舍伸出手抓住應達的衣領, 防止她從樹上栽下去。
伐難用水袖捂住嘴,呵呵的笑著。
此刻此景,此時此人,都深深地映在魈的瞳孔里。
“哎, 金鵬, 話說你現在在璃月是個什么職務,怎么也得在千巖軍撈個大將軍當當吧?”
“膚淺,人家金鵬是有追求的人, 要我猜, 他肯定守在哪個有杏仁豆腐的犄角旮旯,有情況了就出去晃一圈, 沒情況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好啦好啦,讓人家金鵬說句話行不行。”
伐難站在應達和彌怒中間,伸出雙手, 止住了他們無休止的辯論。
于是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魈身上, 他無措了一瞬, 一時間,他仿佛不再是那個璃月傳說中無所不能的降魔大圣, 而是安憩于榻上被伙伴們圍在中心的金鵬。
那些身影是那樣鮮活,勾得魈的嘴角也微微翹起:“許久沒有聽人叫過這個名字了。”
我們只是,好久不見。
……
“要我說,這就是太過在乎的體現!”
恢復了記憶的眾人圍坐在一起,胡桃正就《往生堂未來發展指導建議》展開重要指示,當然,有關往生堂的話題已經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現在眾人討論的重點集中在田鐵嘴和他師兄劉蘇的恩恩怨怨上。
璃月人對“瓜田”根本沒有任何抵抗力,更別說年輕一輩吃起瓜來那是引經據典火眼金睛,推理能力超強,分析角度刁鉆。
“可為什么劉蘇先生在這折評書里不是反派角色,反而是正派呢?”
香菱的八卦功底到底是稍欠一點火候,她只能不斷提出疑問跟上眾人的進度。
“正?哪里正啦!我給你分析分析,田先生對他師兄的感情是什么?兩人王不見王,田先生覺得他師兄說的書酸腐,認為只有通俗易懂的作品才是好作品。那換到修仙這件事上,劉蘇先生修的是最正派的劍,走的是最古板的道,這不就是在暗諷嗎?即使到了修仙世界,你也還是逃不脫陳舊的古板套路……大概就是這種心理。”
“咳咳……”
行秋咳嗽了兩聲,示意雖然這是一折評書,但他現在好歹還掛著個劍門大弟子的身份呢,還是要為自己的老伙計爭辯一下的:“劍術修習雖枯燥無味,但這是打牢基礎功底所必須的前提條件,不能用簡單的‘古板’一詞概括了之……”
重云贊同地點了點頭,卻見一陣風從自己的眼前掠了過去,胡桃像一支箭矢一般“嗖”的一下躥到了七七面前。
沒有白術在身旁的七七遇見了胡桃就像是沒有母雞保護的小雞崽遇見了黃鼠狼,七七腦袋上的符紙被胡桃帶來的風刮了起來,她連忙壓下符紙朝后躲了躲,一步一步朝后挪——“啪嘰”,她看見了一個不大的地洞,連忙鉆了進去,只留下胡桃在外面一籌莫展。
正在坑里挖蘿卜的月桂“唰”的一下豎起耳朵,沒有發現令她警惕的東西后,又開始它的辛勤勞作,很快,它跳過大大小小的蘿卜坑,將一堆蘿卜拱到瑤瑤腳下。
瑤瑤正在給甘雨泡養神茶,并努力板起小臉批評她這種要業績不要身體的工作作風,此風氣的真正帶頭人刻晴正想辯解幾句,就被一杯養神茶堵住了嘴,一旁的煙緋早已習慣了瑤瑤的呵護,捧著養神茶笑呵呵不說話,申鶴則細細品嘗著瑤瑤從各地采摘來的花,冰冷的氣場在這個時候也柔和了幾分。
云堇見氣氛恰好,不由想要唱上一曲,辛焱給她比了個手勢,示意伴奏交給自己,田七掏了把二胡出來,勢必要加入他們,嘉明舉著獅子頭跳入,笑著問云堇:“云堇大師,唱首歡快的曲子好伐?”
歌舞樂升平,笑顏逐開,站在山頂的幾位仙人也放松下來。
“看見小輩們這么有活力,我就高興啦。”
萍姥姥笑呵呵地望著下方,閑云的目光從自己那幾個孩子身上一一掠過,確認她們都玩得盡興后偷偷松了一口氣,“哼”了一聲:“也不枉本仙費的這般力氣。”
歸終安靜地站在她們兩人身邊,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怎么也看不夠,終于,她捂著嘴笑起來:“歌塵,留云,這么多年了,你們還是老樣子嘛。”
萍姥姥和閑云對視一眼,終是和她一起笑起來。
“別貧了,現在就讓你看看我的機關術有多大進步……”
“應該比我強一點了吧,畢竟我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練習了啊。”
……
“契約已成。”
摩拉克斯收手,小黑全身被金光籠罩,一股暖流進入她的身體,她睜大眼睛,興奮地看向白夜。
“食言者當受食巖之刑。”
白夜微笑著說出這句話,派蒙飛到小黑前面,左看看右看看,沉思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算是救了我一命,作為回報,我請你吃甜甜花釀雞.吧,旅行者請客!”
“好耶!那我請你吃楊記燒餅!”
興致相投的兩人很快決定去找香菱交流美食經驗,凝光看著小黑的背影,點頭道:“是個不錯的孩子。”
白夜像一個看著女兒長大成人的老父親,發出了一聲滄桑的感嘆:“以后就交給你了,凝光大人。”
就在剛剛,白夜和凝光還有摩拉克斯達成了有關小黑去向的契約,在一切塵埃落定、芥子世界平靜下來后,凝光會帶小黑回到璃月,留她在群玉閣做事,保證她的安全。而摩拉克斯施加的法力,則可以讓她從一個人偶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別難過。”
看見白夜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凝光基于合作伙伴的交情安慰了一句,白夜擦著眼角,搖頭:“我不是為她難過,我是為我自己。”
凝光禮貌地用眼神詢問。
白夜哭:“小小年紀就考上了群玉閣的公務員,少走五十年彎路啊!”
凝光:……
“夜蘭已經出發了。”
摩拉克斯冷靜地將失控的場面拉了回來,白夜一秒回歸正常狀態。在這個“帝君”面前他還是放不太開的,鐘離的這個記憶載體用的是他魔神戰爭期間的,和現在已經退休的老爺子比起來,這一位格外……好戰。
“速戰速決吧。”
對于武神形態的摩拉克斯來說,速戰速決不是一種戰術,而是實力。
出發去戰場的那一天轉眼到來,玉京臺幾乎是全員出動。
摩拉克斯站在最前方,不需要任何言語,所有人都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后,仿佛這樣就能窺得當年魔神戰爭的一角。
那個高大身影的背后站過許多人,有的人已經離去,有的人仍然堅.挺。無數新老面孔在這里交替,而那道身影,卻永遠如磐石一般不移。
“愿跟隨帝君赴湯蹈火,千險萬難,在所不惜!”
浮舍率先有所動作,他單膝點地,如從前的無數次那樣,獻出自己的熱血與忠心。
“千巖牢固,重嶂不移。”
這是刻在所有千巖軍心中的一句話,是使命,亦是信仰。
得以復見巖王帝君往日榮光,這一場戰役,對于在場的璃月眾人,或許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士為知己者死。
劍光流爍,星光曜曜,大部隊開拔——
“七七?”
白術蹲在蘿卜坑前,將仍然藏在里面的七七挖了出來。
七七看了他好一會兒,慢吞吞道:“白大夫……你來了?”
白術點了點頭,脖子上的長生轉了個圈,吐出信子:“這折評書太過冗長,感謝我吧,直接帶你來看結局。”
白術無奈搖頭:“這個世界的法術實在有趣,如果依靠仙法就能救人的話……”
白術用頭撞了撞他:“想什么呢?”
白術看著在天邊化為流星的眾人,感嘆道:“醫者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戰火啊。”
因此才希冀能有救治萬物的仙法,得以讓所有在戰場上廝殺的戰士,完完整整地回家,與故友團圓,笑看煙火人間。
荒無人煙的北境,凄清的血月掛在天空,瘋狂的黑影攢動,黑影正中是一個暗紅的陣法,陣法上的花紋若隱若現,而后一道粗壯的紅光沖破那些花紋,一只巨大的黑影繞著光柱螺旋飛出。
“吾等,恭迎魔王大人……”
血月仿佛真的能滴出血來,那魔王并未理會眾多子民的參拜,徑直飛上天,深淵巨口將血月吞入腹中。
摩拉克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土丘,一堆石塊聚集成團砸向魔王。
魔王冷冷地扭頭,石塊碎成了粉末。
它面目猙獰著向摩拉克斯沖來,一桿長槍忽地落下,刺入它的身體。
而后,萬桿長槍如雨,密密麻麻落下來將魔王釘死在地。
倏地一瞬寂靜。
緊接著,無數黑影沖了過來,鋪天蓋地的魔力侵襲了空氣。
一道雷光斬下,風聲赫赫,火光伴著水波散發出蒸汽,所有元素堆疊在一起,又相互反應,在一堆黑漆漆的影子里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大戰一觸即發。
第90章
第一人稱的戰斗打起來只有一個缺點。
那就是白夜發現自己暈3D, 以往操縱角色戰斗時算好的CD、銜接好的技能這些戰斗經驗,在此刻統統不作數。
各種各樣的技能滿天飛, 這可不是游戲里四人配隊能打出來的華麗場面,白夜剛剛躲避開香菱一個飛輪,又仰頭看著行秋的劍從他的鼻尖擦過,往后一退又一腳踩進了重云的陣法里,蹲在原地不動卻差點被胡桃串成了串……
這表現讓他這個12-3深淵速通玩家情何以堪啊!
關鍵是這張大戰的最后BOSS十分難搞,那魔王實力并不能算有多強,都不用跟摩拉克斯比, 連浮舍它都不一定夠得上。然而它有一個極其變態的能力,那就是它可以分裂——
摩拉克斯開場扎下去的萬桿長槍將魔王攪成了無數碎片,那些碎片繼承了魔王的一部分實力,又張牙舞爪地幻化成魔王的模樣朝眾人沖來。
雖然這些碎片都是一刀就能解決掉的小嘍啰, 但架不住這些碎片還可以分裂啊, 簡直“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更別說場上的不止魔王,還有被它召集起來的其他魔族門派,那些一向是一盤散沙的魔物們此時有了主心骨, 竟出乎意料的團結在一起, 一時間還真讓人有點不好對付。
摩拉克斯的天動萬象也不能一直砸,他和這個芥子世界主人定下的契約是保護好這里, 總不能魔王打完了,整個世界的山頭也都被摩拉克斯削平了,太殘暴。
摩拉克斯只能收著打, 利用傳音法術坐鎮后方指揮。
“浮舍降雷, 火系修者跟隨應達從右翼突入, 水系修者跟隨伐難從左翼突入,其余人不要再與魔王分身纏斗, 都跟隨彌怒鎖緊魔物包圍圈,最后,閑云、魈……”
摩拉克斯沒有將話說盡,然而閑云和魈都明白了他的意思,畢竟跟著帝君征伐數年,這點基本的默契還是有的。
摩拉克斯用省下來的時間專門叮囑白夜:“想要徹底消滅此物,需用萬靈劍,最后一擊就交給你了。”
白夜一臉懵逼:“誰?我?”
派蒙驕傲地為他打call:“加油,旅行者,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往好的方面想想,至少你拿的不是[無鋒劍]了嘛!”
白夜:這并不值得驕傲好嗎!
戰局并沒有給他們太多閑談的時間,應達帶著一路人從右側包抄,一串火龍噴涌而出,胡桃、香菱、辛焱、嘉明、煙緋……無數火焰從他們的武器中飛出,匯入長長的火龍之中,撩起滾燙的空氣。
另一側,伐難仿佛起舞一般,滑過了一條水色的痕跡,行秋和夜蘭跟在她的身后,無數水花濺起,憑空在大地上掀起潮潮水浪。
水與火各自行進,而后終于碰撞,火龍沖入水浪之中,刮起猛烈的蒸汽,恰時雷聲作響,浮舍降下萬道閃電,刻晴則引領著這些雷光劈入水蒸氣覆蓋的包圍圈中。
申鶴幾踏上天,數張冰符砸下,寒氣與水蒸氣交融,結出粒粒冰晶,甘雨和重云緊隨其后,冰棱與冰刺根根分明,避開了魔王的分身,都往其他魔物身上扎。
包圍圈再次縮緊,彌怒抬手喚來沙石,凝光鋪開屏風,歸終和萍姥姥手持機關,小黑舉著圣劍隨他們一起突入。
“錚——”
萍姥姥手中的琴弦迸濺出激烈的聲響,激昂的戰場上無數身影交疊又倒下,硝煙彌漫。
忽而一陣風吹了起來,戴著儺面的魈從包圍圈的正上空刺入,如一桿長槍將所有魔物都死死釘在了原地,而閑云早已化為原形,仙鶴繞著包圍圈飛起,鶴羽帶起尾風,所過之處,火、水、冰、雷齊齊被卷入內,其余眾人早已退開,獨留下這場越刮越盛的“龍卷風”。
魈依然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他成為了這場“龍卷風”的風眼,而所有魔物都無可幸免。
仙鶴越飛越高,幾乎要與血月持平,全場只能聽見魔物的哀嚎,無數黑影頃刻便被絞殺得一干二凈。
“嘶,可惜了我這么多優質客戶啊。”
胡桃搖了搖頭,香菱勸她:“這個時候就不要考慮往生堂業務拓展的問題了吧。”
“畢竟它們用的不是摩拉。”
應達笑呵呵湊上來加入這無厘頭的交談,胡桃一下被點醒:“對哦。”接著她再次搖頭嘆道:“更可惜了。”
龍卷風內還在掙扎的只有魔王以及他的眾多分身,那些分身每受到一次致命傷害就會繼續分化,到最后將整個龍卷風都污染成了只有黑影的漩渦。
“白夜。”
摩拉克斯的聲音在白夜耳邊響起,他知道,該他出手的時刻到了。
萬靈劍發出細微的顫動,不用白夜親自召喚,它已然自己出鞘,木劍上的藤蔓瘋長,綠葉盎然,無數生機勃勃的光線射出,直直刺向龍卷風內。
“魈。”
白夜在混亂中找到了魈的眼睛,他輕輕朝魈一點頭,手指搭在萬靈劍的劍柄上,魈看見之后沒有絲毫猶豫地飛出龍卷風的中心。
風眼已散,魔王的分身停下了螺旋式的轉動,齊齊聚集起來。
“不好,它們要合體。”
彌怒見狀正想沖上去幫忙,卻被一只手攔住,回頭一看,摩拉克斯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他的身邊。
“帝君?”
彌怒不解,摩拉克斯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他需要一個絕境。”
“可……目的是什么?”
“飛升。”
彌怒的眼神仿佛在問:“這不是一折修仙背景的評書嗎?既然一切都是編纂出來的故事,飛升又有什么意義?”
摩拉克斯看懂了他的疑慮,道:“對于我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而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彌怒雖然沒有徹底明白,但還是選擇相信摩拉克斯,停下了法術。
群戰多時的戰場終于迎來了最后的1V1。
這個節點,就像在黃金屋打完了兩次公子迎來與魔王武裝形態的最后對決,只差這臨門一腳——
萬靈劍“嗖”的刺入團聚起來的巨大黑影里,隨后以雜亂的軌跡在魔王身體中四處攪動,還沒有完全融合的分身被這樣一打亂,中止了進程,無數只手伸了出來抓住萬靈劍的藤蔓,綠葉被粗暴地扯下,枝丫被具有腐蝕性的霧氣蠶食,白夜的額頭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伸出右手,手心處有一根綠色的發著光的細線與萬靈劍連接,那根細線此時正微微顫抖,隨時都有斷裂的風險。
“放棄吧。”
為了凝神聚力,白夜閉上了雙眼,將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與萬靈劍連接這件事上來。
一道聲音突兀插進他的腦海,在潛意識的深海中,白夜看見了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溫柔地彎起,一張已經在記憶中模糊不清的臉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入了白夜的眼中。
“小白,做不出來的大題就別做了嘛,放棄吧。”
白夜神魂俱震。
那根連接著萬靈劍的線也“啪”的一聲碎了。
“旅行者——”
無數黑影蜂擁上來趁機將白夜包裹,派蒙不管不顧就要沖上去,抓著萬靈劍露在外面的一截樹枝就開始拉。
“小白,你在看什么?”
旁邊的人笑得溫柔,白夜“唔”了一聲,看著教室前方的天花板:“好像有人在叫我。”
“嗯?我沒聽到啊,是誰,要不要去看看?”
白夜打了個哈欠又倒了下去:“不用,應該是我聽錯了。”
“帝君!”
彌怒看著被黑霧包圍的白夜,語氣有些著急,行秋他們早已按捺不住上前幫忙,然而光靠他們暫時還沒辦法徹底解決魔王,只有摩拉克斯出手……
“不破不立。”
“小白,我給你看看我最近玩的游戲,可好玩了。”
白夜隨意瞥過屏幕,不知怎么,他總覺得這個游戲界面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你運氣好不好,幫我抽下卡,我已經連續歪了三個小保底了!再歪我就退游!”
“事態這么嚴重嗎?”
白夜壓下心底的疑惑,接過手機按下抽卡按鈕,一道金光閃過——
“出金了!小白你這是什么歐皇體質!”
一個金色的角色立繪跳了出來,眼神睥睨眾生。
“給我看看。”
白夜沒有將手機還回去,反而是操縱著新出的這個角色在大地圖上跑起來。
“對,就是這個傳送點,你讓他去那個說書人那里坐下,拍張照拍張照,這可是鐘離角色演示里的名場面……”
“鐘離?”
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白夜咂摸著這個名字,聽到對方接話:“對啊,就是我跟你講過的,這可是我推,巖王帝君摩拉克斯……”
一雙淡漠的金色瞳孔映在白夜腦海中,他兀地清醒過來——對了,魔王!他現在應該在和魔王纏斗才對!
“小白,要上課了,你去哪里?”
可回頭看著這張熟悉的笑臉……白夜咬咬牙,攥緊拳頭,道:“我出去一趟,你聽我說,在高三誓師大會那天不要出門,記住了!”
白夜扭頭跑出教室,一個幻境必然有邊界,他就這樣越過重重人群,越過熟悉的景色,一路奔到大門。
大門外黑漆漆一片,他縱身一躍——
“有光!他醒過來了!”
無數枝丫突然瘋狂生長,將包圍在自己身上的黑色霧氣都戳得七零八落,一只手從霧氣中破出,白夜全身被綠色的光芒包裹。
“萬靈出——”
一塊黃色的石頭從他的口袋里飛出,那是他在進入玉京臺前的拜師典儀上,一位外門弟子交給他的腰牌。
和這塊腰牌一起送到的還有一句話:“正亦邪,死地生。”
那是他在初入這個世界時,得到的第一份禮物,當時他曾猜測這會不會是鐘離的手筆,如今猜測應驗,遠處的摩拉克斯露出笑容。
如果無法洞悉魔王的本體在哪里,就無法真正消滅它,而要在千萬分身中找到魔王的本體又談何容易。
因此……
正亦邪,就讓我成為你,復制你的靈魂與身體。
萬靈劍上的枝丫突然伸入無數黑影的碎片中,那些霧氣攀上白夜的手臂,他的皮膚被腐蝕,然而他并沒有停下。
死地生,就讓此劍刺穿連同你在內的,我的心臟!
萬靈劍指向白夜的心口狠狠刺入,黑影扭曲出各種形狀。
天劫降,驚雷劈下,白夜在朦朧之中聽到系統的提示音。
[仙人撫我頂]
[任務完成]
[原石◇×25000]
[摩拉×1000000]
[歷練點×5000]
【恭喜旅行者獲得成就:仙人撫我頂】
他看到那塊黃色的石頭飛入他的胸口,被劍刺入的心臟仿佛這時才感覺到疼,石頭上的金光一閃一閃,撫平了鉆心的傷痛。
緊接著,他便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清茶一盞,還請不要嫌棄。”
白夜睜眼,發現自己正坐在田鐵嘴說書的那張桌子上,面前茶杯里的水汽氤氳,他抬頭一看,鐘離坐在他的對面,看見自己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后,微微頷首。
“我想你應該更希望我稱你為旅行者。”
白夜頓了頓,捧起茶杯,道:“我都可以。”
鐘離笑笑:“那我便以我更習慣的方式稱呼你了,旅行者。”
直到這一刻,白夜才終于有了某種實感。不知道為什么,穿越到這個游戲這么久以來,他經歷了許多事情,卻從未有一次像現在這樣,令他莫名想要流淚。
難不成是在鐘離身上找到了類似長輩的溫暖嗎?
白夜一驚,果然,這個男人有一種能讓人心甘情愿喊爸爸的魔力。
“我想與你簽訂一份契約。”
白夜看進那雙眼中,不是魔神戰爭時期摩拉克斯的凌厲眼神,而是塵世閑游的凡人鐘離那沾染了煙火氣息的眼睛。
……
“好。”
白夜接過鐘離遞給他的那顆作為信物的黃色玉石,笑了笑,這份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的契約,恐怕會令某些人難以安寢。
提瓦特的任何動向果然都逃不過鐘離的眼睛。
“臨別前,再送你一份禮物吧。”
伴隨著聲音響起的,是接二連三的提示音。
【恭喜旅行者獲得成就:契約已成】
【冒險等級突破秘境已通過】
【冒險等級已到達: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