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想要……更多一點力量……
阿桃和尹先生同路離開,沒一會兒就重新回到了學宮區域。
尹邱見阿桃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安慰道:“不要想太多,這對你來說不是件壞事兒。”
阿桃沒有回答,反問道:“尹先生,你覺得我能考過這次月考嗎?”
尹邱笑了笑,“恕我直言,這恐怕有一點難。”
他也看到了阿桃的努力,但畢竟學習時間短,她現在能煉出來的丹藥實在有限,而且成功率難以保證。
還有一個問題他從沒說過,阿桃沒有妖丹,這意味著她無論多努力,拜了多厲害的師父,也將永遠止步于黃級。
哪怕借助外力,也最多只能升到玄級。
因為級別越高,學習的內容越復雜,煉制的丹藥越高級,對于煉丹者的能力要求越高。
從玄級開始,煉丹考驗的就不單單是通過調整丹爐來進行火力把控了,還需要煉丹者用自身力量對材料、火候進行控制,甚至需要用到神識。
妖丹是妖精力量之源,沒有妖丹意味著阿桃無法控制更高級別丹藥的煉制過程。
如果想要繼續學習更高級別的內容,她也只能學習理論。
這無疑是個殘酷的現實。
尤其是看到阿桃這么努力的情況下,尹邱更是無法將這種話說出口。
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她眼前的努力是有價值的,妖精能夠入學宮已是不易,學到一點能謀生的手段也很不錯了。
阿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對于他的回答深感認同,“我也覺得。”
雖然為了不去喂雞,她已經非常努力了,但看起來成效并不顯著。
或者說就算成效再怎么顯著,也不可能讓她十天之內掌握人家學了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東西。
尹先生安慰她,“慢慢來,現在還有你師父在呢,總能跟上的。要是實在覺得吃力,可以申請暫時降級。”
阿桃笑笑,“我知道啦,謝謝尹先生。”
她說著停下腳步,指了指后山的方向。
“我就不跟尹先生同路了,之前謝老先生說過黃級的學生月考要是不過的話,要去后山幫忙養雞。”
阿桃整個人顯得蔫蔫的,“趁著今天有空,我剛好先去看一眼。”
尹邱樂了,也不阻止她這個沒什么意義的行為。
“那行,山路不好走,注意安全。”
阿桃跟他告別,轉頭往岔路上走去。
尹邱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才轉身往道法閣院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后沒多久,本該去后山的阿桃又繞了回來,直直地看向尹飛沉那個小院的方向。
尹飛沉住的地方幽靜又偏僻,雖然在丹道院旁邊,但向來少有人至,與學宮這邊只有一道小門相連。
要想回到學宮,這里是唯一一條路。
阿桃走出這道小門,想了想,把自己藏在了路邊茂盛的高草叢里。
樹枝和雜草上的小刺在她裸露的皮膚上劃出一道道紅印子,阿桃也沒有在意。
她小心地走進去,盡量不打亂植物原本的生長方向,然后抱膝蹲下,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藏在草木之中。
她閉上眼睛,輕輕調整呼吸,回憶著曾經在花盆里睡懶覺的感覺,很快找到了狀態,作為人的氣息迅速淡去,連呼吸心跳都無限趨近于停止狀態,與周圍的草木完美地融為一體。
這種感覺令阿桃感到熟悉而又舒適,仿佛她生來就是如此,幾乎在這里沉沉睡去。
但她的意識卻不自覺地籠罩著周圍的一大片區域,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清晰的反饋到她的腦中。
甚至微風吹拂遠處樹葉的聲音也格外的清晰,周圍的植物們散發著舒緩而愉悅的情緒,顯示著生長環境的安全舒適。
一個輕快的腳步聲從院門那里傳來,藏在草叢深處的阿桃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但卻清楚地“看”到那個人是蕭懿身邊的那個書童。
阿桃在點爐齋見過他好幾次。
她的氣息更加的沉寂,甚至有鳥兒停在她的發髻上,無知無覺地蹦跳著叫了幾聲。
書童左右張望,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一路來到尹飛沉的小院中。
“先生,我來時的路上并沒有看到人。”他對蕭懿說道。
蕭懿點了點頭,起身對尹飛沉說道:“那我就先離開了,答應你的東西,三月后奉上。”
尹飛沉微微一笑,客氣地送走了他。
看到蕭懿從尹飛沉那邊走過來,幾乎已經化身植物狀態的阿桃,還是難以控制地出現了一絲情緒波動,帶起了呼吸的變化,甚至下意識地睜了睜眼。
這一片區域的植物受到她的情緒影響,平靜舒緩的情緒也飛快散去,在微風吹拂下“沙沙”地晃動著,暗藏著躁動與不安。
蕭懿的腳步停了下來,先是環視了一圈周圍的草木,然后將目光看向阿桃所在的方向。
書童在旁邊等了一會兒,疑惑地問道:“先生,怎么了?”
蕭懿朝著阿桃那里走了幾步,只看到濃密的樹叢,周圍草木蔥蘢,里面不時傳來蟲鳴鳥叫聲,并沒有任何特別的氣息。
他剛才感受到一股奇怪的窺視感,可惜背后之人反應十分迅速,在他察覺后就迅速消失不見了。
書童見他不說話,更是緊張,小聲問道:“是有人跟著我們嗎?”
完蛋,他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這邊沒有人呢。
蕭懿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應該不是。”
他轉身繼續往學宮走去,“這幾天蕭執可能會查我。”
書童想起昨日兩人之間的沖突,撓了撓頭,“那可怎么辦?”
“不要緊,隨他查就是了。”蕭懿笑了笑,“你先回去吧。”
“您不回點爐齋嗎?”
“不,我去一趟茫山。”
阿桃等他們走了很久之后,才緩慢地睜開了眼,呼吸心跳也重新恢復。
她從草叢中站了起來,周圍的飛鳥昆蟲像是才發現這里居然蹲了個人,匆忙飛走,躲了起來。
做戲要做全套,阿桃并沒有急著回宿舍,而是按照原本的路線,去了后山一趟。
養雞的老大爺長期居住在后山,此時雖然已經傍晚,但他還在忙碌著,看到阿桃時非常意外。
他忍不住調侃道:“上次被啄的傷這么快就好了?”
“不疼了。”阿桃摸了摸腦袋,“要我給您幫忙嗎?”
“看來你是真喜歡這雞啊。”大爺爽朗大笑,“那你過來幫我把這里的小雞喂了吧。”
他看出來阿桃應付不來那些已經長成的雞,給她派了個輕松的活兒。
阿桃沒有力氣去澄清這個不怎么美麗的誤會,走過去接過他手中的小筐,里面裝的是一些碾得細碎的小米。
“給它們放進去就行,每個食槽放一點,看著它們吃完就行。要是有哪只不吃的,就提溜出來。”
阿桃按照指示把小米灑在竹筒做的食槽里,看著那群毛茸茸的黃色小雞仔一路飛奔著涌過來,沒一會兒就擠成了一排。
老大爺拿著掃帚,一瘸一拐地在旁邊掃地,兩人并沒有多少交流。
阿桃蹲在食槽邊上,伸手摸了摸小雞毛茸綿軟的后背,突然嘆了口氣。
“小小年紀,嘆什么氣呢?”老大爺頭也不抬地問。
“要是我能厲害一些就好了。”阿桃說道。
大爺哈哈笑了幾聲,“你現在已經很厲害了,丹道院可不是一般人進得了的。”
“我是走后門的,其實我什么也不會。”阿桃重申。
“那更厲害了。”大爺不以為然,“別人努力都進不來的地方,你光靠背景就能進來。”
“那背景現在也沒有了呢。”
大爺停下動作,拿掃帚當拐杖拄著,上下打量了阿桃一會兒,“這是被先生批評,所以不高興了?”
阿桃用樹枝戳了戳地面,“算是吧,我想要……更多一些力量。”
老爺子顯然對這些年輕人的小煩惱不以為然,不怎么走心地勸解道:“那就好好學習,好好修煉。”
“我修煉不了,我沒有妖丹。”阿桃小聲說道。
老爺子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也沉默下來,繼續掃自己的地。
阿桃發了一會兒呆,看到老大爺一瘸一拐的挪動著,突然產生了些好奇心。
“您的腿是怎么了?”
大爺并不忌諱談起自己的腿,慢條斯理地說道:“腿啊,以前年輕的時候,打仗斷的。”
阿桃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打仗?這里還會打仗嗎?跟誰打?”
大爺笑了起來,“還能跟誰打,跟妖、跟人。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
他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面前的就是一只小妖精,毫不忌諱地說起人與妖之間的矛盾,然后總結道:“現在是不打了,但也不過是在粉飾太平而已。”
他說著突然轉了話題,“其實沒了妖丹也可以使用力量。”
阿桃詫異地抬眼看他。
老爺子將掃帚扔到一邊,慢吞吞地走進屋里,然后拿著一個玉石一樣瑩潤透亮的石頭出來遞給她。
“你試試。”
阿桃拿著那塊石頭研究了一會兒,沒弄明白怎么用,想起之前蕭執帶給她玩的那種帶著能量的球,便試著用力捏了捏,紋絲不動。
老大爺看出她想干什么,大笑兩聲,“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那種法術球,你要試著抽取里面的能量。”
他原本還以為阿桃不懂怎么用,正準備詳細教教她,還沒等他開口,就見阿桃懵懂地雙手捧住,下一瞬那顆石頭就變成了透明的,里面的能量消失殆盡。
老大爺:“?”
阿桃茫然地松開了手,看向那塊變透明的石頭,“是這樣嗎?”
第42章 她為什么去茫山?
石頭變化的一瞬間,阿桃確實感覺到一股能量進入身體,順著經脈游走。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人類的身體也沒有那么累贅。
她抬頭看向老爺子,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用對了。
“……是這樣。”老大爺不信邪地又進去捧了一堆出來,“你再試試。”
阿桃卻看了看手上變得透明、毫無靈氣的石頭,遲疑著擺了擺手。
“這很貴重吧,您告訴我這是什么就好了,我自己想辦法買。”
“沒你想的那么珍貴。”老大爺說道。
“這東西叫能量石。你們丹道院還有器院的很多學生,修為無法支撐整個煉丹、布陣的過程。這時候就需要用到能量石作為輔助,將能量源源不斷地注入其中。”
他將石頭都塞給阿桃,“但這東西也有點雞肋,也就是修為低的用一用。修為高的幾十顆能量石也填不滿,這東西用處就不大了。”
阿桃聽說不貴,便放下心來,“唰唰唰”幾下把那剩下的十幾顆也都吸完了,茫然道:“好像是有一點少。”
她感覺經脈里還是空落落的。
大爺看到這情況卻變了變臉色,上下打量著她。
阿桃察覺到他的目光,瑟縮了一下,“怎……怎么了?”
“你的妖丹是什么時候沒的?”
“不知道……我化形的時候就沒了。”
“你不是云京的人吧?”老大爺雖然是在提問,但語氣十分篤定。
阿桃睫毛顫了顫,“不是,我是跟人從南方滄源城過來的。”
“滄源……”老大爺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他轉身繼續去干別的事情,“你回去吧,這些足夠你煉丹使用了,切記,用完了再去買。”
他最后一句話語氣尤其重。
但這點力量遠遠達不到阿桃的預期,她不解地問:“為什么?”
老大爺反問:“蕭家老二知道你的情況嗎?”
阿桃沒想到他居然僅憑滄源的信息,就知道她是跟我蕭懿回來的。
她遲疑了一下回答道:“知道一點,他知道我沒有妖丹。”
“我猜他也是不清楚。我看你乖巧,沒什么心眼,才提醒你一句,這些夠用了,不需要太多,也不要讓別人知道。”
阿桃有點明白了,“是我吸收得太多了嗎?”
大爺頻頻看她,看了好幾眼。
“我雖不知道你跟蕭家老二是什么情況,但你選擇告訴他,肯定有自己的顧慮,可見不是愚笨之人。”
他轉身去干自己的事情,繼續說道:
“云京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要在學宮學習挺好的,但是也不能懵懂無知,要是實在想不通,就去了解一下茫山。”
阿桃愣了一下,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地方。
老爺子卻似乎不耐煩了,指了指天色,“天都要黑了,回去吧,記著我今天說的話。”
阿桃被一路趕了出來,也沒有繼續問,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阿桃依舊沒再見到蕭懿,甚至沒有時間去點爐齋打卡。
尹飛沉果然不負他收徒時的諾言,把她的課外時間占得牢牢的。
這天尹飛沉有節課時間比較長,阿桃比他更早下課,準備抽空去一趟點爐齋。
誰知剛出學堂,就遇到了之前見過的那位女先生。
先生笑瞇瞇地看著她,“你師父還沒下課,特意讓我過來抓你回去學習,不讓你亂跑。”
阿桃蔫了,“師娘……”
“誒呀真可憐啊,你不是要月考了嗎?還想去哪兒?”
阿桃懷疑蕭懿讓尹飛沉收她為徒就是避免她去找他。
但越是這樣,阿桃就越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教我煉丹。”阿桃隨便找了個借口。
這幾天尹飛沉基本上就是考她對課堂內容的理解程度,然后由淺入深地幫她梳理,對她想要應付月考的訴求視而不見。
幾天下來,阿桃已經完全接受自己月考不過的事實了,更何況她還分了一些學習時間,去了解茫山的事情。
開始擺爛以后,她偶爾有空閑還去后山給大爺幫忙。
她挺感謝老爺子的,慢慢地也適應了養雞的活兒。
她甚至覺得自己在混上一段時日,就能掌握不被雞啄的技巧了。
但是在她有所放松的時候,尹飛沉卻抓她抓得格外嚴格,有時她在瀚書閣查資料,也會被逮回去上課。
“你師父讓你不要急于求成。”柳初笑著說道。
阿桃是認同的,所以并沒有違逆他,現在也認命地跟著師娘去補課。
直到月考前一天,阿桃才終于抓住機會。
她跟尹飛沉請假,說第二天就要月考了,想要休息一下好好復習,就不去師父那里補課了。
尹飛沉這才準了。
回到宿舍,蘇圓依然不在。
她也是剛考上來的,應付月考吃力,最近也忙著臨時抱佛腳,很晚不回來。
偶爾兩人遇見也只來得及匆匆打個招呼,并沒有機會深聊。
阿桃收拾收拾東西,離開了學宮。
茫山位于云京城西郊外。
阿桃入云京以后這么久,第一次嘗試出門。
她不了解妖精出城的流程,只跟著人流往外走,結果到了城門口處,突然被一股力量擋了回來。
面前的空氣蕩起一層五彩華光,阿桃被一股力量反彈了回來,差點摔下去。
她愣了一下,這才想起綃紗的存在,也是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這個陣法。
她好奇的伸手觸了一下,輕微的光亮像水波紋一樣從她的指尖蕩開。
這是一個防護陣法,只攔截妖精,并不主動攻擊,外界對陣法施加了多大的力,它就會反彈多大的能量。
這里的動靜瞬間引起了周圍人和城門守衛的注意,幾個人揣著武器走了過來。
阿桃見狀,連忙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不是壞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出門,忘記這個東西了。”
圍觀群眾竊竊私語。對著他指指點點,目光中都含著警惕的成分。
他們下意識地遠離了她,在她周圍形成一片空地。
守衛走上前,手里的長槍指著阿桃。“你是什么人?可有通行證?”
通行證?
阿桃思索了一會兒,想起剛剛入云京時,蕭執幫她辦的一紙證明。
當時他還特意叮囑過她不要弄丟。
阿桃連忙道:“我有的。”
她在衣服兜里掏了好一會兒,才把那張看似普通的紙掏了出來。
“是這個嗎?”她問道,順便把自己在學宮的身份牌也遞給他,“我還是鶴臺學宮的學生。”
守衛并未放松警惕,將紙和身份牌從她手中抽走,仔細查看,驗明了真假,又看到上面寫的蕭字,才松了一口氣。
“我想起來了,好像兩月之前見過你,你怎么這么沒有規矩?給蕭家招了麻煩可怎么好?”
阿桃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是我第一次出門,不太了解流程。”
守衛繼續問道,“這都下午了,出城去干什么?”
因為明日月考,今天下課下得早,但也已經到了下午。
阿桃解釋道,“我是丹道院的學生,明天就要月考了,出去采點藥。”
為了節約成本,有的學生會自己出門采一些常見的藥材。
守衛理解地點了點頭,這才放行。
他招手示意阿桃跟著他走,來到城門下的一間屋子,將那張紙上的某個印記在一個圓盤一樣的東西上貼了一下。
光芒一閃,驗證通過,他便將身份證明返還,示意阿桃出去。
“以后你要出門得先來這里驗過身份。”
阿桃點頭道謝,接過東西重新走過城門,這次暢通無阻。
出了城距離茫山仍有相當長一段距離。
好在云京繁華,城門外有租用馬車牛車的地方。
租車太貴了,馬兒阿桃自己不敢騎,最后租了一只性格溫順的毛驢。
驢子主人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毛驢非常聽話。
阿桃才將信將疑地付了押金,騎著毛驢溜溜達達地出去了。
茫山雖然在云京周邊,卻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到了附近明顯感覺到草木更加旺盛,連道路都幾乎掩蓋了,可見少有人至。
走到山里,路邊有連續出現的警示牌,寫著“茫山重地,閑人勿入”“危險”“請勿擅闖”等字眼。
阿桃特地下去看了一眼,那是用紅色的漆刷的,看起來像鮮血一樣,有點嚇人。
就連驢子都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在原地打圈圈,不肯再往前走了。
阿桃想了想,把毛驢拴在原處,獨自出發,沿著道路繼續往深處走去,漸漸消失在密林之中。
在她身后不遠處的樹上,濃密的樹冠輕輕晃動,一個灰衣人影姿態輕盈地落了下來。
他在跟著阿桃繼續深入和回去報信之間猶豫了一會兒,選擇了回去報信。
“你說什么?”
梅苑花園之中,蕭執將書本輕輕扣在大腿上,抬頭看向朔云。
朔云硬著頭皮答到,“暗部來報,蹲守在西城門的兄弟發現,阿桃姑娘出城去了茫山。”
今天難得天氣不錯,陽光溫暖,岑老囑咐蕭執多出來曬曬,舊傷能好受點。
朔云也不想打攪自家莊主曬太陽,所以近來的事情,他盡量都是報喜不報憂,不著急的事情都往后推了推。
可是阿桃這事兒不說實在不行,否則過后主子可能要治他的罪。
“她去了多久?”蕭執掀開腿上蓋著的毛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朔云想要去扶,被他制止了,“把你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
“按照時間推算,她出城后應該有快半個時辰了。”朔云只能把暗部回報的信息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那位弟兄一路跟著她出城,見她進了茫山一路深入,不敢再跟下去,這才派人回來報信。”
最近他們暗中對云京的勢力進行清查,各地暗部幾乎傾巢出動,城門那邊也安排了人暗中盯著。
沒想到還沒發現什么異常,先看到了獨自出城的阿桃。
“她為什么去茫山?”蕭執皺著眉。
朔云尷尬道:“這我們也不是很清楚,您知道的,鶴臺的守衛森嚴,學宮里的先生們更是臥虎藏龍,我們并沒有安插人手進去盯著。”
上次他問要不要看顧一下阿桃那邊,還被莊主瞪了一眼呢。
朔云發現蕭執身邊這個總管事的職位越來越難做了。
“找幾個人跟我出去一趟。”蕭執說道,轉身進屋準備東西。
朔云猶豫:“可是您的腿……要不還是我帶著人去找吧,找到了肯定第一時間給您傳消息。”
蕭執橫他一眼,“我腿沒事,抓緊時間別廢話。”
朔云嘆息一聲,回來肯定要被岑老念叨了。
第43章 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茫山在云京城是一個特殊的地方,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無論是人還是妖都極少提起。
作為云京城的禁地,茫山實際上稱得上是一座監獄,里面的陣法層層疊疊,關押著云京城中犯禁的妖。
又或者說,是那些原本為人類所用,但后來成長到力量強大,逐漸失去控制的妖。
它們被施以極刑后扔入茫山之中,用陣法困住,讓他們在里面自相殘殺,或能量散盡而逐漸消亡。
阿桃仰望著這座看起來并不巍峨的山峰,突然很想看看里面真實的是什么樣子,于是便閉上眼睛,踏步走了進去。
云京城中,蕭執帶著一隊人馬急匆匆地出城。
茫山之中危險重重。
他實在想不通阿桃為什么會突然到這個地方去,到底是誰跟她說了什么?她對這個地方的了解又有多少?又或是被什么人給誆騙了?
這么傻乎乎的就往里沖。
千百年來,茫山之中不知積累下來多少困陣、殺陣,而且其中還有大量妖物存活,其中許多甚至已經失去了靈智,只剩下攻擊的本能。
阿桃沒有妖丹,如何應付的了?
蕭執仿佛已經可以預見到她渾身受傷,血淋淋地躺在那兒的樣子,可憐又無助。
他眉頭緊皺,催著馬兒越跑越快,把跟隨的人甩在身后,轉眼就來到西城門處。
出城時他直接遠遠亮出蕭家的腰牌,守城之人便自動讓開一條路,讓他們出去。
茫山作為人妖禁入之地已經很多年了,這里草木幽深,連光線都似乎格外幽暗。
蕭執帶人一路向前深入,看到了阿桃留下來的那只毛驢。
它不安地在原地踏著蹄子,連草都沒有心情吃,想來它的主人還沒有出來。
蕭執心中的疑惑更甚,舉手一揮,“進山,小心行事。”
這次他們出來帶了十幾個人,這已經是大陣仗了,再多了恐怕引起別人注意。
一行人兵分幾路,繞著茫山外圍轉了一圈,并沒有看到阿桃的影子,甚至沒有看過她走過的痕跡。
蕭執的臉色很難看,轉頭望向被陣法覆蓋的茫山深處。
這里重疊的陣法形成了許多虛擬空間和幻象,茫山到底還是不是眼前平靜的樣子,很少有人知曉。
“你們繼續在外圍找一找,我進去看看。”山中道路崎嶇,草木蔥蘢,騎馬已經不適合,蕭執干脆下馬,準備步行前往。
朔云連忙跟上,說道:“我跟您一起。”
蕭執看了一眼,沒有拒絕,只要小心一些,以朔云的實力應該不至于被茫山困住。
“兵分兩路。”
他們安排了人在外面接應,接著便走入山林之中,踏入陣法轉眼沒了蹤跡。
阿桃閉著眼睛,順著陣法往里走。
她來之前就聽說芒山之中陣法套著陣法,幻象重重,已經做好了鎩羽而歸的準備。
然而真正進入了這里,卻發現比她預想中的情況要好上許多。
她閉著眼睛,調動經脈中的力量匯聚于眉心之間,使她的靈臺尤為清明,意識散出軀體之外,能夠“看清”周圍的重重迷障。
茫山之中重疊的陣法變成她眼中絲絲縷縷的能量,在空氣之中縱橫交錯,確實如傳說中的那樣復雜。
她還看到了一個個如同繭房一樣的牢籠,里面應該關押著或者曾經關押著各種各樣的藥物。
獨特的陣法結構,使里面的東西想要出來非常困難,外面的人想要進去也不容易。
阿桃憑借直覺繞開了哪些帶著殺伐之力的肅殺陣法。
讓她感到奇怪的是,這些陣法之中,有一小部分給她一種熟悉之感,好似在哪兒見過。
她去過的地方實在不多,沒費多少心力就想起來了,就是在她待了很長時間的家里……
她的主人很擅長陣法,甚至在她睡覺的小花盆里也布置了好幾個重疊的聚靈陣,讓她睡得格外舒服,根本不想動彈。
想起之前聽到蕭懿要來茫山的消息,阿桃心頭一動,順著熟悉的陣法往里走去。
那陣法一個套一個,往主峰山上蔓延而去。
茫山呈一個環抱著的半月形,主峰雖然不算巍峨,卻是周圍最高的山。
越往上,阿桃發現身邊的陣法越密集,她閉著眼睛走在山道上,好幾次幾乎是踩著懸崖邊沿的小石塊過去的。
遠遠看去與在刀尖上跳舞無異,但阿桃的表情卻非常平靜,如履平地一般。
能量在她眉間不斷消耗,但她并沒有慌張,內心計算著用量,覺得應該撐得住。
一路來到山頂,她隔著層疊的障眼法,“看到”了山頂平地上有一個祭臺,旁邊的石壁上嵌著一個黝黑的洞口,不知通向哪里。
阿桃正要繼續向前走去,突然耳尖一動,心中彌漫上濃烈的不安感。
她沒有絲毫遲疑,轉身順著來路飛快地往回跑。
在危險的地方,她相信沒有比自己的直覺更可靠的東西,更何況山頂那里的陣法套得比任何地方都密集,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能走得過去。
山頂的情況還可以再探,若是被困在陣中被發現,那可就完蛋了。
因為走過一次,阿桃下山的速度比上去時快了許多,一路奔襲,盡可能地不觸動陣法,竟然直到山下也沒有出現什么異常情況。
她松了一口氣,來到山谷地勢平緩之處,在密林之中找到了幾味常用的藥材,小心地采摘出來。
一會兒還要回云京城去,若是門口的守衛問起來,她也好有東西交差。
在采草藥的過程中,阿桃發現了一處奇怪的地方。
其實也不奇怪,茫山之中遍布著陣法牢籠,她從中感受到許多妖精的氣息,或強或弱,有的明顯還有生機,有的只是氣息殘留。
只是眼前這一只似乎格外強大又安靜,而且阿桃感覺到它也是一棵草木妖精。
她順著陣法往里走,看到了一處深坑,里面困著一株開著白花的薔薇。
它也沒了妖丹,而且比阿桃還慘,已經無法化為人形,只剩下張牙舞爪的帶刺藤蔓,因為溫順而又平靜地縮在深坑里,靜靜地開著花,又顯得格外無害。
阿桃觀察著它,覺得也許過不了多久它就會死去。
察覺到有人到來,薔薇輕輕舞動了兩下枝條,似乎想要攻擊,又似乎只是在打招呼。
阿桃小心地將意識籠罩過去,嘗試著向它釋放善意。
也許是本體的緣故,她對植物有著極強的親和力,但不知對這只妖精是否有用。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交流的過程出奇的順利,那株薔薇很快恢復了平靜,甚至也主動向她表示友好,伸出一根枝條。
阿桃遲疑了一下,伸出手去抓住它,一瞬間復雜的信息沖入她的腦中,突兀的刺痛讓她發出一聲輕哼,不受控制地松開了手,抱著腦袋蹲下,閉上眼睛看到了“她”的經歷。
雖然只是接觸了一瞬,但阿桃還是疼得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臉頰,居然摸到了一手的眼淚。
但她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落淚了。
那株白薔薇還在坑底靜靜地晃動著,溫柔又無害的樣子。
阿桃喃喃自語,“你喜歡蘇平塵?”
薔薇“沙沙”地抖動著枝條,似乎在應和她的話。
阿桃蹲在坑邊發了一會兒代,還想再說點什么,這時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打斗的聲音。
茫山之中極其安靜,連鳥獸蟲魚的鳴叫聲都沒有,這樣的動靜便顯得尤其突兀。
阿桃深怕這動靜暴露了自己,正準備轉移地方,就突然看到蕭執形容頗有些狼狽地從一個陣法中走了出來,手中的青色長刀滴血,煞氣繚繞。
阿桃:“……”
她眨了眨眼,“你怎么在這兒啊?”
蕭執看了她一會兒,確定眼前的不是幻象之后,才一把抓住阿桃的手臂,將她帶了過來。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你跑茫山來干什么?”他像是還沒從剛才的戰斗中回過神來,說話語氣很兇。
阿桃把手里的藥材遞給他看,“我來采藥啊。”
蕭執的臉色漆黑,“采藥采到這兒來了,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蕭執,阿桃頭疼地撓了撓臉頰,小聲說道:“我知道,茫山嘛,他們說這里的藥材特別豐富,我就來了。”
其實這話也不完全算是欺騙,在學宮之中待久了,她也不可能一直維持著毫無存在感。
而作為妖精的身份,自然有不少人打心眼里不喜歡她。
今日有個同學意外發現她在尋找茫山的信息,便幸災樂禍
地說這里的物產豐富,慫恿她過來。
阿桃當時沒有理會,這時倒是派上了用場。
“你怎么進來的?”蕭執看著她干干凈凈的衣裳和臉蛋,百思不得其解。
阿桃眨了眨眼,“就是這樣進來的哇。”
問就是不知道呢。
“算了,先跟我走。”終于找到了人,蕭執也沒心情繼續追問,茫山之中的陣法變化萬千,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至少向先離開這里再說。
好在這個位置并不算特別深入,出去應該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哦。”阿桃已經睜開了眼睛,放棄之前探索出來的安全路線,乖順地被蕭執拉著手腕往外走,看著他一路暴力硬破陣法。
“你受傷了嗎?”阿桃注意到蕭執衣服上沾了些血跡。
蕭執一言不發,相比于身上這些細小的皮肉傷口,還是腿上的舊傷讓他更難以承受,額間已經密布細細的汗珠。
他維持著正常的走路姿勢,握著長刀的手青筋繃起。
但受了傷到底會有一些不自然,阿桃瞥了他的腿一眼,皺眉問道:“你傷到腿腳了嗎?”
蕭執向來要強慣了,不太愿意暴露舊傷的事情,即便在阿桃面前也一樣。
他表情有些不好,忍受著腿上尖銳的刺痛,沉默不語。
阿桃困惑地歪了歪頭,不知道他為什么不說話,便主動上前一步攙扶住他。
“這里的山路不好走,我扶著你吧。”
她的身高才到蕭執鼻尖下方,努力地扶住他的手臂,想要借一點力給他。
蕭執低頭看到她有些凌亂的鬢角,張了張嘴,原想說不用,但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
他張開手臂攬過她的肩膀,微微偏過身,放了一些力道過去,鼻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許是在丹道院里日日煉丹,又似乎混雜了一絲藥香。
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
“以后別什么亂七八糟的人說的話你都聽。”
兩人湊得近,蕭執說話的聲音便有些低,顯得比平時多了一些溫和,“最近好好在學宮上課,不要老想著往外跑。”
阿桃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么說,小聲辯解道:“我就出來了這一次。”
“是,平時不惹事兒,一惹就惹個大的。”蕭執右手握著那柄長刀,偶爾閉眼以刀破陣,口中繼續叮囑,“學宮里有人欺負你就去找尹飛沉,不要自己傻乎乎地跑來這種地方。”
阿桃好不容易才避開尹飛沉跑出來,不想接他這話,扁了扁嘴,敷衍地說了句“知道了。”
她低著頭看路,沒注意到蕭執盯著她的側臉看了一會兒,低頭在她鬢發處很輕地蹭了蹭,一觸即分。
雖然蕭執只放了一些力氣過來,但阿桃依然很快扛得氣喘吁吁。
她也沒有抱怨和放棄,小心翼翼地盯著腳下的路,深怕把他再摔著。
走出茫山外圍的時候,終于順利與朔云等人接上了頭。
阿桃肩上的重擔被接走,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眼見他們翻身上馬準備離開,阿桃內心一動,仰頭問蕭執道:“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不是。”蕭執騎坐在馬背上,下意識地否認。
阿桃想問問那他們是來干嘛的,事兒辦完了嗎?
但是又怕蕭執逮著她也繼續問,最后只憋出一個干巴巴的“哦”字。
“那……再見?”阿桃試探著說道,見他不說話便當做默認了,回身去找自己的小毛驢。
蕭執見她居然真就這么走了,轉頭看了朔云一眼。
朔云一頭霧水,“???”
第44章 ……就是會把妖精抓起來……
十幾年的主從情誼不是假的,有時候朔云也很痛恨自己跟蕭執太有默契。
他在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下,認命地下馬追上去。
“阿桃姑娘。”
阿桃才走出去一小段路,就被叫住了。
“還有什么事情嗎?”她問道。
朔云:“山野荒涼,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城?”
阿桃回頭看了一眼蕭執,小聲問道:“你們的事兒辦完了嗎?”
朔云:“……”
“辦完了。”他笑笑,第一次發現自家主子那張嘴,真是比茫山的石頭都硬。
阿桃覺得他們怪怪的,但沒有多余的心力去琢磨。
她腦子里想著山頂上那個奇怪的祭壇,還有那株被困在深坑里的薔薇,有點心不在焉。
“不用了,我的毛驢綁在別處,我得先去找它。”
她想起蕭執的傷,催促道,“你們辦完事就快走吧,他好像受傷了,不知道傷得重不重,最好早點回去看看。”
朔云自然知道應該盡早回去,只是阿桃還在這里,他家主子就不可能放心地走。
他嘴角揚起平和的微笑,“原來外面樹林里栓的那只毛驢是你的啊?”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不著痕跡地提高了點聲音。
“我們進山時剛巧遇到了。那驢子膽子有點小,被困在原地一直不安地扯繩子。我們路過時它或許是收到了驚嚇,掙脫繩子跑掉了。”
“啊?跑了?”阿桃瞪大了眼睛。
她想到那只笨驢子膽子小,所以將它暫時放在外面,但沒想到它膽子這么小,居然會被馬嚇到?
朔云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為了留住阿桃,他也是用盡手段了,連驢子都編排。
山林里十分安靜,他們也并沒有走出去很遠,在朔云刻意提高了些聲音的情況下,蕭執這邊也基本上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內容。
不需要他特意叮囑,隊伍里已經有機靈的悄悄從后面離開,繞開阿桃他們所在的方向,先一步去前面處理毛驢去了。
朔云也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情,無奈地望天,“從這里走回城估計得天黑了,要是趕不上城門關閉的時間,還得在外城住宿一晚上。”
阿桃發愁地算了一下距離,發現確實如此,但她也不能就這么走了。
“不麻煩你們了,我四處找找。”
那只毛驢她交了押金,還要還呢。
朔云也發愁,他可不是特意來給阿桃找麻煩的。
“現在天色不早了,你一個人恐怕不太安全。”他繼續說道。
“沒關系。”阿桃并不怕黑,這里的陣法也困不住她,她揮了揮手,“你們去忙吧,不用擔心我。”
朔云正要說什么,一直在后面的蕭執終于忍不住驅馬走上前。
“先回去,驢子我讓人幫你找,最近云京有妖販子出沒,你一個人不安全。”
“妖販子?”阿桃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蕭執:“……就是會把妖精抓起來拿去賣掉。”
阿桃將信將疑:“真的嗎?”
她倒是不怕這野外的蛇蟲鼠蟻、猛禽猛獸什么的,但是遇到壞人的話確實有點麻煩。
看出她已經開始動搖,蕭執彎腰向她伸出手,“上來。”
朔云見狀知道沒自己的事兒了,輕咳一聲,轉身回去找自己的馬。
阿桃看了看走遠的朔云和后面那些陌生人,又看了看蕭執。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還能吃了你?”
阿桃搖頭,這一點上她還是相信蕭執的,再怎么著也不至于吃掉她。
“你不生氣了嗎?”阿桃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
蕭執別開視線,沒好氣道:“……我有什么好氣的。你這么笨,什么也不會,以為我愛養著嗎,去霍霍別人才好呢。”
“我不笨,只是還沒來得及學。”阿桃認真地反駁,然后將手放到他伸出的手上。
今天遇到蕭執雖然意外,但相處還算和諧,蹭個交通工具應該問題不大。
蕭執反手握住她的手臂,使了個巧勁將她帶上馬。
阿桃眼前一花,就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馬背上,后背緊靠著蕭執溫熱的胸膛,一瞬間有點恍惚,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日子。
她發現忙碌起來之后,時間好像變得格外漫長,那種每天在家里曬太陽無事可做的日子
,竟然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坐穩了,發什么呆。”蕭執提醒她。
阿桃回神,伸手抓住面前的韁繩。
蕭執確定她坐穩之后,微一夾馬肚,驅使馬兒離開茫山這片區域。
“我多問一句。”蕭執的聲音在阿桃耳邊響起,“不是蕭懿讓你來這兒的吧?”
阿桃愣了一下,搖頭,“就是普通的同學。”
蕭執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阿桃卻忍不住奇怪,又問:“你為什么會覺得是蕭懿?”
“沒什么,看他不像什么好人。”
其實是因為他查到蕭懿最近來過茫山。
茫山的陣法由云京各大家族共同維護,但平日里少有人去管。
蕭懿現在幾乎是蕭家實際掌權人,而且擅長陣法,因此近些年反而成了茫山的主要管理者。
不過茫山說白了就是個有些危險的監獄而已,被困在里面的妖永遠也沒有機會出來,實在沒有什么需要特別管理的。
除非是茫山的陣法出了問題,威脅到云京周邊的安全,否則蕭執想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讓蕭懿突然來這里。
剛好阿桃這時候又跑到這兒來了,他才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阿桃也想不明白,她微微偏頭,問蕭執:“你調查他啊?”
蕭執目光微冷,“是啊,怎么,冒犯到你心上人了?”
阿桃不安地動了動,“不是。”
蕭懿背后似乎藏著一個若隱若現的謎團,阿桃已經徹底將他跟“任務對象”這個身份分離開來了,她甚至開始有點懷疑任務本身。
她感覺蕭懿就是她的主人,尤其是發現他悄悄讓尹飛沉收她為徒后。就算不是,至少也有著什么非常緊密的聯系,而且他本人知情。
因此突然聽到蕭執這么說,像是她喜歡自己的主人一樣,讓她頗有些不太自然。
蕭執察覺到她的動靜,自嘲地笑了笑,“你不是喜歡他嗎?”
阿桃眼睛里流露出一絲茫然,“我可能搞錯了,我好像搞錯了很多東西。”
蕭執聽出她語氣里充滿了茫然和不確定,那種突然多出來的彷徨不安感,讓他有些煩躁,想生氣,又有點心疼。
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
不止阿桃看不清蕭懿,他也時常覺得阿桃是一個巨大的謎團。
曾經在他身邊表現出來的,或許根本就不是真實的她。
她背后到底有什么,蕭執看不清,也查不出來,但要讓他就此把阿桃徹底丟在一邊,不再探究她的底色,似乎也很難辦到。
這種進退兩難的心理,讓蕭執自己都感覺到有些莫名其妙。
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默契地沉默下來。
阿桃瞇著眼睛感受傍晚的風吹拂在臉上,腦中轉個不停,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你查到什么東西了嗎?他會不會……不是你哥哥?”
她后面那句話聲音很小,幾乎是喃喃自語。
蕭執沒聽清,低頭湊近她,幾乎貼著她的臉頰,“你說什么?”
阿桃回神,覺得這話聽在蕭執耳朵里估計會很奇怪,便搖了搖頭。
“我就是覺得他有點怪怪的。”她說道。
蕭執心里疑竇叢生,但聽到她這么說還是忍不住酸溜溜地嗆了她一句。
“這話說的,你跟他很熟嗎?”
他覺得蕭懿古怪是因為兩人從小到大在一起,阿桃是因為什么?
阿桃一聽這話,知道他還在介意之前的事情,煩惱地扣了扣手,不說話了,免得又惹惱了他。
好在蕭執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沒有抓著這個點不放。
“我查到的東西可多了,你想知道哪一點?”
阿桃很想知道蕭懿過去的經歷,但她的力量太薄弱了,也沒有任何勢力能夠幫助她。
難得有解答疑惑的機會,她組織了一下語言,隱晦地問道:“他最近……不,從小到大吧,有沒有因為什么事情,突然轉變了性情?”
本來蕭執還很好奇她想查蕭懿什么,聽到這個頓時沒了興趣。
“沒有,他從小到大都這樣。”
正是如此才令他感到格外厭煩。
阿桃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又不死心地問:“你再仔細想想呢,他有其他奇怪的地方也行。”
“奇怪的地方?”蕭執皺眉思索。
她這么追問,他還真想起來一個有些奇怪的地方。
“他好像經常莫名其妙地受傷。”
這個經常是從小的時候就開始的,只是蕭執和他娘以前并沒有特別在意過。
男孩小時候本來就比較調皮,磕磕碰碰是常事,他小時候也經常左青一塊右青一塊。
長大后就更是尋常了,作為修煉習武之人,身上帶傷更沒有什么奇怪的。
而且蕭懿從小就比較獨立,長大之后很難察覺到他身上是否帶傷。
蕭執也是偶爾沒輕沒重地跟他打鬧,才有所發覺,后來離開云京后,他就將這事兒完全忘在了腦后。
到現在阿桃問起,他下意識地想到了上次和蕭懿的見面。
他后來讓朔云去查了蕭懿最近的行蹤,明面上都是在云京附近活動,也沒有與任何人起沖突。
總之,那傷就像小時候的很多次那樣,來得莫名其妙,讓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誤了。
“身上帶傷?”阿桃一臉茫然,這雖然有點奇怪,但顯然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沒有別的了嗎?”
蕭執原本以為她會關心蕭懿的傷勢,沒想到她卻只顧著繼續追問,心里對這兩人的關系更覺得疑惑。
他搖了搖頭。
阿桃眼睫顫了顫,這樣看來,蕭懿果然是從小就一直在這里的。
那他跟她的主人到底有什么關系呢?
她陷入沉思。
蕭執很想問問她跟蕭懿是怎么回事,但又覺得多半收到一句軟軟的“不能告訴你。”
某只小妖就像個慢吞吞軟綿綿的蝸牛一樣,滑溜溜的讓人無處下手,惹急了就縮回殼子里。
蕭執暗暗皺眉,干脆懶得問了。
兩人同乘一騎,有一搭沒一搭地湊在一起說話,難得地看上去姿態親密,氣氛和諧。
來到城門處,已經快要到閉城時間了,城門口的守衛還是原來那幾個。
看到阿桃跟蕭執一起回來,他們頗為慶幸,幸好下午的時候沒有多為難她。
蕭執沒讓阿桃下馬,只是將那張身份證明遞了過去,讓城門守衛核驗過后便帶著她一路回了家里。
還沒到家,遠遠就看到岑老吹胡子瞪眼地守在門口處走來走去,一看到蕭執帶人回來了,隔著老遠就開始罵人。
“真是胡鬧!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靜養靜養!你有多十萬火急的事情,非要跑這一趟?”
蕭執:“……”
他記得自己并沒有派人去喊岑老過來,想到什么,目光微冷地轉頭看了后面的朔云一眼。
朔云低眉順眼一言不發,反正蕭執現在的麻煩更多,沒功夫追究他。
“看他干什么?”岑老果然一瞪眼,“我辛辛苦苦治了這許多日,你一個任性,讓我又得重新開始,還想不告訴我???”
蕭執無奈,“沒有,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不是怕您擔心嘛。”
他本來想著回來休息一會兒,吃點藥,等情況稍微好轉一些再請岑老過來針灸。
沒想到朔云動作更快,還學會了先斬后奏。
“好得差不多?!來來來,你下來走兩步。”岑老怒氣沖沖,走到近前才注意到被他半摟在懷里的阿桃,愣了一下。
“你是為了去接她?”
蕭執臉色一變,否認道:“沒有。”
阿桃聽了全程,這才知道蕭執不是今天才受的傷,而是舊傷未愈跑出去的。
是為了找她?
雖然蕭執一再否認,阿桃還是覺得有些擔心和不安,原本想要立即回學宮的心也有些動搖了。
岑老看了這兩人一眼,沒有追問,也沒有再繼續罵人,語氣緩和了不少。
“下來吧,進屋給
你看看。”他說著轉向阿桃,“還有你。”
“我?”阿桃對這位老先生有一點點印象,隱約記得上次她生病,蕭執好像請他來看過。
“對。”岑老說道,“順便復診一下,怎么,你不方便?”
阿桃搖頭,她倒是沒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覺得自己的病早已好了,妖丹的事情更是沒有看的必要。
說話間蕭執翻身下馬,順手把她也撈了下去。
阿桃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抱住他的肩膀,接著想起他腿上還有傷,連忙松手轉而扶住他。
相比她的手忙腳亂,蕭執從容許多,只是剛落地時皺了皺眉,然后就順勢攬住她的后背,帶著她往大門走去。
“來都來了,順便進去看看吧。”
阿桃其實有點想念之前一直照顧她的嬤嬤,加上有點擔心蕭執的腿,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猶豫了一下,沒有再拒絕。
時隔多日重新回到這里,一切仿佛如常,院子里的花照常開著,并沒有什么變化。
家里的下人看到阿桃倒是十分驚訝,但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只顧得上沖她笑笑。
回到梅苑之中,蕭執坐下等待岑老治療。
嬤嬤端來熱水,放在一旁,然后把阿桃拉到一邊左右打量。
半晌,她嘆了口氣,“看著瘦了點。”
阿桃最近忙得團團轉,很久沒有關注過自己的體重了。
她低頭看看癟癟的肚子,“可能太忙了。”
最近耗費的腦力和體力比她上半輩子加起來都多。
“在學宮里還適應嗎?飯菜好不好,不然還是回來吧?”
嬤嬤這些日子也是看明白了,雖然兩人不知鬧了什么矛盾,但蕭執根本沒有趕阿桃走的意思。
她瞥著蕭執那邊的動靜,湊近阿桃,小聲把她離開那天晚上蕭執的表現跟她說了。
“本來沒有多大的事兒,干嘛鬧成這樣呢?莊主就是嘴硬心軟,缺個臺階下罷了。你就跟他服個軟,回來還跟之前一樣的。”
阿桃確實沒想到那么巧,她離開當天蕭執就回來了。
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對嬤嬤笑笑,“我在學宮習慣了,還拜了師,沒有多少閑暇時間。”
嬤嬤看著她,又嘆氣。
學宮果然鍛煉人,她明顯感覺到阿桃的說話行事比之前有了很大的變化,明明是在飛快地成長,她卻有種難言的傷感。
察覺到阿桃態度堅定,她沒有再勸,轉而說起蕭執的傷,“莊主這幾日舊傷復發,夜里時常疼的睡不著,自己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晚。”
嬤嬤不知道蕭執突然急匆匆出去了一趟是干什么,現在看來多半跟阿桃有關,便多說了一句。
“他心里是重視你的,只是不愛說,你沒事就陪他一會兒吧。”
另一邊,岑老已經做好了準備工作,下人們陸續退了出去。
蕭執治病不喜歡人多在場,嬤嬤看了那邊一眼,拍了拍阿桃的手臂,也出去了。
阿桃走到簾子旁邊往里看,剛好看到岑老將寸長的金針扎入蕭執膝蓋處,然后接二連三地扎進去好幾根。
他一邊扎針一邊念叨,“讓你好好休息不聽,看這疤痕又明顯了。”
阿桃順著他說的看過去,見到蕭執腿上蔓延的紅色疤痕,長長的一道,看著有點嚇人。
她忍不住動了動腳,不敢想象有多疼。
等治療結束,蕭執臉上出了一層細汗,放下褲腿,對阿桃招了招手。
“躲在那兒干什么?”
阿桃這才發現自己看著看著,半個身子都藏到簾子后面去了,可能是代入感實在太強。
她慢吞吞地走上前,心里琢磨著要是老先生要給她也扎一扎,該用什么理由跑掉。
“你的傷是怎么回事?”
蕭執:“就是普通的撕裂傷,不知為什么一直好不徹底。不用擔心,過幾日就沒事了。”
岑老冷哼一聲,“前提是不能走動,不能受寒。”
說完他示意阿桃過去坐下,不過并沒有拿那套金針對付她的意思,只是拿出個脈枕示意她把手放上去,然后閉目為她診脈。
“咦……”岑老有些詫異地睜眼看向她,“脈搏倒是比之前強勁了不少。”
阿桃心虛地抿嘴,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吸收了能量的緣故。
那些石頭里的能量被轉移到她的身體里,由于沒有妖丹,一直在經脈里循環,今日被她用去了大半,估計也不太容易被看出來。
岑老收回了手,“不錯,看起來再活十幾年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蕭執在一旁補充道:“別往危險的地方跑就沒問題。”
阿桃知道他在點她今天去茫山的事情,眨了眨眼,沒有吭聲。
岑老則是又一聲冷笑,“你們半斤八兩,每一個省心的。”
看完了病,他很快就離開了,屋子里只剩下阿桃和蕭執兩人。
兩人沉默相對了一會兒,蕭執站起身,沖她伸出手,“過來。”
阿桃走過去拉住他,“說了讓你多休息,少走路。”
蕭執:“走幾步沒事。”
他來到一個多寶架前,從頂格上拿了個盒子下來。
“上次忘記拿給你了,這是你之前吃的藥。”
阿桃搖頭,后退了一步,“不用,我已經有了。”
這藥很貴,上次拜師時尹飛沉給了她一瓶,夠她吃一段時間了。
蕭執聞言微楞,也不問她從哪里得的,只是把盒子塞到她懷里。
“都是之前買剩下的,也沒別人用得上。”
他這么一說,阿桃不好再拒絕,抱著盒子楞楞地看著他。
蕭執也在看她,張了張嘴,想問問她今晚要不要留在家里,又開不了這個口。
“以后少跟蘇平塵來往,你玩不過他。還有蕭懿,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沒事兒別去找他。在學宮有什么困難可以去找尹飛沉,但是也不用跟他走得太近,他有家有室,免得惹人閑話。尹邱這人還行,就是死板了一點,但是無緣無故的也不好老去麻煩人家……”
阿桃聽他沒話找話似的說了這么一堆,把她身邊的人說得都沒有幾個好人了,忍不住有點想笑。
蕭執頓住,冷臉道:“笑什么?”
“沒有,就是謝謝你,我會注意的。”阿桃認真地點頭,看向窗外的天色,“時間不早了。”
外面天已經開始擦黑,蕭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今晚……”
就是這么一停頓,阿桃也同時開口了。
“你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回學宮了,明天要月考。”
學宮增加了月考制度的事情,蕭執有所耳聞,心里那股隱約的勁頓時卸了。
“嗯。”他冷淡地回了一個字,轉身回到椅子上坐下了。
阿桃撓了撓頭,抱著盒子離開了屋子。
臨出門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見蕭執獨自坐在窗前,腿上蓋著毯子,正側頭看著外面的園景。
屋里已經點燃了燈火,暖黃的光線照亮整個空間,但或許太安靜了,沒有多少人氣,所以也并不顯得溫暖。
阿桃想起嬤嬤剛才說的,蕭執這幾日經常晚上疼得睡不著,在窗前一坐就是很久。
她腳步微微頓了一下,轉身幫他掩上了房門。
第45章 待遇不一樣
首次月考的到來讓丹道院的氣氛非常緊張。
這天的課程已經全部取消,學院在考試院設置了一個叫“咫尺三界”的陣法,將考試院的空間擴大了數十倍,分隔成一個個的小隔間,讓學生能夠專心在其中煉丹考試而不受干擾。
蘇圓臨時抱佛腳堅持抱到最后一刻,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起床出門了。
阿桃在屋里聽到她起床的動靜,翻了個身,困得睜不開眼,閉上眼睛繼續睡去。
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她實在是起不來,加上已經接受了這次考試很大概率過不了的現實,反而比其他人更加松弛。
直到天色大亮,陽光從窗縫投進室內,阿桃才迷迷糊糊地起床,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打了個哈欠準備先去吃點東西,回來收拾一下剛好能趕上考試時間。
丹道院的學生眾多,即便考試院有陣法加持,也沒辦法支持這么多人同時考試,所以按照等級由低到高分批進行安排。
第一個開始考的就是最基礎,人也最多的黃丁
級,現在估摸著已經開始了。
阿桃計算著時間,趕著入場時間線進入考試院。
這里人山人海,學生們擠擠挨挨,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空氣中彌漫著有些焦灼的氣氛。
阿桃沒有什么認識的人,只是安靜地站在人群邊緣,等著監考的先生們開考場。
不遠處站在一起的一個小團體中,卻有人認出了她。
“誒,你們看,是那只妖精。”少女壓低的聲音中難掩羨慕。
旁邊的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看到一個側影,依稀看出容貌出色,膚色白嫩,在人群中很是顯眼,但也沒有看出別的什么特殊之處。
“她有什么特別的?”有人不禁問道。
阿桃被提到黃乙級后一直非常低調,上課卡著最后的時間到,一般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下課也是跑得最快的那一批。
她并沒有結交同學的意思,因此除了室友以外,至今也沒有跟其他人熟悉起來。
但畢竟被免考試提等級的情況比較罕見,而且她的身份還是妖精,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少女便是其一。
“聽說她是從黃丁級被提上來的,連升級考都不用考,應該很厲害。”
“她看起來年紀也不大,應該是哪個家族專門培養的吧,不過送進丹道院還是挺少見的。”
“對,妖精還是器院和修道院那邊比較多一些。”
“看她姿態閑適,似乎一點也不緊張,估計月考對她來說沒有什么難度。”
“唉,我要是也有這么厲害就好了,月考不過得多丟人啊。我爹昨晚上還說了,要是考不過就抽我。”
眾人都有著差不多的顧慮,心有戚戚焉,恨不能抱頭痛哭。
阿桃不知道旁人的議論,眼見時間還早,又無事可做,干脆拿出刻刀,蹲在角落里刻小鳥。
自從入學之后,她就沒有時間弄這個了,手有些生,這只還是之前刻到一半,差一些細節需要雕琢。
阿桃感覺挺有成就感的,別的不說,至少刻小胖鳥她已經非常熟練啦。
等到上一批考生結束,考試院重新開放時,阿桃剛好雕刻完成。
她收好刻刀,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木屑,跟著眾人一起進了考場。
在陣法的加持下,考試院內部被拓展出很大的空間,一個個小隔間以某種順序排列其中,門口掛著不同的號牌。
阿桃找到自己的號碼走進去,里面放著一個丹爐、一張長方形的案幾和一個四層的架子。
四層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藥材,案幾上則擺放著筆墨紙硯,一些空的玉瓶、罐子、篩子之類的工具,還有一個不知什么材質的板子。
這塊板子是考試專用,需要用特制的筆在上面寫下考生姓名、級別等內容。
這些信息會傳輸至考試管理處等待核驗,等到考試正式開始時,板子上會顯示出本次考試的考題,既方便又高效。
阿桃在此之前已經從尹飛沉那里得知了這塊板子的用法,很順利地把自己的信息提交了上去,然后就開始坐等考試開始。
考場的隔間是為了讓學生能夠少受其他考生的干擾,專心致志地煉丹,但并非完全封閉,而是在左右兩側都留有空處,能夠看清兩邊的考生,但看不到他們丹爐的情況。
此時在阿桃右手邊的便是之前認出她的少女,她看起來非常地緊張,一邊觀察著架子上的藥材,一邊小聲碎碎念,試圖通過考場準備的藥材猜出待會兒要煉制的丹藥類型。
為了降低考試成績中的巧合性,考題中通常會有好幾種丹藥,按照考生的煉制情況予以評分。
少女對著架子反復研究,悲傷地發現種類太多了,根本算不出來。
她轉頭去看旁邊的阿桃,見她很放松地跪坐在蒲團上,面前的地上擺著一個盒子,正拿著里面的藥材隨意擺弄著,不時拿起來嗅一嗅。
這種松弛的狀態讓少女羨慕極了,她看了一眼巡考的先生們,趁他們不注意,探了半個身子出來。
“嘿~”她瘋狂招手。
阿桃正研究盒子里的藥材是什么東西呢,突然聽到旁邊傳來招呼聲,茫然轉頭看向她。
“怎么了?”
“你好呀。”少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有點緊張,你覺得考試會出什么題目呀?”
“我也不清楚。”阿桃認真地搖頭。
她連黃乙級學習的丹藥有哪些都還沒整明白,面前這些藥材里有一大半都是她不認識的。
少女有些失望,只覺得她態度有些冷淡,或許是不想跟自己多說,剛巧這時巡考的先生走了過來,她也不好再問,趕緊縮了回去。
等所有學生都進入考場,準備完畢之后,外面傳來一陣鐘聲,示意考試開始。
阿桃坐直了身子,看到板子上逐漸浮現出金色的字跡,快速掃過一眼,看到了“合氣丹、養元丹、青靈丹”等字眼。
不出所料,她一個也不認識……
在瘋狂補課期間,她只來得及跟尹邱學習了黃乙級最常用的培元丹、青靈丹等幾種,而且并不熟練,剛巧考題里一個也沒有。
阿桃終于死心,將板子放在一旁,專心辨認架子上的藥材。
她仔細觀察它們的形態、氣味,找出特點用桌上的紙筆記下,準備回去以后查查資料。
就在她把考試用的藥材全都研究了個遍后,考試結束的鐘聲終于響起。
這意味著已經完成的學生可以申請離開了,尚未完成的則可以繼續煉制,直到半個小時后的下一道鐘聲響起。
阿桃沒有猶豫,立即在考試的板子上發出結束考試的申請,很快有巡考的先生走了過來,看到她冰涼涼的丹爐和沒有半點損耗的材料,臉上閃過一絲震驚。
他翻看著信息記錄,確定自己沒有走錯,遲疑著問道:“你考完了?”
阿桃點頭,“先生那我可以走了嗎?”
“等一下。”先生看起來滿腦子疑惑,“你確定嗎?現在距離正式結束還有一段時間,速度快一點還趕得及煉制一種,要是現在走了,分數可就是0分了。”
“我確定,麻煩先生幫忙核驗一下吧。”阿桃對考試掛零蛋這件事情已經算是比較熟悉了,穿越之前考人類常識考試也是這樣。
連一個丹藥成品都沒有,也沒有什么可核驗的。
巡考的先生檢查了她的考生信息,反復確認之后,無語地在她的考試板上寫下情況和參考分數,又在他自己手中的板子上操作了幾下,然后就示意阿桃可以走了。
就這樣,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下,阿桃第一個走出考場。
天級和地級的學生不用參與月考,但尹飛沉今天剛好沒課,便也來到考試院外,等著看小徒弟的熱鬧。
他已經知道了黃乙級的考試題目,猜到阿桃一個也煉不出來,原本還以為考試院的門打開后會走出來一只蔫頭耷腦、眼淚汪汪的沮喪小妖,結果卻大失所望。
阿桃手里拿著在考場里記下的筆記,跟進去時一樣輕松閑適,看到等在門口的尹飛沉,更是眼睛一亮,眼巴巴地跑過來,遞上手里的紙。
“師父,你幫我看看這些都是什么藥材呀。”
尹飛沉低頭看了一眼,上面用狗爬一樣的字體密密麻麻寫了足有兩頁紙,不禁有種眼前一黑的感覺。
“你進去考了兩個時辰,寫了一堆這些?”
那可是考場,周圍人都在如火如荼地煉丹,不緊張嗎,不焦慮嗎,不想嘗試一下炸丹爐嗎,居然還有心情學習?
阿桃沒明白他什么意思,愣愣地點頭,“是呀,可惜里面的藥材不能帶出來,我一點也沒用上。”
她感覺有點虧了。
尹飛沉:“……”
他也是服了阿桃這心態,難怪能讓蕭二都吃癟。
沒能看到小徒弟受挫,尹飛沉頓感無趣,拿起阿桃的筆記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發現她寫得還挺詳盡,形狀、氣味、顏色什么的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樣吧,你跟我來。”他腦子里頓時生出了一個主意,把阿桃帶到道法閣院中的一處小樓,門一打開,阿桃就聞到一股藥香,伴隨著一些木頭家具特有的味道。
從門口往里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對門的巨大藥柜,占據
了幾乎一整面墻。
尹飛沉示意阿桃進去,“這里是我私人收集的一些材料,種類還算齊全,應該有你考試時用到的藥材。既然你已經把那些藥仔細研究了一遍,那剛好,你把它們找出來,然后我再給你講解。”
阿桃仰頭看著這上百個柜子,感覺眼前直冒圈圈。
“要不,師父,我還是自己去查資料吧。”
尹飛沉微微一笑,“晚了,這就是今天的學習任務了。”
他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午,“一會兒先去吃飯,然后找齊了再來找我,有不確定的就都帶過來。”
將筆記還給阿桃,他笑了笑,“抓緊時間找,不然晚上可得熬夜了。”
阿桃苦惱地點頭,尹飛沉是不會陪她熬夜的,只會布置一堆作業讓她完成,第二天早上他還要檢查。
自己給自己找了麻煩的阿桃匆匆去了趟食堂,連宿舍也沒空回,就急急忙忙去道法閣院去找藥材去了。
等到友好的師徒交流結束,天都已經黑了。
阿桃回到宿舍,原本趁著考試已經結束,想跟蘇圓聊一聊,結果卻依然沒看到蘇圓的人影。
桌子上留下了她的一個字條,原來是她考試結束后被接回家里去了。
阿桃只能暫時作罷,第二天照常上課。
丹道院的考試成績出得很快,到了下午時,大家都已經得知了最終的成績,一時間有沒能考過,發出陣陣哀嘆聲的,有考了好成績,得意洋洋的,也有擦線通過,慶幸不已的……
總的來說,考不過的只有極少數。
月考成績并沒有采取公開掛榜的形式,只是分發到每個學生手中,只要學生自己不想說,其他人也很難得知他的具體分數。
先生意味深長地說,“月考不過的懲罰都知道吧?成績不達標的,下午下課后自覺到后山集合。”
阿桃對于去后山的路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下午下了課,去跟尹飛沉報備了一聲,便直接往后山走去。
平日里后山人跡罕至,今日倒是難得的熱鬧,一路上遇到了好幾個人。
他們大都愁眉苦臉,跟著同等級的學渣倒霉蛋一起搭伴。
阿桃還見到了一個有點眼熟的人,正是考試時位置在她旁邊的那個女孩子,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對方看到她顯得更加驚訝,“你怎么也來了?”
她考試時起初還留意著阿桃,只見她半天也沒有開始,一直在拿著那些藥材把玩,后來時間太緊,她也沒心思去注意別人,一心關注著爐子里的丹藥。
等她考試結束,回頭看去時,就見阿桃所在的那個隔間早已經空了。
她原本還以為她是胸有成竹,早早考完了,怎么還跟他們一起來后山養雞了呢?
阿桃跟她打了個招呼,并沒有解釋的意思,雖然她不在意,但考試交白卷多少還是有些丟人的,還是不要拿出來說比較好。
有人聽到他們說話,陰陽怪氣地說道:“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升上去的,第一次月考就現原形,平白給謝老先生丟人。”
阿桃循聲看去,覺得這人有點眼熟,知道是謝老先生把她提上去的,看來是當時課堂上的同學。
她也沒有在意,只當沒聽到,跟在眾人背后往后山走。
前面的人或許是聽到了他們說話,回頭對著阿桃竊竊私語。
反而之前考試坐她旁邊那個少女,不知為何堅信她很厲害,招手示意她跟他們一起走,還對剛才出言諷刺她的人瞪了一眼。
“人家月考沒過或許有什么原因,但被先生破格提升也是事實,你一個黃丁級月考都沒過的,在這兒叫囂什么?”
那人臉色一變,“至少我是什么水平就在什么等級,不像有些人投機取巧。”
“呸,你這是嫉妒!依我看你這水平該退出學宮去重考。”
有人見他們吵個不停,打圓場道:“好了,大家都是沒考過的,再吵下去更丟人了。”
少女氣得不行,但越覺得有道理,便忍下不再做聲。
阿桃想了想,從袖子口袋里掏出兩顆煮熟的雞蛋,分給她一顆,“請你吃雞蛋,別生氣了。”
少女這才想起自己是替旁邊這人出頭來著,好奇地看她好幾眼,“你為什么不生氣啊?”
“為什么要生氣?”阿桃茫然不解。
“他說你啊,那陰陽怪氣的樣子看著就令人不舒服。”
阿桃:“可是我不認識他。”
“那又怎樣?”
“我不認識他,為什么要跟他生氣?”阿桃有時候不太懂人類的想法,就像以前在鳳澤山莊時,下人們也經常會對她指指點點,暗地里說她壞話,可她也從不生氣。
反正這些人跟她沒有什么關系。
少女被她這一通反問,突然覺得很有道理起來,倒顯得自己太不鎮定了。
她頓時覺得阿桃看起來更厲害了一些,“一會兒不知道要做什么,我有點怕雞,要不然咱們一組吧!”
不管怎么說,阿桃還是很感激她為自己鳴不平的,聽到她怕雞,更加有心生同情,點了點頭。
至少跟她在一起不用去伺候那些很兇的成年雞。
盼了很久的人手終于到位,養雞的老大爺今天的心情很不錯,但想到眼前這些青年少年們都是考試不及格的學渣,又板下臉來。
一大早學宮的先生就來跟他完成了交接,他手里拿著名單,難得悠閑地靠在門口,不用去干活,只用對著名單點名,挨個給他們安排工作。
山上被圍起來的區域里,穿著道袍的學生們驚叫連連,一陣雞飛狗跳。
老大爺板著臉罵人,學生們不得不壓制住害怕和抵觸的心理,繼續進去掃雞毛,撿雞蛋,搭雞窩。
這次黃級月考未過的比例不高,但由于基數大,也有數十人。今日只是前來報到,順便熟悉一下工作。老大爺拿著本子盤算,準備將這些人分成幾個班,讓他們輪流來幫忙,直到下個月月考,又有新的人來。
阿桃看著眼前的盛況,覺得頗有種過來人的感慨。
她徑直走到老大爺前面,跟她打了個招呼。
老大爺一見到她,原本嚴肅的神色頓時變得和藹起來,揚起笑容,“你怎么又來了,現在我這兒人多得很,倒是用不上你幫忙了。”
阿桃心虛地望天,指了指他手里的名單。
老大爺一頭霧水,翻看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你考試也沒過?”
阿桃:“……是呢。”
老大爺想起阿桃反復強調過她是走后門進來的,之前還因為沒了妖丹修煉不了弄出一幅可憐樣子,月考不過似乎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無奈地揮手示意她進去,“你繼續去照顧那群雞崽吧,都是你做慣了的,也不用我特地叮囑什么了。”
阿桃點了點頭,把跟在她身后的少女拉上來,“她跟我一組可以嗎?”
老大爺頭也不抬,“可以,叫什么名?”
少女一臉茫然地把名字報了上去,直到跟著阿桃來到旁邊的小雞棚,看到她熟練地把小雞喊過來,挨個摸了摸,然后拿起簸箕去裝小米,才醒過神來。
“你怎么對這里這么熟?”
“因為她喜歡雞,一有空就來。”老大爺撐著拐杖優哉游哉地走過來,他手里的名單已經都劃上了勾,說明人都已經到齊了。
照顧這些雞其實并不算很難,也就是喂食、撿蛋、打掃衛生,有時需要把它們驅趕到一起,或者抓幾只關起來,還有一些其他的雜事。主要是因為數量多,范圍廣,工作量就大了,現在把打掃、喂食這些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的工作交給這群精力旺盛的學渣們,倒是給老大爺省了不少事兒。
而且這些人也不敢偷懶,因為老大爺掌握著管理他們的權利,只要他不點頭放人,就得一直在這兒給他干活。表現好點還能早點解放,是以一個個都跟鵪鶉似的乖巧聽話。
老大爺也非常滿意,心情很好地也來這邊照顧雞崽子們。
“喜歡雞?”少女覺得很不可思議。
阿桃懶得去解釋這個誤會,喜歡雞就喜歡□□,反正也沒有什么影響,就算她說不喜歡,也不能不來了。
老大爺大笑,“是吧,很古怪的一個丫頭。”
阿桃大多數時候都比較沉默,倒是那個少女性格活潑,那張嘴能說個不停。
等到小雞的事情處理完,大爺拿了兩張矮凳出來,讓她們坐著,一人懷里抱著一只小雞,一起看山上的雞飛狗跳。
來幫忙的學生也并非全都被安排上山了,下面也有幾個負責編筐的、掃地的、洗水槽的……忙碌得不可開交。
看到阿桃他們優哉游哉地坐在門口,頓時心生不平衡,“她們為什么不用干活?”
老大爺臉一板,“怎么不用干?各有各的任務罷了,專心干你自己的,老盯著別人干什么?”
“她們干什么了?”那人不服氣地梗著脖子問道。
阿桃把懷里的小雞拎出來,“給它保暖。”
這兩只小雞吃食的時候不小心栽倒進水槽里了,一身絨毛濕了個透。
那人頓時梗住,但又不服氣,繼續說道:“憑什么她的活兒這么輕松,我也想干這個。”
說著把手里的掃帚一扔,看起來想要罷工不干了。
畢竟他們大多數人的活兒又臟又累,看到阿桃她們干干凈凈地抱著只雞崽玩兒自然不平衡。
“先來后到懂不懂?”老大爺半點也不著急,還拉了個躺椅出來,躺在上面晃悠著,“來得晚了就沒得挑,你看那幾個來早的,不也搶到了喂食的活兒嗎。”
他指了指圍欄里頭那幾個人,正挎著裝滿谷子的籃子在喂雞,除了偶爾要躲開飛來飛去的翅膀之外,還算是輕松。
那人癟了癟嘴,“您可別忽悠我,這妖精明明比我到得還晚。”
“她跟你們不一樣,她是喜歡才來玩的。你們沒來時她都來過不知多少回了,等你們都走了,她也還會繼續來的。”他說著偏頭看了阿桃一眼,不太確定道:“是吧?”
阿桃算了一下,覺得下個月自己多半也考不過,于是點了點頭。
“你看,你們是迫不得已,人家是出于愛好,這待遇怎么能一樣呢。”
那人還想說些什么,老大爺霸氣地一揮手,“好了,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回去,反正不通過的也不是我。”
學院新增了規定,月考不過的必須要懲罰結束后才能參加下一次月考,否則就只能一直來幫忙養雞。
那學生只能憋屈地繼續干活了。
阿桃專心地抱著小雞,聽到旁邊的少女再次發出感慨,“你好厲害啊。”
阿桃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不知道,就是覺得你很厲害。”少女星星眼,“你不會是因為想來玩小雞,所以才故意考不過的吧?”
阿桃:“……那倒也沒有。”
即便阿桃做事情比較隨心,也覺得這得是腦子有包才干得出這樣的事兒。
她只當這是隨意的一句閑聊,卻沒想到后來卻莫名其妙地傳了出去。
考試結束第三天,她終于跟蘇圓碰上了面。
蘇圓擦線通過了月考,整個人喜氣洋洋,看到阿桃從外面回來,熱情地迎上去,把家里帶來的糕點遞給她。
“你剛從后山回來嗎?”她看到阿桃衣服上沾了片葉子,樂滋滋地問道。
“是呀。”阿桃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經過老大爺的調節,今天去幫忙的人少了許多,她的工作也稍微多了一些。
蘇圓兀自樂了起來,“我聽說黃乙級有個人因為喜歡養雞,就故意月考考了零分,現在天天在后山里抱雞崽。”
阿桃:“???”
她怎么覺得這個形容那么耳熟,有點不太對勁。
第46章 任務對象?你有什么任務……
蘇圓越想越樂,問她,“你也在后山幫忙,應該見到她了吧,真是這樣嗎?”
阿桃根本笑不出來,怎么還有人造謠呢?
蘇圓見她一幅讓雷劈了的樣子,奇怪地問道,“你怎么了?”
“我覺得,你說的那個人可能是我……”阿桃慢吞吞地說。
蘇圓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是吧,你不是黃丁級嗎?”
阿桃也跟著愣了一下,仔細回憶,才發現她還沒有跟蘇圓說起過。
上次兩人關注的重點都在月考上,她也沒來得及說自己升級的事情,后來她和蘇圓各自忙著復習,天天早出晚歸,也沒碰上過幾次,以至于蘇圓至今不知道她升級。
阿桃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我現在已經是黃乙級了。”
她說著把自己的身份牌遞給了她。
蘇圓難以置信,“你什么時候考上去的?”
時隔好幾天,阿桃被迫把那件事情又說了一遍。
“這也行?”蘇圓震驚,“那你考試怎么辦?”
“所以我這次考了0分……我爭取下次考過吧。”阿桃不好意思地笑笑。
蘇圓轉圈繞著她看,“那你喜歡雞的事兒?”
阿桃:“……那是個誤會。”
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蘇圓頓時笑趴在桌子上,“你可太逗樂了,這下不用擔心別人發現你啥也不會了,下個月要是不過,別人估計也以為你舍不得后山那些雞呢。”
阿桃一點也不開心,她不喜歡雞。
從這件事情中她又明白了一個做人的道理,那就是有誤會一定要澄清,不能犯懶。
蘇圓笑夠了,安慰般的把她拉到桌子前坐下,“來吃東西,我娘親手做的,可好吃了。”
阿桃心中一動,想起之前想找蘇圓問的事情。
她垂了垂眸,“對了,我之前聽你說你姐姐要定親了……”
蘇圓一拍手,“對,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了,就是后天,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玩兒啊!”
阿桃一怔,沒想到這么快。
蘇婉兒和蕭懿的定親宴同樣是以晚宴的形式開展,儀式到傍晚時間才開始,倒是免了請假的煩惱。
而且尹飛沉也接到了邀請,那天同樣得去一趟,連跟他請假的功夫都省了。
去參加別人的定親宴總不好穿著學院統一的道袍去,阿桃發現自己連件合適的衣服也沒有,又匆忙下到云京城中,隨便進了間成衣鋪子,買了件粉白色的裙子。
等到了定親宴當天,等蘇圓下了課,兩人便一起去往鶴臺西面的蕭氏本家。
她們從棧橋走過來,遠遠就看到渡口那邊人流不息,十分熱鬧。
蘇圓是蘇家小姐,從小就沒少往這邊跑,所以即便沒有帶著請帖,也一路暢通無阻。
宴會的地點阿桃也很熟悉,就在上次舉辦家宴那個大廳之中。
只是這次人數更多,連兩邊的偏廳都打開了。
蘇圓并不知道她來過,拉著她到那片湖邊,張開手感嘆道:“你看,他們在這里造了一大片湖,風景特別漂亮。”
阿桃點頭,從這里看去,視野十分開闊,能看到上次蘇婉兒和蕭執說話的那個湖心亭。
“走,我帶你去玩!”蘇圓說著拉住她往花園里跑,結果沒多久就撞見了一個長得有點嚴肅的嬤嬤。
嬤嬤身后帶著兩個丫頭,原本正腳步匆匆地往外走,看到蘇圓和阿桃兩人后很是意外,立即往這邊走過來。
“我的小姐,你來了怎么不去找咱們?夫人正讓我去學宮接你呢。”
蘇圓顯然有點怕她,原本興致高昂的樣子,這會兒立馬就蔫了,“我想在外面玩一會兒。”
“別貪玩。”嬤嬤扶住她的手臂,“你不想去見見你婉兒姐姐嗎?”
聽她這么一說,蘇圓就不好再拒絕了,回頭看了阿桃一眼,叮囑道:“那我先去我娘她們那兒,你自己先逛逛,一會兒我再來找你。”
阿桃點頭,蘇圓能帶她進來已經很不錯了,她有自己的家人,肯定不可能一直陪著她。
待蘇圓跟著嬤嬤離開之后,阿桃獨
自在園子里閑逛,一路上遇見了不少人,但并沒有她認識的。
這些人也并沒有留意到她一個穿著普通的小妖精。
這個園子很大,她溜達著就來到了一處熟悉的閣樓,抬頭往上看去,才突然想起了蕭夫人之前對她的警告,讓她要端正自己的位置,不要來參加蕭家的正式宴會。
阿桃有些苦惱地偏頭想了想,她這次不是跟著蕭執來的,應該也不算是跟蕭夫人對著干……吧?
她想起上次蕭鴻曦難看的臉色,覺得他們大概不會想要見到她。
那她就盡量低調一點就好了,阿桃心想道。
她來到一個視野比較開闊的假山涼亭上,靜靜地觀望著下面的人群往來,發呆地等著蘇圓來找她。
結果沒等到蘇圓,先等來了別人。
“小桃子怎么在這兒?”師娘的聲音溫柔知性,瞬間把她喚回了神。
阿桃回頭,就見尹飛沉和柳初站在外面,笑看著她。
她想過會撞見他們,但沒想到這么快就被逮到了,有點心虛地湊過去打了個招呼。
原本她不該瞞著尹飛沉,可是她還記得她師父跟蕭懿是一伙兒的,怕他知道了故意支開她,才沒說。
“你跟誰來的?”尹飛沉倒是沒有責怪她,反而一幅饒有興致的樣子。
阿桃不好隱瞞,把蘇圓供了出來。
尹飛沉恍然大悟,“原來是她,是了,你們好像是同一天入學的。”
他說著突然笑了起來,“這蘇家的小女兒性格驕縱,難得倒是挺喜歡你。”
柳初則比較關心她為什么一個人呆在這兒,左右看了看,也沒見到其他人。
“那她人呢?”
“她被家里人叫走了。”
這會兒已經快要開始了,而阿桃自己是沒有受邀請的,她只能等蘇圓來找她,不然沒法進去主廳。
“那就別等她了,你跟我們坐一起就是了。”
柳初是很純粹的學院派,每天的大部分心神都用在教學和丹藥研究中,而且家世普通,對云京各大家族的新鮮事兒和各種亂七八糟的消息從不關心。
因此她只知道尹飛沉這個新收的小徒弟似乎認識蕭懿,對她和蕭家兄弟兩的糾葛并不清楚,所以很自然地發出邀請。
尹飛沉對這幾人的關系要更清楚許多,但也沒有干預的意思,只是揣著看好戲的心思,可惜了今日蕭執應該不會來,不然估計更加熱鬧。
反正他跟蕭懿的交易只是收阿桃為徒,讓她醉心學習,可沒有答應幫攔著不讓她來蕭懿訂婚現場。
就這樣,阿桃跟著師父師娘,順利進了宴會中,安靜地坐在他們身后。
大廳中裝飾得喜氣洋洋,紅色的燈籠和帷幔高高掛起,燭火照亮整個寬闊的宴會廳,顯得氣氛喜慶又莊重。
客人們基本已經入場,臉上都帶著笑容寒暄交談,熱鬧無比。
阿桃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下意識地想找熟悉的身影。
尹飛沉注意到她的動作,笑著問:“找誰呢?”
“好像沒有看到蕭執。”阿桃說道。
“他應該沒來,不來砸場子就算是給蕭、蘇兩家面子了。”
阿桃一想也是,想起蕭執獨自坐在窗前的場景,她覺得他也挺可憐的。
尹飛沉側目看她,沉吟道:“說起來,蕭二有段時間沒來學宮找你了。”
“來找我干什么?”
尹飛沉其實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到底是怎樣的,便只是笑而不語,沒有繼續接話。
廳中的氣氛突然熱烈起來,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
是蕭懿和蘇婉兒來了。
在蕭家族中長輩的主持下,這場定親儀式終于正式開始。
阿桃藏在人群之中,看他們兩人穿著精致華貴的禮服,在眾人的見證下行禮定親,內心的感受有點復雜。
一方面理智告訴她,這兩人是書中的男主角,是她的任務對象,這是劇情進展的必然結果。另一方面,情感上她又對此有所質疑。
她仔細觀察著那兩人的表情和肢體動作,發現蕭懿是真心實意地在笑,動作輕柔地將一支鳳簪插在蘇婉兒的發髻上,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滿了溫柔,半點也不作假。
蘇婉兒微紅著臉,將一個繡得很精美的荷包回贈給他,兩人的目光交匯,仿佛說盡了千言萬語。
任誰來看,都得贊一句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周圍人都默契地忘記了蕭家二公子的存在,熱情地說著祝福的吉祥話,兩家的長輩也都目露欣慰,氣氛喜慶又和諧。
儀式過后就是宴飲的時間,阿桃遠遠看到蘇圓在靠近主位的區域落座,身邊還有她見過幾面的蘇平塵。
蘇圓剛坐下就坐立不安地到處尋找著什么,被旁邊的貴婦人呵斥了幾句才安靜下來。
阿桃猜測她可能在找自己,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果然見她沒一會兒又東張西望起來。
兩人的位置隔了大半個廳堂的距離,對上眼的時候阿桃忍不住笑了笑,沖她眨了眨眼睛。
蘇圓回到她娘身邊后就被看得緊緊的,原本還擔心阿桃被晾在外面進不來,看到她坐在尹飛沉和柳初身邊,有些驚訝的同時又松了一口氣。
她心中有些懊惱,覺得自己把朋友帶過來卻沒有照顧好她,暗搓搓地斜眼瞥了一眼她娘,對阿桃做了個“要死了”的鬼臉。
兩人隔著人群打了會兒眉眼官司,各自心情都好了許多。
見蘇圓被她娘拉著跟人說話,阿桃便也收回視線,專心吃東西。
蕭家酒宴上給女客提供的都是各種各樣的果酒,她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喝起來要從容許多,但心里總歸是攢著事情,有些走神,不知不覺就喝多了些。
她喝醉了也是極為安靜的,旁人很難察覺得到,連柳初也只當她是困了,低聲問她想回去了嗎。
阿桃不說話,只搖頭。
柳初隱約察覺到她的狀態不太對勁,但見她模樣乖巧,不說話也不惹事兒,便隨她去了。
現在阿桃雖然已經喝多了,但其實宴會才剛開始不久,他們也不好這么早離席。
主家那邊蘇婉兒被眾多女性長輩們拉著說話,蕭懿便獨自下來敬酒。
他走到尹飛沉他們這里,看到了一臉迷糊的阿桃。
“……你們怎么把她帶來了?”他的表情有些微變化,總體是平和的,似乎只是隨口一問,很難從中看出他的實際情緒。
但只是這么一點波動和關注,就足以讓尹飛沉覺得稀奇了,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家小徒弟。
“可不是我帶過來的,她自己來的,你得去問她。”
阿桃已經幾乎是夢游狀態了,聽到他們說話,茫然得抬起頭,覺得他們說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楚,但組合在一起就聽不明白了。
蕭懿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有點無語,“不能讓她喝酒。”
尹飛沉樂了,“你說晚了。”
他拿起阿桃桌子上的小銀壺晃了晃,里面已經空了大半,“喝這種果釀都能醉成這樣,也是不容易。”
柳初神色擔憂,“怪我,剛才我該提醒她才是。”
這果釀甜香可口,她剛才看到阿桃一杯接一杯的喝,也沒在意,沒想到她會喝醉。
“沒事。”蕭懿從袖口內袋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從其中倒出一粒藥丸,遞給阿桃,“把這個吃了,免得頭疼。”
阿桃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掌里的藥丸,聽話地抓起來塞嘴里咽下了。
尹飛沉看得好玩,從桌上拿了塊糕點放在掌心遞過去,“來再吃塊糕。”
阿桃茫然抬頭看了他一眼,沒理他。
“不是,”尹飛沉頓時氣笑了,“怎么還搞區別對待呢?”
蕭懿笑了笑,沒有再關注阿桃,對柳初點頭示意后便離開了他們這桌。
幾人都沒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兒,但沒想到的是,隨著蕭懿離開,原本安靜乖巧的阿桃突然有了動作。
她速度極快的起身,突然跑離了座位。
尹飛沉和柳初只覺得眼前一花,阿桃已經追上了蕭懿,緊挨著他抱膝蹲
下了。
他們面前的那桌客人被她嚇了一跳,差點驚呼出聲,好奇地看著她奇怪的表現,又抬頭看向蕭懿。
“這……這是?”
蕭懿往旁邊讓了兩步,阿桃也跟著起身挪了兩步,繼續挨著他蹲下,表情還十分委屈,似乎不滿他動來動去。
尹飛沉和柳初:“……”
蕭懿轉頭看向他們。
柳初反應過來,連忙出去拉阿桃,一邊沖前面的賓客道歉,“不好意思,她有點喝多了。”
賓客這才回過神來,理解地點了點頭。
但喝醉的阿桃卻完全不配合,任憑柳初拉她,卻怎么也不肯動,直往蕭懿身后躲。
柳初額頭都快冒汗了,又不敢鬧出大動靜來,小聲哄道:“別鬧,跟我回去了。”
今日蕭懿是主角,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關注著這邊,要是讓阿桃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那像個什么事兒?
此時周圍的人已經注意到這邊的拉扯,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柳初轉頭瞪了尹飛沉一眼,示意他想辦法。
尹飛沉莫名被遷怒,摸了摸鼻子,上前在阿桃面前半蹲下身,“看好了,你師父在這兒呢,跟著別人干什么?”
可惜阿桃不吃他這一套,只要沒人拉她,便安靜地蹲在蕭懿腳邊,誰說話也不聽。
幾人面面相覷,都沒了辦法,
尹飛沉不禁有點可惜蕭執不在,不然直接把人扛走就是了,不至于被這么個小妖精給治住。
柳初遲疑地看向他,“不然你把她抱走?”
尹飛沉聞言后退好幾步,看著柳初一臉吃味,“你覺得合適嗎?”
柳初頓時也沒了辦法。
他們在這兒僵持了太久,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阿桃上次被蕭執帶來參加蕭家的家宴,很多人都對她印象深刻。
之前她穿著低調地跟在尹飛沉他們身邊,倒是沒怎么引起注意,現在跟蕭懿糾纏到了一起,頓時讓見過她的眾人紛紛被喚醒了記憶。
賓客們心里直犯嘀咕,當時這漂亮小妖不是蕭二公子帶回來的嗎?怎么現在又跟蕭大公子牽扯上了?
這兄弟兩難不成是非要杠上了?
就連主位那邊的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蘇婉兒遠遠地看著,沒看清阿桃的臉,所以臉上只是有些疑惑的神色,但并沒有往這邊走過來。
在蘇婉兒身邊的蘇圓倒是通過衣服和身形認出了那是阿桃,著急地想要去看看,又被她娘拉住了。
“你去湊什么熱鬧?老實待著!”蘇母的聲音壓得雖然很低,但很嚴厲。
蘇圓對她娘十分畏懼,頓時不敢跑了,只能擔心地朝著那邊張望。
只有蕭家家主蕭鴻曦見狀看不過眼,黑著臉趕到近前。
他看清蹲在地上的是阿桃之后,臉色更是不好看,壓著怒氣問:“她怎么也在這兒?”
尹飛沉也沒想到會鬧這一出,但阿桃現在到底是他的徒弟,不可能置身事外,只能頗為尷尬地對蕭鴻曦說道:“抱歉蕭伯伯,是我帶她來的。”
蕭鴻曦一愣,沒想到阿桃居然跟尹飛沉也扯上了關系,這么一來反而不好發火了,耐著脾氣點點頭。
“看來這位阿桃姑娘是喝醉了,我讓幾個人幫忙把她帶下去休息吧。”
他說著眼神示意旁邊伺候的下人們上前拉人。
蕭鴻曦其實并不太在意阿桃的存在,只是這樣重要的場合,大兒子的感情好不容易定下來了,他可不想再出什么紕漏。
然而阿桃喝醉以后,那股執拗勁格外明顯,越抓她反而越賴著不走。
下人們顧忌著這是宴會場合,也不敢太過粗魯,抓了半天還是跟柳初一樣對她束手無策。
有時候拉得用力了,阿桃不僅往蕭懿身后躲,還要去扯他的衣袖。
蕭鴻曦越看越覺得上火,這么拉拉扯扯的鬧得實在不好看,正要出聲呵斥他們強行將人帶走。
蕭懿這時卻嘆了口氣,抬手示意眾人停下動作。
“算了吧。她就是喝多了,礙不著什么事兒。”
下人們見狀遲疑地停了下來。
他們不再打擾阿桃后,她果然又恢復了平靜,像棵安靜的蘑菇似的蹲在蕭懿身邊一動不動。
蕭懿對尹飛沉說道:“先讓她跟著我吧,一會兒我會找人來接她回去,你們不用擔心。”
柳初見狀仍是不太放心,欲言又止。
尹飛沉倒是沒什么擔心的,阿桃還是蕭懿托付到他手上來的呢,讓他來處理再好不過,于是拉著柳初回座位上了。
有阿桃在旁邊跟著,蕭懿不好繼續去跟人敬酒交談了,寥寥幾句安撫了蕭鴻曦,便回前面主位區域去了。
他一走動,阿桃便也安靜地跟在他旁邊,等他回到座位處后就在他身后繼續抱膝蹲下,像個精致漂亮的瓷娃娃擺件。
蘇婉兒看清這是阿桃,很是詫異,“……她?”
“喝多了。”蕭懿并不隱瞞,微微垂了垂眼眸,“之前見面時以為我是她的主人。”
蘇婉兒更加驚訝了,“她還有主人?”
“不清楚。”蕭懿笑笑,然后轉身對旁邊的下人吩咐道:“去云京城一趟,讓你們二公子過來接人。”
下人領命離去。
蕭懿見阿桃的嘴唇有些干,便倒了杯水給她遞過去,見她乖巧地接了,雙手捧著小口地喝。
蘇婉兒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見她果然懵懵地轉頭看她,卻沒有什么多余的反應,忍不住小聲說道:“她會不會,把你錯認成了蕭執?”
蕭懿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或許吧。”
不僅蘇婉兒這樣認為,堂上的賓客們不少也是這么想的。
這兄弟兩雖然氣質截然不同,但長相上多少還是有幾分相似。
眾人明面上恢復了一團和諧,暗地里小聲議論著,不著痕跡地觀察著主位上幾人的相處。
看到蕭懿給阿桃倒了杯水后,眾人心中更是驚奇。
這蕭大公子似乎對這小妖精的態度還挺友善的,莫不是變相承認了她的身份?
這是個極為重要的信號。
要知道蕭鴻曦如今雖然還沒有退下,但蕭大公子在家族中的話語權是不容小覷的。
他對待阿桃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蕭家對她的態度。
于是不少原本有心將自家閨女許配給蕭執的人,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退堂鼓。
養兩只小妖精不是什么大事兒,可三天兩頭往家里正式場合上帶,可就不太合適了。
阿桃全然不知在座諸位心里的風起云涌,她喝得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只想待在主人身邊,安靜地當一棵植物。
蕭家的下人找來的時候,蕭執正在書房里看書。
可惜半天也看不進一個字,心里十分浮躁,不知是因為蘇婉兒訂婚,還是因為阿桃這個憨貨也跑去湊熱鬧去了。
又或者兩者都有。
蕭執臉色幾經變換,實在想不明白阿桃去干什么。
那兩人訂婚有什么好看的,自虐嗎?
聽到下人通報,說天境來人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蕭鴻曦又有什么父命要下達,皺了皺眉。
“讓他進來。”
結果這人不是蕭鴻曦派來的,但也沒好上多少。
等那下人說明了來意,蕭執的第一反應是拒絕。
他并不想去參加這樣的場合,哪怕是去沾點邊也不想,他嫌不夠丟人嗎?
那下人為難地說道:“可是那位阿桃姑娘喝多了,直纏在大公子身邊,誰拉也不肯走……”
蕭執面前浮現出畫面,臉色更難看,“讓你們蕭大公子自己想辦法解決。”
下人在他這里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垂頭喪氣地回去復命。
蕭執拒絕得硬氣,然而那下人走了之后,他又怎么都平靜不下來,煩躁又焦慮。
他不由得想起上次阿桃才喝了兩杯果釀就病了好幾天,沒想到還是不吃教訓。
這次她又喝了多少?他們會安排人照顧她嗎?
蕭執想起他父親那個性格,阿桃打擾了他心肝大兒子的訂婚宴,他估計會直接把她扔出來,讓她在哪個角落里待著自生自滅吧?
越想越煩躁,蕭執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幾圈,最終還是黑著臉出門接人了。
他來到天境時,宴席已經快散了,蘇婉兒不勝酒力,已經回去休息,只有蕭懿還在。
阿桃仍然乖巧地蹲在他身邊,蜷成小小的一團,幾乎沒什么存在感。
蕭執看到這場景,就覺得一股火氣往上冒,轉身就想走。
蕭懿卻先一步看到了他,對他招了招手,喊了他一聲。
這下宴席上的眾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
在這種情況下,蕭執不好再鬧得難看,冷著臉走過去,也不跟蕭懿打招呼,直接越過他把阿桃從位子上拎了起來。
阿桃原本不肯動,看到是他后才松了勁,順從地站了起來。
“還能走嗎?”蕭執沒好氣地問。
阿桃就傻乎乎地看著他,也沒什么反應。
宴會上留到這時的賓客都已經半醉,光明正大地觀察著這邊。
蕭執可不想給他們當猴看,見狀也懶得跟阿桃廢話,直接彎腰把她抱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可是這么一來,阿桃又不配合了,不停地扭動著身體。
蕭執本來腿傷就還沒好,被她掙得煩躁,到了門口不得不把她放了下來。
“干什么?”他的語氣極兇。
阿桃或許是被他給兇慣了,喝醉了也完全不怕,懵懵地說:“不舒服。”
“那你自己走。”蕭執沒好氣地說,只想趕緊離開這里。
喝醉了的阿桃不想走,她偏了偏頭,像是想起了什么,沖他伸出雙手。
“背。”
蕭執讓她給氣樂了,“你倒是記得清楚,回回來都讓我給你背回去是吧?”
阿桃又不說話了,只看著他。
蕭執無奈,只能背過身去,把她背了起來。
阿桃舒服地靠在他肩膀上,跟隨他的腳步搖搖晃晃了半晌,突然說道:“你不是我的任務對象,我不能跟你回家。”
她喝醉了說話有點黏黏糊糊的,不太清楚。
蕭執反應了一會兒才聽出她說的是什么,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任務對象?”蕭執眼中浮現出疑惑,“你有什么任務?”
第47章 你對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阿桃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像是普通的一句醉后胡話。
蕭執卻想到了她最近的異常表現,若有所思。
“你是帶著任務來我身邊的嗎?”
難得阿桃喝醉沒有戒心,他原想套些話,然而半天也沒等到回答。
偏頭去看,發現阿桃已經垂著腦袋睡著了。
蕭執:“……”
本事沒有,人也不聰明,喝杯果釀都醉成這樣,身上的小秘密倒是挺多。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就算阿桃一開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針對的也是蕭懿而不是他。
一時間,蕭執都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該生氣。
“我一定是有病,來接你干什么,讓他們給你扔進湖里算了。”
他自言自語著,一邊把阿桃往上顛了顛,繼續往前走。
直到他們離開之后,旁邊遠處的走廊轉角才走出兩個人來。
蕭夫人攙著蕭鴻曦,看向蕭執離開的背影,目光中有些疑惑。
“他們這是?”她說道,“我先前派人打聽,明明說他已經把人趕出去了。那小妖現在雖然還在學宮上學,但幾乎沒有再回過他那里。”
蕭鴻曦看起來反而要更淡定一些,對于蕭執來接人這件事情并不算特別意外,只是多少有些不滿。
或許是因為大兒子終于定下來,今天心情比較好,又喝了些酒,他難得的壓制住了脾氣,沒有對蕭執回來一趟卻完全無視他這個父親的事情大發雷霆。
他只是注視了次子的背影一會兒,平靜地說道:“那是你不了解他。這事兒我就沒信過,肯定是那妖精姑娘自己走的。”
蕭夫人想不通,“為什么?進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她還能主動走?”
算了算時間,其實在她約見那個阿桃姑娘之后沒幾天她就離開了,但她可不覺得是她那通勸誡起了作用。
對于阿桃這樣沒有根基的妖精來說,在蕭執身邊即便有再多不好,也比獨自出去闖蕩要好上無數倍。
“老二這個人跟他哥不一樣。”蕭鴻曦轉身往宴會廳走。
“蕭懿雖然看著溫溫和和的,其實骨子里有股狠勁,所以很多事情做得漂亮。蕭執卻剛好相反。你別看他脾氣臭得讓人受不了,其實對身邊人最是婦人之仁,只要他認定了是自己的東西,除非是死了,不然是不可能放手的。”
蕭夫人確實對蕭執的脾性完全不了解,只能配合地笑笑,“那就放任他們這樣,不加干涉了嗎?”
蕭鴻曦搖了搖頭,顯得有些疲憊,“他現在一門心思跟我對著干,要是發現我們做了手腳,恐怕還得起反作用,先看著吧。”
“比起他,我更意外的是蕭懿,他似乎也挺喜歡這個妖精。”蕭鴻曦露出沉思之色。
“今天的事情原本有很多種處理方法,他卻選擇把蕭執喊來接人,顯然是對那小妖精的保護。”
蕭夫人也是這么覺得的,“是呀,要是咱們的人把她強行帶下去了,大家只會記得她喝酒鬧事被趕了出去,有損聲譽。但現在這么一鬧,眾人哪兒還關注前面的事兒,反而覺得她跟咱們家關系親近呢。”
蕭鴻曦沉吟道:“估計是咱們小看了她,這小妖精倒是有些本事,還跟尹家老四搭上了師徒關系,就算想要為難她,也得看看尹家的面子。”
“再怎么著也只是個妖精而已。”蕭夫人安慰道,“翻不出什么大的風浪來。”
蕭鴻曦也并沒有太在意,點頭道:“回去吧,也差不多該散席了。”
阿桃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甚至夢到了在現代時的場景。
一切變故好像都沒有發生,主人像往常一樣坐在陽臺上看書,她長在旁邊的花盆里,安心地睡覺曬太陽,粉嫩圓胖的葉片在陽光下舒展,不斷吸收著外界的靈氣。
蕭執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被吸走,露出詫異的神色。
此時他們已經回到了梅苑,正待在阿桃原本的房間中。
這里的擺設都沒有動過,嬤嬤每日細心打掃,也沒有灰塵。
由于擔心阿桃喝醉后像上次一樣發起燒來,蕭執還讓朔云提前把岑老請了過來,給她把了脈,開了些預防的藥。
等所有人離開后,他守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探一探阿桃的經脈。
他早就知道她失了妖丹,但之前一直想當然地以為是在喪鳥巢穴中被挖走了,現在看來,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阿桃現在醉得人事不省,想來應該不會對此有所抵觸,更方便他行事。
然而手指搭上她的手腕,澎湃的力量從指尖相觸處傳輸過去,卻如同石沉大海,沒了任何反饋。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那是被吸收了。
蕭執略微遲疑,繼續輸送,感覺阿桃的經脈仿佛無底洞一般,持續不斷地吸收著。
直到終于感受到一絲阻力,他才松開了手,看向阿桃的目光充滿了探究。
“莊主,藥好了。”嬤嬤端著藥碗推門進來,“要現在把阿桃姑娘喊起來嗎?”
阿桃比上次醉得厲害多了,一路上被來回擺弄也半點不帶醒的,蕭執也懶得費那個精神去喊她。
“給我吧。”他伸手接過,把阿桃抱起來一點,直接捏開腮幫子給她灌進去。
阿桃夢中聞到藥的苦味兒,皺了皺鼻子,覺得經脈中靈氣充沛,小聲呢喃:“不喝藥,已經很飽啦……”
蕭執聽了個大概,懶得理會,直到碗見
了底才放開她。
等阿桃迷迷糊糊地睜眼,他已經把藥碗放回了嬤嬤端著的托盤上。
阿桃茫然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委屈地一扁嘴,逃避什么一樣往他懷里鉆去。
嬤嬤在旁邊看得直樂,“喝醉了更加傻乎乎的,連誰灌的藥都沒整明白呢。”
蕭執的表情也有所緩和,“您先回去休息吧。”
待嬤嬤離開,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兩人,桌子上只燃著兩盞燭火,顯得光線昏暗。
蕭執看著埋頭在自己懷里重新睡過去的阿桃,捏了捏她的臉,“認清我是誰了嗎?小白眼狼。”
可惜面對這點小小的騷擾,阿桃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舒舒服服地睡到第二天上午,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沉浸在舒適的夢境里,感覺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抱著被子愉悅地滾了一圈。
“阿桃姑娘,你醒了?”
守在一旁做荷包的嬤嬤聽到她的動靜,笑著拉開床簾。
看到她,阿桃才稍稍清醒了一些,懵懵地坐了起來,看了一圈周圍熟悉的環境,這才發現自己并沒有回到現代去,只是一場夢而已。
“我怎么在這兒?”
她拍著腦袋仔細回想,只記得在蕭懿的定親宴席上喝酒,然后后來干了什么,她居然完全沒有印象了。
嬤嬤笑瞇瞇的,“昨晚上天境有人來報,說你喝醉了,莊主就去把你接回來了。”
阿桃沒想到一時沒注意居然醉得這么死,懊惱地揪了揪被子上的繡花。
她記得她是跟著尹飛沉和柳初的,就算喝醉了應該也不至于沒人管才對,不知道是誰通知了蕭執。
而且……
阿桃感受到身體里的力量格外的充盈,比她之前吸收了十幾顆能量石的時候還要強上幾倍不止。
但她對這些力量是怎么來的,卻沒有絲毫印象,只記得夢里好像回到了主人給她搭的聚靈陣花盆里,而且好像還喝了主人給的藥……
難道是蕭懿?
阿桃想了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且不說他到底是不是她的主人,昨天是他的定親宴,無論如何也不太可能有功夫來照看她。
“蕭執呢?”她環顧四周,只有嬤嬤一個人在。
嬤嬤將床簾掛好,聞言答道:“哦,他被岑老抓去針灸去了,就在隔壁呢。”
這幾天蕭執腿上的舊傷已經明顯見好,只是昨晚又往外跑了一趟,還背了人,自然又讓岑老給念叨了一通。
今天一大早就被逮去治療去了。
阿桃洗漱完畢,來到隔壁探頭探腦地往里看,心里有些忐忑。
這邊的治療也已經結束了,屋里有除了岑老和蕭執,還有朔云也在。
岑老正在收拾東西,先一步發現了她,“喲,睡醒了。看起來精神不錯,沒什么不適吧?”
阿桃茫然地搖了搖頭,說來也奇怪,她不僅經脈中靈氣充沛,連宿醉后的頭疼也沒有。
“這次運氣不錯。”岑老慢條斯理地說道,“你這體質本來就不適應喝酒,下次可要注意,盡可能地別碰了。”
阿桃乖巧地點頭答應,“下次不會了。”
這種一覺醒來什么也不記得的感覺有點可怕,而且身體出現了變化,她卻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蕭執只是在一旁聽著,直到岑老告辭離開后,也沒有主動跟阿桃搭話。
他要是主動去問,多半沒有結果,不如等阿桃自己開口。
阿桃磨蹭了一會兒,果然忍不住說話了。
“昨晚的事情謝謝你。”她表情糾結,充盈的力量反而讓人有些不安。
“還有,那個,你有沒有對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既然昨天是蕭執把她從酒宴上接走的,那應該只有可能是他做了什么吧?
朔云原本是要準備跟蕭執匯報工作的,聽到這兒表情有點裂開,眼神復雜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輕咳一聲連忙出去了,還順帶幫他們帶上了門。
蕭執:“?”
第48章 你會殺了我嗎?
“……我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不會趁人之危。”
入了秋,天氣有些涼了,蕭執慢吞吞地把膝蓋上的毛毯蓋好。
阿桃一愣,看了一眼朔云關上的房門,才意識到怎么回事,難得的臉色微紅。
“我不是說那個……”一瞬臉紅過后,她悄悄往后躲了躲,半藏在屏風旁邊那個大花瓶后面。
這是她不安時的下意識表現。
蕭執明知故問:“那你是指哪個方面?”
阿桃組織了一下語言,遲疑道:“……我身上好像多了一股外來的力量,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蕭執看她那有些緊張不安的樣子,渾然不似作偽,看不出任何表演痕跡。
一如既往的沒有心機、涉世未深的模樣。
蕭執壓下內心的那一點疑惑,故意逗她:“我聽說有的妖精會吸人陽氣,不然你再好好回憶一下?我雖不會趁人之危,但擋不住你要趁我之危。”
“啊?”阿桃稍微反應了一會兒,一臉震驚,“這樣也可以的嗎?”
她費力思索,還是一臉茫然,完全想不起來,“那之前為什么沒有?”
蕭執見她竟然真的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可能性,憋不住樂了,“這種歪門邪道也得配合功法使用,你想試試嗎?”
阿桃這才知道他故意的,使勁搖頭,不高興地回答:“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但心里的不安倒是散了些,蕭執還有心情逗她,說明問題應該不大。
然而很快她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蕭執逗完她后繼續說道:“其實我也沒說錯,你說的那股力量,應該就是從我這里吸過去的。”
“小妖精。”他笑了笑,“你的經脈夠寬夠深的,要不是沒了妖丹,恐怕真的能將我的力量吸到干涸。”
他這話說得平淡,阿桃卻敏感地豎起了耳朵,內心有些警惕起來,又往后退了退。
蕭執也不介意她半躲在花瓶后面,兀自回憶般地說道:
“以前我活捉過一只狼妖,因為好奇妖的能量走向,剖開了他的經脈。他當時已經是首領一級的妖物,帶領族群為禍一方,令人聞風喪膽,經脈卻不及你的一半。”
阿桃抿了抿唇。
蕭執輕聲道:“說說吧,你是哪里來的大妖?身上帶著什么任務?”
阿桃的眼睫微微顫動,抬頭看向他。
蕭執也看著她,目光居然有些溫和。
“你知道嗎,如果是幾個月前,你現在已經被鎖鏈穿透琵琶骨,鎖在牢里了。”
可是昨天他發現不對勁之后,居然并沒有絲毫想要把她怎么樣的想法,甚至下意識地將事情完全隱瞞了下來,沒有讓其他人知道。
阿桃身體一顫,“我不是壞人,也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蕭執站起身,往她這邊走了幾步,“那你來我身邊,或者是想要去蕭懿身邊?是想要做什么任務?”
阿桃眼中這才閃過驚訝,又有點心虛地低下了頭,“什么任務?”
“這可是你昨晚喝醉了自己說的,認錯了任務對象,所以你的任務現在是失敗了嗎?”蕭執的聲音很輕,卻像是炸雷一般在阿桃耳邊炸響。
她眼前一黑。
完蛋了,果然喝酒誤事。
阿桃不知該怎么回答,半個身子藏在花瓶后面,衣袖里的手不自覺地有些發抖,“你會殺了我嗎?或者把我關到茫山里去。”
蕭執難以察覺地怔了一下,不置可否,繼續說道:“我說你采藥怎么采到茫山里去了,原來是想提前踩個點?還是里面有你想要找的人?”
阿桃搖頭,“都不是,我就是……想去看看。”
她悄悄打量了一眼四周。
這里是蕭執的臥房,看起來應該并沒有什
么陣法機關,他也沒有拿什么武器對著她,但是阿桃覺得自己應該跑不了。
她可能不太會打架,現在也打不過他。
“你來找蕭懿的目的是什么?報恩,還是報仇?”
蕭執走近了,出乎意料地并沒有對她發火,只是低頭看著她,“報恩就算了,報仇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幫幫你。”
“幫我?”阿桃一愣,完全沒想到蕭執居然是這個態度。
看起來她應該不會被抓,也沒有生命危險了?
蕭執:“前提是你得把前因后果告訴我。”
阿桃沉默了一會兒,有點不解,“……問題是,你為什么要幫我?”
蕭執:“……”
他一時居然被問住了。
對啊,他為什么要幫她?嫌自己的事情還不夠多嗎?
他臉色頓時黑了一些,不悅地道:“我看不慣蕭懿,有什么問題?”
“沒有。”阿桃看他生氣了,縮了縮脖子,小聲說道:“那我們還是不一樣,我挺看得慣他的。”
蕭執差點被氣死,“所以你就是來找他以身相許的是吧?結果陰差陽錯找到我這兒來了?”
阿桃別扭地搖頭,跑到屏風另一邊去跟他拉開距離。
“你不要揪著這個不放,我現在已經不做任務了。”
蕭執也不想跟她爭吵這個,深吸一口氣,“行,那不說這個,說說你的身份,原先是哪里的妖?妖丹為什么沒了?又是誰給你發布了什么任務?他答應了你什么?讓你任務成功就返還你的妖丹?”
他一問就是一大串,阿桃聽得腦袋都大了一圈。
“我不能告訴你。”主要是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而且很多事情她自己也還沒搞明白。
阿桃沮喪地伸出雙手:“不然你還是把我抓走吧。”
蕭執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你……”
生氣,但無處可發。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小妖精那張嘴怎么比蚌殼還難撬開。
即便都已經被揭穿了身份異常和任務的事情,也死不肯說。
蕭執抬手揉了揉額角,感覺下面腿疼,上面頭也疼。
他伸手去抓阿桃,結果她嘴上說著“你抓我吧”,身體倒是很誠實,跑得飛快,繞著圈又溜到另一邊去了,中途還差點被凳子拌了一下。
蕭執:“……”
這就是大妖的實力嗎?
他是真想不明白,昨晚上的事兒說明阿桃不可能是普通的剛化形小妖,依據他的判斷,她的力量巔峰時期完全足以擔當一個龐大妖精群體的首領,甚至可能超過很多令他頭疼的大妖。
但是他又實在沒辦法把眼前這個蠢萌蠢萌的小姑娘,和那些盤踞一方、實力雄厚、性格兇惡的妖精聯系在一起。
阿桃跑得太急沒注意凳子,磕了一下膝蓋,疼得輕嘶一聲,但還是靈活地溜遠了。
經過剛才幾句對話,她敏感地感覺到蕭執雖然說得嚇人,但其實好像并沒有特別忌憚她的情況,也似乎沒有對她不利的意思,只是想套她的話。
她皺了皺鼻子,覺得又不太想被抓了,“我雖然搞錯任務對象了,但又沒有傷害到你,你又不喜歡我。我也沒有傷害其他人,這樣說起來,你抓我是沒有道理的。”
蕭執氣笑了,很想跟她科普一下目前的妖精地位問題,像她這么肆無忌憚的妖精,整個云京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你當個小騙子還挺理直氣壯的是吧?”
阿桃抿唇,“不行你算一下精神損失費吧,一塊兒記在賬上。”
精神損失費?
這可真是個新鮮詞。
蕭執:“……”
他發現他對這個小妖精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說吧油鹽不進,打又下不了手,關吧……
關?這個倒是不錯。
蕭執臉色好轉了些,“既然你不愿意說,那為了云京百姓的安全,我暫時不能放你離開了。看在往日情面的份上,也不綁著你,等你什么時候想說了,什么時候再離開梅苑吧。”
反正他也不能真把人扔到茫山里去,拘在眼皮子底下也不錯。
這個想法隱晦地戳中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點,心情頓時愉悅了許多。
“你還沒吃早飯吧?想吃什么就去告訴嬤嬤,讓她吩咐廚房。”
他也不跟阿桃玩老鷹捉小雞了,回到椅子上坐下,朝外面喊了聲來人,叫人去把朔云叫回來,順便把阿桃帶出去。
情勢急轉變化,阿桃懵了一會兒,眼睛一轉,沒有什么異議。
以前身上毫無力量的時候,她都能從梅苑跑掉,現在還想關得住她?
圍墻加高了也不行。
她乖巧地跟著嬤嬤走了,只等著身邊沒人的時候,悄悄溜走。
嬤嬤得了蕭執的命令,一時間不知該擺出什么表情,這兩人也是真的能折騰。
不過阿桃重新回到這里,她還是很高興的,破天荒地讓廚房換了風格,不再以蕭執的口味為主,而是做了一堆阿桃喜歡吃的東西。
阿桃原本正準備尋機會開溜,聽到菜單后:“……謝謝嬤嬤。”
要不還是吃完早飯再說吧……
她最近忙著學習備考,加上食堂荷月軒的飯菜味道一般,很久沒有吃到好吃的了。
突然發現自己有點犯讒的阿桃決定再多等一會兒。
廚房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把菜傳了上來。
阿桃安靜地吃飯,吃到半時,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嬤嬤離開了。
她摸摸已經有些鼓起來的肚子,覺得時機成熟,悄摸放下碗,往門口溜去。
蕭執喜歡安靜,梅苑的下人也并不多,這會兒外間也沒有人。
阿桃順利地來到門口,只要出門轉過拐角,她就可以順著花叢一路溜到院墻邊,小心避開外面巡邏走動的下人,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
嬤嬤離開的時候把外間的門給帶上了,她貼耳過去聽了一會兒,外面安靜極了,只偶爾有風吹樹葉的聲音。
這么順利嗎?
阿桃有些不可思議。
她極輕地把門拉開一條縫,瞇著眼睛往外看去,猝不及防跟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蕭執坐在門口處,手里把玩著一個銀色的素圈,看向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吃飽了?”
阿桃:“……”
第49章 我會負責的
“吃飽了。”阿桃慢吞吞地把門全部推開,“出來曬太陽。”
蕭執也不點破她的小心思,看她一臉吃癟的樣子心情格外愉悅。
“過來給你看個東西。”
“什么東西?”阿桃好奇地走過去。
她剛才就注意到蕭執手上拿著的那個銀色的細圈,有點像手鐲,還挺漂亮的,就是圈口比較大,至少她是帶不上的。
蕭執拉住她的手腕,速度極快地把那素圈套了上去。
上面銀色的符文閃動,阿桃只覺得眼前一花,鐲子的圈口瞬間縮小,牢牢鎖在了她細白的手腕上。
“!”
阿桃感到不妙,連忙伸手去扣,卻發現鐲子渾然一體,完全打不開。
感受到經脈中充盈的能量被瞬間壓制住,阿桃陷入了沉思。
蕭執托著她的手腕,拇指在素圈上輕輕摩挲,慢悠悠地解釋:“給你上把鎖,免得你跑了。”
阿桃打開他的手,轉動了一下那素圈,試圖脫下,發現圈口尺寸剛剛貼合她的手腕,完全取不下來。
跑路計劃中途夭折,阿桃有點崩潰,扁嘴抱怨,“……你真討厭。”
蕭執眼睛里的笑意淡了些,“誰讓你攤上我了呢?乖乖待著吧。你房間里的東西都沒有動過,煉丹房那邊也可以隨便使用。”
他頓了一下,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我已經讓朔云去幫你請假了,等你什么時候想說了,咱們再討論回學宮的事兒。”
聽他居然拿學宮來威脅自己,阿桃頓時更不高興了,抿了抿嘴,轉身回房,撲在床上生悶氣。
果然應該趁早跑掉的,貪吃誤事。
蕭執也太有心機了,只怪她自己沒有戒心……
阿桃看著那個鐲子,氣得上嘴咬了一口,邦硬得硌牙,干脆眼不見心不煩地塞到被子里。
嬤嬤推門進來,就看到她沒精打采地趴在被子上,知道這是又鬧別扭了。
“剛吃完飯,怎么不出去走走消消食?莊主說不讓你出梅苑不過氣話而已,其實只吩咐了不讓你出門。”
意思是府中這么大,她還是可以隨便溜達的。
阿桃郁悶,并不覺得二者有什么區別。
“他在哪兒呢?”
“在院子里看書呢,最近他閑暇時間多,便常在院子里坐坐,曬曬太陽。”
那阿桃更不愿意出去了,她總是懟不過蕭執,看到他就生悶氣。
嬤嬤也不勉強她,把手里的托盤放下,上面放著刻刀和幾段木料,還有阿桃熟悉的那只木雕胖鳥。
“莊主怕你無聊,特意讓我給你帶來的。”
阿桃最近忙于學習,有一段時間沒玩這個了,其實她現在也沒有雕刻的心情。
但想到什么,她起身從床上爬起來,拿起木料端詳了一會兒。
這木料是黃楊木,軟硬適中,很適合雕刻,現已被初步削成了比較規整的形狀。
阿桃陷入沉思,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刻小鳥她已經非常熟練了,倒是可以開始刻個別的東西。
到了午時,蕭執見她一直悶在屋里不出來,又擔心她把自己氣壞了,于是親自來到她的房間,敲了敲門。
阿桃沒理他,但也阻止不了他理直氣壯地推門而入。
蕭執走到桌邊,就見那只木雕小鳥像失寵了一樣,被遠遠放在另一邊。
而阿桃面前則擺著幾個瘦瘦長長的木雕成品,依稀能看出人形的模樣,只是四肢細長,干枯瘦癟,比例失調,五官歪斜,看著十分古怪。
“你這是刻的什么?”
阿桃眼皮都不掀一下,“你。”
蕭執:“……”
莫名感覺受到了侮辱。
他氣樂了,“在你的印象里我長這樣嗎?”
阿桃轉身拿起一個,對著他比對了一下,來回看了幾次,得出結論。
“就是啊,長得一模一樣。”
她就是把他故意刻得丑丑的,她樂意。
蕭執對這幼稚的報復手段又無語又好笑,決定不與她一般計較。
“先出來吃飯。”
阿桃默默地站起身,吃飯就吃飯。
她抱起桌上的幾個丑木人,出去以后遇人就發,還特意強調刻的是蕭執。
拿到木雕的下人無不嘴角抽搐,悄悄去瞥蕭執的臉色。
蕭執:“……”
他的忍耐力真是又上了一個高度。
阿桃還在生氣,話也沒跟他說一句,吃完午飯就回房繼續自己的雕刻事業。
入了秋后天氣變化無常,上午還是好好的陽光,沒過多久卻突然下起雨來。
連綿的細雨澆下,帶來獨特的草木和泥土的氣息。
阿桃從雕刻中抬頭,遲疑了一下,離開自己的房間,在門口探出頭往外看。
院子里空蕩蕩的,蕭執已經離開了,他原本坐著看書的地方只留下一張空蕩蕩的椅子。
有下人端著東西從門前經過,一眼看出她在找誰,主動搭話:“莊主去前廳見客去了。”
這幾天蕭執的腿傷逐漸緩解,事情也慢慢多了起來,下午經常不在梅苑之中。
阿桃眼珠一轉,跟他要了把傘,然后走進綿綿的雨幕中。
身后并沒有人特意跟著她,那下人把傘給了她以后也忙自己的去了,顯然大家對于她被禁足一事已經非常習慣且熟練了。
但阿桃還是發現府中守衛數量明顯增多,每每她走近圍墻,總能感覺到許多若有若無的視線。
阿桃閑逛一樣地走著,能夠下雨后周圍植物的喜悅和生機,但走到一個偏僻院子時,卻感覺到一股絕望不適的情緒。
她踟躕了一下,走過去推了推院門。
這里應該是個客院,位置偏僻,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住過人了。
隨著“吱呀呀”的聲響,塵封多時的院子打開,露出院子里的景色。
太久無人修理剪枝,院子里的草木生長得格外茂盛,只是不知為何,許多植物的枝葉都腐壞發黃。
阿桃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院子里的排水口不知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這幾天下過幾場大雨,積了大半院子的水,把植物的根都泡壞了。
難怪只有這里的氣息格外不同。
阿桃秉持著植物應該互幫互助的態度,從角落里拾來一根細長的木棍,繞過院子里的積水,踩著高出水面的花壇邊,小心地走到院墻邊上,去疏通下水道。
她蹲在巴掌寬的花壇邊沿上鼓搗,看著院子里的積水逐漸減少,植物們的情緒緩和,頗有成就感。
雨傘已經被她放在了另一邊,幸好只是綿綿細雨,淋一會兒也不打緊,只是感覺背上稍微有些潮濕。
然而她這個念頭才一閃而過,天邊便突然風云突變,電閃雷鳴,刮起大風來。
雨滴越變越密,打在身上的力道逐漸增大。
阿桃沒來得及趕回放雨傘的地方,幾步路就淋了個通透。
蕭執過來找人,剛好看到阿桃急慌慌地跳過地上的積水,重新撐起雨傘。
聽到他的腳步聲,她抬眼看過來,烏黑澄澈的眼眸中還有未散盡的慌亂,像是受驚的小鹿,可憐又可愛。
她回來以后已經換上了以前的衣裳,被雨水一淋,變得緊貼著身體,顯示出漂亮的曲線。
蕭執掃了一眼,眼神微暗,想到什么,快步走過去,同時單手脫下外袍。
走到阿桃身邊時,他動作迅速地把她整個人都裹入外袍之中,拉著她的手腕將人帶到了屋檐下避雨。
小院里只有一間房,還上了鎖,旁邊的房子都離得太遠,雨又越下越大,暫時回不去了。
蕭執的眉頭緊緊皺著,“下這么大的雨,你跑到這兒來干什么?”
他剛才回到梅苑沒見著人,得了暗部的稟報,才順著她的足跡找了過來。
最近鳳澤山莊的人暗中齊聚云京,他身邊也安排了幾個暗衛,所以才放心地任由阿桃到處溜達。
想到此時暗衛就躲在角落里看著,蕭執微微側過身體,擋住了阿桃。
阿桃:“……我就是隨便走走。”
她看了看外面的瓢潑大雨,瑟縮了一下,覺得有點冷,很快就打了個噴嚏。
秋雨最是寒涼,她這一身衣服濕了七成,不冷才怪。
蕭執伸手幫她把外袍裹得更緊一些。
“我看你是閑得沒事兒干,這偏僻舊院子,積水了跟下人說一聲就是了,你笨手笨腳地弄什么?”
阿桃懶得跟他解釋,被風吹得又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整個人又蔫了一點。
蕭執低頭,見她在輕輕顫抖,遲疑了片刻,伸手把她攏入懷中。
阿桃猝不及防,鼻尖撞上他的胸膛,感受到一陣溫暖襲來,混合著她熟悉的淡淡熏香味兒。
蕭執的體溫很高,雙手搭在她的腰部和肩上,有些寬大的袖袍將冷風全都隔絕在外,在狂風暴雨中圍出一個溫暖、安全的小小天地。
兩人的距離很近,阿桃能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有些發愣。
他們上一次這樣親密的接觸,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蕭執也沒有說話,微微低頭,鼻尖蹭了蹭她的頭頂,聞到淡淡的、自然的草木清香。
懷中的軀體一如既往的柔軟,他下意識地抱緊了些。
感覺到腰上的力道,阿桃回神,抬手想推他,但又覺得外面太冷,有點貪戀這點溫暖,便沒有動。
蕭執感覺到她的手輕輕搭在自己胸前,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她的猶豫和遲疑。
他眉頭擰起,故意抱得更緊了,“什么都做過了,也不差這么點。別凍生病了,等雨稍小一些再回去換衣裳。”
阿桃沉默了一會兒,琢磨著蕭執最近的表現,不太確定地小聲道:“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啊?”
蕭執臉色微變,下意識地松開了些力道,“去學宮待了幾日本事沒學多少,臉皮倒是變厚了些。”
阿桃表
情迷茫,不知道他這回答是“是”還是“不是”。
她是個有擔當的妖,回想了一下兩人之間的糾葛,頗有些愧疚,“若是因為我之前的失誤的話,我會負責的。”
蕭執:“……你怎么負責?”
他聲音很輕。
阿桃臉頰貼在他胸膛處,聽著他的心跳想了想,發覺自己也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她茫然片刻,“那我賠你點錢?”
蕭執臉色一黑,“誰會喜歡一只笨妖精,沒事兒少做點夢。”
第50章 你是個好人。
蕭執今天不止一次說阿桃笨了,她有點不高興。
“你最近為什么總罵我,以前你都不會這樣說。”
之前她對人類社會一無所知,一切都是摸索試探著前行,沒少鬧出笑話,當時蕭執都沒說過她笨。
現在她已經懂得越來越多了,他反而開始經常說起。
即便是阿桃脾氣好,也開始有點不滿了。
“……因為以前沒發現吧。”蕭執毫無悔意。
“可是我不喜歡別人說我笨。”阿桃認真地說。
她能感覺到蕭執說她笨時,其實并沒有多少惡意,跟下人們以前調侃她笨的時候語氣不一樣,意味也不同。
但她也覺得不能慣著他。
蕭執微微一愣,既沒有道歉,也沒有說以后再不說她笨了。
“那就學著變聰明一點。”
這不還是在說她笨嗎?
阿桃忍下小脾氣,看看他還能說出什么來。
“比如說呢?”
蕭執:“比如說,如果你不想說出你的小秘密,就把它掩蓋好一點,規避一切可能暴露的風險。像昨天晚上那樣,在魚龍混雜的宴會上醉得不省人事,就極為危險。”
說起這個,阿桃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忍不住嘴硬了一下。
“我以為不會醉的……”
蕭執:“那上次喝醉后病了好幾天的人是誰?”
上次跟蕭執一起出席家宴后回來,雖然蕭執堅定地認為她喝醉了,但其實當時阿桃的神志非常清楚,她并不認為自己喝多了。
這次也不過是比上次多喝了……一杯還是兩杯來著?
她怎么好像記不清了?
阿桃:“……”
她反思了一下,覺得至少在這個事情上,蕭執是對的,回想起來確實不安全。
阿桃心虛地不吭聲了。
“吃一塹長一智的道理都學不明白,還說不笨?”
阿桃心里不服,但說不過他,干脆偏過頭去不理人。
兩人雖然看起來互相嫌棄著,但身體卻擁抱在一起,姿態親密。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時,遠遠看去像是熱戀中的愛侶,在互相依偎著閑聊。
阿桃的手抵在蕭執胸膛上,抬久了有點累,便放了下來。
兩人的距離進一步拉近,外面大雨傾盆,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屋檐下這一方小小的天地,更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感和安全感。
蕭執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氣氛的影響,破天荒地說道:“你要記得,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比你自己更珍貴。”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阿桃沒聽明白,疑惑地轉了轉腦袋,“你說什么?”
蕭執卻不說了,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緒里。
他其實想說的是阿桃的任務。
昨晚聽到阿桃的醉話之后,他出乎意料地并沒有感到特別生氣,而是回去反復思量這到底是一句醉話,還是酒后吐真言。
最后得出結論,這應該是真的。
阿桃身上帶著一個什么任務,對象是蕭懿,后來錯認成了他。
他思索阿桃此前的種種表現,不禁有點疑惑。
到底是什么任務,會讓阿桃這么努力地想讓他……更確切的說是想讓蕭懿喜歡上她,甚至為此出賣身體也在所不惜。
如果說她的目的是報復,那為什么無論是看向他還是看向蕭懿的眼神都是坦蕩而清澈,從不含任何怨毒,甚至冷漠都沒有。
排除她自己的原因,那只可能是有人用什么東西,跟她做了交換。
而這個東西是什么?蕭執只想到了阿桃缺失的妖丹,就算不是,至少也是與此有關的。
但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會想讓蕭懿喜歡上阿桃?這樣做對此人有什么好處?
蕭執想來想去,發現如果從外界視角客觀分析,最有動機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畢竟很多人都知道,他跟蘇婉兒有過那么不明不白的一段感情。
如果蕭懿喜歡上阿桃,跟蘇婉兒感情破裂,表面上最大的、最直接的得益者就是他。
又或者,是因為蕭懿的身份,作為蕭家未來的家主,讓他喜歡上一只妖精,對妖族的生存無疑是有利的。
會是他們之前查到的那個跟惡妖有勾結的勢力嗎?
又或者那股勢力的背后就是蕭懿,所以妖界那邊的勢力妖以阿桃為籌碼,讓妖界在雙方的合作中,占據更多的主動權,獲得更多的利益。
這樣說的話,阿桃跟蕭懿相識的事情也說得通了。
而阿桃現在不做任務了,是因為蕭懿和蘇婉兒已經定親,錯失了最佳時機。
蕭執越想越驚心,這無疑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雖然阿桃的嘴嚴實得像只河蚌,但蕭執感覺現在氛圍還不錯,或許可以換個角度,再嘗試著撬一下……
他轉移話題說道:“你想回學宮嗎?”
“……想。”阿桃郁悶地點頭,感覺他明知故問。
蕭執繼續道:“我問你的身份和任務內容,你都不愿意說,但總得透露點什么讓我放心,不然我不可能把你這個不安定因素放出去。”
阿桃不高興他說自己是不安定因素,頭轉向一邊,蹭過他的胸膛,倒像是在他懷里撒嬌一樣。
“我不會傷害別人的。”
這一點蕭執是相信的,他與各種各樣的妖打過許多交道,她身上無意識釋放出來的純善之氣,是很難做假的。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我很想相信你,但我不能信。如果你的事情被別人發現了,送上審判席,你這句話也是毫無意義的。”
阿桃不會傷害別人,卻不代表她背后的人不悔。
作為一顆棋子,她是善是惡并不重要,只要有用就可以了。
他不希望阿桃在無知無覺中卷入紛爭,成為人妖開戰后第一批被祭天的無辜者。
如果阿桃知道他們的計劃,是有意識地主動參與,他也要知道她的參與程度,是出于本心,還是受了什么蠱惑,又做了哪些事情。
最差的結果,是阿桃就是妖界那邊的頭目之一。
想來也不太可能,她一看就沒什么社會經驗,即便從力量上看已經是足以雄踞一方的大妖,估計也是那種窩在深山老林里幾百年不出來溜一趟的妖。
這樣的妖管不了一個復雜的勢力,更別提策劃什么陰謀,更不會被派到前線,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任務。
所以他更傾向于阿桃還是有救的。
但如果她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罪惡,為了保她性命,他就只能把她關起來了。
不是現在這樣溫和的、開玩笑一樣的禁足,而是真正不見天日的囚禁……
確保她永遠不可能逃出去,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阿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低著腦袋悶聲悶氣地說道:“我以后會更加小心,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蕭執笑了,讓她給氣的,“你是吃準了我不會拿你怎么樣,是吧?”
阿桃在他胸前蹭了蹭,發出一張好人卡。“你是個好人。”
蕭執:“……”
真稀罕,還是第一次有人用“好人”這個詞來評價他。
雖然看起來是夸贊,但怎么總感覺不太對勁?
蕭執不得其解,只能忽略這股奇怪的感覺,繼續說道:
“你要是傷害了人,我也逃不了責任。想讓我相信你,你得多給我一點信息,讓我也安安心。”
或許是暴雨隔絕了外界,加上緊緊相貼的姿勢,讓阿桃感覺到一種從
來沒有過的親密感。
而且蕭執今天難得的溫和,甚至稱得上溫柔。
阿桃仔細考慮他的話,覺得還挺有道理,于是點了點頭。
“那你問吧。”
蕭執抱著她的手略松了點力道,但并沒有放開她,只是上身離遠了一些,這樣更方便他觀察阿桃的神情,來判斷她有沒有說謊。
阿桃察覺到動靜,抬頭看他。
她的頭發和眼睫都有些濕漉漉的,襯得眼睛更加清澈,額角的碎發被打濕了,垂在白皙的臉頰側,彎出動人的弧度。
連鼻尖都顯得嬌氣。
蕭執幫她撥開了眼睛旁邊的一縷發絲,忍不住想:他的小妖精什么時候長得越來越漂亮了,不是容貌有多大的變化,而是情態更加動人。
兩人近距離對視,幾乎鼻尖對著鼻尖。
他只要稍微垂下視線,就看到阿桃粉粉嫩嫩的小巧唇瓣……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壓下自己不合時宜的想法,開始問話。
“交給你任務的是妖還是人?”
這個好答,阿桃一絲猶豫也沒有,“人。”
蕭執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如果是人的話,那他之前的最壞猜測就推翻了,站在阿桃背后的只有可能是蕭逸或是蘇婉兒的敵人。
站在這兩人對立面的人都不少,問題是什么人這么無聊,大費周章只為了破壞人家的感情?又或者只是想毀了蕭、蘇兩家的聯姻?
不過,阿桃說是人,卻不一定真的就是。
他暫且壓下這個疑惑。
“你的任務是讓蕭懿喜歡上你嗎?”
阿桃自從來到他身邊,什么也沒有做,只一心圍著他轉,甚至用上了酒后亂性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招。
她從來不亂跑,也沒有對他提出過什么要求,更沒有偷偷翻他的東西。
他對自己的東西擺放十分敏感,尤其是重要的東西總是會多留意幾分,并沒有發現過什么異常。
平時阿桃對他本人的關注,也遠超過對他書房的關注。
所以蕭執才作此猜測。
阿桃點了點頭,覺得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她并不意外蕭執能猜出來大概。
她暴露的信息其實挺多的……
蕭執雖然心里已經基本有數,但看到她點頭承認,還是忍不住心里冒火。
他語氣突然變兇,“要完成這個任務的方法有千百種,你是有多笨,才能把自己都送上去?”
阿桃眨了眨眼,沒明白他說什么。
蕭執皺著眉,表情很難看,“為了完成任務,是不是隨便一個人,你都能跟他上//床?”
阿桃恍然大悟,然后就紅了臉,“不是,我那時候不知道……以為脫光了睡在一起就可以了。”
這話瞬間把蕭執的思路都打斷了,他愣在原地,稍微反應了一會兒,回憶兩人之前的相處。
“你的意思是,前兩次我們并沒有發生什么?”蕭執有點懵。
他潔身自好多年,在這方面實在沒什么經驗,一直認為腦子里沒有具體的細節記憶,是因為他喝多了……
阿桃臉發熱,也覺得自己這個大烏龍很無語。
蕭執努力回憶:“所以我們第一次應該是那天下午?”
阿桃點頭。
蕭執想起那天自己都干了啥,整個人都沉默了。
很多細節他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心情不太好,動作有點粗魯,阿桃好像一直在哭……
愧疚和后悔鋪天蓋地的涌了上來。
“抱歉……”
蕭執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說話聲音都啞了一些,“你后來怎么不拒絕我?”
阿桃思索了一下,誠實答到,“除了那次以外,后面其實還挺舒服的。”
蕭執瞬間從愧疚中清醒:“……”
面對這么實誠又直白的小妖精,他能說什么呢?
謝謝你對我技術的肯定?
阿桃見他不說話,提醒他,“你偏題了。”
蕭執:“……”
行吧。
他壓下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繼續問:“第二個問題,你這個任務針對的是蘇婉兒嗎?”
“不是。”
阿桃答完這個問題后,忍不住有點走神。
她在想,如果是的話,蕭執會為蘇婉兒出氣嗎?懲罰她?或者把她交出去?
但這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不等她深想,蕭執的第三個問題又來了。
“那是為了阻止蕭家和蘇家聯姻?”
蕭執回想起來,發現阿桃出現的時間也非常巧合,正是在蕭逸和蘇婉兒定情之前的一段時間。
誰知阿桃還是搖頭,“……也不是。”
蕭執皺眉,繼續問:“給你任務的人跟妖界有關?”
聽到這個,阿桃遲疑了一下。
妖精管理局自然是跟妖界有關,但似乎跟這里的妖界關系不大……
“沒有吧。”她答道。
蕭執聽到這個答案忍不住皺眉,又繞回原點了。
阿桃這個停頓,說明是跟妖界有一定的聯系的,但她又說發布任務的是人。
蕭執靈光一閃,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問題:“給你發布任務的是組織還是某個人?”
阿桃:“……一個組織。”
阿桃有點后知后覺地發現,雖然她好像沒有回答幾個字,但是怎么感覺被套出來好多話?
蕭執:“我知道了。最后一個問題。這個組織用什么跟你做了交換?”
說到這個阿桃有點恍惚,眼神放空了一會兒,很快就回神了。
“帶我回家,放我自由。”
蕭執一愣,“回家?你家在哪兒?”
大路上雖然很多危險之處,但并非完全無法到達,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某些特定的人幫忙才能回去的嗎?
“很遠的地方。”
阿桃有點不想繼續這個問答游戲了,她預感到蕭執后面問的問題,都是她答不上來的。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是比“她是妖”這一點更加異類的存在,再問下去恐怕永無止境。
她避開蕭執的目光,轉頭看向廊檐外面。
這樣突然的大雨通常都下不久,這會兒風聲漸息,雨勢變小,撐傘走出去也不會淋濕了。
“我們回去了嗎?”她問道。
蕭執其實還想再問,但見阿桃又打了個噴嚏,便打消了念頭。
來日方長。
“走吧。”他松開手,但沒有完全放開她,半摟著她的肩膀,撐開雨傘。
他的傘更大,而且個子高大,站在阿桃身邊還能幫她擋風。
阿桃權衡了一下,覺得跟在他身邊可能比較暖和,便抱著自己的傘乖巧地跟上去了。
回到梅苑,嬤嬤見她披著蕭執的外袍,頭發都濕了,連忙驚呼著迎了上來,馬上讓人去準備了新的衣服和熱水。
回來的路上,阿桃自己身上沒有再多濕一點,回頭卻見蕭執一側肩膀淋濕了一些,衣服顏色明顯更深一點。
“你也去換個衣服吧。”阿桃提醒他。
“嗯,我回屋去換就行了,你去浴房洗個澡。”蕭執渾不在意地抖了抖雨傘上的水。
阿桃頭發衣服都濕了,確實得洗個澡。
她見蕭執轉身準備回屋,突然想起自己被他套了那么多話,但他還沒表態呢,于是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等一下。”她牽住對方的衣角。
蕭執停下腳步,挑眉,“想跟我一起換?”
“沒有。”阿桃火速拒絕,撒手后退一步,“你問的我都回答了,那我一會兒可以回學宮了嗎?”
她生出右手,“還有這個。”
蕭執托住她的手腕,把玩似的推著素圈轉了一圈。
“不行。”他無情拒絕,“明天再說吧,看我心情。說不定你說幾句好聽的,我就讓你回去了。”
“至于現在……”他反手拉住阿桃的手腕,直接把人帶去浴房,“先洗澡沐浴。”
“你說話不算話。”阿桃抱著門框不肯進去,又反手拉著他的袖子不讓他走,“我都告訴你了。”
蕭執對她的執拗有點頭疼,“我可沒答應問完就放你走。”
那學宮就這么好?在這里多待一晚都不愿意?
阿桃也覺得他很過分,感覺自己被騙了,有點生氣,又有點說不出的難受。
原來蕭執抱著她溫聲軟語,就是想騙她把事情說出來,然后轉頭就不認賬。
“那你總不能一直關著我。”她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不自覺地扁嘴,一股委屈感莫名涌了上來。
蕭執見狀下意識地走近了一步,忍不住嘆息,“行了,讓你走。你先去洗澡行嗎?”
“真的嗎?”阿桃抬眼看他,目光充滿了不信任。
蕭執:“……真的。你洗完了我們再細說。”
阿桃這才松開了手,乖乖走進浴房。
蕭執得了自由,回房換了一身衣服,開始思索阿桃今天的回答,順便想一想待會兒要怎么忽悠她……
小妖精對吃喝玩樂都沒有什么特別的追求,現在一門心思上學,要想留住她,還真不太好辦。
他想起之前尹邱說過,阿桃的基礎知識太缺乏,需要補補課。
要不,他每天省出點時間,給她開開小灶?
對于阿桃現在這個學習狂熱狀態,這誘惑足夠大了吧?
蕭執指尖敲了敲桌面,覺得很滿意,現在只等某只小妖精主動送上門了。
然而他等了半天,也沒有聽見門外有什么動靜,找人一問,才知道阿桃還在浴房里沒有出來。
他們兩人都不喜歡沐浴的時候有人伺候,所以下人們備好了物品后都關門出來了,也沒人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能鼓搗這么。
“莫不是水太熱,泡暈過去了吧?”嬤嬤的語氣十分擔憂。
怕阿桃淋了雨寒氣入體,她特意讓人把水燒熱一些,可千萬別好心辦了壞事兒。
蕭執算了一下時間,心里也有幾分擔憂,對嬤嬤說道:“我去看看。”
他大步來到浴房,門口依然緊閉著,里面一點動靜也沒有,更沒有水聲。
在門口遲疑了一下,他推開門走了進去,繞過屏風就見阿桃背對著他靠坐在浴池邊上,腦袋歪著,對開門的動靜毫無反應。
蕭執心里“咯噔”一下,顧不得許多,快步走過去扶住她的腦袋,去看她的臉色。
浴池中水霧氤氳,阿桃散著長發,鎖骨以上都在水面上,露出漂亮的肩頸線條,皮膚白皙粉嫩,臉頰也是蒸得微微冒汗,面色紅潤健康,呼吸均勻,湊近了甚至能聽到小小的鼾聲。
蕭執:“……”
這小妖精總是能把人弄得哭笑不得。
阿桃昨晚本就喝醉了酒,因吃了蕭懿給的一顆藥,今日才沒有頭疼,但其實也有些精神不濟。
后來又淋了雨,加上得知可以回學宮了,又少了一樁心事,泡在溫暖舒適的熱水里,自然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蕭執放下了心,一直停留在她臉上的注意力才散開,接著目光就掃到了水下隱約的曲線,額角的青筋一跳,迅速移開了眼。
不過,讓阿桃這么睡在浴池里也不是個事兒。
他想了想,動作小心地把人從水里撈了出來,放在旁邊的軟榻上,用毛毯一裹就抱出去了。
整個過程中,就是出水的時候因為失重感,阿桃下意識地掙了一下,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很快就重新靠在他懷里睡著了。
蕭執看得想樂,就這警惕性,還想跑呢。
倒省了他費心思,等這小妖精睡飽了醒來,只怕天都要黑了。
蕭執把阿桃抱回房間安置好,便安心地去忙自己的事情。
沒過多久,下人突然來報,說有個尹姓公子來訪,現在已經等候在前廳了。
“姓尹?”蕭執感覺奇怪,尹家他只跟尹飛沉比較熟,但這廝就跟在學宮里生根了似的,平時很少出來,怎么會突然來他這里。
“是的。”下人頓了一下,語氣有點怪,“他還叫我傳個話,讓您把他徒弟給放了。”
下人迷惑得想撓頭,莊主最近身邊也沒有什么生人啊,這位尹姓公子的徒弟是誰?
蕭執:“……”
他有了一種不怎么美妙的預感,將手里的事情暫且扔下,快步去往前廳。
尹飛沉正在欣賞墻上的掛畫,聽到腳步聲,一回頭就看到蕭執那張風雨欲來的臉。
他輕咳一聲,笑著調侃:“蕭莊主,讓您去接個人回來,您怎么還給扣押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