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81】 合并真相
曹展飛碰見電視機廠長趙傳宗的事, 還要從昨天晚上說起。
昨天晚上他幫同事值夜班,天黑后他從家里出來,正準備騎著自行車去電器廠, 卻在剛出家門不久的地方,聽到有人在“哎喲哎喲”的叫喚。
熱心的曹展飛當即停下自行車, 上前詢問。
“同志,你怎么了?”
這大晚上的, 好不容易碰著一個人, 趙傳宗當然一把抓住。
“同志,我剛剛不小心滑了一下,摔了一跤,現在腰給閃了一時起不來。”他說。
曹展飛當即將他扶起來,趙傳宗卻被腰椎那傳來的刺痛, 痛得“嘶嘶”吸氣。
“哎喲, 腰痛得完全走不了路了。”
“你家在哪里?”曹展飛熱心道,“正好我騎了自行車出來, 我送你回家。”
趙傳宗一聽當即報出一個地址,曹展飛聽完點頭, 遠倒是不遠。
“真是謝謝你了, 同志,”趙傳宗一臉感激道, “要不是被你碰到,我還不知道要在這地上躺多久呢。”
“小事一樁。”曹展飛邊將人往外扶, 邊笑著說道。
待他將人扶到路燈下的時候, 曹展飛一眼認出身邊的人來。
“你是……”他想了下,說道,“北豐電視機廠的廠長?”
趙傳宗一看年輕小伙兒認識他, 但他仔細一看年輕小伙兒的臉,卻又不認識。
他納悶道:“你是?”
“我就是電器三廠的一個小職工。”曹展飛笑著說道,隨后又說起兩人的淵源。
“去年電器三廠和北豐電視機廠有過業務往來,那次的項目我正好參與其中,所以就認識您。”
趙傳宗一聽曹展飛是電器三廠的人,想起什么連忙問道:“那你知道彭書記這兩天去哪里了嗎?我這兩天來彭書記家找他,他好像都不在。”
曹展飛一聽趙傳宗是來找彭建新的,當即神色一頓。
這些天他受游徹囑托,幫忙關注彭建新和嚴正光的消息,如今一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就有點條件反射。
隨即,他笑著說道:“那您真是不湊巧,彭書記這幾天正好外出去鄰市學習了,估計要后天才能回來,您要是有急事找他,不如后天晚上再過來。”
“這樣啊。”趙傳宗聽完,低聲喃喃道。
“真是謝謝你啊,同志,”趙傳宗又是一臉感激道,“那我后天晚上再過來找彭書記吧。”
“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他問。
“曹展飛。”
曹展飛將趙傳宗扶上自行車后座,自己則在前面蹬車,往趙傳宗家的方向騎去。
路上,他還裝作隨意地打聽了一句。
“趙廠長,您找我們書記是有什么急事嗎?”
奈何趙傳宗嘴嚴,一個字也不肯透露,只說是一點小事。
曹展飛卻不以為然,按照正常人的思維,真要真是小事,趙傳宗第一天找不到彭建新就會算了。
而他現在連找彭建新兩天都沒找到人,卻還沒放棄,還想著后天晚上再過來。
趙傳宗找彭建新事情大不大,曹展飛不知道,但至少得是個急事,不然不會連著幾天非要找到彭建新不可。
雖然不知道趙傳宗為什么彭建新,但他還是覺得這件事有必要告知一下游徹。
于是,今天下班的時候,他便守在車棚等游徹。
“這個電視機廠長找彭建新是為什么事?”游徹問他。
曹展飛搖頭:“我要是知道就直接告訴你了。”
“昨天送他回去的時候,我也趁機打聽過,他一個字都不肯說。”他又道。
“北豐電視機廠。”游徹站在原地低聲念著這個名字,隨后腦中一道靈光閃過。
電器三廠發展規劃的計劃書中,那十八個準備合并的小廠子,他看了無數遍,并沒有這個北豐電視機廠。
“你剛剛說趙傳宗明天晚上還會去找彭建新?”游徹問。
曹展飛點頭:“看他挺著急找彭建新的,彭建新不是明天回來嘛,我感覺他應該會去。”
“你明天下班有事嗎?不如跟我一起蹲一下這個趙傳宗。”游徹道。
“我就一個人在家,能有什么事。”
像是想到什么,曹展飛抬頭看了他一眼,道:“聽你這話,你是有什么想法?”
游徹點頭,但也沒透露太多:“有點猜想,但要蹲完這個趙傳宗才能驗證。”
“行啊,明天晚上我陪你一起。”他欣然
答應。
他也感覺這里頭有點貓膩。
游徹決定明天一下班就直接去彭建新家旁邊守著,便不能準時回去吃飯,因此他一回到面包店就跟孟箬說了這事。
孟箬聽后,沒多說什么,只讓他萬事小心。
*
隔天上午,一店的房東馬春禾突然過來找孟箬。
那時,她還在二店烘焙室烤面包,袁紅梅放下手上的活連忙跑去二店叫她。
孟箬聽說一店的房東來找她,心里下意識就想到續租的事,房東來找她就只能是要房租了。
這么快就到了續租的時候嗎?她想。
一算日子,還真是。
昨天三月剛過,還有一個月一店的租期就到了。
時間過得還真快,一轉眼,一店已經營業了四個月。
孟箬邊感嘆邊往一店走。
房東手上拿著續租的合同,見孟箬過來,笑著跟孟箬打招呼:“小孟老板,店里的生意不錯啊。”
比起二店的房東,孟箬感覺一店的房東明顯更好說話。
孟箬笑著回應,手往離間的方向指:“姐,里頭來。”
外頭顧客人來人往,談續租的事顯然不太合適。
馬春禾跟著孟箬進了里間。
兩人一落座,孟箬便問道:“姐,你今天過來是說續租的事吧。”
馬春禾笑著點頭。
“續租沒問題,”孟箬沉吟片刻,方繼續道,“姐,咱能不能先續租半年。”
之前她聽張記面包老板說過,這邊的店租是一年一簽,然后店租按季度交付。
一聽這話,馬春禾臉上的笑容立即收了收。
“小孟老板,你這是有什么難處?”馬春禾問。
“是有點難處,”孟箬垂了下眸,道,“具體的不太方便說。”
游徹那邊已經明確要辭職了,她自然也沒必要跟房東簽太久的合同。
馬春禾聽孟箬是有難處,便爽快答應:“可以,先續半年就續半年吧,其實簽半年還是簽一年,對我來說沒什么太大的區別,不過是跑一趟和跑兩趟的事。”
孟箬還以為房東會跟她來回周旋一會兒,沒想到這么爽快就答應了。
她連忙感謝道:“那謝謝姐了。”
“小事。”馬春禾爽快道。
“姐,面包你喜歡吃嗎?我等會兒給你拿兩個。”孟箬笑著道。
房東好歹算是給她行了個方便,光是口頭上的感謝肯定是不夠的,至少也得有點行動吧。
聽孟箬要送她面包馬春禾也沒推辭,笑著點頭:“那再好不過啦,都說小孟老板你這邊的面包好吃,我一直都想嘗嘗呢。”
只是孟箬這邊的面包賣得貴,她呢又一向節儉,就忍住嘴饞沒買。現在孟箬說要送,她當然求之不得。
等兩人簽完合同,孟箬付清一個季度的店租后,她又從玻璃櫥柜里拿了一袋吐司面包和一盒子肉松小貝送給房東。
房東提著面包一臉開心地離開,孟箬這邊也算是了卻了一件事。
*
傍晚,游徹和曹展飛一下班,就騎車來到彭建新家附近,找了個角落蹲守。
兩人等到太陽下山,天徹底黑下來,才等來趙傳宗,而彭建新還沒下班。
許是怕自己會錯過彭建新,趙傳宗直接站在一樓樓梯口守株待兔。
站在這守著,只要彭書記回家,他肯定能碰見。
幾人又等了十來分鐘,終于看到了騎車下班回家的彭建新。
趙傳宗遠遠看見彭建新,立馬迎了上去。
彭建新將自行車停到車棚,掏出鎖鏈鎖車。
趙傳宗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壓低聲音跟他打招呼:“彭書記,彭書記。”
游徹和曹展飛兩人蹲在角落,就離他們不遠,恰好能聽清兩人說話。
兩人蹲在死角,加上現在天又黑了,所以無論是彭建新還是趙傳宗都沒發現他們。
彭建新聽見有人叫他,回頭看向趙傳宗,待他借著昏黃的路燈光線看清趙傳宗的臉后,卻一時想不起面前的人是誰。
“你是……”彭建新問。
“彭書記你不記得我啦,我是趙傳宗啊,”趙傳宗指著自己的臉,笑著說,“北豐電視機廠的廠長。”
彭建新一聽他說他叫趙傳宗,卻還是沒印象,但又一聽“北豐電視機廠”,才想起來他是誰。
彭建新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他是誰。
“你找我有事?”他問。
趙傳宗有些難為情道:“彭書記,我過來找您,就是想問問我們電視機廠和三廠合并的事,還有沒有希望了。”
彭建新一聽他提起合并的事,立即緊張起來。
“小點兒聲。”彭建新呵斥道。
說完,他還不安地朝前后左右看看,確認沒人后才松了一口氣道:“這件事,跟我進屋說。”
“好好好。”趙傳宗連連點頭。
待兩人離開一會兒后,曹展飛忍不住出聲:“趙傳宗一說起合并的事,彭建新就那么緊張,這里頭肯定有事吧。”
游徹認同地點頭:“而且你發現沒,趙傳宗一開始上前跟彭建新打招呼,表現得很緊張。”
曹展飛頷首。
“難道這十八個廠和電器三廠合并的事里頭還有點貓膩?”他問。
游徹接話道:“這里頭的彎彎繞繞怕是只有當事人最清楚。”
曹展飛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連忙又問:“北豐電視機廠在那十八個名單里面嗎?”
游徹看向他,隨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不在。”
曹展飛就更疑惑了:“不在,那趙傳宗來找彭建新干嘛,他總不會是想要加入到合并名單里面去吧。”
“可是合并的名單已經確認了啊,”他說,“難不成彭建新還有那個能力增加或替換?”
反正不管是以上哪種情況,都代表彭建新準備搞事,而他一旦搞事,他們就有機會抓住他的把柄。
“對了,你有調查北豐電視機廠的經營狀況嗎?”曹展飛問。
游徹點頭:“查了,你昨天跟我說完,我就查了。”
“瀕臨虧損狀態。”他道。
曹展飛聽后一臉吃驚,但隨即又覺得合理,發出一聲冷笑。
彭建新遞上去的那十八個小廠子不都是已經虧損或瀕臨虧損的狀態么,也正因為搞合并可以直接拯救這些瀕臨倒閉的小廠子,上頭批復文件才會批復得這么快。
彭建新想和三廠上一任書記程志禮一樣,在短時間內做出政績,以獲得升遷的機會,于是搞了這么一出。
要是這難題是彭建新自己給自己出的也就算了,關鍵是他出難題,游徹來解決。
活兒是游徹干的,升遷機會卻是他的,憑什么啊?
他一個旁觀者看著都覺得氣,更何況是當局者的游徹。
這也難怪游徹那天會和彭建新吵起來,要是換作他,他不跟彭建新打起來都算好的。
“十幾個虧損或瀕臨虧損的廠子,他怎么就知道你一定能救起來,”曹展飛邊冷笑邊搖頭,“他就不怕這么做把三廠也搞垮?”
“一個廠子而已,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塊升遷的跳板。”游徹話語中透著幾分冷意。
曹展飛無奈嘆一口氣,他看了眼漆黑的樓梯口,低聲自言自語:“這么久還沒出來。”
“我們就這樣一直在外面等?”他問。
“再等等。”游徹道。
于是,兩人又等了十幾分鐘,趙傳宗從樓梯口出來。
從彭建新家出來的趙傳宗,整個人看著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
趙傳宗有些渾渾噩噩地下樓,然后找到停在墻邊的自行車,騎上車走了。
過了一會兒,曹展飛和游徹從黑暗中走出來。
“這是沒談攏?”曹展飛說道。
見游徹不接他的話,曹展飛忍不住問道:“趙傳宗找彭建新這事你怎么看?”
雖然他大多數時間都保持沉默,但曹展飛覺得他肯定有點想法。
“不好說,”游徹道,“我覺得要想了解清楚,還是要找一趟趙傳宗。”
“你前天送他回家,還記得他家地址吧。”他轉頭問。
曹展飛答:“記得。”
游徹:“明天下班陪我一起去趟趙傳宗家里。”
“不現在去?”曹展飛問。
“過去之前,有件事我還要調查清楚。”游徹說。
為他后面的談判提供籌碼。
*
翌日傍晚,兩人一下班就騎著自行車來到趙傳宗的家。
曹展飛上前敲門,里頭的趙傳宗一開門,他便笑著打招呼:“趙廠長,您的腰好些了嗎?”
趙傳宗愣神了一瞬,方反應過來。
“是小曹啊,快快快,快進來。”
說罷,趙傳宗連忙拽了一下手邊的拉線開關,原本昏暗的屋內頓時亮堂起來。
這時,趙傳宗才看清跟在曹展飛旁邊的青年男人,竟然是電器三廠的廠長。
曹展飛一個普通電器廠職工他不認識,但游徹這個三廠廠長他還是認識的。
方才樓梯處光線不好,屋內也沒開燈,他只知道曹展飛旁邊站著一個人,并不知道這個人竟然是三廠廠長。
“您是游廠長?”趙傳宗看向游徹,神情有些激動道。
“你認識我?”游徹眼中透出幾分意外。
“您的事跡我可是聽了不少,僅用半年時間就還掉了電器三廠一百多萬的債務,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啊。”趙傳宗一臉激動地握住游徹的手,說道。
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覺得三廠是他們的救命稻草,想要迫切和三廠合并。不為別的,就為三廠有游徹在。
此時,曹展飛瞅了游徹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說:他很敬佩你,是個機會。
招呼游徹和曹展飛坐下后,趙傳宗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游廠長,你們今天來我家找我是有什么事嗎?”趙傳宗手握茶杯問道。
“我們今天過來,是想和你談談合并的事。”游徹搶先開口道。
一旁的曹展飛聞言側目看向游徹,見游徹一臉平靜淡定,不由在心里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這話說得妙啊,就看趙傳宗這邊上不上鉤了。
趙傳宗一聽,頓時激動起來:“是彭書記同意我們幾個廠子一起并到三廠了嗎?”
“幾個?”這時,曹展飛疑惑發聲。
游徹也聽出一點端倪,是幾個廠子,不是單單北豐電視機廠。
一聽這話,趙傳宗也有幾分驚訝。
隨后,他點點頭,道:“是啊,我們幾個廠子是一起的,這彭書記應該是知道的,我只是作為幾個廠子的代表。”
“都有哪幾個廠子?”游徹這時問道。
趙傳宗:“豐州電扇廠,豐州壓縮機廠,豐州有線電廠,再加上北豐電視機廠,一共四個廠子。”
“除了北豐電視機廠算得上是中型廠子,其他的電扇廠、壓縮機廠和有線電廠都是小型廠子,”他補充道,“所以大家選舉我來做這個代表。”
游徹點點頭,對事情的前因后果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所以你們這四個廠子的廠長在聽說合并的事后,也想加入進去,于是選舉你做代表和彭建新談判?”曹展飛問。
顯然這件事趙傳宗和彭建新并沒有談攏,不然昨晚他也不會灰頭土臉地從彭建新家里出來。
既然沒談攏那他們豈不是抓不到彭建新的把柄了?那這事就不好辦了,曹展飛發愁地想。
趙傳宗一聽,皺眉疑惑道:“不是的,是……”
他剛想把解釋的話說出口,突然意識到什么,及時收住了嘴。
“不是彭書記讓你們過來的?”趙傳宗戒備道。
如果是彭書記讓他們過來和他談合并的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這其中的內幕。
“我從頭到尾都沒提過彭建新。”游徹一臉平靜道。
是了,游徹從始至終沒提過彭書記,他只是說了一句“談合并的事”。但因為游徹這個廠長身份,合并的事現在又是他在執行,因此,他自然而然地認為是彭書記讓他們過來的。
于是乎,什么該說不該說的話他都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顯然,從一開始,游徹那句“談合并的事”,只是為了套他的話。
“既然不是彭書記讓你們來的,那你們和我談什么合并的事?”趙傳宗收斂了臉上的熱情,質問道。
“趙廠長,你不用緊張,”游徹面色平靜語氣平淡,“因為你現在才緊張也晚了,你該說的不該說的話都說了,我這邊也大致猜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趙傳宗:……
曹展飛:……
他皺眉看向身旁的游徹,不知為何,他有種錯覺,游徹說的“事情前因后果”和他猜想的“前因后果”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他推測的前因后果是,這四個廠長在知道合并的事后,因為他們廠子同樣經營困難,就也想著和三廠合并,于是找上了彭建新。
如果彭建新同意這事的話,必然會使用一些非常手段,那他使的非常手段,便會成為他們捏在手上的把柄。
但現在是彭建新沒同意,他們也就談不上抓他把柄。
可看游徹的神情,事情好像并非如此。
“你們這四個廠是不是沒競爭過名單上的十八個廠?”游徹緩緩開口,“至于競爭手段,大概是賄賂?”
聽到“賄賂”這兩個字,曹展飛和趙傳宗皆是驚得瞪大了雙眼。
“換句話說,你們四個廠給彭建新的好處不如名單上十八個廠給的多,于是你們被刷下來了。”
“而彭建新呢收了好處不辦事,你們不甘心,就派你作為代表繼續找彭建新談判。”
“我猜得對嗎?”游徹目光緊盯著他,問。
旁邊的曹展飛聽完,一整個大震驚。
竟然是這樣,和他之前推測的完全不一樣。
彭建新收受十八家廠子的賄賂,不,應該是二十二家,剩下好處沒給夠的四家廠子被他給刷下來了。
但這好處,彭建新還是給吞了。
也正因如此,才會有今天的事。
彭建新那頭收了十八家廠子給的好處,轉頭又將這個爛攤子丟給游徹處理。
要是游徹處理得好了,成功挽救了這十八個廠子,那這傲人的政績又落到了彭建新的頭上,彭建新就獲得了升遷的機會。
他還真是個人精啊,兩頭的好處都給占盡了。
曹展飛越想越氣,當初彭建新搞這個“合并”的事,還在會議大廳主席臺上慷慨激昂地說什么要把三廠打造成江省最大電器集團,力求做出劃時代的龍頭企業。
結果呢,這些不過是掩蓋他受賄的噱頭。
回想起當初彭建新站在主席臺上激情澎湃的講話,他都覺得可笑,冠冕堂皇的話說多了彭建新自己都差點信了吧。
坐在游徹對面的趙傳宗,比曹展飛更震驚。
他震驚的點在于游徹竟然僅憑他幾句只言片語,就把事情的全貌拼湊得差不多了。
“昨晚你去彭建新家找他,合并的事你們沒談攏吧?”游徹問。
趙傳宗一聽,臉色又是一變:“你們跟蹤我?”
“說什么跟蹤,我們有那么猥瑣嗎,”曹展飛一臉不贊同道,“我們那是守株待兔,直接在彭建新家旁邊蹲的你。”
趙傳宗:……
第82章 【82】 舉報
于是乎, 曹展飛又將他和游徹怎么蹲的他,以及為什么蹲的他告訴了趙傳宗。
趙傳宗一臉戒備道:“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曹展飛下意識看向游徹,說實話, 他也猜不出游徹想干嘛。
游徹沒回答趙傳宗的問題,而是反問:“趙廠長, 你和其余三位廠長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趙傳宗怔了一下,既然游徹什么都知道, 他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
他嘆了一口氣, 無奈道:“還能怎么辦?只能就這么算了。”
“再說,彭書記已經把之前收的好處都還給了我們。”
曹展飛一臉驚訝:“他把好處都還給你們了?”
稀奇,吃進去的東西彭建新竟然舍得再吐出來。
趙傳宗點點頭:“昨天晚上我到家后,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彭建新突然過來, 手上提著我們四個廠湊的錢和東西。”
“他大概是怕我再去找他, 多生事端,就把東西還我了, ”趙傳宗說,“還完東西和錢后, 彭建新還警告了我一句, 讓我不要再去找他。”
等趙傳宗說完,游徹這時開口:“你就沒想過舉報?”
“舉報?”趙傳宗
一聽到這兩個字, 立即嚇得瞪大雙眼。
“舉報彭建新受賄嗎?”
游徹看著他,沒說話, 算是默認。
曹展飛聽到“舉報”這兩個字時, 也是一揚眉,側面看向游徹。
別看他平時悶不吭聲的,把他惹毛了他直接就給你引爆個炸彈啊。
趙傳宗情緒逐漸冷靜下來, 他說:“彭建新是受賄,那我就是行賄。”
“他不是把東西都還給你們了?”游徹說。
趙傳宗被這話懟得一噎,他點點頭:“是,他是還回來了,那他反而不構成受賄,我卻依舊構成行賄。”
“他又不止收了你們的好處。”游徹語氣淡淡道。
趙傳宗又是一頓,瞬間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確實,彭建新還收了另外十八家廠子的好處,而且遠比他們給的多,不然他們也不會被刷下來。
“他收你們東西,”游徹繼續道,“對你們做出的承諾也只是口頭承諾吧?”
“那是自然,這種事誰敢留下紙質證據,那不是找死。”趙傳宗道。
游徹:“所以無論是行賄還是受賄最直接的證據都是給的錢和物品,現在這個證據沒了,你們大可以聯名舉報他。”
而且,彭建新混跡官場多年,這回絕不是他第一次受賄。只要他被調查,拔出蘿卜帶出泥,他之前那些舊賬也會被翻出來。
這些加起來,足夠他蹲幾年的了。
旁邊的曹展飛聽著這越來越刺激的對話,眼中興奮地冒出光來。
我的天,沒看出來啊,一直以為游徹是個為人正直的正人君子,沒想到,他也能干出這樣的事。
“我為什么要舉報彭建新,舉報他對我非但沒有一點好處,說不定還會牽連我們自己。”趙傳宗道。
正如他說的,舉報彭建新于他并無好處,風險還很大,一不小心自己也栽了。硬要說唯一的好處,那就是出口惡氣。
怕就怕他剛出完這口惡氣,轉頭自己也進去蹲班房了。
所以,他不想橫生是非。
“錯了,彭建新由你們舉報,你們反倒是能把自己摘干凈,”說到這,游徹故意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要是讓我或者其他人舉報,你們才更容易被帶出來。”
他一開始便是這么打算的,如果趙傳宗堅持不舉報,他就去舉報。只不過相比他來說,趙傳宗他們幾個的聯名舉報顯然更具有可信度,也更容易引起公安部門的重視。
趙傳宗聞言,面色一白。
是啊,他怎么把這茬給忘了,游徹現在已經知道他們行賄的事,他也可以寫這個舉報信。
只要彭建新受賄的錢和東西還在家,一查準能查到。
“對哦,”這時曹展飛也來插一句,“按正常思維,誰也不會想到你們這些舉報的也曾參與行賄。”
“再者,你們行賄的東西也被彭建新退還,查案講究個人證物證,警方沒證據你們這邊肯定是查不出來的。”
“我估摸著彭建新自己也不會蠢到主動供出警察沒查出的罪行,那只會加重他的量刑。”
見趙傳宗已經有所動搖,游徹趁熱打鐵繼續道:“北豐電視機廠想和三廠合并,是因為目前處于瀕臨虧損狀態,對嗎?”
聞言,趙傳宗又是抬頭看向游徹。
游徹道:“北豐電視機廠的經營狀況我特地查了一下,幾條生產線都是生產老式的黑白電視機,產品生產較為單一。”
“六七十年代黑白電視機比較流行的時候,北豐電視機廠的經營狀況還算不錯,直到八十年代,彩電逐漸普及,你們廠黑白電視機的銷量就開始逐年下滑,到現在已經是瀕臨虧損狀態。”
“你竟然對我門廠的情況了解得這么清楚。”趙傳宗忍不住說道。
能不清楚么,他可是花了不少時間調查。
旁邊的曹展飛再次側目看向游徹,昨天晚上他跟他說的,要調查的事不會就是這事吧。
厲害啊,一天時間就把北豐電視機廠的底細摸得透透的。
“要想挽救北豐電視機廠的經營狀況,其實不止合并這一條路,”游徹道,“我,或許就能幫你。”
“說起這個游廠長可太有話語權了,”曹展飛適時地插進一句話,“電器三廠之前虧損一百萬多,他都能救起來,你這一個小電視機廠,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點,趙傳宗也很是認同。正因三廠有個游徹,當初他才會覺得合并可以挽救電視機廠的經營狀況。
“幫我不是白幫的吧,有什么條件嗎?”他問。
游徹:“條件,我在前面已經說了。”
趙傳宗一怔,道:“你要我們四個廠長聯名舉報彭建新?”
游徹看著他沒說話,表示默認。
“我可以答應,”趙傳宗道,“但你要幫我們四個廠。”
曹展飛一聽立即皺起眉,他怎么還討價還價,四個廠都救,他以為游徹是什么“救世主”么。
“我會幫的只有北豐電視機廠,”游徹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說道,“這事你自己考慮。”
趙傳宗沉默半晌,像是在思索在猶豫。
如果他不答應,游廠長多半也會自己去舉報,到時候他們照樣是啥好處討不到,說不定還會被牽連。
要是答應,游廠長至少還會幫一下北豐電視機廠。
幾分鐘后,他終于下定決心:“可以。”
游徹聽到這聲肯定的回答后,面色沒什么變化地站起身。
“趙廠長,要盡快。”他說。
趙傳宗瞬間便明白游徹指的是舉報的事。
“我懂,”他說,“這兩天我就會組織大家一起寫舉報信。”
這種事當然是越快越好,以免時間一長,彭建新會將受賄的證據轉移到更隱蔽的地方。
“也請游廠長信守承諾。”趙傳宗看向游徹,神態緊繃道。
游徹:“當然。”
這時,曹展飛神態輕松,一臉無所謂道:“趙廠長,你就放心吧,我們游廠長絕對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
原本嚴肅的氛圍,瞬間被他的嬉皮笑臉破壞得一干二凈。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游徹看了眼腕表,說道。
趙傳宗將兩人送到門口。
騎車回去的路上,曹展飛忍不住好奇:“你說咱倆獲取的信息都差不多,你是怎么猜出彭建新是收了錢不辦事呢?”
“我一開始還以為趙傳宗是想加入到那十八個合并的名單中,準備向彭建新行賄,但是失敗了呢。”
游徹言簡意賅地說出兩個字:“直覺。”
曹展飛:……
“你就給我裝啊。”
“真是直覺,”游徹解釋,“就隱隱感覺這事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而且,從事情的合理性來講,曹展飛方才說的那種可能,發生的概率其實不大。
三廠發展計劃書上頭已經批復執行,十八個合并的小廠名單也早就定下,縱使彭建新使再多手段怕是也難再更改。
這種事動動腦子想想,就能想明白,趙傳宗好歹當了幾十年的廠長,這種事不會想不明白。
曹展飛單手扶著車把,騰出一只手,朝他豎起大拇指:“行吧,你厲害。”
*
兩天后,游徹和曹展飛在電器三廠食堂吃飯。
兩人吃著飯,忽然就聽到外面傳來一個重磅消息。
“我的天,幾個公安突然沖進彭書記辦公室,把他人給帶走了。”一個三廠的職工忽然沖進食堂,一臉震驚地對旁邊的人說。
旁邊的人聽完,同樣震驚:“公安把彭書記帶走了?為什么啊?”
“那還能是為什么?”那人撇撇嘴道,“既然是被公安帶走的,應該就是犯事了吧。”
聽到這些話的曹展飛,
抬起頭和游徹對視一眼。
“老趙辦事效率挺高啊。”曹展飛忍不住調侃一句。
彭建新好好地坐在辦公室,突然被公安帶走調查的消息,立即不脛而走,傳遍整個電器三廠。
嚴正光聽到這個消息時,還坐在辦公室悠閑地喝茶。
結果一聽到彭建新被公安帶走了,手上的茶杯都嚇得沒端穩,“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他也顧不上地上摔碎的杯子,趕緊就問傳消息的人:“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彭書記,”那人頓了一下,連忙改口道,“彭建新被公安帶走了。”
既然彭建新是被公安帶走的,那自然是因為犯了事,犯了事,他就自然也不再是彭書記。
“知道彭建新是因為什么事被帶走的嗎?”嚴正光連忙問。
傳消息的人搖搖頭:“只看見彭建新被公安帶走,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
于是乎,關于彭建新為什么被公安帶走的各種猜測,也開始在電器廠流傳起來,有說彭建新濫用職權的,也有說彭建新挪用公款的,當然流傳最廣的還是說彭建新貪污受賄。
彭建新受賄的事調查得可以說相當順利,公安一進他家就搜到不少臟物和錢。
他藏得倒是隱蔽,彭建新的家在一樓,他給他床底下挖了一個洞,把臨時收的贓物和錢都存在壇子里,然后又把壇子埋進床底下的洞里,最后再用土把洞填嚴實。
因為這洞來回挖來回埋,痕跡很明顯,公安同志往他床底下一瞅就發現了端倪。
搜到贓物后,彭建新就被公安從辦公室帶走了。
彭建新得知自己事發,都用不著公安同志怎么問,對自己犯下的罪責供認不諱。
為爭取減刑,他還主動坦白被他轉移贓物的藏匿點,這其中又牽扯出不少相關行賄人員。
彭建新從政這么多年,受賄貪污數額巨大,情節嚴重,最終被判十年有期徒刑。
因為三廠發展計劃書中的十八家廠子均涉嫌行賄,因此合并的事自然也就暫停。
彭建新被調查的那段時間,嚴正光可以說每天都活得膽戰心驚,生怕自己被牽連。
因為大家都清楚,電器廠領導層中,就數嚴正光和彭建新走得最近。
正因如此,他還真被公安帶去派出所問話了,好在是有驚無險。因為彭建新貪污受賄這事,他是實打實地沒有參與。
他和彭建新說是老同學,其實關系并不算很熟,是嚴正光上趕著去跟人站在同一戰線。
饒是如此,彭建新判決書下來那天,嚴正光還是嚇得一晚上沒睡。
十年的大牢,彭建新今年都五十多了,十年的大牢一蹲完,等他出來頭發估計都白了。
別說頭發白,監獄條件艱苦,還要勞改,彭建新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還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出獄呢。
一想到這,嚴正光后背頓時起了一層冷汗。
他今年也五十多了,他身體還不太好,不僅腰痛還有風濕病,他要是也去監獄勞動改造十年,那真是有命進去,沒命出來。
任何事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此時此刻的嚴正光還管什么正副廠長,還管什么面子權力,能好好活著就行了。
游徹也察覺到了這點,他發覺近期嚴正光好像安分不少,反正在會上不管他說什么,他都點頭稱是。
當然,他也清楚嚴正光態度的突然轉變,是從彭建新被公安帶走調查開始的。
嚴正光對他態度如何,他以前不怎么在乎,如今他都打算辭職離開三廠,就更不會在乎。
以前有程書記支持,他或許還抱有幻想,覺得自己能在電器三廠大展拳腳。現今經歷彭建新搞出的合并一事后,他算是徹底認清了,他確實不太適合這個體系。
*
中午,孟箬像往常一樣邊聽廣播邊吃飯。
吃飯的時候正好又播到搶劫犯的新聞,孟箬聽出還是上次那個搶劫犯,頓時在心里嘀咕,怎么還沒把他抓到。
然后又一聽這個搶劫犯竟然逃竄到豐州市來了,頓時她心下一驚,廣播里說有市民在巷子里看見疑似搶劫犯的人,新聞的最后是廣播員的叮囑,讓市民這段時間晚上減少外出,盡量待在家中之類的話。
這個新聞一播完,孟箬就心有余悸地關了收音機。
她吃完飯后,沒多久,孔敏珠也從家里回來。
一到店內,孔敏珠就一臉驚悚地問孟箬有沒有聽到那個殺人犯的新聞。
孟箬點頭:“中午吃飯的時候聽到的,一聽完,飯都吃不下了。”
孔敏珠連連點頭:“孟姐姐,我也是。”
“新聞上說殺人犯逃到咱們市來了,也不知道那個市民有沒有看錯,希望是他看錯了,不然我天黑都不敢回家。”
孔敏珠這么一說,立即提醒了孟箬,她連忙道:“敏珠等會兒天一黑,你就趕緊回家吧,你一個女孩子路上不安全。”
生死攸關面前孔敏珠一點沒不好意思,連連點頭。
“孟姐姐,你也在天黑前打烊回家吧,新聞里不是說他還是個搶劫犯嘛,我怕他晚上看見亮著燈的門店會闖進來搶劫。”
“孟姐姐,我話說得可能有點難聽啊,不是盼著咱們店不好的意思,就是怕有這種風險。”孔敏珠連忙補充道。
孟箬沖她點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說得很有道理,是會有這種風險,而且我們店的門頭還發光,在晚上看尤其顯眼,難免會被壞人盯上。”
說罷,她像是想起什么,交代道:“敏珠,你在這看著店,我去一店跟袁紅梅她們也說一聲,讓她們天黑前就關店回家。”
孟箬跟林秋蓮、袁紅梅交代完,又回到二店。
二店她原本是打算再招一個人,但現在游徹過幾天就要正式遞交辭職報告了,她這邊自然就沒有再招一個人的必要。
因此,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二店這邊,一店那邊主要由袁紅梅和林秋蓮來管,她只偶爾過去看看。
孟箬翻開自己的本子,查看下午的工作安排,才忽然想起來,下午有個生日蛋糕要送到顧客家里去。
定蛋糕的顧客,一大早就過來說這個事,說這個蛋糕原本她是要在傍晚下班過來拿的,但昨天她突然接到加班安排,今晚要加班到很晚,問孟箬能不能幫忙送下蛋糕。
顧客還讓她最好是五點后再過去,因為那時候家里才有人。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搶劫犯逃竄到豐州市的事,然后一聽顧客家的地址也不遠,騎個自行車十幾二十分鐘就能到,便一口答應。
但聽完那個搶劫犯的新聞后,孟箬頓時后悔了。
可答應了人家的事,總不能一聲招呼不打就放人鴿子。
好在顧客是讓五點過去送,四月份天黑得晚些,等徹底天黑也要到六點多。
孟箬在下午三點多做完蛋糕,等時針指到五的時候,她心懷忐忑地瞅了一眼外面的天。
太陽還沒落山,應該沒什么事吧。
她提著蛋糕準備硬著頭皮出去的時候,門口的風鈴一響,謝卓然走進了店。
孟箬不由看向墻上的時鐘,問:“現在還不到下課時間吧,你怎么過來了?”
“下午最后一節體育課,我給逃了。”謝卓然回答得極其隨意,一點沒有逃課的羞愧。
她現在沒什么心情管他逃不逃課,就沒多說什么。
謝卓然見她提著蛋糕,很自然地問道:“你提著蛋糕干嘛?”
“顧客臨時有事沒時間過來拿,我給人送過去。”孟箬答。
謝卓然看了眼外面被晚霞染得血紅的天,說:“太陽馬上就下山了,你沒聽說搶劫犯逃竄到我們市的新聞啊,這么晚了你還敢出去?”
他就是因為中午聽到了這個新聞,下午最后一節課才逃課出來的。其他時候,他也不經常逃課,當然,跟人約架除外。
他逃課出來為的就是想在各個巷子里遛遛,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搶劫犯的蹤跡。
找到搶劫犯的蹤跡后,他就立馬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爸所在的派出所。
聽中午的新聞,那個目擊的市民也不是百分之百確認自己看到的人就是被通緝的搶劫犯。
所以他要親自驗證一下。
到時候派出所要是通過他給的有效信息,成功抓獲這個殺人犯兼搶劫犯,那他也算是立功了。
以后這事,足夠他在謝海東面前吹個好幾年的。
看謝海東還敢不敢老是瞧不上他。
“那怎么辦?我不去送,你去送?”孟箬不客氣地懟道,“答都答應了,我總不能放人顧客鴿子吧。”
再說,送個蛋糕而已,她不會這么倒霉,真碰上搶劫犯吧。
謝卓然伸出手,作勢要接孟箬手上的蛋糕:“給我吧,我去送。”
正好他也要去巷子里溜達,送個蛋糕只是順便的事,最重要的是幫到了她。
孟箬一怔,她剛剛就那么隨口一說,沒真要他送的意思。
她是害怕,但她好歹是個成年人,謝卓然還是個未成年呢。
“不用了,我自己去,”孟箬道,“剛剛跟你開玩笑的,誰讓你嚇我。”
謝卓然卻直接拿過孟箬手上的蛋糕,說:“還是我去吧,你這么膽小,要是真碰上那個搶劫犯,豈不是嚇得路都走不動,直接站在原地等著讓人搶劫。”
這次孟箬被謝卓然損卻一點沒在意,要是往常她肯定早跟他互懟了起來。
“你一個人去不放心,我跟你一塊去。”孟箬語氣堅定道。
“真不用。”謝卓然看著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就想笑。
“看你害怕的樣子,我剛剛那是嚇你的,你怎么這么可愛呢。”謝卓然笑著抬起手,趁機揉了揉她的頭發。
指尖剛抓上她發絲的那一剎那,就被孟箬一臉嫌棄地用手拍開了。
她皺眉:“沒大沒小,而且,現在是你油腔滑調的時候嗎?”
謝卓然一頓,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收起手。
他收起臉上散漫的笑,說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搶劫犯逃竄到這里來,派出所那邊肯定也會加派警員巡邏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我碰到了那個搶劫犯,我不會跑嘛?”謝卓然道,“反倒是你跟我一起,我還怕你拖我后腿呢,到時候你腿軟跑不動,還要我拉著你一起跑,那我們兩個就都完了。”
孟箬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
要是那個搶劫犯面容太過猙獰,她真有可能嚇得腿發軟。
但她還是再問了一句:“真不用我跟著一起去?”
“哎喲,真不用,”謝卓然一臉無奈道,“你可真啰嗦,再這么耽誤下去,我都不用去送了,直接天黑。”
孟箬抬眼一看時鐘,還真是,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浪費十分鐘了,現在五點十分。
“顧客的地址告訴我。”謝卓然道。
孟箬報出一個地址。
謝卓然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對這一片都熟,孟箬一報出地址,他腦中就有了個大概印象。
“騎我的自行車去,快去快回,五點四十之前趕回來知道嗎?”孟箬邊送他到門口,邊叮囑道。
“知道了知道了。”謝卓然被她的嘮叨無奈笑了。
謝卓然騎車走后,孟箬待在店里等著,完全沒心思做別的事情。
她盯著墻壁上的時鐘,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終于,到了五點四十分。
她不再盯著墻上的時鐘,而是改盯門口的方向。
孔敏珠看著孟箬一副神經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孟姐姐,你也太緊張了吧,現在太陽才剛下山,天沒那么快黑起來。”
“再說,謝卓然他是個男孩子,還騎著自行車,要真看見可疑人員,他騎著自行車跑就是了。”
“兩條腿還能跑得過兩個輪子嗎?”她笑著道。
孔敏珠跟她說話這會兒,分針已經指到了數字十,五點五十分了。
可謝卓然還是沒出現。
孟箬蹙著眉,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他是五點十分出去的,現在五點五十了,就算他一趟二十分鐘,來回四十分鐘,那也應該回來了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緊張的,她現在心臟突然跳得很快,并且,有股不太好的預感不停地往外冒。
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么等下去,再等下去,天就黑了。
“敏珠,我出去一趟,借你自行車用一下。”孟箬道。
孔敏珠連忙點頭,并問:“孟姐姐,你是準備去找謝卓然嗎?”
她瞅了眼外面的天,天上的云層越來越暗,奇形怪狀的云層看著還有點可怖。
“孟姐姐,現在天快黑了,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要不要等姐夫回來,你們一起去找啊?”孔敏珠問。
孟箬搖搖頭,今天萬事不湊巧,游徹也到現在還沒下班,往常他早就下班了。
應該是臨時加班。
游徹有時候也會臨時加班個一兩個小時,孟箬不知道他今天加班加到多晚,要是游徹加到七八點才回家,她總不能一直在這干等。
她能等,謝卓然不一定能等。
要是謝卓然真碰上那個搶劫犯了,那多耽誤一分鐘,很可能就會直接要了他的命。
“游徹要是下班了,你就跟他說我去找謝卓然了。”孟箬語速極快道,每個字眼都透露著焦急。
說完,她又將定蛋糕的顧客地址報給了孔敏珠。
“他要是問我去哪里了,你就把這個地址報給他。”她道。
既然謝卓然是去送蛋糕,那就不會太偏離這條路線,她待會兒也打算順著這條路線去找他。
“知道了,姐。”孔敏珠連連點頭,神情也緊張嚴肅起來。
隨后,孟箬便騎著她的自行車出去了。
第83章 【83】 我可以抱著你睡嗎
孟箬邊蹬著自行車邊找謝卓然, 找的同時,心里越發后悔讓他送這個蛋糕。
早知道會這樣,她情愿放顧客鴿子, 也不會去送這個蛋糕的。
她騎車找了七八分鐘,卻還是不見謝卓然人影。
她連那種飯館、商店也不放過, 每經過一家飯館,她都要仔細探頭瞧一瞧。
同時, 在心里期盼著能在飯館里看見謝卓然吃飯的身影, 這樣,她心里會松一口氣,然后把車停在路邊,走進飯館,給他臭罵一頓。
她怕就怕, 以他那個逞強的性格, 無意間看見可疑人員會悄悄跟上去。
事實還真如孟箬害怕的那樣,謝卓然騎著自行車去送蛋糕時, 一路無事,但回來的路上卻發生了一點變故。
他騎車經過一條小巷子時, 轉頭一瞥眼, 便看見一個人鬼鬼祟祟地站在那不知道在干什么。
謝卓然又仔細一看,發現那人手上拿著一張燒餅, 躲在陰暗的角落,吃幾口餅還不忘東張西望一下, 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
未免被那人察覺, 謝卓然故意往前騎了一小段路,然后將自行車靠墻停放,掏出鎖鏈給自行車鎖上。
鎖完自行車后, 謝卓然便躡手躡腳地靠近方才那條巷子。
可疑人員正好背對著他,他探出頭,往巷子瞅了一眼,那人還在鬼鬼祟祟地吃燒餅。
謝卓然將他的身形樣貌記在腦中,然后藏到墻后,小心翼翼地掏出口袋里的那張通緝令。
通緝令上寫了搶劫犯的身高體貌特征,謝卓然大致對了一下,好像能對上。
他又仔細看了一眼通緝令上搶劫犯的照片,將他的樣子記在腦中。
等會兒他就悄悄跟上這個人,等確認了他是通緝犯后,他立馬就去派出所報警。
謝卓然記完搶劫犯的樣子后,又將通緝令疊好放進口袋里。
等他探頭往巷子一瞧,發現那人已經吃完燒餅,準備走了。
謝卓然連忙悄悄跟上。
但他終究是個黃毛小子,警覺性和敏銳性,都遠遠比不上亡命天涯的逃犯。
其實,他剛跟上逃犯沒多久,逃犯就察覺到背后有人跟著他。
逃犯很謹慎地在巷子口拐彎的時候,偷偷向后瞟了一眼,余光晃到謝卓然身上的校服時,松了一口氣。
這些天,他猶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到處逃竄,逃到哪個城市,哪個城市的街道上就貼著他的通緝畫像。
前兩天,他剛逃來豐州市,結果一抬眼就看見電線桿子上貼著他的懸賞通緝令。搞得他都不敢在白天出去吃飯,只敢趁著傍晚或黑夜,找個光線不好的小攤買個燒餅填飽一下肚子。
就是吃個燒餅,他也不敢在大街上吃,大街上有巡邏的公安。
于是乎,他便找了個光線陰暗的巷子,躲在角落邊吃燒餅邊警覺四周。
他當然知道派出所在抓他,因此,他格外警覺,稍微有一點響動就能發現。
他吃完燒餅,準備繼續回落腳點貓著,結果剛走沒幾步,就感覺身后好像有人。
為了確認身后的人是普通的路人還是特意跟著他的人,他故意試探性地放慢腳步,結果身后的人也跟著放慢腳步,隨后他又加快腳步,身后的人也緊跟著加快腳步。
他又再確認了身后的人只是個學生后,松了一口氣。
逃犯急中生智,決定把這個學生引到更偏僻的巷子,再伺機對付。
這個學生應該是認出自己是懸賞通緝上的逃犯,所以才會跟上他。
他不可能就這么放學生離開,讓他去派出所報警。
他是晚上搭車來的豐州市,一到豐州市就找了個落腳點,落腳點是棟廢棄的老房子,周圍沒什么居民。
他白天不敢出來,就窩在落腳點的草堆里睡覺。
等到傍晚,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了,他才會出來買點吃的東西。
他連買個燒餅都是膽戰心驚,生怕被人認出,因此,他也不敢走太遠。畢竟,外頭既有巡邏的公安,還貼滿了他的通緝令。他外出時間越長,風險越大。
他的落腳點就在附近不遠處,要是這個學生跟了他一會兒后,再去派出所報警,派出所那邊肯定會派警察地毯式搜索。
那用不了多久警察就能找到他。
逃犯故意將謝卓然往他落腳點相反的方向引,然后在一個偏僻陰暗的巷子內突然停下。
他也不敢帶著身后的學生繞太久,怕繞太久學生不耐煩跟,跑了。
因此當他看到這一片還算偏僻,居住的居民也少,就索性停下。
逃犯停了下來,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塊磚頭。
這一片大多都是荒廢的老房子,有好幾處房屋的墻壁都坍塌了一半,荒草叢生,再配合黃昏時刻幽暗的光線,顯得詭譎可怖。
忽地,一陣風吹來,草葉碰著草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見逃犯突然停下,彎腰撿石頭,謝卓然才意識到不對。
原本,他只是打算跟他一小段路,確認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通緝令上的搶劫犯。確認后,立馬就去派出所報警。
奈何,這個可疑人員謹慎得很,就是不回頭。
而且,他走的路彎彎繞繞,哪條道黑,他往哪走,謝卓然連他的側臉都看不清,因此,才被動地跟了他這么久。
意識到不對的謝卓然拔腿就跑,但已經晚了,他落入了逃犯的圈套之中。
逃犯拿起手上的磚頭,朝謝卓然身上奮力一丟,直接砸中他的背。
被砸中的謝卓然,背上傳來一陣劇痛,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呼喊,緊跟著腳步不穩,摔倒在地。
逃犯往謝卓然身上丟完磚頭后,快步追上,抬腳一腳踢在了他的腹部,謝卓然痛得像蝦米一樣整個身體彎曲起來。
僅僅兩下,謝卓然就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逃犯拽起他的衣服領子,像是拖拽一個死物一樣,把他往巷子里頭拖。
*
這頭,孟箬繼續騎著車找他,很快她便在看見了停在墻邊的自行車。
孟箬一眼認出這是自己那輛自行車,自行車是好好靠墻停著的,且還上了鎖,這至少證明車子是謝卓然停的。
且他在停車的時候,并未出事,不然他沒空給車上鎖。
孟箬盯著空蕩蕩的自行車,在腦內模擬了一下當時的場景。
自行車上沒蛋糕,那就說明他是在送完蛋糕回來的路上,突然看見了什么,隨后他便迅速將車靠墻停著,再鎖車……
她顧不得想太多,連忙騎著車在附近尋找。
邊找她還邊喊:“謝卓然、謝卓然……”
孟箬又找了幾分鐘,這時一陣風吹來,風中好像帶來一點微弱的呼救聲。
不是錯覺。
她連忙停下車,仔細辨別聲音的方向,然后朝另一個方向飛快踩著自行車踏板。
聲源離她越來越近,呼救聲中混雜著人痛苦的呻吟,以及重物撞擊□□的聲音。
孟箬捏著車把的手開始冒汗,心臟越跳越快,快得好像下一秒就能從胸腔蹦出。
她內心的恐懼和害怕,也隨著她越靠近巷子越甚。
同時,她內心也在祈禱,祈禱前面只是一場普通的斗毆,祈禱此刻被打的人不是謝卓然。
很快她便來到了那片破敗的老房子區,這邊人煙稀少,周圍只有零星的幾個窗戶亮著燈。
有一兩家在聽到屋外的打斗聲后,還連忙把屋子里的燈給滅了。
這時,已到了黃昏時刻,周邊沒有路燈,光線越來越暗。
孟箬將自行車停在巷子口,并往陰暗的巷子看去。
通過男孩身上的校服,她立即認出蜷縮在地上的人就是謝卓然。
她到的時候,謝卓然的嘴巴已經被衣服塞住了,發不出聲音。
而逃犯還在撕扯謝卓然身上的衣服,想用撕下來的布條把他的手給捆住。
這里好歹還有居民居住,他不敢直接在這了結了這個學生。
他怕他剛殺完人,路人或者旁邊的居民看見尸體,去派出所報警,那不等他跑出豐州市,他就得被抓。
殺完人再藏尸,地上血淋淋的同樣會引起市民或公安的懷疑。
因此,最保險的還是先把這學生的手綁了,趁著天黑,把他帶到沒人處再處理。
這樣,便不太容易暴露他的行蹤。
等人死了,他再逃去別的市也來得及。
孟箬沒敢下車沖上前去和搶劫犯搏斗,謝卓然一個一米七五的男孩子,面對窮兇極惡的搶劫犯都毫無還手之力,她去只能是送人頭。
她腳尖蹬著地面,坐在自行車上大聲喊:“來人啊,殺人啦,這里有殺人犯。”
孟箬剛喊一句,逃犯就丟下謝卓然,轉身抄起腳邊的磚頭,奮起跑向孟箬。
孟箬一只腳蹬著地面保持平衡,另一只腳則踩在踏板上,時刻準備著下一秒蹬車逃跑。
她瘋狂踩著自行車踏板,她就不信兩條腿能跑過兩個輪子。
逃犯拔腿跑向孟箬,追出巷子口,掄起手上的磚頭就往她那方向砸。
這名逃犯大概是練過,朝人扔磚頭的準頭可以說是百發百中,瞬間,孟箬便感覺到有尖銳的重物砸向腰部,隨即便是一陣劇痛,疼得她背部瞬間出了一層冷汗。
劇痛傳來的剎那,孟箬的身體也失去平衡,整個人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
孟箬摔得趴倒在地,身后是逃犯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她一邊扶著墻壁,想要站起來,一邊忍著痛朝巷子外大聲呼喊:“殺人啦,殺人啦。”
她的腰被逃犯用磚塊砸中,此刻稍微一動,就疼得她吸氣。
就算自己毫發無傷,她都不一定跑得過這個搶劫犯,更何況是現在腰傷了的情況下。
反正跑也跑不掉,她不如把聲響弄大一點。
要么把周邊的居民喊過來,要么讓搶劫犯感到害怕,自己先逃跑。
不管是哪種情況,她和謝卓然都能暫時得救。
一聽孟箬又在喊,逃犯連忙一臉驚悚地上前揪住她,捂住她的嘴。
“別喊別喊。”
見逃犯要捂她的嘴,孟箬張嘴一口咬爛逃犯的手掌。
逃犯疼得發出殺豬般的叫聲,然后一個暴怒,伸出完好的左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逃犯的手掌截斷了空氣,頓時,孟箬感覺一股窒息感襲來。她痛苦地皺眉,雙手奮
力拉扯著逃犯的手,想要迫使他松懈幾分。
其實這時候,逃犯的心里其實已經有些后悔了。
后悔自己把事情搞大,他一開始就不該跟那個學生糾纏。
學生懷疑他跟著他,他跑就是了,學生就算去派出所報警,也要點時間吧,他可以趁這個時間差,再逃到鄰市。
但現在,他感覺自己差不多快完了。
方才,這個女人大著嗓門喊叫的幾句,很難說不會引來路人或者旁邊的居民。
謝卓然知道自己打不過逃犯后,就不再做無謂的抗爭,因為他的抗爭換來的也只有逃犯更兇狠的毆打,不如省點力氣,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反擊。
逃犯撕他衣服綁他手的時候,謝卓然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轉頭朝巷子口看去。
此刻,天基本暗了下來,巷子口也只有一點點微弱的光。
通過這一點點光,謝卓然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想出聲讓她快跑別管他,可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囫圇的嗚嗚聲,他的嘴被逃犯用衣服塞了個嚴嚴實實。
等逃犯追出巷子,謝卓然連忙掙扎起身。
之前躺在地上裝死,身上的疼痛好像還能忍受,現在稍微一動,身上的疼痛就以十倍百倍擴散至他全身的神經,疼得他冷汗直流。
不僅如此,整具身體更是跟隨時要散架一樣,站都站不穩。
最終,他還是咬著牙掙扎著站起身,好在因為孟箬的突然而至,綁匪綁他的手只綁了一半,他稍微一掙脫就給掙脫開了。
他抬手扯出塞進嘴的衣服,然后撿起地上的一塊磚頭,扶著墻壁,腳步踉蹌地往巷子口走。
謝卓然一走到巷子口,就看到被逃犯掐住脖子雙腿奮力掙扎的孟箬。
目睹這一幕的他,腦子轟的一下炸開,頓時血氣上涌。
“你給我放開她。”他聲音嘶啞地警告。
同時,手舉著磚塊朝逃犯沖去。
逃犯像是有點不耐煩,松開掐著孟箬脖子的手,轉頭去對付謝卓然。
逃犯松開手的剎那,孟箬感覺窒息了許久的氣管猛然灌入空氣,下一秒,她便匍匐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謝卓然前頭被逃犯狠揍了一頓后,其實已然是強弩之末。他的身體像是快要散架,全身劇痛,即使是舉著磚頭,也只恐嚇了逃犯一秒,下一秒他就被逃犯一腳踹倒在地。
被踹倒撞在墻上的謝卓然,疼得仿佛要暈厥過去。
耽誤的時間已經太多,逃犯怕警察待會兒就會趕過來,他走到謝卓然身邊,用沒受傷的左手撿起掉落一旁的磚頭,準備給這兩人都來個了結。
之前,他并不打算在這殺人,但現在,反正不管殺不殺,警察都很有可能會過來,不如殺了。
看見逃犯手上的磚頭,求生本能讓謝卓然下意識往后退,但后面是冰冷堅硬的墻壁,他已經退無可退。
逃犯舉起磚頭,正準備往謝卓然腦子砸下的時候,巷子口那突然亮起一道光。
是手電筒發出的光,正好就照在逃犯的眼睛上。
此刻,天已經徹底黑下來,巷子這邊沒有任何光源,漆黑一片。
適應了黑暗的雙眼,突然被手電筒的強光一照,不由被光刺得瞇起。
等逃犯的大腦和身體反應過來,游徹已經丟下了自行車,一個箭步加飛踢,將逃犯踢倒在地。
逃犯一看又來一個,頭疼地丟下手上的磚頭,掉頭就跑。
眼看逃犯要跑,謝卓然連忙用嘶啞的聲音沖游徹喊:“他是通緝令上的搶劫犯,別讓他跑了。”
游徹眼疾手快地抓起地上的磚頭朝逃犯砸去,游徹朝人砸石頭的準頭不亞于逃犯,這一下就砸中了他的背。
逃犯只感覺自己的背遭重物一砸,整個人頓時失去平衡,恰好腳底又踩到一塊滑溜溜長滿青苔的石板,他一個趔趄直接撲倒在地。
游徹快步上前,一腳踢在逃犯腹部,他這一腳并不比逃犯踢謝卓然輕,因此逃犯頓時痛得捂住劇痛的腹部,疼得冷汗涔涔。
見逃犯捧著自己的肚子,蜷縮在地,疼得無法動彈,游徹不禁分神朝看孟箬看去。
手電筒在他打逃犯的時候掉落在地,光線照明的方向正好就是孟箬這邊,游徹借助手電筒的光看清了孟箬此刻的樣子。
脖子那赫然一道駭人的手指印,霎時,各種情緒涌上他的心頭。
他捏緊拳頭,剛準備回頭繼續教訓那個對孟箬下黑手的逃犯。
轉瞬間,逃犯猛然站了起來,手上不知從哪兒又摸來一塊磚頭。
“小心!”謝卓然急忙出聲提醒。
游徹一個側身閃躲,堪堪躲避逃犯的一擊。
逃犯右手受了傷,拿磚頭的手是左手,而他又慣用右手,因此拿磚頭砸人的動作看著有幾分笨拙,不然這一擊游徹不一定能躲過去。
逃犯偷襲不成,又揚起拿磚頭的左手,準備再砸。
這回游徹的反應也很快,一把扼住逃犯的手腕,然后咬牙使勁兒往旁邊一掰。
逃犯手上的磚頭“啪”的一聲應聲落地,如果這時是白天,游徹便能清楚地看見逃犯因驚訝而瞪大的雙眼。
他似在驚訝游徹的手勁兒怎么能這么大。
左手被扼住不能動彈,逃犯就又換用手去進攻。
不巧,他右手剛抬起來,就被游徹抓住,手指還正好嵌進方才被孟箬咬出的幾個血洞中。
逃犯當即疼得嗷嗷叫。
游徹也察覺到他右手有傷,手指使勁,一點一點摳進他的肉里。
逃犯疼得立即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啊——”
就在這時,巷子口兩邊頓時亮堂起來,幾名巡邏的警察迅速趕來。
原來是周邊的居民方才聽到孟箬的喊叫聲,大著膽子騎上自行車去派出所報警了。
公安同志用手銬將逃犯拷住,帶去派出所。
剩余幾名警員則留下查看三人的傷勢。
“同志,你沒受傷吧?”警員最先問游徹。
游徹搖頭:“我沒事。”
然后轉頭看向孟箬和謝卓然的方向:“他們受傷了。”
說罷,游徹快步走向孟箬,蹲下身,聲音低沉,一臉內疚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今天新書記剛調過來,下午他便向新書記遞交了辭職報告。
新書記剛上任第一天,難免有許多事要處理,然后又碰上游徹遞交辭呈。
等書記安排完其他緊要事情,才有空處理游徹辭職的事,那時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
臨近下班,游徹被新上任的書記叫去辦公室談話,談話的內容無非是詢問他為什么辭職,以及好言相勸挽留他。
既然他已經遞交了辭職報告,就不會輕易動搖。
于是乎,新書記為了挽留他難免多說幾句話,因此耽誤了不少時間。
等游徹騎著車回到面包店,天已經快黑了。
他剛一進店,孔敏珠便將孟箬出去找謝卓然的事告訴了他。
順道,孔敏珠還跟他說了搶劫犯逃竄到豐州市的新聞。
游徹一聽當即打著手電筒,騎車順著孔敏珠給的路線找孟箬。
他和孟箬一樣,先是看見了謝卓然停在墻邊的自行車,然后他也朝周邊擴散尋找。
孟箬看著游徹一臉內疚,搖搖頭,嘴唇微張,剛想說“沒事”,卻突然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其實方才逃犯準備在背后偷襲游徹,謝卓然嘶啞著聲音提醒他時,孟箬就發覺自己好像有點發不出聲音了。
因為那時,她也同樣張嘴提醒游徹,但她只聽到了謝卓然的聲音,沒聽到自己的聲音。
那時游徹正和逃犯搏斗,情況緊急,她也就沒在意這點異樣。
沒想到她是真的發不了聲了。
游徹也注意到這點,急忙一臉緊張地問:“你怎么了?”
孟箬嘗試地張了張嘴,發現還是難以發出聲音。
而且,她一試圖發聲,嗓子那就傳出撕裂般的疼痛。
“走,我帶你去醫院。”說罷,游徹便將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將她攔腰抱起。
孟箬被他的動作嚇得瞪大雙眼,張了張嘴。
卻連那聲驚呼都發不出。
她看了看左右,發現旁邊一兩個警員已經側目看過來。
“這位女同志傷勢如何?”離他們最近的警員詢問道。
“說不了話了,可能是聲帶受損。”游徹說。
謝卓然一臉痛苦地躺在地上,聽到這句話愧疚地抬了抬眼,要不是因為他,孟箬也不會這樣。
這時,蹲在謝卓然身邊的警員站起身開口道:“謝卓然身上的傷比較重,我剛聯系派出所那邊,警車馬上過來。”
這位巡邏的警員恰好是謝海東那個派出所的,一眼就認出了謝卓然,見他傷得這么重,便立即用傳呼機聯系派出所派遣警車,送他們去醫院。
等警員說完,孟箬連忙用手拍了拍游徹的肩,用無聲的口型對他說:“放我下來。”
哪怕是不嘗試發聲,只牽動頸部的肌肉,也很痛。
游徹無動于衷,堅持這樣抱著她:“你受傷了,不方便走動,我抱著你。”
孟箬:……
她是喉嚨受傷,不是腿受傷,他應該看得出來吧,怎么就不方便走動了。
而且這大庭廣眾之下,他就這么抱著她,好害羞好尷尬好社死啊。
很快,兩輛警車疾馳而至,車門一打開,就有兩名警員抬著擔架下來,跟著下來的還有派出所所長謝海東。
謝海東看著兒子的慘狀,眼中滿是心疼。同時,他也有很多話想問,問他好端端的怎么會碰上這個通緝犯。
但他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手一抬下命令道:“趕緊送醫院。”
到醫院后,醫生為兩人細致地檢查了身體。
兩人中數謝卓然傷得最重,全身多處骨折,需要住院手術。
估計沒兩三個月下不了床。
孟箬身上只有兩處傷,一處是腰部的砸傷,好在石頭只砸中她的皮肉,沒有傷及骨頭,養個幾天就能好。
另外一處脖子的掐傷則相對嚴重些,逃犯掐她的時候,長時間的外部壓力使得她的聲帶有些受損,因此才會暫時發不出聲音,需要修養的時間則相對較長。
醫生給孟箬開了一點消炎鎮痛的藥,然后叮囑多喝水少說話。
“你現在試圖發聲的話,喉嚨的疼痛感應該會比較明顯,這是外力造成咽喉及皮下組織挫傷,正常現象,好在受損不是很嚴重,這段時間好好修養,很快就能恢復。”醫生道。
孟箬從診室出來,謝卓然已經被抬進了手術室。
兩人沒在醫院停留太久,隨后便回了家。
一進家門,游徹便一把抱住了孟箬。
孟箬的腰上有傷,他不敢太用力,只輕輕地抱住了她,但是卻久久不肯松開。
方才在醫院,他才徹底看清她脖子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他隨即便想起,他最開始趕到現場時看到的一幕——兇犯舉起石頭準備砸下去。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晚到一步,等待他的將會是怎樣的后果。
他更不敢想,如果今晚他永遠失去了她,他的余生將活在怎樣的痛苦和內疚中。
這個擁抱過去許久,他才舍得放開。
然后,他為她裝來熱水,孟箬坐在床邊,他則半蹲著,動作輕柔又小心地為她擦拭著手指,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品。
幫她擦完后,游徹又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到床上躺下。
用熱毛巾給她頸部的掐傷熱敷,這也是醫生交代的,一天熱敷一天冷敷交替著來,熱敷活血減緩傷口腫脹,冷敷止痛也能消腫。
熱敷完,他自己也去洗漱,隨后熄燈躺進被窩。
兩人躺在被子下,中間隔著一小段空隙。
“我可以抱著你睡嗎?”他忽然開口。
第84章 【84】 晚上繼續
聽到這話的孟箬一怔, 她緩緩扭頭看向他。
窗簾留著兩掌的寬度沒拉,月光透進來,她正好能看清楚他的臉。
游徹像是怕她誤會, 連忙解釋:“我就是想抱著你,沒別的意思。”
“你受傷了, 我也不會禽獸到這時候對你做什么。”
孟箬抿唇,嘴角微勾, 對他點點頭。
游徹伸手輕輕環住她的腰, 特意避開了她的傷處。
他緩緩往前蹭,兩具溫熱的身軀便貼在了一起。
他腦袋微微向前,閉上雙眼,像是幼獸那般輕輕地蹭了蹭她的發絲。
孟箬被他蹭得有點癢,身體下意識后退。
他好像只有像現在這樣抱著她, 貼著她, 心里那種害怕的感覺才會漸漸消失。
他一邊輕柔地蹭她,一邊低聲呢喃:“你不知道看到你傷口的時候, 我心里有多害怕。”
意識到她在往后躲,游徹還以為自己不小心弄疼她了, 連忙睜開眼, 問道:“是我弄疼你了嗎?”
孟箬用口型說了個無聲的“沒有”。
但隨即意識到,房間的燈熄了, 從窗外透進來的月光也很微弱,他應該看不清她的口型。
于是她身體輕輕地向前挪了挪, 她湊到他耳邊, 用氣音說出“沒有”兩個字。
而在游徹看來,她不像是過來告訴他答案,倒像是在對他的耳朵吹氣。
游徹眉心一跳, 心那塊頓覺癢癢的。
“醫生說你一說話嗓子就會痛,你還是不要說話了,我也少跟你說話。”他聲音又低又啞道。
聞言,孟箬在被窩里摸索他的手,輕輕抓起,然后在他手上寫下一個“好”字。
她的指尖微涼,指腹卻細嫩柔軟,指尖在他手心輕輕滑動時,一陣陣的麻癢感便由手心蔓延至他全身。
游徹的手指微微動彈了一下,身體也跟著僵硬起來。
但這種麻癢感非但沒有讓他退卻,他反倒食髓知味似的,緊接著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你脖子的傷口還痛嗎?”
聲音喑啞,仿佛帶著點沙沙的顆粒感。
孟箬抓著他的手沒放,繼續在他的掌心寫下一個“不”字。
雖然痛還是有點痛,但吃了消炎止痛的藥,再被熱毛巾熱敷后,疼痛感已經降到可以承受的地步了。
方才游徹的身體還只是有些僵硬,現在他感覺他整具身體都被電麻了,下面更是脹得難受。
他真怕再這么下去,自己會把持不住對受傷的她干出禽獸的事情來。
于是,他掙脫她的手,準備起身去衛生間沖個涼水澡,降降心里這把正熊熊燃燒的火。
孟箬見他要起身,連忙又伸手拽住他的手。
然后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薄紗一般的月光灑在她的臉上,游徹借助稀薄的月光恍惚看見,她瞪著圓圓的杏眼呆呆地看著他,那神情好像在問他,為什么突然起來?
“我去沖個冷水澡,不然我怕我會忍不住對你……”
接下來的話游徹沒明說,其實,此情此景,用不著明說也能猜出個大概。
孟箬還是抓住他的手,微涼的指尖在他掌心緩緩寫下兩個字“不用”。
游徹吃驚地垂眸看向她。
然后她又繼續一筆一劃地寫下一句:“我愿意。”
孟箬寫這三個字時,游徹感覺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就等著“意”的最后一筆落下。
她每落下一筆,掌心便傳來一陣麻癢感。
等她終于寫完。
游徹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問道:“你真的愿意?”
他的聲音低啞,低啞中還透著幾分激動和開心。
孟箬點點頭,然后又用指腹在他的手心輕輕摁了一下。
游徹愛撫似地捏了捏她柔軟的手指,湊上前,輕聲對她說:“你放心,我會注意你的傷口,盡量不碰到。”
說這話時,他的聲音像是蒙上一層霧感的音色,帶著點顆粒感。
他湊得很近,灼熱的氣息噴吐在她耳際,撓得她耳朵又癢又麻。
若此刻是在白天,游徹會看見她如桃花般嬌艷的面容。
不僅面色緋紅,她現在的心跳也亂得不像樣子。
大概是忍太久了,孟箬突然同意,游徹竟有點高興得不知所措,一時不知該如何往下進行
,只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
畢竟,如果不是孟箬開口,他還會繼續等下去,等到她心甘情愿為止。
在游徹說完上句話后,孟箬就不自覺地閉上雙眼,等待著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
結果,等了幾秒,沒動靜。
她睜開眼,發現他還在一臉深情地盯著她看,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她的掌心。
最終,還是孟箬等不下去了,湊上前貼上他的唇。
不僅如此,她還學著他上回的樣子,伸出舌尖一點點地舔舐著他的唇。
游徹的身體猛然一僵,喉結不受控地滾了下。
他微張著唇,似乎在引誘孟箬的小舌進入其中。
但孟箬這個初學者絲毫不上道,還熱衷地啃著他的唇。
最終,只能他這個老師親自上手實操手把手教她,下一刻,舌尖與舌尖相抵糾纏,溫熱又濡濕的觸感,充斥在兩人的感官中。
一吻結束,孟箬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他吞了,此刻大腦一片空白。
身體被他摟在懷里,軟得像是一灘水。
欲念橫生之時,兩人的衣衫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凌亂。
恰在這時,月兒悄悄穿出云層,原本薄紗般的月光變得皎潔清亮起來。
兩人臉對著臉,身體互相緊貼,離得很近。
月亮穿出云層,銀輝的月光灑下時,他們看清了對方眼底難掩的情欲。
二人皆是呼吸急促、氣息滾燙,身體更是比方才貼緊了幾分,仿佛恨不得立即融為一體。
游徹再次吻上她的唇,這次的吻更為強烈熾熱,曖昧的水聲隨之悄然彌漫至整個臥房。
隨著親吻的進行,他們身上的衣衫也越來越少,直至不著一物。
……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正正好灑在她身上,孟箬被陽光刺得瞇起了眼。
今天算是她自打上班、開店以來,起得最晚的吧。
以前去食品廠上班要早起,哪怕是周末休息,她的生物鐘也會促使她在太陽徹底升起之前起床。
開店后就更不用說了,她的面包店要趕早上七八點的那波顧客,她自然是天還沒亮就起床。
孟箬想到什么,紅著臉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頭。
旁邊折騰了她大半夜的男人倒是勤快得很,早早起床。
孟箬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發現全身都像是被車輪壓過一般酸痛。
之前她身上至少只有兩處疼痛,現在是全身都痛。
原本一遍結束后,孟箬想著終于能睡覺了,結果某人親她親著親著又開始了,到后面她又困又累,但她又說不了話,只能抓著他的手心,在他手心寫字,哀求他放過她。
某人卻一臉的無動于衷,湊到她耳邊,咬著牙說:“不行啊,箬箬。”
“你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才等到今天,怎么可能這么快結束。”
最后孟箬索性擺爛躺平任他折騰,結果就是她渾身酸痛地下不來床。
這時,罪魁禍首的某人走了過來,輕輕拉開蓋在她頭上的被子,心情很愉悅地問她:“早上想吃什么?”
孟箬嘴唇紅潤,帶著點微腫,很明顯,那里曾被人肆意蹂躪過。
游徹想到昨晚的一些畫面,忽覺喉間干澀,不由舔了舔唇。
“哦,忘記你不能說話。”游徹勾唇笑道,唇色同樣紅艷。
他將手攤開伸到她面前,道:“寫吧。”
看著他欠欠的語氣和表情,孟箬總感覺他是故意的,但一時又找不到證據。
她抬起右手,剛想寫字,卻發現胳膊也酸得抬不起來。
哦,孟箬大腦慢半拍地想起,后半夜因為怕再繼續會傷著她的身體,于是乎,他讓她用手幫他解決,就是這只右手,難怪酸得抬不起來。
孟箬換左手,因為她慣用右手,再加上她本身也沒多少力氣,因此,這個“粥”字寫得笨拙又緩慢。
游徹垂眸,漆黑的眸子灼灼地盯著她,好似要將她拆骨入腹。
“粥的話,我早就煮好了,去給你盛。”說罷,他戀戀不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指,才離開。
游徹喂她喝粥的時候,跟她說了下店里的事。
說他跟袁紅梅她們說了昨晚她遇襲受傷的事,面包店臨時關店幾天,等她休養好了,再開店營業。
孟箬小口喝著紅薯小米粥,點點頭。
隨后,他又說自己也跟廠里請了兩天假,這兩天可以好好照顧她。
一聽游徹也請假,孟箬不知為何,不由眉心一跳,心中有股不太好的預感。
游徹想起什么,又跟她說了昨天遞交辭職報告的事。
孟箬抬眼看向他,倒是沒多少意外。
她喝完粥,游徹也去餐桌上吃早飯。
孟箬便趁著這個空檔,忍著身體的酸乏穿衣起床。
她總不能還真的一整天都躺床上,而且她總覺得躺床上更危險。
游徹在廚房收拾碗筷的時候,看見孟箬起床,一揚眉,問:“怎么起來了?”
“身子不乏了嗎?”
為什么她總感覺他的話中意有所指?
孟箬抿唇不接他的話,稍微活動完身體后,孟箬坐在沙發前,打開電視。
一調到本地頻道就是昨晚那個逃犯被抓獲的新聞。
孟箬看了一兩分鐘,按下遙控器換臺。
換臺時,她不禁想起謝卓然,謝卓然傷得比她重多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等她身體稍微好點,去醫院看看他吧。
去醫院看他的時候,她要好好問問他是怎么碰上那個逃犯的。
如果真像她猜測的那般,那她可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想著想著,游徹收拾完廚房走了過來。
他很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電視機屏幕上播放著這個年代的電視劇。
孟箬沒怎么在意他的靠近,收回思緒,將注意力集中在電視上。
游徹抬眼見她專心地看著電視,似有點不開心,他隨意地抓起她垂在身側的手,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捏起來。
孟箬的手指只在他抓起她手時,微微動了動,之后便一點反應也沒用,任他隨意擺弄。
見此,游徹愈發肆無忌憚。
索性抬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邊似有若無地蹭起來。
孟箬終是無法再裝作若無其事,她手指微微使勁,想要抽離,但手心被他緊緊捏著,她根本掙脫不掉。
孟箬轉頭,眼神中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瞪了他一眼。
游徹頓時有種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的錯覺,他勾唇一笑,最后貪戀地用唇蹭了蹭她的手背,然后在松開手前,欠欠地伸出舌尖快速地舔了一下。
霎時,孟箬驚得瞪圓了雙眼。
她連忙收起手,有點不敢看他。
為什么游徹現在看她的眼神,有種下一秒就要把她吃了的感覺?
她將視線再次放在電視上,但心思卻不在這上面了。
果然,他開始變本加厲,身體往她身邊蹭了蹭,然后伸手環住她的腰,還很謹慎小心地避開了她的腰傷處。
下一秒,游徹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敏感的頸處。
孟箬下意識想往后躲,卻被他摟著她腰的手給攔住。
他伸出舌尖,像是舔舐幼獸傷口那般舔著她脖頸的嫩肉。
先是舔,然后又變成了吮吸和啃咬。
孟箬被他折磨得不行,發出細細的聲音。
這聲音就像是催化劑,一下點燃游徹的身體。
或者,換句話說,原本他在觸碰到她的那一刻,身體就已經燒起來,但因這細細的低吟,便是徹底給點著了。
他抓住她的一只手,緩緩向下,在她的手觸碰到他身體的那一刻,發出一聲壓抑又浪蕩的悶哼。
孟
箬的腦子轟的一下像是被點燃被炸開,只剩一片空白。
雖說,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觸碰,但昨天好歹是在烏漆嘛黑的晚上,現在是大白天啊。
她的臉像是被一把火給點燃,頓時燒起來。
不止是臉,她感覺她現在整個身體都燒起來了。
她不由想要縮回手,卻被游徹用手勁兒摁住,讓她的手在那上頭停留了數秒,才放開她。
他的唇緩緩上移,氣息灼熱,在湊近她耳邊時,用低到發啞的聲音說道:“白天先放過你,晚上再繼續。”
孟箬驚訝到再次瞪大雙眼。
什、什么?什么叫晚上繼續?
晚上。
昏暗的房間內,充斥著曖昧旖旎的氣息。
孟箬再次被他折騰得連連求饒,只是她發不出完整的音節,且不敢用力出聲。
只要她一嘗試出聲,喉嚨那便會傳來撕裂的痛感。
她只能湊到他耳邊,發出低低的貓叫似的嗚咽聲,說是求饒,在游徹看來卻是勾引。
勾得他剛滅下的火,又瞬間燃燒起來。
最后的最后,就是孟箬再次躺尸般的擺爛了。
她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后悔,十分的后悔。
她昨天就不該松口答應,不然她還能多瀟灑幾天,現在看來,以后的每個晚上,她怕是都要在辛苦和勞累中度過了。
經歷了昨晚后,她明顯地感覺到游徹的變化。
以前,他對她的觸碰更多是試探、隱忍、克制,像是怕嚇到她一樣,點到為止。
現在,多多少少有種忍了太久,任由下半身引導大腦的放縱感。
若是從前,她稍微說出一點拒絕的話,縱是天雷勾地火,他也會及時收手。如今,她都哀求他這么多遍了,他充耳不聞。
折騰到后半夜,終于折騰完,游徹抱著進入夢鄉的孟箬,溫柔地親吻著,像是在向她表達自己過于縱欲的歉疚。
*
休養了三天,孟箬決定去醫院看看謝卓然。
說是休養了三天,其實也只有白天得到了休養,晚上她總是被游徹折騰到很晚,很是疲累。
他像是對她身體上癮,樂此不疲。
這不是她自戀,是游徹在晚上自己說的。
游徹只向廠里請了兩天假,昨天就去電器廠上班了。
他請假的這兩天,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時時刻刻都粘著她,好像恨不得化身考拉掛在她身上。
偶爾抓抓她的手,偶爾親親她,偶爾再舔舔她。
昨天晚上他下班回家,跟她說起了電器廠的事,他辭職,廠子那邊就需要找替補的廠長,現在上頭正在篩選合適的人選,等人員確認后,游徹這邊再交接工作,工作交接完,他才能正式離職。
因此他雖然在前幾天就遞交了辭職報告,但真正離開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
按理說游徹離職后,他們現在居住的福利房,電器廠那邊是要立即回收的。
新上任的書記好說話,特批游徹可以多住一段時間,游徹也沒拒絕,欣然接受。
孟箬聽他說起離職的事,其實很想問問他未來的打算,但一想到自己說話不便,就沒提這事。
她不便說話,要問他未來打算的事,只能用手指在他手心寫字。
她就怕字還沒寫完,事還沒問完,寫著寫著,游徹就給她帶到床上去了。
然后低啞著嗓音湊到她耳邊用氣音說,是她先勾引他的。
孟箬聯想了一下他這幾天的行為,覺得這就是他能干出的事。
其實休養了兩三天,再加上按時吃醫生開的消炎藥,她的喉嚨已經恢復了一些,沒一開始那么痛了,說話也能發出一點聲音,就是聽起來比較沙啞。
但游徹還是堅持讓她暫時不要說話,怕她一說話會重復損傷嗓子,這樣喉嚨的傷就好得慢。
他堅持讓她有什么話,就在他手上寫。然而很多時候她寫著寫著,他就開始對她動手動腳。
所以孟箬也不知道他是真擔心她的傷勢,還是另有所圖。
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脖子上依舊有點嚇人的傷痕,從衣柜里找了一條淡藍色的絲巾系上。
絲巾朝脖子圍上一兩圈,恰好遮住脖子上的掐傷。
騎車去醫院的路上,孟箬在旁邊的商店買了一袋子蘋果和一盒糕點。
到醫院后,孟箬問過護士,找到謝卓然住院的病房。
謝卓然躺在床上,整個人差點被包成了木乃伊。
孟箬看到這一場面后,嚇了一跳。
躺在床上的謝卓然,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后下意識轉頭。
等他看清來人,眼底先是閃過幾分驚訝,隨即又被愧疚覆蓋。
“你怎么來了?”他問。
“來看看你。”孟箬聲音沙啞道,她現在的聲音不僅沙啞還很微弱。
謝卓然沒聽清她說的字眼,但卻聽到了她發出的沙啞的氣音。
頓時,自責和愧疚成倍地涌上心頭。
“我聽我爸說了,你喉嚨被那個逃犯給掐傷了,說不了話。”他垂眸,像是不敢直視她脖子那里。
“那你還是別說話了,”他說,“我說話,你聽著就行。”
孟箬將買來的蘋果和糕點放在他床頭的柜子上,拿了個板凳,在他旁邊坐下。
她現在雖然可以說話,但是發出的聲音沙啞且微弱。孟箬怕自己說話的聲音他會聽不清,因此坐得離他比較近。
謝卓然左手手臂有一處骨折,肋骨有兩處骨折,腿倒是沒骨折,但有好幾處淤青。
他骨折處都打了石膏纏上繃帶,因此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被包成了一個粽子。
謝卓然說他爸謝海東現在去派出所處理公務了,要到吃飯的點才會過來,給他帶飯。
“對不起,都怪我,不然你不會這樣。”謝卓然再次一臉愧疚道。
孟箬搖搖頭,湊上前,沙啞著聲音問起了他當初為什么會碰上逃犯的事。
謝卓然垂眸,沒有隱瞞,如實相告。
孟箬聽到他說,他看見可疑人員后,就想跟上去,便不解地問為什么。
謝卓然默了默,沒說話。
這事,謝海東在他做完手術的第一時間就問了他。
他只說想要幫助派出所抓住這個逃犯,并沒有說出背后的緣由。
謝海東聽后也沒懷疑,只當時自己兒子嫉惡如仇,過于正義,因此才會不顧自身安慰,去跟蹤逃犯。
謝海東點點頭,還夸了幾句他勇敢、無畏。
但隨即又開始教育他:“人是要勇敢無畏,但是也要量力而行,很顯然你在學校揍人揍習慣了,以為社會上的窮兇極惡之徒,也和你們校園里的壞學生一樣好對付。”
“這回你是走運,碰上了孟箬和游徹,要是沒有他們我現在看到的怕是你的一具尸體,你有沒有想過,你死了我該怎么辦?”
“下次別再做這么魯莽的事了,社會上的壞人交給警察來處理,記住了嗎?”謝海東叮囑道。
聽完教誨的他也是鄭重點頭:“知道了。”
同樣的問題,孟箬再問他,他又不想再隱瞞,如實說出了他這么做的真正理由。
聽完后,孟箬了然,沉默半晌。
竟然是這樣,她心想。
說完這一切的謝卓然,視線不由落在孟箬被絲巾圍住的脖子上。
他忽然開口:“我,可以看看你的脖子嗎?”
第85章 【85】 授予獎章
“我, 可以看看你的脖子嗎?”
孟箬一頓:“為、為什么?”
她露出一個尷尬的笑,下意識用手擋住了脖子上的絲巾,做出一個防備的姿態。
意識到她的抗拒, 謝卓然垂下眼眸低聲道:“對不起。”
“我不是要揭你傷疤,也不是想讓你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 ”他低聲解釋,“我就是想看看傷得重不重。”
“已經好很多了。”她說。
“還疼嗎?”他抬頭快速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又內疚地移開。
如果從頭到尾受傷的就他一個人, 他或許還不會這么后悔,但是現在因為他不過腦子的舉動,把孟箬牽扯進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后悔。
后悔自己的魯莽,后悔自己的自以為是。
就像他爸說的, 他在學校打架打習慣了, 論單挑沒幾個學生能打得過他。
正因如此,他就膨脹了, 他自以為是,覺得自己有
點拳腳功夫, 就可以制裁社會上所有的罪惡。
這幾天躺在病床, 他天天在想這些事。
那天發生的事也一點點在他腦子里過,尤其是逃犯掐住孟箬脖子, 她奮力掙扎的畫面。
那時的他,大腦像是被什么沖擊一般, 猛然炸開。
他真的感覺, 她下一秒就會被逃犯殺死。
也是那時起,他認識到生命的脆弱與厚重。
如果不是他,孟箬不會卷進這件事, 更不會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要是孟箬真因他喪命,他不敢想象日后的他當如何。
孟箬搖搖頭算是對他的問題做出回答。
“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受傷。”他再次道歉道。
“你今天跟我說的這么多聲對不起,我都收下,但是,”孟箬一臉認真地強調道,“下次真的別再這么沖動魯莽了。”
“那可是個搶劫犯殺人犯,好在他身上沒帶刀子,要不然你就得當場斃命。”說起這事,孟箬難免嘮叨起來。
謝卓然點點頭,一副深刻認知到自己愚蠢的模樣。
其實,出事的隔天,派出所的警員就過來給他做筆錄,他從頭到尾地將晚上發生的事向警察講述了一遍。
他爸謝海東也在旁邊聽著,等兩名警員做完筆錄離開。
謝海東便開始跟他分析這件事:“你想跟著那名逃犯,其實那名逃犯早就發現了你,故意將你引到那片人少的地方去的。”
謝海東算是老刑警了,這點事一眼看出。
“那名逃犯到處逃竄,也逃了有大半個月了吧,自然是逃出經驗來了,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察覺,敏銳得很。”他道。
謝卓然聽到這話,一臉驚訝,逃犯竟然是故意將他引到那片區域的,他還以為是他跟了太久露餡了被逃犯發現了,沒想到逃犯一早就發現了他。
“跟蹤是一種偵察手段,這里頭的門道大著呢。”謝海東對他說,似有引導之意。
“一旦你碰上那種天生警覺或是訓練過反偵察手段的人,你是很難跟蹤到他的。”
聽著謝海東跟他講這里頭門道,謝卓然更覺得自己無知。
孟箬跟謝卓然聊了幾句后,就準備回去。
出病房門口恰好就看見了從外面過來的謝海東。
他手上拿著兩個飯盒,應該是來給謝卓然送午飯的。
孟箬連忙上前跟他打招呼。
昨天,謝海東提了不少東西,去了趟孟箬家。謝海東特意登門拜訪,為的是替謝卓然表達歉意。
其實,早在前兩天,在他得知事情真相后,他就想立即登門拜訪,致個歉。
畢竟,按謝卓然所說,要不是謝卓然,孟箬不會牽扯進這件事。
如今她受了不輕的傷,兒子不懂事做事魯莽,他這個做父親的有監管不到位的責任,自然要把該盡的禮節盡到。
但派出所那邊事情實在是太多,他一時脫不開身,才拖到現在。
“孟同志,我也是前兩天才從然然口中知道,原來那天他之所以會碰上逃犯,是因為他主動跟蹤逃犯,想要獲取他的行蹤。”謝海東一臉歉意道。
“知道這事后,我在第一時間嚴厲地批評了他。”
“平時他一個人闖禍也就算了,現在還把你牽扯進來,實在是抱歉。”
“認真說起來,造成今天這個局面,我這個當父親的有著不可開脫的責任。”
“怪我工作太忙,沒時間教育他,規范他的行為,導致這孩子叛逆、打架、逃課,如今又搞出這么大一件事來。”
……
謝海東登門那天,跟孟箬說了很多抱歉的話,關于那天傍晚,謝卓然為什么要跟蹤逃犯的理由卻沒怎么提。
因此她對那天的事也只了解了個大概,很多細節并不清楚,正好她也準備去醫院看謝卓然。
就也沒問謝海東,覺得還是直接詢問當事人謝卓然比較好。
見孟箬對他打招呼,謝海東也對她點頭微笑:“孟同志,身上的傷有沒有好點?”
孟箬微微頷首,聲音沙啞道:“好了不少。”
兩人寒暄完,謝海東便準備去病房。
孟箬想了想,還是喊住他:“謝所長,你現在方便嗎?我有話對你說。”
謝海東點頭,兩人走到走廊盡頭。
“孟同志,你說有話對我說,是關于那個逃犯的嗎?”謝海東率先問。
孟箬搖頭:“是關于謝卓然的。”
謝海東一頓,沒再說話。
孟箬開口道:“謝所長,這件事雖說是謝卓然引起的,但他跟蹤逃犯,也算是出于好心。”
“跟他認識這么久,我自認為還算是了解他。他可能嘴上總是對你說著叛逆的話,但我覺得他內心其實很在意你對他的看法,同時也渴望得到你這個父親的認可。”
“正因如此,他才會急功近利,想著幫派出所追查逃犯的下落。以此,得到你的認同,讓你對他刮目相看。”
“讓你知道,他不僅僅只會叛逆、打架、逃課,他也能做你眼里認為正確的事。”
“剛剛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對我說了很多遍的對不起,我也沒打算怪他。”
“他沒有經歷過社會的磨煉,叛逆、愛逞強,都是難免的事,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太過責怪他。”
孟箬嗓音沙啞地說完這一大段話,然后不舒服地清了清嗓子。
“不好意思啊,謝所長,我比謝卓然大不少,也是真心把他當弟弟看待,所以話說得有點多。”
站在她對面的謝海東,耐心地等待她把這些話說話。
隨后,他才有些驚訝地喃喃道:“然然,是因為想得到我的認可,才想著追查逃犯下落的?”
聽見謝海東帶著幾分驚訝的喃喃自語,孟箬便知道謝卓然并沒有把其中的緣由告訴謝海東。
不過這也完全在情理之中,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大多擰巴得很,心里怎么想的,嘴里絕對是死不承認。
尤其是對至親的這種復雜的情感。
孟箬點頭,然后故作驚訝道:“他是這么跟我說的,難道他沒跟你說嗎?”
謝海東心想這么難為情的話,當著他的面,打死那小子他也不會說的。
“謝謝你,孟同志,”謝海東向她道謝道,“要不是你跟我說這些,我還真不知道這里頭的原因呢。”
“我會好好跟他談談的。”他低聲道。
這話像是在對孟箬說,也像是在對他自己說。
他們父子倆是該來一場掏心窩子的對話了。
孟箬笑著搖頭:“謝所長,客氣了。”
*
與孟箬分開后,謝海東提著午飯走進病房。
見到謝海東走過來,謝卓然連忙收起臉上的情緒。
他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晚,我都餓了。”
“遇到個熟人,說了幾句話。”謝海東解釋。
謝海東將飯盒遞給他,兩人面對面吃著飯,一時無言。
等謝海東吃完,謝卓然也吃得差不多的時候,他隨意找了個話題打開話茬。
“然然,你能再跟我說說你在學校行俠仗義的那些事嗎?”并不怎么擅長與兒子談心的謝海東很突兀地開口。
聞言,謝卓然拿筷子的手一頓。
他語氣有點不太自然地道:“怎么突然說起這事了?”
以前,他覺得幫同學教訓那些壞學生是“行俠仗義”,但經歷了搶劫犯的事后,他只覺得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幼稚又可笑。
“沒什么,”謝海東笑著解釋,“就是突然想起來隨便聊聊。”
謝卓然的語氣突然冷淡:“我現在不想說這些事。”
“啊?”謝海東驚訝,下意識問,“為什么?”
謝卓然原本不想說的,但一想到老爸好不容易有空跟他聊會兒天,思索了下還是如實說:“我知道你覺得我以前干的那些事很幼稚。”
“我以后也不會再做這種幼稚的事了,以后我就好好學習,不打架也不逃課。”他說話的語氣像是在跟自己暗自較勁。
謝海東聞言一愣,繼續問:“為什么突
然這么說?”
“就是突然想明白了,”他一臉無所謂地回答,“我老是因為這種小事打架逃課,既惹你不開心,也沒什么意義。”
“怎么會沒意義?”謝海東當即反駁道。
“這些小事對那些被你幫助過的同學來說很有意義,”他一臉鄭重道,“正義不分大小。”
見謝卓然露出一副意外的神情,謝海東嘆出一口氣,說:“以前是爸爸不對,爸爸為之前說過的話,在這跟你說聲對不起。”
謝卓然愣愣地看向他。
“之前我不該否定你做的一切,更不該總是覺得你不干正事,你在用你認為正確的方式做著正義的事,我不該否定你為此做出的努力。”謝海東面色嚴肅,一臉鄭重道。
謝卓然大概是還在吃驚他爸怎么說轉性就轉性了,依舊呆呆地看著他。
等他回過神來,他語氣有些不自然地問道:“你怎么,突然跟我說這些話?”
“我以前因為打架被老師叫家長,你不是總批評我不務正業嘛。”謝卓然聲音悶悶道。
“是,打架逃課是不好,”謝海東道,“我現在依舊不支持你打架逃課。”
一聽這話,謝卓然眼中剛閃起的光瞬間又熄滅了。
“但我過去對你這些事的評價過于片面了,而且,”他頓了頓繼續道,“之前我只是一味地批評你,并沒有好好引導你的行為,這方面我也有責任。”
“同學之間的矛盾是否可以有其他的解決方式,并不一定非要靠打架來解決。”謝海東建議道。
他輕輕“嗯”了聲算是作為回應。
這幾天他其實也在想這事,以后他不能經常打架逃課了,他真的要開始好好學習。因為,他產生了新的目標。
剛剛說什么以后不打架不逃課,要好好學習,并不完全是氣話或者較勁的話。
見他沉默不說話,謝海東話鋒一轉,直接轉到他真正想和他聊的話題上來。
“你跟蹤逃犯,更主要的是想做件‘正事’給我看,想讓我對你刮目相看,是嗎?”
謝卓然又是一愣,隨后徹底反應過來,難怪他說他爸突然變得很奇怪呢。
“是孟箬告訴你的?”他問,“她剛剛出去碰見了你?然后跟你說了這些話。”
無它,因為這些話他只跟孟箬一個人說過。
話題一挑明,兩父子也徹底說開。
“誰讓你平時這看不上我,那看不上我,誰讓你不是嫌我這,就是嫌我那。”謝卓然沒好氣道。
“是是是,以前否定你的話,都是我的錯,我對你的評價過于片面了。”謝海東老老實實認錯。
“但是,打架、逃課是不是不對?”他話鋒一轉,當即反問。
“我知道,”謝卓然語氣別扭道,“我剛剛不是說了以后不會再逃課、打架了。”
謝海東不太相信的樣子:“真的?說到做到?”
“男子漢大丈夫,當然說到做到。”謝卓然有些不服氣,“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唄,講真話,我長這么大什么時候說到不做到,做不到的事我從來不會承諾好吧。”
謝海東見他急了,立即抬手投降:“我的錯我的錯,你從來都是個說到做到的真漢子,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謝卓然小聲嘀咕。
說罷,他沉默半晌,突然換上一臉認真的表情道:“爸,我這幾天認真想了想。”
“以后,我想成為一名人民警察。”他無比鄭重道,“所以,以后我要好好學習,考警校。”
這次搶劫犯的事,不僅讓他認識到校園小混混與真正亡命徒的區別,也讓他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弱小。
他想“懲奸除惡”,他想保護想保護的人,這些都需要建立在自身強大的基礎之上。
躺在病床上的這幾天,他經常會想,如果當時他爸爸在現場,那個矮小的搶劫犯大概分分鐘就被他爸給制服了吧。
所以,他想守護他想懲惡,至少要先成為他爸那樣的人。
聽見這話的謝海東,怔在原地,怔了數秒,隨后他才像是反應過來似的露出一個欣慰的笑。
“好。”
*
游徹辭職的事在電器三廠一傳開,立即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但游徹遞交辭職報告的翌日就連請兩天假,有些跟他關系不錯的,想找他問背后的緣由也找不到人。
于是乎,這兩天大家只能私底下猜測各種原因。
就連嚴正光聽到這個消息都百思不得其解,這彭建新剛落馬,新書記也走馬上任,人也還算不錯,也不跟游徹對著來。
本來嘛,一切都開始向好的時候,他怎么說辭職就辭職。
為此,他還特地去新書記那邊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下,聽新書記說,游徹遞交辭職報告后,他還好言相勸勸了好久,但游徹是鐵了心的要辭職。
同樣表示不理解的還有曹展飛和游徹的大伯楊和平,他們兩個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去廠辦找游徹,結果被告知他這兩天都請假了。
“你們也找游廠長?今天好多人都來找游廠長呢,但是游廠長請假了。”廠辦助理如是說。
這些人中,最納悶的還要數曹展飛,他好歹也算是陪游徹一起經歷了不少事的好友。
如果游徹在彭建新跟他對著干的時候,憤而離職,他完全能理解。
但現在彭建新不是被他搞去勞改了嘛,他怎么還辭職啊。
當然這些疑問,在游徹請完假回來后,都得到了解決。
游徹也早猜到,他的辭職會引起不少人前來打聽。
他一到電器廠,便陸陸續續有人借著“關心”的名義打聽他辭職的真正原因,他都一一敷衍過去。
這些人中的大多數跟他關系都不算很近,見打聽不到只能悻悻離開。
曹展飛是上午找的游徹,面對好友的詢問,游徹并未隱瞞。
他實話實說道:“促使我辭職的,確實是彭建新這件事,經歷過彭建新這事,我才真正認識到,在這個體系內,我的工作方向不是我自己決定的,是上面決定的。”
“我能做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要看上面如何決策如何指導。”
“這就是我辭職的真正原因。”他說。
“可是,”曹展飛皺眉道,“你無論去到哪個廠子都是這樣的體系,這個體系是我們這種老百姓無法改變的。”
“我沒想著改變體系,”游徹道,“既然我已經選擇離開體系,就不會再進入到其中。”
曹展飛聞言一愣,沉默片刻后才問道:“那你未來怎么打算?”
“創業。”游徹說出兩個字。
曹展飛笑著說:“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未來一定能有所作為。”
“金鱗豈是池中物,體系什么的確實讓你束手束腳了。”他起身拍拍游徹的肩膀道。
曹展飛走后,游徹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楊和平又找上了他。
楊和平在游徹面前坐下,開門見山道:“聽說你遞辭職報告了?”
游徹點頭。
“這好好的工作你怎么能說不干就不干呢?”楊和平又道,“廠長是不好當,但之前的那些難關不都度過了嗎?”
“萬事開頭難,事情總是會越做越順的嘛,”見游徹一聲不吭,楊和平繼續勸誡道,“你辭職的事,孟箬知道嗎?她怎么也不知道勸勸你。”
游徹知道楊和平是老一輩思想,對鐵飯碗很看重,便也沒跟他解釋太多。
他直截了當道:“大伯,你就別勸了,這事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孟箬也支持我。”
游徹的犟脾氣,楊和平怎么會不了解,見他一副下了決心的樣子,他便知道這件事是板上釘釘了。
“她還支持你?”他像是有點不敢相信,隨口長嘆一口氣,道,“你們年輕人啊簡直就是胡鬧。”
之前過年吃飯的時候,楊和平才得知孟箬辭去了食品廠的工作,當時一聽也是不贊同。
但聽游徹說孟箬辭職的事已經過去好幾個月,再加上孟箬是個女人,女人最重要的當然是在家相
夫教子,工作不工作什么的,他倒也沒再說什么。
如今游徹又辭職,他意見就很大了,男人不一樣啊,男人是家里的頂梁柱,工作哪能說丟就丟。
楊和平見自己勸不動,也就只能連連嘆氣作罷。
同時聽說這個消息的還有譚林,晚上吃飯時,譚林跟鄭婉無意間談起這件事。
鄭婉一聽,很是吃驚:“游徹辭職了?”
譚林點頭:“是啊,突然就辭職了,廠里的職工一聽說,都是大吃一驚。”
鄭婉低下頭沉思,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問道:“他有說他辭職后要去干什么嗎?”
上一世,游徹的人生軌跡大概也是如此,先是當上廠長,然后辭職創業,在豐州市創立了電器公司,再然后就是將公司總部搬遷到申市。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那游徹接下來應該就是在本地創業。
譚林搖頭:“這個就不知道了。”
鄭婉沒有在意,因為到目前為止,游徹的人生軌跡除了娶了孟箬,發生這一點變動外,其他的基本沒怎么變,所以接下來在豐州市創業的事大概率也不會變。
幾天后,李梅來看鄭婉,鄭婉和她聊天時,很自然地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李梅。
“媽,你知道游徹辭職的事嗎?”鄭婉問。
李梅一聽也是一驚:“辭職?不知道啊,他不當廠長啦?”
鄭婉點頭。
“廠長都不樂意當了,他是找到了更好的去處?”李梅一臉八卦道。
鄭婉暫時不打算說出游徹即將創業的事,只是搖搖頭,說她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李梅一臉的好奇:“那我要找個時間好好打聽一下。”
她沒上班,平時的樂趣也就是跟人嘮嗑,打聽打聽周圍人的八卦。
打聽自然是去孟箬那直接打聽一手消息比較好,但之前孟軍發話了,讓她一個人別去找孟箬。
于是李梅回家后,轉頭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孟軍。
“辭職?”
孟軍聽到這事也是有點吃驚,但也僅此而已,并未多在意。
因為這段時間,他被飯店收益連連下降的事愁得焦頭爛額,根本沒空去管別人的閑事。
見孟軍對這事沒啥反應,李梅便攛掇孟軍去孟箬的面包店打聽。
孟軍當即不耐煩道:“你沒看我這段時間忙得很嗎?哪有空管這種閑事。”
“你要是實在閑得慌,就好好管管你兒子的學習,你看他上小學以來,哪回考試不是考得一塌糊涂。”
見孟軍跟吃了槍藥一樣,李梅也不敢多說什么,打聽的事只能作罷。
*
晚上,游徹下班回來,孟箬順嘴就跟他說了今天去醫院看謝卓然的事。
“你去看那個小子干嘛?”游徹蹙眉。
上回謝海東登門拜訪拿了不少東西,東西都堆在桌上,晚上游徹下班回家看到,就疑惑地問了一句。
孟箬便跟他說起謝海東登門致歉的事,說起登門道歉,自然也就牽扯出謝卓然跟蹤逃犯的事。
游徹聽完,對謝卓然的意見就很大。
“他一個學生去跟蹤殺過人的逃犯?這小孩腦子是怎么想的,也太拎不清了,他以為他是誰?”游徹氣憤道。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找死也就算了,他還把你拖下水,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他會把你害死。”
“他應該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孟箬道。
說完,她抓起他的手,輕柔地捏了捏,似想緩解他的情緒,讓他不要太動氣。
自那天后,游徹對謝卓然就一直有意見。
今天一聽孟箬還去看他,當即蹙眉不高興。
“他已經知道錯了,今天我去看他,發現他整個人的狀態跟以前都不一樣了,很消沉,”孟箬道,“而且,他一直在跟我道歉。”
游徹:“算了算了,不說他。”
“我買了一只雞,好好給你補補。”
“我來做,你在旁邊指導。”
孟箬在家休養的這幾天,基本都是游徹燒的飯,他怕自己做得不好吃,就讓孟箬在旁邊指導,操作什么的都由他來。
……
她在家休養了四天,面包店也關店歇業了四天,她打算明天正式開店營業。
大概是關店時間有點長了,面包店一重新開業,生意立即爆棚。
孟箬很快便又進入到忙碌狀態。
重新營業的第四天,二店迎來了兩位警員。
“孟同志你好,我們是派出所的警員。”說著,兩位警員分別亮出自己的工作證。
孟箬看到突然而至的警員,眉心一跳,心想她本本分分做生意,應該沒做什么違法的事吧。
等其中一位警員向她說明來意后,她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是來通知孟箬幾個明天去派出所接受嘉獎的。
公安同志道:“謝卓然、孟同志你還有你的丈夫游徹,要是沒有你們三個的見義勇為,我們派出所也不會這么快抓到這個逃犯。”
“所以豐州市公安局決定,為你們三位授予獎章,明天上午九點,屆時還會有本地電視臺記者采訪。”
第86章 【86】 新征程
關于公安局給他們授予獎章的事, 孟箬在游徹下班回來后,將這事告訴了他。
“那我明天上午請個假。”游徹聽完后說道。
翌日上午九點,游徹騎著自行車載著孟箬到了公安局門口。
他倆到的時候, 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記者早早到場, 謝卓然坐在輪椅上,還是包成粽子那個樣子。
等他倆一到場, 公安局局長便走出來, 幾人站成一排,由局長給他們授予獎章。
表彰儀式結束,便是記者的采訪,采訪內容主要也是針對那天晚上與逃犯搏斗的詳細情況。
記者先采訪的謝卓然。
當記者問到為什么會想到跟蹤逃犯時,謝卓然沉默片刻后回答。
“當時, 我騎車經過小巷, 一瞥眼看見那個人鬼鬼祟祟的,然后我將那個人的形體特征, 跟通緝令上搶劫犯的形體特征一對比,發現竟有七八分像。”
“只不過他當時躲在巷子里的陰暗處, 又背對著我, 我沒看清他的正臉,所以不能確認他是不是通緝犯。”
“我就想著先跟蹤他一段, 等我確認他就是通緝犯后,就立即去派出所報警。”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 那個逃犯很警覺, 他在一開始我跟著他的時候,就發現了我,但他沒選擇跑, 而是故意把我帶到一個人少又偏僻的地方。”
“估計他是怕自己一跑我會喊人,這樣他的行蹤就徹底暴露了。”他補充道。
……
講述到最后,謝卓然突然神情格外嚴肅道:“雖然今天我被授予獎章,但我總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所以我在這里鄭重規勸大家,遇見社會上的不法分子,千萬不要魯莽行事,不要輕舉妄動,最好的辦法就是第一時間去派出所報警,尤其是和我一樣愛好見義勇為的學生,見義勇為也請一定量力而行。”
“不然,”說到這,謝卓然臉上嚴肅的神情收斂,露出一個笑,“我這樣的傷勢就是前車之鑒。”
記者邊聽邊記,認同地點點頭,覺得謝卓然說得不無道理。
未成年人首要當然是保護自身的安全,如果見義勇為把命給丟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等采訪結束,已經臨近中午,游徹將孟箬送到面包店,自己則去電器廠繼續上班。
*
這個周末,孟箬的二店迎來一位熟人——謝海東。
其實這算是謝海東第一次來孟箬的面包店關顧。
之前,早在孟箬因門鎖被剪去派出所報警那天,謝卓然就跟謝海東提及過孟箬開的面包店。
當時,謝海東就說等什么時候有時間去面包店看看,謝卓然還不客氣地懟過他,說等他有時間估計要等到他退休才行。
其實今天要不是謝卓然讓他過來給他買面包吃,謝海東還是想不到過來。
那估計就真像謝卓然所說,要等他退休后才有時間。
謝海東走進面包店時,孟箬正好烤完面包出來,謝海東走上前跟她打招呼。
“然然說,他想吃你店里的面包了,讓我過來買。”
“我問他喜歡吃什么,他也沒說,就說你清楚,讓我問你。”說到這,謝海東臉上露出一點不好意思。
孟箬當即指了幾款面包,說:“他平時這幾款面包吃的最多。”
謝海東點頭,然后每款面包都要了雙份。
正好他也嘗嘗,平時謝卓然喜歡吃的面包都是什么味道。
這時店里排隊的人不少,孔敏珠站在柜臺前收銀。
于是,謝海東便一邊排隊一邊和孟箬說話。
“孟同志,上回真是謝謝你,”謝海東忽然道,“上次你跟我說完,我回病房后就好好跟然然談了一場,我們父子倆也算是把話說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謝海東有些難為情道,“自打上次我們把話說開后,我感覺我們倆的感情都親近不少。”
“只要我去病房陪他,他就會拉著我問東問西,問派出所的一些案子啊,問一些刑偵方面的專業知識等等。”
“以前,我們父子倆處一塊兒,聊不了幾句就得吵起來,不是我責備他,就是他嫌我啰嗦,嫌我煩。”
“哦,對了,”謝海東像是想到什么,道,“那天我跟他聊完之后,他突然一臉認真地跟我說,他以后要做一名人民警察。”
一說到這事,謝海東便欣慰地笑起來。
“以前他沒什么明確的目標和理想,我問他你長大想干什么,他總是說不知道。”
“然后,我讓他去當警察,他還總是說什么警察的條條框框太多,遇見事他喜歡用自己的拳頭去解決。”
“現在不一樣了,他跟我承諾他以后不會再逃課打架,他會好好學習,他要考警校當人民警察。”
“我真的感覺他一下就長大了。”謝海東一臉欣慰道。
孟箬也同樣露出欣慰的表情,這樣看來謝卓然這骨折的罪不算白受,以前他總是一副不著調的樣子,經歷這事后,一下就成長了穩重了。
果然老話說的沒錯,人不是慢慢長大的,而是一瞬間長大的。
*
又過了十幾天,電器廠新廠長正式上任。
說到電器廠新廠長這事,其實一開始新書記是想提拔嚴正光當這個廠長的,然后副廠長的職位,再從下面的人中提拔。
但,新書記跟嚴正光提這事時,嚴正光竟然一口回絕,任是書記怎么勸說都不肯。
說實話,游徹從曹展飛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也又幾分驚訝。
嚴正光有多想坐上廠長這個位置,他不是不知道。
不然當初,嚴正光也不會昏招頻出,那么著急把他拉下來。
消息是曹展飛打聽來的,但是他也想不明白嚴正光是怎么想的。
嚴正光之前針對游徹,那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怎么日思夜想了那么久的廠長位置,現在送到他面前,他反倒不要了。
嚴正光拒絕廠長的職位,其實是有自己的考量。
一來,他確實被之前彭建新的事給嚇破膽了。
二來,他也算是見證了,自游徹當上廠長以來,所經歷過的刀光劍影,雖說其中很多事還都是他搞的吧。
但是他搞別人可以,別人搞他那就不行了。
而且,廠長這個職位,注定要成為眾矢之的,尤其是像游徹和他這樣沒靠山的廠長。
再者,他也五十多了,再干了十來年就能退休,折騰那干啥,到時候他廠長的位置還沒坐熱,就被上面的人推出來當替罪羊,或是被下面覬覦廠長位置的人搞了,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所以他就像現在這樣當個副廠長,有錢有閑挺好的。
新廠長正式上任,游徹跟他交接完工作就能正式離職了。
“從電器廠離職后,你有什么打算嘛?”聽游徹跟她說完新廠長上任的事,孟箬問道。
“離職后,我還要先幫北豐電視機廠那邊處理一下經營問題。”游徹說。
幫助北豐電視機廠度過難關,這是游徹當初給的承諾。
之前,他還沒離職,無法抽身過去,等正式離職后,他就有時間了。
等處理完北豐電視機廠的事,他再開始搞創業的事。
“嗯,”孟箬點頭,繼續道,“我想問的其實是你創業的事。”
“創業的話,我心里大概有了個想法,這幾天我會趕出一份計劃書,然后準備拉點投資。”游徹答。
“嗯——”孟箬沉吟片刻,問,“你是打算在豐州市成立公司嗎?”
游徹點頭。
“我有個想法,”孟箬忽然道,“要不然,我們直接去申市吧。”
原書中游徹雖然是先在豐州市成立的電器公司,幾年后再搬去申市。
但他的電器公司正是因為搬去申市后才迅速壯大起來。
如果當初他一直待在豐州市,他也不會成為后來的電器大亨。
所以申市才是關鍵。
不然也不會有那樣一句話——90年代的申市遍地都是黃金。
“直接去申市?”游徹疑惑道,“可是我在申市,人生地不熟的能順利拉到投資嗎?開公司開廠所需的資金可不少。”
“誰說你在申市沒熟人了,”孟箬笑著說,“程書記不是去申市發展了嘛。”
游徹一聽還真是。
只是,一來他不知道程書記現在是個什么職位,能不能幫他跟投資商牽線搭橋。
二來,他跟程書記只是共事過一段時間,并不算很相熟,到時候他去申市,人家愿不愿意見他,還另說呢。
“好,那就去申市。”游徹下定決心道。
他從不是個畏首畏尾的人,要說他在申市人生地不熟。但認真說起來,他在豐州市也不認識什么大人物,投資這事也不一定好弄。
孟箬微笑頷首。
這時,游徹像是想到什么,問:“我們去申市,那你在這里的面包店豈不是要關掉?”
“開店嘛,在哪里開不是開,”孟箬一臉無所謂道,“我去申市照樣能開面包店,申市那邊消費水平高,說不定比現在還賺錢呢。”
孟箬讓游徹提前去申市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兩家的親戚都在豐州市這邊,日后他們生意要是做大了,那些個親戚,難免會忍不住上門打秋風。
不是讓給某某安排個職位,就是想著白拿你東西。打秋風還算好的,怕就怕有些紅眼病親戚,自己日子過得不好,就也見不得別人好,專干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惡心你。
游徹認同地點點頭:“那就等我處理完北豐電視機廠的事,咱們再出發去申市。”
孟箬:“好。”
*
游徹這邊即將離職,孟箬也在心中計算著兩家店的店租大概什么時候到期。
一店數月前剛跟房東續簽的租房合同,目前還剩兩個多月。
二店這邊還剩一個多月,那二店房東再過一段時間應該要過來找她續簽合同了。
她應該是不會再續的。
既然如此,她就很有必要把她關店的事,提前跟她們幾個說一下,讓她們也有充足的時間提前做好打算。
晚上,關店后,孟箬叫上她們三個,幾個人開了一個短暫的會議。
“是這樣,過段時間我和游徹可能要離開豐州市了,”孟箬道,“所以,這邊的店到時候估計也要關掉。”
三人一聽皆是一臉震驚,因為關店這事實在是太突然。
孟箬連開兩家面包店,且兩家店的生意都很好,如此好的勢頭,一般人都是準備再開一家店,孟箬卻突然說要關店。
“孟姐,怎么突然關店啊?”袁紅梅問道。
三人中,數袁紅梅跟孟箬認識時間最長,因此她也直言不諱,直接問出大家心中的疑問。
開店這段時間,大家都相處得挺愉快的,對孟箬來說,她們也不僅僅是自己手底下的員工,更是好友。
于是,她也就不隱瞞,言簡意賅道:“我愛人前段時間辭去了電器廠的職位,想去申市那邊發展,我也打算跟著一起去。”
至于游徹
為什么辭職,以及去申市的主意其實是她提出的,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說起來估計一時半會兒也難說清楚,她也就懶得一一說明,直接用大家比較容易接受的話來解釋。
幾人這才點點頭,表示明白。
“去申市的具體日期我們還沒確定,我預估大概是一個月后,”孟箬道,“之所以提前跟你們說,就是想給足你們時間做好安排。”
“孟姐姐,那你去申市后,還會回來嗎?”這時,孔敏珠問道。
孔敏珠的話一問出口,剩余兩個人也都望向孟箬。
“會吧,”孟箬笑著說,“不過可能要一段時間。”
等她把面包店開到全國連鎖的時候,她肯定會回來的。
隨后幾人又對孟箬說了幾句舍不得和她分別的話,才離開。
孟箬在袁紅梅起身的時候,及時叫住了她。
“紅梅,你留一下,我還有話對你說。”
袁紅梅一愣,隨即又坐下。
等出去的林秋蓮兩人把門帶上時,孟箬開口道:“紅梅,留你,是想和你說說豐西村房子的事。”
袁紅梅聽孟箬提起房子的事,當即眸光一閃。
方才她聽孟箬說準備離開豐州市時,她就在想這事,她想孟箬離開前會不會把房子賣掉。
“那邊的房子我暫時不打算賣。”孟箬的話瞬間就打消了袁紅梅的疑慮。
“所以,房子你和你弟還住著,”她道,“你們姐弟倆就還當是繼續幫我看房子,我照樣不收你們房租。”
“如果你什么時候也計劃離開豐州市,提前跟我說下就行,我到時候再另做安排,”她繼續說道,“我在申市安頓下來后,會給你寫信,給你留我聯系方式。”
“孟姐,謝謝你,”袁紅梅一臉感激道,“我們一定好好幫你看房子。”
孟箬一關店,那她等于又失業了,合適的工作還不知道能不能及時找到。這時候,要是孟箬再把豐西村的房子收回去,那她的經濟壓力就大了,既要吃飯還要租房。
如今,房子還能住,至少不管能不能找到工作,他們姐弟倆住的地方還是有的。
雖然孟箬嘴上說的是讓他們幫忙看房子,不收租錢,但她并未因此就覺得他們白住是理所應當。
不管怎么說,孟箬對他們姐弟倆的這份幫助,她怎么也該一輩子銘記在心。
孟箬微微頷首:“嗯,要是你倆碰見當地村民搞事,你們就直接找謝卓然解決,謝卓然他爸是派出所所長。”
“我知道,”袁紅梅用力點了兩下頭,說,“我弟跟謝卓然是同班同學。”
*
安排完店里的事后,又過了幾天,孟箬很意外地收到了羅麗萍的來信。
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收到羅麗萍的來信了,加上她這段時間事情也多,就也忘記也她寫信。
羅麗萍這回寫信主要是給她報平安,說她近期一切都好,她還在做服裝批發的生意,生意也一直不錯。
許是太久沒接到她的來信了,孟箬將這封信來回看了兩三遍。
看完后,孟箬提筆給她寫回信。
信中,重點提了一下她即將去申市的計劃,說到時候去粵州找她。
信寫好后,孟箬給信封貼好郵票,拿去郵局郵寄。
*
周三這天,游徹交接完工作,也辦理了離職手續,正式離開電器廠。
當天晚上,孟箬提前關店,回家燒了一大桌子菜,還買了一瓶紅酒慶祝。
“慶祝我們即將邁向新征程!”孟箬舉杯,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下,臉上泛起紅暈,已有幾分醉意。
“你喝慢點,”游徹道,“別一會兒喝醉了。”
“醉了就醉了唄,有什么關系。”孟箬紅著臉,無所謂道。
然后她拿起酒瓶,將剩余的紅酒全都倒進自己杯中。
“繼續滿上!”
等孟箬喝完杯中的酒,已經醉到走路都有些虛浮了。
游徹怕她摔著,連忙上前抱住她。
結果,孟箬趁機耍流氓,把游徹強吻了,一邊強吻他,還一邊粗暴地扒他衣服,給游徹弄得都有點招架不住。
一吻結束,壓在游徹身上的孟箬,抬眸看向他。
漂亮的杏眸迷離地看著他,眼底像是蒙上一層朦朧的霧氣,不知是醉意還是情欲。
游徹的視線緩緩下移,最終停留在紅艷的唇上。
方才她不僅粗暴地扒他的衣服,連吻都顯得格外急切,牙齒碰上他唇時,直接啃咬起來。
“以前沒發現,你喝完酒后膽子變這么大。”他勾了下唇角,聲音帶著幾分啞意。
游徹目光灼熱地盯著她,等待著她接下來的動作。
“好晃,好暈。”
孟箬努力抬了抬眼皮,卻發現眼皮越來越重,不僅如此,周遭的一切在她面前搖晃得厲害,晃得她頭暈。
本來只有一個游徹的,現在更是變成了三個四個。
她晃了晃腦袋,最終還是抵擋不住醉意,身子一側,躺在床上睡著了。
游徹:……
他看向旁邊呼呼大睡的孟箬,撫額,給氣笑了。
行行行,把火點著了,結果轉頭就睡是吧。
見她醉得不省人事,游徹也沒再折騰她,自覺起身去浴室沖個涼水澡。
早上,孟箬醒來只感覺自己腦子像是被一百個人踩過那么痛。
孟箬坐起身,揉著仿佛被電鉆鉆過的太陽穴,再一次在心里警告自己,下次喝酒淺酌一兩杯就行了,別喝那么多。
每次宿醉完,她都這么警告自己,但輪到下次喝酒的時候,她照樣喝。
不過,實話實說,喝酒的時候她還是挺開心的。
這時候,游徹走了進來:“醒啦?”
“我煮了上回一樣的醒酒湯,要不要起來喝點?”他問。
孟箬腦子不太清醒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閉著眼睛揉太陽穴。
“嗯,我馬上起來,容我先緩緩。”
“頭還痛嗎?”游徹說著,拿下她揉太陽穴的手,換上自己的手幫她揉。
他的動作輕柔,帶著一點薄繭的指腹按在她太陽穴的肌膚上,無端生出一股熱意。
孟箬閉著眼,其他感官便不由變得強烈起來。
然后她腦中就開始出現一些,兩人身體交纏,不可描述的畫面。
她輕咳一聲,語氣有點不自然地說:“我、我感覺好多了。”
游徹松開手,看著她泛起紅暈的臉發出疑問:“按個太陽穴,怎么還臉紅?”
“又不是按別的地方。”他笑著欠欠地補了一句。
孟箬還想繼續強裝鎮定,但是燒起來的臉卻出賣了她。
“我、我去洗漱了。”她不敢直視他,徑直走出臥室。
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游徹站在原地勾唇淺笑。
也,太容易害羞了吧。
孟箬洗漱完,便坐在餐桌前喝游徹給她煮的醒酒米湯。
米湯放了白糖,喝起來不僅甜甜的還帶著一股清新的米香。
等孟箬埋頭喝了半碗米湯,才敢抬頭去看對面的游徹。
一看,她便發現他的一點不對。
“你下面嘴唇怎么腫了?”孟箬疑惑問道。
游徹勾唇,無奈笑道:“你覺得呢?總不能是我自己咬腫的。”
一聽這話,孟箬歪了下頭,他什么意思?難不成還能是她咬的?
游徹像是看出了她內心的想法,繼續笑道:“對,沒錯,就是你咬的。”
孟箬當即下意識反駁:“我為什么要咬你嘴?”
“是啊,你為什么要咬我嘴。”游徹輕笑了下,話說了一半又不說了。
孟箬盯著他,有點著急。
“為什么?”她問。
游徹沒接她的話,而是話鋒一轉道:“以后,我不在場,你不準喝酒。”
“啊?”
孟箬疑惑,怎么突然又扯上喝酒的事了,她知道她酒量不好,但身邊沒信任的人,她肯定是不會喝酒的。
剛想完,她立即反應過來。
總不會是她耍酒瘋咬了他吧?
她喝酒容易斷片,反正喝醉后的事,她是一點也不記得了。
游徹像是再次看穿她的心思,點頭道:“對,沒錯,你強吻我。”
孟箬驚得瞪大雙眼。
強、強吻?
這、這么勁爆嗎?
“其實不止強吻,你還很粗暴地扒我衣服。”游徹繼續補充。
孟箬:……
她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然后沒臉見人地低下頭。
孟箬窘迫地沉默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什么,抬頭問道:“上回喝醉,我應該還挺老實的吧?”
她是真沒想到,她喝醉后還能做出強吻、扒衣服這種事來,以前她跟她閨蜜一起喝酒,閨蜜都說她醉酒后很老實的啊。
游徹搖頭:“上回你喝醉后,抱著我不放。”
孟箬:!!!
難怪上次喝醉完,睡夢中她總感覺自己抱著一個硬邦邦的抱枕,那個硬邦邦的抱枕不會就是游徹吧。
不、會、吧!
簡直顏面掃地。
“所以,以后我要是不在場你不準亂喝酒,知道嗎?”他又將剛剛的話重申一遍。
隨即,他又換上一個笑臉道:“我在的話,你可以多喝點。”
見游徹笑得欠欠的樣子,孟箬的頭恨不得埋進碗里。
好好好,她懂他的言外之意了。
他是不是還挺期待她喝醉后,對他動手動腳的。
兩人吃完早飯,孟箬騎車去了面包店,游徹則頂著紅腫的唇一臉愉悅地去了北豐電視機廠。
這是他之前答應趙廠長的,幫他改善電視機廠的經營狀況。
*
孟箬到面包店后不久,二店的房東就來了,不用說肯定是來跟她談店租續租的事。
只是讓孟箬不解的是,跟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店的房東馬春禾。
她和一店房東不是才續簽了半年的合同么,她要來和她續簽也應該一個月后再來,現在過來時間明顯提前了。
不等孟箬過多疑惑,二店房東就開門見山道:“孟同志,我今天過來是來和你談續租的事,這不還有一個月店租就要快到期了嘛。”
孟箬點頭,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么。
二店房東又急忙道:“還有就是店租漲價的事。”
第87章 【87】 去申市
漲房租?
孟箬挑眉, 然后又看了眼旁邊的一店房東。
心想,這一店二店房東不會是想著合起伙來漲她的店租吧。
孟箬決定先按兵不動,看她們肚子里憋著什么壞水。
她將兩人帶到里間去談事, 隨后皮笑肉不笑地問道:“怎么突然就漲房租啊?”
二店房東卻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來:“孟老板,也不是我要漲房租, 是這一片的房租今年都漲了,我不跟著漲不行啊, 不然別的房東該有意見了。”
“是不是啊, 馬姐。”說著陳美花扯了一下馬春禾的衣服,示意她說句話。
馬春禾尷尬地笑了一聲,應和道:“是啊是啊。”
“之前你跟高金鳳轉租的時候,我不就說了嘛,這片是鬧市區, 年年都漲房租, 我當時讓你再簽一年,是你非不要簽的。”
“你看現在漲價了吧, 也怪不得我們。”陳美花理直氣壯道。
孟箬面色不改:“那你這邊準備漲多少呢?”
“原先我這邊店租是一百一個月,現在漲三十塊, 一百三一個月。”陳美花道。
一口氣就漲三十, 還真是把貪心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這漲得也不多,”陳美花笑著道, “孟老板,你年輕有為, 一下就開兩家店, 生意還這么好,這一個月三十塊錢對你來說還不是毛毛雨嘛。”
一個月多三十塊對她來說是沒什么,但她也不是傻子, 可以任人拿捏。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回她忍氣吞聲忍下了這件事,下回她們只會變本加厲。
對付這種人絕對不能退縮,不然她只會蹬鼻子上臉。
“二店一個月漲三十,那一店呢?”孟箬將視線轉向旁邊的馬春禾繼續問。
馬春禾像是有些無地自容,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陳美花見馬春禾如此不上道,怕她說錯話壞了自己的好事,便索性幫她說:“馬姐那邊的房子比我這小點,一月漲二十。”
“原先八十一個月,現在一百一個月。”
要說漲房租這事,當初還是高金鳳挑起的。
那回,高金鳳將門店轉租給孟箬,轉租合同簽完后,她從店里出來,高金鳳突然追了上來,跟她說了漲房租的事。
還讓她攛掇一店的馬春禾一起漲房租,說是這樣更有說服力一些。
當時離二店房租到期還有一段時間,陳美花就先將這件事記在心里。
前些天,她一算日子,正好還有一個月店租就到期,于是乎,她便去了馬春禾家里一趟,跟馬春禾說了一起漲房租的事。
一開始馬春禾還有點不太愿意,覺得這樣不太好,上回她還收了孟箬給的面包呢,現在轉頭就漲人家房租,有點不厚道。
最重要的是,他們那一片的房租根本就沒漲。
房租沒漲,她硬說漲了,然后敲人竹杠,總歸是有些心虛。
陳美花聽了馬春禾這些話,只覺得她蠢,有錢不要不是蠢是什么。
“一個月二十塊錢呢,不要白不要啊,馬姐。”
“二十塊錢怎么說也夠你們家半個月的生活費啊,那多余的錢就能存起來留給你兒子以后娶媳婦。”陳美花繼續鍥而不舍地游說。
最終,這一個月多出的二十塊錢還是打動了馬春禾。
“這樣啊。”孟箬笑著低聲喃喃道。
“是這樣的,”陳美花趾高氣昂道,“兩家店一個月多個五十塊錢,說實話,算少的了。”
說著,她瞅了一眼外面排隊買單的顧客說道:“看你們店生意這么好,一天幾百塊上千塊是有的吧。”
“我們一個月才收你一百來塊的房租,很便宜了。”
孟箬聽到陳美花這話,心中有一丟丟無語,這話說的,好像她家面包店生意好,房東也出了幾分力似的。
她坐在她倆對面,等陳美花興致高昂地叭叭完。
然后,她才開口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打算續租。”
陳美花說得起勁兒,以為孟箬同意了,直接掏出合同,讓孟箬簽字。
“簽一年啊。”最好是讓孟箬先簽個一年,等明年她好再漲價。
可,等她將合同拍在桌上,她才反應過來,孟箬說的不續租。
她愣了。
這時,馬春禾也反應過來,連忙拽了拽她的衣服。
反應過來的陳美花一臉不可置信地問孟箬:“什么?我沒聽錯吧,孟老板你剛剛說的是不續租?”
孟箬輕笑一下,點點頭。
“不續租,那你店怎么辦?不開了?”陳美花拔高聲調問。
“對,不開了,店租一到期我就關店,”孟箬唇角彎著,語氣平淡道,“所以你們漲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一旁的馬春禾這才意識到陳美花的突然漲價把孟箬給惹毛了。
她連忙笑著打圓場:“孟老板,你別生氣,有事咱都好商量。”
“你這店生意這么好,還真就說不開就不開啦,你這話說出來我都不信。”她笑著道。
馬春禾這么一說,陳美花也反應過來,也是,孟箬這兩家店的生意都好,壓根不可能說不開就不開。
她剛剛那么說,大概是不同意漲價,故意嚇她們的。
既然是故意嚇她們,那她就更要堅持漲價了,不能被她就這么嚇住了,不然下回這一片真的都漲價,她還不好漲了。
陳美花打定主意,正準備說什么,孟箬卻再次開口。
“你們別不信,我就是不打算再開了,”孟箬沒什么情
緒道,“所以,你們想漲價還是找下一個租客漲吧,我這邊租期一到就關店。”
“孟老板,你可別因為我們漲價,故意說這樣的氣話啊。”馬春禾勸道,“你要是不同意漲價,那我們不漲就是了,你這面包店生意這么好,哪能說關就關啊。”
這時候開店做生意的人遠遠不如后世那么多,一家門店關閉,房東其實不那么好找下一個接手的人,因此,門面關掉之后這中間空上好幾個月,也再正常不過。
“那倒不至于,關店是我早就決定好的事,”孟箬道,“正好你們過來找我漲房租,我就順便說了。”
“不管房租是漲還是不漲,我都要關店。”孟箬語氣肯定道。
“你這是生意做大了,準備換更大的門面?”陳美花斜著眼睛問。
剛剛她和馬春禾過來的時候順道瞅了一眼,兩家面包店都有不少排隊買單的人,兩家店生意這么好,每天入賬的錢自然也不會少。
這么好賺的錢,說不賺就不賺了?她不信。
所以,肯定就像她說的,孟箬準備換更大的門面。
孟箬笑:“這就不方便透露了。”
“要是沒其他事,我就去忙了,店里還有不少事呢。”她直接下逐客令道。
這兩人都是打著歪心思來的,她也沒必要對她們太客氣。
見孟箬下逐客令,馬春禾和陳美花也只好悻悻離開。
剛走出面包店的陳美花還是一臉的不相信:“開得好好的店說關就關?”
“馬姐,你說她是不是想換更大的門面?”
馬春禾不太想理她,今天特地跑一趟啥好處沒撈到,還得知這么個壞消息,怎么想怎么覺得心煩。
*
晚上,游徹從北豐電視機廠回來,便一直皺著眉,像是在為什么事發愁的樣子。
他今天跟著趙傳宗仔細看了一下北豐電視機廠的經營情況和生產線情況,其實問題還是之前他說出的問題。
如今的電視機市場基本快被彩電侵占,黑白電視機能分到的市場蛋糕所剩無幾,因此北豐電視機廠的利潤逐漸下降,到現在幾乎是虧損狀態。
其實要解決北豐電視機廠的問題也很簡單,直接升級生產線,不生產黑白電視機,改生產彩電就行了。
如今的彩電在市場上還是有些供不應求的,所以北豐電視機廠只要升級生產線,生產彩電,那么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
但難就難在,升級生產線需要花不少錢,而北豐電視機廠已經沒錢支撐廠子升級生產線了。
所以至少要讓電視機廠先撐過這個難關,等廠子的利潤起來了,再說升級生產線的事。
這等于說是個死局了,電視機廠如今的生產線只能生產黑白電視機,但生產的黑白電視機又賣不出去,廠子沒利潤也更換不了生產線,如此,形成惡性循環。
孟箬見游徹一臉愁容,便忍不住問道:“怎么了?是電視機廠那邊的事不好處理嗎?”
今天游徹也就只去了電視機廠,現在一臉愁容地回來,也就只能是因為電視機廠。
游徹也沒打算瞞著,就如實說了。
孟箬的時常見解獨到,說不定她能有好的解決辦法。
孟箬一聽,她還真有。
除了升級生產線,想要挽救北豐電視機廠的經營狀況,確實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說起來,其實也就是后世比較常見的代加工方式。
北豐電視機廠的生產線生產不了彩電,只能生產黑白電視機,那它總能生產彩電的配件吧。
如今彩電在市場上依舊供不應求,很多生產彩電的電視機廠幾乎是白天黑夜連軸轉。
如果北豐電視機廠可以幫忙代加工彩電的配件,那不就減輕了這些廠的生產負擔了嘛,其他的電視機廠估計也是很樂意將這些生產壓力分擔出去的。
代加工在后世其實是一種再常見不過的經營生產方式,無論是食品、電子、服裝,各行各業都有代加工的存在。
很多公司及工廠,自己品牌的產品做不起來,還就靠代加工的業務撐著呢。
孟箬將自己的想法告訴游徹,游徹聽完,一臉驚喜。
“這真是個另辟蹊徑的好辦法,我怎么就沒想到這個辦法呢。”他道。
“我從頭到尾都在琢磨生產線的問題,都有點鉆進死胡同了。你這個辦法一出,直接豁然開朗,一下就把北豐電視機長的死局給解了。”
轉念一想,孟箬的這個想法過于新奇,他想不到也很正常。
“想法新奇,但很有用,”游徹一臉敬佩地評價道,“媳婦兒你可太厲害了。”
孟箬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不過是占了點穿越的便宜啦。
“其實也沒什么啦,”她垂眼害羞道,“反正不管怎么說,這個辦法有用就行。”
“應該是有用的,明天我就把這個思路告訴趙廠長,”游徹道,“等電視機廠撐過這個難關,再及時升級廠里的生產線。”
他邊點頭邊說:“這樣的話,北豐電視機廠再撐個幾年應該是沒問題的。”
翌日,游徹又去了一趟北豐電視機廠,并將昨天孟箬告訴他的想法,轉述給趙傳宗。
趙傳宗一聽也是覺得這個想法新奇極了,但正是因為新奇,沒幾個廠子這樣干,趙傳宗心里同時也有點打鼓。
他們廠的生產線生產彩電配件倒是一點問題沒有,就是不知道別的廠子愿不愿意將配件分給他們廠來生產。
畢竟他們之前都是生產整件電視機的,不生產配件。
“游廠長,這個法子真能管用?”趙傳宗問。
“管不管用,試試不就知道。”游徹說。
“趙廠長你當了十幾年的電視機廠長,應該認識不少同行吧,你可以在近期找個機會跟其他電視機廠的廠長聊聊。”他說。
趙傳宗半信半疑地點頭,心想好像也只有這樣干了,因為他也想不到另外的法子。
挽救廠子經營狀況的事事不宜遲,趙傳宗當天晚上就去找了一個關系比較近的廠長聊了這事。
誰知,這個廠長一聽表示很樂意。
“老趙,你是不知道我們廠的生產壓力啊,所有的機器都是連軸轉,工人也都是三班倒。”
“尤其大部分配件的生產進度不一,這個配件生產好了,另外的配件卻還在生產,想要組裝彩電還要等。因為這事,彩電的整體生產進度拉滿不少。”
“正好,北豐也是生產電視機的老廠子,我們就把生產最慢的那幾個配件分到你們廠,這樣一來,整體進度應該能加快。”
那位廠長一琢磨,覺得甚好,一拍大腿說:“明天我就跟上頭匯報這事。”
趙傳宗從好友家里出來,還有點不敢置信,這事就這么談成了。
他心想剛剛老錢說的情況,肯定不單單是他的廠子,其他的廠子肯定也有類似的情況。
明后兩天他再找其他幾個廠子談談這事,這樣一來,他們廠的幾條生產線就都能忙起來了。
北豐電視機廠重新運作起來后,游徹之前的承諾便算是徹底完成。
北豐電視機廠的事情一了,轉眼,二店的租期便也只剩一個多星期了。
孟箬打算過幾天就關店,一店二店兩家店一起關。
開了這么久的面包店,突然要閉店了,她還真有點舍不得。
想著她從開一店,到一店上報紙,上電視臺,再到二店,這一路走來也是不容易。
既然都要關店了,她索性在剩余這幾天來個全場八折的活動,也算是對新老顧客的回饋。
就跟當初她和羅麗萍擺攤那樣。
打定主意,孟箬便開始準備畫全場八折的活動海報。
活動名稱她沒寫,人家閉店都是因為生意不好,來個“閉店大甩賣”,她這感覺不太合適。
雖說,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她這也算是店鋪搬遷,只不過是從豐州市搬遷到申市。
等兩張活動海報畫好,已經下午了,孟箬打算明天再把海報貼到一店二店的門口。
另外,她又開了個小會,主要就是跟她們幾個交代活動話術。
明天活動一開始難免會有顧客問起,怎么突然搞八折活動之類的話,她們幾個就正好把即將閉店的消息傳達給顧客,屆時一關店顧客也不會覺得突然。
處理完店里的事,便
是正式跟豐州市的這些親戚朋友道別的時候了。
畢竟,她和游徹總不能一聲不吭就直接走,總有幾個真正關心他們的人。
晚上,兩人來到謝家。
謝卓然現在已經出院,改成在家里躺著。其實在醫院躺了一個月后,他已經恢復不少了,但出院前醫生還是交代,盡量臥床休息,只能適當走動,怕影響骨頭恢復。
兩人到謝家時,就謝卓然一個人在家。
當孟箬看見客廳的桌子上攤著課本和作業時,還真挺驚訝的。
看來和謝海東說的一樣,他已經徹底收心,準備好好學習了。
“就你一個人在家嗎?”孟箬隨口問道。
謝卓然點頭:“嗯,我爸還在派出所忙。”
說罷,謝卓然就準備給他們倒茶。
見他拿起熱水瓶準備倒水,孟箬有些驚訝地抬了抬眼。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謝卓然嘛,竟然知道客人來了要倒水,嗯,不錯不錯,真是長大了。
她連忙抬手阻止:“不用忙活了,我們跟你說幾句話就走。”
謝卓然放下手中熱水瓶,抬眼看著他們,心中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孟箬看了一眼旁邊的游徹,說道:“我們過幾天準備離開豐州市了。”
“去申市。”她說。
聽到這話的謝卓然愣在原地,愣了幾秒,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許久,他才有些結巴地開口:“這、這么突然嗎?”
孟箬勾唇,露出一個微笑:“其實早在游徹辭職的時候,我們就決定要離開了,但也沒定下來日期,就一直沒跟大家說。”
謝卓然垂了垂眼,眼底是掩蓋不住的失落。
“那你的店?”他問。
“再有幾天就關了。”孟箬回答。
“這樣,”謝卓然喃喃道,隨即又問,“那你們什么時候出發去申市?”
孟箬:“一個星期后。”
雖然失落、難受、不舍,但謝卓然還是決定坦然接受。
“你們出發那天,我去火車站送你們。”他說。
孟箬微笑頷首:“好。”
*
八折的活動海報貼上之后,又將進店顧客推上一個高峰。
畢竟,當初二店開業活動都還只是八八折。
有好幾個老顧客,一進店就問:“你們店怎么突然做起了力度這么大的活動啊,是有什么喜事嗎?”
林秋蓮等人便立即按照孟箬之前教給她們的話術回答。
顧客一聽,竟然是準備過兩天就關店了,一臉震驚。
“這店的生意這么好,怎么說關就關啊?”顧客一臉可惜地問。
“是啊,你們要是關店,以后我們就買不到這么好吃的面包了。”旁邊的顧客也一臉可惜地附和道。
林秋蓮照舊微笑回答:“沒辦法,老板要離開豐州市了。”
一聽這話,顧客也只能搖頭嘆氣。
既然都要關店了,那不如多買一點面包,還能多吃幾天。以后面包店一關,還真買不到喜歡吃的面包了。
很多顧客都抱著這樣的想法開始搶購,很快擺在櫥柜里的面包便銷售一空。
孟箬也提前預知了這種情況,前一天特地做了比平常多一倍的面團。
但即使如此,所有的面包還是在太陽下山前賣完,因為幾乎每個顧客都購買了雙倍。
晚上打烊的時候,孟箬只感覺累得渾身都要散架了。
但她還不能立即躺著休息,吃完飯她和游徹兩人又去了孟家。
李梅一聽到他們準備離開,一臉的詫異。
“要走?你們打算去哪?”她問。
“準備去南方城市發展,具體還不知道,準備邊找邊看。”孟箬連忙說道。
她特意留了一個心眼,不讓李梅知道他們去申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防李梅還是防鄭婉,反正多留個心眼準沒錯。
見孟箬這么說,游徹只轉頭看了她一眼,并未說什么。
“那你們的店呢?”這時,旁邊的孟軍突然問道。
“準備關了。”孟箬語氣平淡道。
“生意不是挺好,說關就關?”
一聽孟箬要關店,孟軍語氣中難免透露出幾分嫉妒和不甘。
他飯店那一片,今年又連開了好幾家飯館子,搶走他不少生意,搞得他飯店的月銷售額連連下降。
這段時間,他為此愁得不行。
只可惜他對面包這事一竅不通,不然他肯定要從孟箬手上接下來。
正因為孟軍為飯店的事發愁,他因此也沒什么功夫管孟箬關店去南方發展的事。
“那你們什么時候走?”孟軍問。
“一個星期后。”孟箬回答。
“行。”
孟軍應了聲,隨后走進房間從抽屜里拿出三百塊錢,遞給孟箬。
“我最近飯店忙得很,也沒空去送你,這就當是我的一點心意了。”
孟箬也沒拒絕,笑著收下:“謝謝爸。”
李梅斜著眼睛盯著孟軍拿出的三百塊錢,跟割她肉似的心疼。
最近飯店的收益一天比一天差,孟軍還在這打腫臉充胖子,給孟箬這么多錢。
三百塊,可是飯店好幾天的利潤。
但李梅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不敢多說一句。孟軍好面子,他掏出這三百塊錢,有一大半是為了充場面,她要是在這時候拂了他的面子,他還不把她給罵死。
從孟家出來的翌日晚上,他們又一起去了趟楊和平家。
楊和平一聽他們要走,自然也是驚訝并且不舍。
聊完后,楊和平也從房間里拿出錢,準備給他們當路費。
這回孟箬沒收,幾百塊錢對她來說不算什么,但對楊和平這種普通的家庭卻是好幾個月的生活費。
“大伯,您的心意我們收下了,但是這個錢真的不能收。”孟箬笑著婉拒。
游徹同樣堅持表示不收。
最終,楊和平拗不過他們只能把錢收起來。
“你們哪天走?我去送送。”楊和平道。
游徹說了個具體日期,楊和平在心里記下。
*
二店的租期還剩兩三天的時候,孟箬就把店關了,并且把店里能賣的設備全都賣了,多余的一點材料,除了自己留點,其余的都分給了袁紅梅她們幾個。
出發前的最后一天,游徹又叫來一輛卡車,把他們房子里的電器和床這些東西都搬去了豐西村的房子那。
豐西村有三層樓,除一樓一個房間外,二樓三樓都有兩三個房間。
游徹將床和床墊放在了二樓的一個房間內,洗衣機、電冰箱、彩電這些電器都放在一樓,給袁紅梅姐弟用。
袁紅梅一聽這些電器隨便他們用,當然十分開心。
洗衣機、電冰箱、彩電也算是稀罕物,哪怕是城里也少有家庭能湊齊。
*
這個年頭,長途的交通工具不是汽車就是火車。
他們倆選的火車。
坐火車去申市這天,來送他們的人還不少。
袁紅梅姐弟、謝卓然、林秋蓮、孔敏珠,還有楊和平父子以及曹展飛。
大家圍在一起說了很多祝福及不舍的話。
“嗚——嗚——”
火車的汽笛聲由遠及近,一輛綠皮火車緩緩駛進車站。
眼看著要正式分別,曹展飛拍了拍游徹的肩膀,一臉感慨道:“我有預感你在申市,會有一番大作為。”
“不管怎么說,茍富貴無相忘。”曹展飛笑著道。
游徹同樣笑:“借你吉言。”
這邊孟箬亦對謝卓然道:“聽謝所長說,你有了新目標新理想。”
“那等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你應該已經是一名光榮的人
民警察了。”她微笑道。
“我會的。”謝卓然回答得無比認真。
做完最后的道別,兩人坐上火車。
汽笛聲再次響起。
“哧——嚓——”
“嗚——嗚——”
火車漸漸駛出站臺,孟箬趴在窗前和他們揮手道別。
站在站臺前的人,同樣也都高舉著起手,朝火車駛去的方向奮力揮動。
等孟箬完全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后,她才重新坐好。
她抬手,摸了摸被她縫在衣服里的存折,里面有近五十萬的存款,是她開店賺的所有積蓄。
她露出一個微笑,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申市,我來了!
第88章 【88】 兩套鋪面
孟箬和游徹兩人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 終于到了申市的火車站。
十幾個小時的硬座給她坐得腰酸腿麻屁股痛,下火車時她感覺腿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臥鋪票被搶光了,不然她肯定買兩張臥鋪票。
現在是八月初, 一下火車孟箬便感覺一股熱浪迎面撲來。
感覺申市的夏天,比豐州市那邊還更熱些, 是那種更為潮濕的熱,活像一個大蒸籠。
一出火車站, 孟箬便立即被申市繁華的城市樣貌給迷住。
一九九三年的申市, 市中心便已經是高樓林立,汽車、自行車在街上并行。
跟豐州市的街頭簡直是兩個樣,豐州市的街道上雖然也有汽車,但極少,只偶爾能看見一兩輛, 還是來往如梭的自行車更多。
雖然她穿過來之前也見過更為繁華現代大都市, 高樓林立,燈火璀璨, 車水馬龍。
但她還是屢屢被面前的景象吸引,這可是九三年, 大部分人工資只兩三百的時候。
重點就在這種反差。
這個時候的滬市怕是更為燈紅酒綠、繁華似夢吧。
兩人就近找了一家賓館暫住, 決定等明天再租房子。
吃完飯后,孟箬便拉著游徹到處閑逛。乍一看, 還真有種鄉下土包子第一次進城的既視感。
其實說起來,她此刻對九三年申市的好奇, 并不亞于第一次進城打工的工人。
申市目前有五個市轄區, 火車站這邊的行政區屬于老城區,也是市中心,叫申寶區。
目前的話, 申市的市行政中心都還安排在申寶區這邊。
孟箬想去申市未來的經濟中心申安區看看,申安區和申南區是剛剛撤縣設區出來的兩個市轄區,未來肯定會大力發展。
現在,那邊大多是村、鎮的自建房,租房便宜,因此那兒也居住著不少外來打工人員,并不缺人流量。
她打算過兩天去那邊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售賣,她打算先在申安區那邊扎根。
一來,申安區是未來申市的經濟中心,會大力建設,拆遷什么的,自然少不了。
二來,申安區那邊剛剛撤縣設區,大部分的房子都是本地人的自建房,買下來肯定要比申市市中心的商品房便宜許多。
孟箬提議去申安區,游徹也沒什么意見,于是兩人便搭乘公共汽車從申寶區去了申安區。
下車后,兩人便漫無目的地到處閑逛。
逛著逛著,他們就來到區中心新開的一家百貨大樓。
百貨大樓一看就是新建的,外墻都很新,一共有六層。
一走進百貨大樓,孟箬便被里面琳瑯滿目的商品所吸引。
衣服鞋襪、糕點零食以及各種家用電器,反正身上穿的,家里用的,這邊都應有盡有。
孟箬一臉新奇地逛著,一路逛下來,游徹手上已經提了不少東西。
隨后,她又看上一雙黑色小皮鞋,正準備詢問游徹意見時,忽然,兩人背后響起一道聲音。
“游徹?”
游徹聞聲回頭,待他看清來人,發現竟然是程志禮程書記。
他一臉驚喜,原本他和孟箬還打算去找程志禮,只不過他們沒有程志禮的聯系方式,一時真不知道去哪里找。
“程書記。”
孟箬聞聲,也連忙轉身跟程志禮打招呼:“程書記,你好。”
程志禮沖她點點頭:“同志你好。”
他雖沒見過孟箬,但一猜也便猜出她就是游徹的妻子。
“你們怎么來這了?”程志禮一臉和善地問道。
程志禮四十出頭,國字臉,小眼睛,面相看著很是親和。
游徹正欲解釋,卻被程志禮一抬手阻止。
“這里人多嘈雜,不好聊天,”程志禮指了指百貨大樓大門的方向,說,“走,我們先出去。”
待出去后,程志禮客氣地問兩人:“你們吃飯了嗎?沒吃飯的話我請你們下館子。”
游徹連忙道:“我們剛吃過了。”
他點頭:“那就找個茶樓喝喝茶。”
申市這邊的本地人日常有飲茶的習慣,程志禮過來這邊半年后,也入鄉隨俗,沒事便喜歡喝喝茶。
游徹沒再拒絕。
幾人來到茶樓,游徹發現這邊的茶樓不光賣茶,還售賣一些佐茶的糕點。
程志禮點了一壺普洱茶,然后又點了一些糕點,三人找了張用竹屏風隔開的桌子坐下。
孟箬盯著竹屏風忍不住多瞅了幾眼,感覺還挺別致,古色古香。
隨即,她又打量起整個茶樓的布置,茶樓兩邊,靠墻及靠窗的位置都用竹屏風隔檔開,起到遮擋作用,雖不怎么隔音,但也看不見坐在屏風里的人。
程志禮拿起茶壺給游徹和孟箬兩人各倒了一杯。
他問起游徹:“你們是過來申市玩,還是為別的事?”
“程書記,我把電器廠的工作辭了。”游徹回答。
程志禮聞言看向他,眼神中卻沒有太多驚訝。
果不其然,程志禮點點頭:“我聽說了。”
這回倒輪到游徹驚訝了,程志禮便笑著解釋。
原來他跟豐州市電器廠另外幾個書記還有聯系,最近跟他們通話時,聽到一個廠的書記隨口提起過。
畢竟,游徹辭去電器三廠廠長職務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正好,他也曾是三廠的書記,那人便順道跟他說了這事。
“那你未來有什么打算?”程志禮問。
“我打算創業,準備開電器公司,現在正想辦法拉投資呢。”游徹笑著說。
“開電器公司?”程志禮一聽像是有幾分驚訝,隨后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游徹的能力確實更適合自己獨立出來開公司,且一定能有所作為。
“拉投資的事,我倒是認識幾個港商,或許可以幫你。”程志禮很隨意地說了一句,“正好,申安區近期就有大力發展電器產業的需求。”
“到時候,你們要是談成了,可以把公司和廠子放在這邊。”
游徹一聽眼中透出幾分驚喜,如果能有程書記牽線搭橋,拉投資的事成功率自然更高。
如果是他自己去跟投資商談,那估計還要多經幾方波折。
孟箬眼中同樣閃了閃,心想,他們今天運氣不錯,剛來申市第一天就碰見了程書記,然后還恰好,他這邊認識合適的港商,可以幫忙牽線。
程志禮隨后便開始解釋起其中的緣由來。
原來他現在已經是申安區的區委書記,而剛剛他們逛的百貨大樓,就是申安區最近開發建造的重點項目。
百貨大樓前兩天開業的時候,開發商還特地邀請程書記參加開業剪彩。
也正因如此,程志禮想著今天下班過來百貨大樓看看,看看各個商戶的經營狀況,以及客流量。
于是,便碰上了游徹他們。
旁邊的孟箬一聽程志禮竟然是申安區的區委書記,頓時心中一動。
該不該說這位程書記運氣好、官運亨通呢,之前在豐州市的時候,被派去電器三廠歷練,結果短時間做出實績,獲得升遷機會。
一調就調來了未來的經濟特區——申市,然后還被分配到了申市的經濟中心申安區。
不用說,等以后申安區發展起來,程志禮肯定又能升遷到更高的位置。
游徹聽完,覺得這事有譜,連忙道:“有程書記牽線搭橋,那自然是再好不
過。”
程志禮也點點頭說:“因為申安區這邊準備大力發展電器產業,下轄的村鎮中有好幾個地塊都是劃分出來準備建廠的。”
“當然,我這邊也只負責幫你們牽個線,具體投資這塊,還要你自己跟港商那邊細談。”他道。
游徹點頭,心想能牽線就已經很不錯了,如果光憑他自己,他估計連港商的面都見不到。
“行,那我明天打電話問問港商那邊可有合適的時間。”程志禮道。
說著,他又給出一個電話號碼,說道:“明天晚上九點左右,你打這個電話,我告訴你和港商會面的地點、時間。”
事情定下來后,幾人又閑聊了幾句,才分開。
隔天,孟箬和游徹一起去申安區看房子,準備先租個房。
如果遇見合適的,直接買下來也行。
在孟箬的建議下,他們主要集中在福寧鎮這邊看,因為福寧鎮這一片人流量多,如果開店肯定不愁客流。
另外,福寧鎮這片算是申安區最早被拆遷開發的村鎮。
換句話說,如果順利買下福寧鎮的房子,隨便等個幾年就能等到拆遷。
她準備買門面而不是租門面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在豐州市租門面碰見那兩個房東惡意漲價。
這種情況其實并不少見,房東見你生意好賺的錢多,就眼紅唄。漲房租其實還算好的,有的紅眼病嚴重的還會趁機搞點破壞,讓你門店聲譽受損。
他作為房東雖然啥好處得不到,但他看你倒霉,他心里就舒坦了啊。
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喜歡干損人不利己事情的人。
兩人在福寧鎮最熱鬧的區域逛著,他們一大早就起來,然后搭乘第一班公共汽車過來。
等來到福寧鎮,正好是早市的時間點,一眼望去每個早點攤販前都冒著霧騰騰的白氣。
早餐攤賣什么的都有:油條、腸粉、肉包、魚糕、水煎包、云吞……
早起趕著上班的職員和工人,站在一個個早點攤子前排隊買早餐,生活氣息濃郁。
其實這時候的城市,無論是市中心還是剛準備建設的轄區,生活氣息都比較濃。
不像后世的城市,尤其一線城市,一眼望去全是鋼筋混凝土,光是鋼筋混凝土的冰冷質感就透著一股冷漠和距離感。高樓林立之下,城市就仿若一座冷冰冰的鋼鐵森林。
兩人找了家包子店,隨便買了幾個肉包子,邊吃邊逛。
逛了一圈后,孟箬還真相中了一套房子,正好房東也在招租。
女房東看著四五十的樣子,正坐在一樓門口吃早飯,孟箬走上前詢問。
“你好,這邊房子是在出租嗎?”
房東一聽孟箬是外地口音,還講普通話,只當孟箬是外來打工人員,也并未多在意。
從去年起,申市這邊不知道涌進來多少外來打工的,他們這些人大部分工資不高,因此也租不起太貴的房子,就找本地人的自建房租。
她點點頭,放下手里的稀飯,操著本地口音問:“租房子?”
孟箬一下沒聽懂,不由“啊”了一聲。
房東便用帶著濃重口音的塑料普通話,又說了一遍:“租房子?”
孟箬這才聽懂了,連忙點頭:“是的,租房子。”
房東瞅了瞅孟箬旁邊的男人,又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問:“你們夫妻住?”
別說,這塑料普通話聽著還挺搞笑,孟箬忍不住勾唇一笑,點頭道:“是的,能帶我們看看房子嗎?”
“跟我來。”房東放下碗,塑料普通話再次響起。
房東帶他們去了二樓,房東指著二樓的三間房說:“現在房子都空著,隨便你們租哪間。”
孟箬相中光線最好的一間,問:“房東,這間房租下來一個月多少錢?”
房東報出一個價格,價格倒也算是差不多,并沒有因為她是外地人而宰她,大概是這邊的外地租客本就多,本地人也都習慣了。
“房東,你這房子賣嗎?”這時,孟箬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房東一聽她要買房,霎時,換了副神態重新打量她。
“你要買我這的房子?”房東問。
孟箬點頭。
“房子你買來準備做什么?”房東又問。
孟箬笑:“買房子當然是用來住。”
她其實是看中的一樓的門面,才想買這套房,但她又怕房東會因此獅子大開口抬高房價,便沒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房東看孟箬姿態不卑不亢,不由在心里嘀咕自己看走眼了,人家不是外來打工的人,是從外地來的有錢人。
一開始這位女同志問她租房的事,估計也不是為了租房,而是為了試探她。
幸好,她沒有見人是外地人,就獅子大開口宰人。
再看孟箬的打扮,穿著一身新衣,上面是淺粉色v領荷葉邊短袖襯衣,下面是長度剛到膝蓋的黑色一步裙,現在最時興的穿搭,漂亮又得體。
見房東一直打量著她不說話,孟箬說道:“你能帶我重新看看房子嗎?三層我都要看。”
房東當然一臉樂意,說起賣房子這事,她幾個月前還在門口貼過賣房子的紙單子呢,但是貼了兩三個月都沒人上來問。
而且本來打算租她房子的租客一看她這房子準備賣掉,都不想租了,畢竟誰也不想剛住幾個月就搬家。
眼看著房子賣也賣不出去,租金還掙不到,她索性將貼在門口賣房的紙單子揭了下來,重新貼上租房的信息。
誰知,剛貼上租房的紙單子沒幾天,又碰上一個真心想買房的人。
其實,她急著把房子賣掉的原因也很簡單,她家男人準備去市中心的申寶區買房。
去年因為國家領導人的南方講話,申市被劃為改革開放前沿發展的城市,因此連帶著申市市中心的房價也一路上漲。
大概是去年漲得太猛,今年一開年市中心那邊的房間便開始回落,到現在八月,房價已經跌了不少。
雖說,相比九二年之前,還是上漲的,但她家男人怕明年再漲,便急著今年就去申寶區買房。
他們是福寧鎮坐地戶,這條街上,還有一套他們家的房。
如果面前這對小年輕真的不差錢,她不如說幾句好話,讓這對小年輕夫婦把兩套房都買走。
這樣兩套房一賣,正正好能湊夠去申寶區買房的首付,剩余的錢再跟親戚借點,或再去銀行貸點,就都能湊齊。
他們也不打算買太大的,買個七八十平方夠一家人住的房子就行。
“好啊好啊。”房東當即一臉熱情道,跟一開始孟箬問租房時無所謂的態度截然不同。
房子一共有三層,一樓前面是門面,后面有一個房間當倉庫,旁邊是廚房和衛生間,再后面還有一個小院子。
二樓、三樓都是房間,二樓有三個房間,租給租客,三樓一個客廳,兩個房間,是房東一家人自己住。
孟箬重點看門面,因為她打算在這重開她的思甜烘焙坊。
她站在門口,打量著門面,整個房子占地有一百多平,前面的門面大概有六十平左右,不算小。
而且這門面的位置也不錯,正好處在交叉路口的位置,日后要是開起店來,肯定是不缺客流量。
房東見孟箬在仔細打量門面,不免王婆賣瓜自賣自夸。
“同志,我這個位置不差的,你要是住不下,一樓也可以租給別人開店,”房東笑瞇瞇道,“你別看我這一樓現在空著,以前也租給別人當過門面的,只是那人不會做生意,沒做多久就不做了。”
孟箬點頭,算是回應房東的話。
“這套房子,你準備賣多少?”她問。
房東一聽孟箬開始問價,就知道賣房這事大大的有譜。
“咱們進去談。”
她連忙笑吟吟地將孟箬請進屋內,還客氣地給兩人倒了兩杯茶水。
“我這房子121平方,給你算六百一個平方,”房東說著拿起算盤開始撥弄,“一共72600塊,零頭給你抹了,算你72000塊吧。”
她也是急著賣,報出的價格其實是比較實在的
,并沒有因孟箬是外地人,就宰她,把價報得虛高。
畢竟人家一看就是有錢人,有錢人見識廣,過來買房之前肯定不會毫無準備,難免提前調查一番。
她要是一開口就把價格報得虛高,反而顯得沒有誠意,人家看穿她的心思,說不定一掉頭就走了。
再者,比起賣高價,她更急著趕緊把房子賣出去,好去申寶區那邊買商品房。
村鎮里的自建房大都不值錢,要不是他們這邊剛剛撤縣設區,房價只會更低。
市中心那邊的商品房才值錢呢,八零年初都到了一千一平,現在逐年上漲早就破五千了。
就拿去年來說吧,光去年一年申寶區部分商品房漲的價,就快趕上她一整套自建房的價值了。
這樣一對比,傻子都知道怎么選,當然是趕緊賣掉這邊的自建房,去申寶區買商品房。
孟箬一聽房東報的價,皺起了眉,今天她原本只打算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或店面,并沒想著立即買,因此她還真沒提前打聽這片的房價。
再說,房價這事要打聽的話,最好是找個本地懂行的人打聽,不然也打聽不出來什么有價值的信息。
但這個房東看著也不像是那種漫天要價的人,之前她問房租就試探出來了。
就算這七萬二的房價有水分,估計水分也不會太大,頂多差個幾千。
雖說,不管是六萬還是七萬,孟箬都付得起,但誰買東西也不喜歡買貴不是。
見孟箬緊皺眉頭不說話,房東以為她是在猶豫考慮。
于是,她又連忙笑著說:“同志,其實這條街上我還有一套房,你要是兩套房都要的話,那價格就好商量了。”
孟箬一聽,眸光微動,覺得不是不可以。
這一片,日后發展起來,不用等到拆遷,房價都會漲起來。
“那帶我去看看吧。”孟箬爽快道。
見孟箬想也不多想,就讓她帶著去看房,房東覺著這事真有譜。
她今天運氣是真不差,一碰就碰見個大款,一口氣買她兩套房。
房東一邊帶孟箬看房,一邊介紹:“這個房子也是三層,構造跟之前那棟差不多,唯一一點就是,這房子二樓三樓都是三個房間,也都租出去了。”
孟箬打量著房子,問:“這房子比剛剛那房子小點吧?”
房東連忙點頭:“是的,這房子106平。”
“位置也不如剛剛那個好。”孟箬語氣平淡。
同時在心里想,正好她可以利用這點砍砍價。
房東聞言,臉上的笑容僵了僵:“跟剛剛那房子比起來,是偏了點。”
“但也沒偏很多,這邊租也是好租的,一樓的門面開店也是可以的,人流量不會太少。”怕孟箬看不中這套房,房東趕忙解釋。
孟箬點頭不說話,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這個房東很著急賣房。
交易就是如此,哪方先著急,哪方就吃虧。
她沒打算現在就砍價,而是直接問:“房東,這兩套房子加起來多少錢?”
房東一聽孟箬問價,便深思熟慮了起來,價格不能報太高,當然她自己也不能吃虧。
“同志,你要是真心想買,我就給你報個實在價。”房東沒有立即報價,而是說道。
孟箬笑:“當然是真心想買,不然我浪費這個時間看房子干嘛。”
房東一聽這話,總算是吃下定心丸。
“兩套房加起來,十三萬五。”她說。
房東報出價后,孟箬沒立即接話,而是在心里盤算著兩套房的單價。
盤算完,她悠悠道:“兩套房,121的那套600一平,你給我抹了個零頭總價72000,這套106,我算下來,你也是給我算的600一平,總價63600,你也給抹了個零頭,算63000。”
隨即,孟箬又笑盈盈道:“房東阿姨,你這就不厚道了,這套房的位置又沒那套位置好,你也給我算600一平。”
“就這,你還說是實在價啊?”
第89章 【89】 羅麗萍
房東聞言, 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同志,我之前不是說了兩套房一起買的話,價錢好商量的嘛, ”房東道,“那你這邊也說個心理價位。”
孟箬沒說出自己內心的價位, 她沉默片刻,對房東道:“房東阿姨, 咱不著急, 我再考慮考慮。”
房東一聽孟箬說考慮,立即著急起來。
“小姑娘,你真別覺得我這個價格報高了,你不信可以去周圍打聽打聽的,我這個價格實在的。”
孟箬還是沒答應, 她連價都懶得砍。
她笑著道:“我也不是不買, 就是這十幾萬不是小事,我覺得還是要回去跟我家人商量一下。”
“等商量好了, 過個一兩天,你這房子要是還在, 我再來買。”孟箬道。
說完, 她便拉著游徹離開。
房東見他們轉身就走,抬起手, 顯然還想出聲叫住他們,但一想, 方才孟箬說得那么果決, 估計就算被她叫回來,這事也成不了。
也就放下手,算了。
但房東一想, 怎么到嘴的鴨子說飛就飛了呢。
捫心自問,她報的價格也不算高。
她唯一能想到讓方才那位女同志不高興的地方,也就是她兩個房子報了一樣的單價。
可交易不就是這樣嘛,無論賣家報多少,買家都是可以砍價的嘛。
女房東是越想越不甘心。
兩人走出那棟房子一段路后,游徹問她:“房子不買了嗎?”
孟箬勾唇一笑,說:“買,但不是現在。”
買房子前至少要把兩件事搞清楚吧。
第一:找個靠譜懂行的人打聽打聽那一片的房價。
第二:這個房東一副著急賣房的樣子,她得看看這房子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她急著脫手。
于是,孟箬又逛著問了好幾家房子的價格,方才那房東開的價竟然還是最低的。
同時,她也順便打聽了那家房子是否有問題,卻沒打聽出什么來。
下午,孟箬讓游徹陪著她去了趟律師事務所,想找個律師來當房產交易的見證人。
孟箬出的服務費不低,當即就有一個經驗豐富的律師接單,這名律師恰好還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她詢問了幾個關于自建房產權的問題,然后才問起何律師對福寧鎮熟不熟。
“我外婆家是福寧鎮的。”何律師笑著道。
這不巧了嘛,孟箬當即將她今天看的兩套房的價格報給何律師。
隨即她問道:“何律,這個價位可以買嗎?”
何律師聽后點點頭:“如果房子是在福寧街上的話,我覺得這個價位完全可以買,不貴。”
何律師的話再加上她上午在福寧街的大廳,孟箬心里差不多有數了。
“還有一點我想不明白,”她繼續道,“房東看著著急賣房的樣子,我怕房子有問題,就去周圍大廳,卻什么也沒打聽出來。”
何律師聞言一笑,像是了解內情:“她著急賣不一定是房子有問題,也有可能她急著置換,他們想把自建房賣了,去買市中心的商品房。”
“申安區那邊,今年才撤縣設區,各個村鎮的人都想著趁這個機會,把手上的自建房賣掉,去買市中心的商品房。”
“光我媽跟我提起的就有好幾家。”
孟箬一聽,頓了頓,這個方向她倒是沒思考過。
不過想想也挺有道理,村鎮自建房的漲價幅度自然比不過市中心的商品房。
很多人看到市中心商品房漲幅那么大,難免眼熱。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未來這邊的房價同樣會大漲,漲幅也并不亞于申寶區。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正好快到下午五點,游徹找了個電話亭,將之前記下的程書記的電話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程書記說已經幫他約好了見面時間,就在明天,隨后程志禮便將具體的會面時間和地點告訴他。
游徹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子,一一記下。
隔天上午,游徹穿著新買的西裝前往見面地點,與港商談投資的事。
孟箬則繼續在福寧鎮那片閑逛,逛完一圈她發現整條福寧街,大多是早點攤、飯館或是五金店這些,西點甜品這塊算是空白。
逛得差不多了,她才去昨天看房的地方找房東。
房東葛愛珍坐在門口嗑瓜子,一看見孟箬眼睛頓時亮起來。
“妹子,”葛愛珍親熱地叫了她一聲,然后問道,“你這是跟家里人商量
好了?”
孟箬點頭:“差不多了。”
“就是,”她話鋒一轉,“他們覺得這個價有點貴了。”
“來來來,妹子快進來。”葛愛珍眼角的笑容都快溢出來了。
“價格什么的還是好商量的嘛。”葛愛珍邊給她倒茶邊說道。
倒完茶后,葛愛珍笑著問孟箬:“那妹子,你說個心理價位嘛?”
“你看你上次,我帶你看了一通房子,剛跟你說完價位,你掉頭就走。”
“你好歹也說個你心理的價位,是不是?”
孟箬也不再啰嗦,直接報出一個數字:“十二萬。”
葛愛珍一聽當即不樂意了。
“妹子,你這一下少一萬五,有點太多了吧。”她一臉為難道。
雖然她心里不太樂意,但語氣還算和和氣氣,主要是她也怕把人給再次弄跑了。
到砍價時間,孟箬很有耐心地一一羅列她的理由。
“葛大姐,你另一套房子比這偏,肯定不能跟這套一個單價吧。”
葛愛珍點頭:“話是這么說,但也不能差太多吧,這邊這套單價六百,另外一套次點單價五百五,總差不多吧。”
“單價五百五,那也就少個五千塊錢。”
其實這也差不多是葛愛珍的底線價,十三萬,她覺得她還是比較容易接受的。
再低,她就覺得虧了。
好,砍下五千了,孟箬再接再厲。
“葛大姐,你這急著賣房,是為了去市中心買房吧。”
葛愛珍聞言一頓,然后狐疑地看向她,那表情好像在說:你怎么知道?
一看葛愛珍的表情,孟箬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市中心的房價跌起來慢,但漲起來可是很快,”她繼續悠悠道,“市中心的房價已經跌了大半年了,如果下半年突然漲起來,一兩個月漲的錢可不止一萬五。”
孟箬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與其在這跟我扯這一萬五千塊錢,不如趕緊把房子賣了,去市中心買房。
等市中心的房價突然漲起來,那才真是得不償失。
葛愛珍聽到這話,明顯開始猶豫起來。
孟箬說得不無道理,她家男人就是怕房價突然漲起來,不然也不會讓她急著賣房。
見葛愛珍猶豫,她決定趁熱打鐵,再加一把火。
“葛大姐,你另外一套房,三層全都租出去了吧?”孟箬道。
昨天葛愛珍帶她去看房的時候,她就發現了,二樓三樓所有的房間都住滿了,一樓的門面雖然沒租出去,但是一樓的房間租出去了。
這些個租客加起來租金應該不少,如果葛愛珍是按季度收房租,那她已經把未來三個月的房租都拿到了手。
到時候房子賣給她,按道理,這些租金是要給她的。
她笑盈盈道:“這樣,咱們各退一步,房子賣給我后,這些你提前收的房租我就不找你要了,你還收著。”
光砍價,不給人一點甜頭也是不行的。
見葛愛珍不說話,孟箬便猜測她說的不錯。
現在是八月,一般房東都是提前收取租客下一個季度的租金。
葛愛珍猶豫了半晌,才開口道:“你等會兒,我出去打個電話,問問我男人。”
孟箬點頭。
十分鐘后,葛愛珍打完電話回來。
她男人的意思呢,能多要點自然是更好,如果孟箬這邊實在不松口,那就十二萬賣掉。
最終,兩人以十二萬的價格達成交易。
“妹子,那我去準備合同,你這邊去取錢。”
大概是壓在心中的一件大事終于解決,葛愛珍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暈。
“葛大姐,合同我已經找律師提前準備好了,我們直接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咱們就簽約。”
“另外,葛大姐你還需要跟我去一趟房產局,辦理一下過戶手續。”孟箬說。
房產證一定要拿到,有了房產證做保障,也就不用擔心后期拆遷會出現扯皮的情況。
葛愛珍很配合地點頭:“沒問題。”
反正房子已經賣掉,這些事她還是會盡量配合。
“葛大姐,你最好是帶上存折,咱們一起去信用社,我把錢取出來后,你可以直接存進存折。”
“十二萬的現金,無論是你還是我估計都不敢抱著上大街招搖。”孟箬道。
葛愛珍覺得孟箬不僅說得有理,她考慮得周全,便點頭表示同意。
十二萬的現金,就這么抱著在街上走一圈,不招人眼紅那是不可能的。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要提前跟你商量一下,”孟箬像是想起什么,說道,“我找了一名律師做中間人,等會兒見面的時候,他會向你出示他的工作證。”
“待會兒我們簽完合同,我先取出九萬塊給你,然后你和律師再陪我一趟房產局辦理過戶,過戶手續辦理完了,我們再去信用社,我把剩余的三萬塊取給你。”
說完,她詢問了一句:“你看怎么樣?”
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她還是剛來申市,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簽完合同,葛愛珍收到全款后,不陪她一起去房產局辦理過戶,那她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葛愛珍一聽孟箬還要壓三萬塊錢,心里當然不太樂意。
她當然知道孟箬的顧慮,可是孟箬這么一壓錢,她也擔心過戶完,孟箬耍賴不給剩余的三萬塊錢啊。
“妹子,你還怕我收了錢,不給你過戶嘛,不會的。”葛愛珍笑著說。
孟箬卻還是堅持:“葛大姐,其實你也不用擔心過戶完,我會耍賴不給剩余的錢。”
“正因為雙方都有顧慮,所以我才去律師事務所找律師做中間人。這樣,不管哪方不遵守合約,都能找中間人律師作證。”
“那名律師雖然是我找的,但他是申市本地人,事務所離這也不遠,而且他外婆還是福寧鎮的,說不定你們還認識。”
孟箬一再堅持,葛愛珍也沒辦法,只能點頭答應。
都到這個地步了,她總不能不賣了。
而且她是本地人,孟箬是外地人,她還怕孟箬坑她不成。
孟箬出去后,就去電話亭給律師事務所那邊打了個電話,讓何律師直接去信用社。
等葛愛珍見到何律師,心便瞬間放進肚子里。
她還真認識何律師,她外婆也住在福寧街,兩家屬于那種見面會打招呼,但又不算很熟的關系。
不管怎么說,碰見熟人,她便更放心了。
兩人簽約房屋買賣合同,孟箬按照約定取出九萬塊錢給葛愛珍。
然后三人又跑了一趟房產局,花了快一個下午的時間辦理完房屋過戶手續。
辦完手續后,孟箬問房產局工作人員,房產證大概多久能辦下來。
工作人員態度敷衍道:“這個時間不一定啊,半個月到一個月,你要是怕跑空,就直接一個月后再過來取房產證。”
孟箬點頭,她倒是不急,就是房產證沒拿到手,心理總感覺不踏實。
辦理完過戶手續,葛愛珍就開始催促孟箬去信用社取剩余的三萬塊錢。
“放心,葛大姐不會少了你的。”孟箬笑著道。
等剩余三萬塊錢也到手,葛愛珍便將兩棟房子里的所有鑰匙都交接給孟箬。
回到賓館后,游徹已經回來了。
孟箬翻開手里的存折,存折里雖然少了十二萬錢,但是她多了兩套房。
一進門,她便將手里的鑰匙揚給游徹看。
“房子買好了,”孟箬紅著臉,有些興奮道,“十二萬換兩套房子。”
然后,她又將房東開價十三萬五,她如何一點一點砍價,砍到十二萬的事告訴游徹。
說
完她房子的事,她很自然地問起港商投資的事。
“你呢,投資拉得怎么樣了?”
游徹同樣有些激動地點頭:“談好了,港商那邊答應投資兩百萬。”
投資的方式有很多,比較常見的是股權投資和債券投資。
港商那邊選擇是債券投資,有點類似銀行貸款的那種,換句話說,港商投的這兩百萬,相當于用債券的方式借給游徹,等一定時間后,再回收利息和本金。
其實游徹心里也清楚,港商那邊選擇債券投資,而不是股權投資,大概是并不看好他的電器公司。
港商之所以答應,其實就是看在程志禮的面子上。
因為港商看中了申安區的幾塊地,想拿下那幾塊地,開發寫字樓和住宅區。因此,他自然要巴結巴結程志禮。
孟箬一聽港商竟然放著到嘴的大肥肉不吃。
游徹未來的電器公司可是要上市的,他竟然不要股權投資,選擇債券投資。
這不,機會就讓給她了么。
孟箬勾唇一笑:“那我也投點錢,我跟他不一樣,我選擇股權投資。”
游徹以為孟箬這么說是為了安慰他,嘴角不禁溢出笑意。
“我投三十萬。”孟箬道。
她的存折里有五十萬,買房花掉十二萬,再留個幾萬塊當做開面包店的資金,應該差不多。
一聽這個數字,游徹便知道孟箬不是說好話安慰他,而是來真的。
他眼中透出幾分驚訝:“你認真的?”
“當然。”孟箬笑。
“我投三十萬,你打算給我多少股權?”她又問。
游徹同樣笑:“你想要多少?”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想要多少股權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我也不占你便宜,”孟箬說著,用手指比出一個三,“三十萬,就要你公司30%的股權吧。”
她雖然嘴上說不占游徹便宜,但內心卻因為占了他大便宜,而心潮澎湃。
三十萬換未來上市公司30%的股權,這便宜賺大發了好嘛。
游徹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好,聽你的。”他點頭道。
*
隔天,他們便從賓館搬到剛買的房子中。
徹底安頓下來后,孟箬在第一時間給袁紅梅和謝卓然分別寫了一封信。
信的內容大致介紹了一下她的近況,當然寫信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告訴她現在居住的地址。
休息了一天,孟箬便又開始忙活起來,準備開店。
購買食材、購買設備、裝修,一件一件事穩步進行著。
一回生二回熟,她好歹也是開過一回店的人了,這些事做起來都顯得得心應手。
游徹那邊也同樣忙碌起來,忙著注冊電器公司,忙著招人,忙著找合適的電器廠。
但游徹這邊即使再忙,孟箬面包店開業這天,他還是過來幫忙了。
開業前,孟箬就在店門口貼了招工啟事,并順利招到一個合適的小姑娘。
小姑娘也是外地來的,學東西快,看著也很機靈。
有他們三個一起在店里,開業辦得還算是順順利利。
新店開業,孟箬也搞了一個為期三天的全場八八折的活動。
海報提前一天畫好,張貼在門店兩邊。
申市經濟發展快,消費也要,因此在豐州市那邊民眾覺得并不便宜的小面包,在這邊的人看來卻算得上是平價。
再加上福寧街這邊西式甜點的市場空缺,思甜烘焙坊一開業就引起不少人上前圍觀,大家一擁而入,在看見不僅平價還漂亮精致的小面包、小蛋糕后,紛紛掏錢購買。
生意可以說是異常火爆。
開業第一天,思甜烘焙坊福寧街店就入賬將近三千塊。
*
今天是羅麗萍的生日,中午她獨自一個人去面館吃了一碗長壽面。
然后就漫無目的地在周圍閑逛起來。
逛著逛著,她注意到一家面包店——思甜烘焙坊。
其實這家店剛開業那幾天,她就知道了,生意火爆,排隊買面包的人都排出店外了。
只是,這種面包店里的東西一般都不便宜,她消費不起。
其實硬要消費,也能消費得起,就是她舍不得花這個冤枉錢。
自從被騙了錢后,她便格外節儉起來。
她站在路邊,朝店里看了一眼,店內也擠滿了顧客。
思甜烘焙坊,這家面包店剛開業那幾天,她就注意到這個名字。
孟箬給她寫的信中,就提到過她在豐州市開的面包店,也叫思甜烘焙坊。
因此,當她第一次見到這家店的招牌時,就想這家店會不會是孟姐姐開的?
但轉念一想,她又覺得不太可能。
孟姐姐前段時間才給她寫信說,她會來申市,但具體時間未定。
而面前這家店都開業幾天了,孟姐姐的動作應該沒這么快吧。
再者,“思甜”這個名字其實挺常見的,她之前就看到過一家飯館叫“思甜飯館”。
孟姐姐在信中也跟她說過,“思甜”來自于“憶苦思甜”,很多沒讀過書的人都知道這個詞。
那時候,她雖然有點好奇,但最終還是沒進去。
但是今天,站在思甜烘焙坊前,她卻突然想要進去看看。
可能是今天恰好是她生日,她想買個小蛋糕犒勞犒勞自己吧。
羅麗萍走進店內,站在柜臺前收錢的是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
她盯著玻璃櫥柜內精致漂亮的小蛋糕,忍不住咽口水。
羅麗萍正想買下這個小蛋糕時,旁邊忽地響起一道聲音:“羅妹妹?”
她聽到有人喊她名字,下意識抬頭,然后就看見了端著面包出來的孟箬。
羅麗萍也是一愣,一臉驚訝地看向孟箬。
還是孟箬反應快些,立即便消化了兩人重逢的消息。
她將烤好的面包交給店里的小姑娘,然后將羅麗萍拉到里面的房間。
“快快,咱們進去說話。”
孟箬將她拉到一張小桌子前坐下,問道:“信里,你不是說你在粵州,怎么跑來申市了?”
羅麗萍一聽孟箬的問話,像是強裝了這么久的堅強一下子被擊潰,泣不成聲地哭起來。
孟箬一看她哭著這樣,連忙湊近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這是怎么了?”她低聲問。
但羅麗萍只是趴著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孟箬一臉心疼地看著她,心中大概猜出了點什么。
她從豐州市出來的這段時間,大概是遭受了不少挫折。
羅麗萍放縱地哭完之后,才抽噎地跟孟箬說起她這大半年來的遭遇。
第90章 【90】 重新賣鹵味
羅麗萍到粵州, 遇到一個年齡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姐姐——陶娜。
陶娜是搞服裝批發的,為人熱情好客,羅麗萍剛到粵州人生地不熟, 碰上這么熱情的姐姐難免就有點交心。
相處了一段時間后,陶娜知道羅麗萍身上帶著幾千塊錢, 準備來粵州做生意。
其實,那時陶娜就起了騙羅麗萍身上錢的意思。
陶娜問羅麗萍想做什么生意, 羅麗萍那時候沒想好, 也就如實說了。
陶娜一聽便提議拉羅麗萍入伙,跟她一起做服裝批發生意。
“妹子,要我看,你不如就跟我一起搞服裝批發生意,我這生意還挺賺錢的, 一個月少說也能賺個千把塊錢。”陶娜表情夸張道。
為了能順利拉羅麗萍入伙, 陶娜特意夸大了她這個生意的利潤。
真實情況是,陶娜沒什么本錢, 搞的服裝批發也不是什么正經服裝批發,而是批發一些質量極差的垃圾衣服。
比如垃圾牛仔褲、垃圾西裝、垃圾襯衫, 那些衣服不僅沒什么版型, 皺巴巴,有的衣服上面還有洗不掉的污漬, 像是別人穿舊丟垃圾堆,然后被人回收回來重新賣的。
這種衣服都是按斤批發, 幾塊錢一斤。陶娜一般都是一次批發個十幾二十幾斤, 然后賣一個星期。
這樣的垃圾衣服,只要不是窮到連飯都吃不起的人,都看不上, 因此這些衣服不僅賣得便宜還不好賣。
因此,陶娜賣一個月的垃圾衣服也就賺個房租費和生活費。
陶娜跟羅麗萍介紹自己的生意時,羅麗萍并不感興趣,但陶娜卻給了她一個方向。
她要做正規服裝批發。
而恰好陶娜也認識搞正規服裝批發的,陶娜沒本錢,只能批發垃圾衣服來賣,羅麗萍有本錢,可以批發正規服裝來賣。
羅麗萍
花幾百塊錢,進了一些女裝,搞了個地攤賣衣服。
羅麗萍也算是有點經商的天賦,頭一個星期,這些女裝就都被她賣完了,整整賺了一千多塊。
這也是之前羅麗萍在信中跟孟箬提到過的事。
陶娜見羅麗萍一個星期就能賺一千多塊,立即丟下自己手里的垃圾衣服,說要幫羅麗萍賣貨,而羅麗萍只需要付給她一個月一百塊的工錢就行。
正好羅麗萍感覺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就答應了。畢竟,當初她能入服裝批發的行,陶娜也算是引路人。
當時的羅麗萍并不知道,她其實從那時起就掉進了陶娜給她設的圈套之中。
陶娜是個懂得潛伏的獵手,她并沒有在一開始就露出自己的爪子。
就這樣,她在羅麗萍身邊勤勤懇懇干了三四個月,羅麗萍也越來越信任她的時候,陶娜開始給羅麗萍下套了。
這三四個月,陶娜陪著羅麗萍一起進貨賣貨,羅麗萍花多少錢進了多少貨,又賣出去多少錢,她心里門清。
她推算羅麗萍身上少說有兩萬塊。
于是,陶娜開始慫恿羅麗萍搞個大的。
“麗萍妹子,你難道就不想賺大錢?”
“怎么不想?”羅麗萍說。
誰不想賺大錢呢,當初她孤身一個人來南方就是想賺大錢的。
現在一個月四五千地賺著,雖說也不少吧,但跟她之前在豐州市擺攤賣鹵味也沒什么太大的區別。
“麗萍妹子,你要想賺大錢,光靠現在這樣擺攤肯定是不行的。”陶娜說。
“怎么說?”羅麗萍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然后,陶娜便跟她描繪了一下自己的“宏圖大計”。
“咱們要搞就搞個大的,跟服裝批發的老板一樣,租個倉庫,進一貨車的服裝,掙源頭上的錢。”
“我認識不少開服裝店的老板,這一貨車的衣服可以全都賣給服裝店,全部賣完后錢至少是翻三倍。”
羅麗萍一聽至少翻三倍,在心里算了個賬,她身上現在有兩萬多塊,翻三倍那就是六萬。
她累死累活,起早貪黑擺攤,一個月掙四五千,如果她自己搞批發那一個月至少是掙四萬。
這其中的差距,羅麗萍當然心動。
“可是我也不知道進貨渠道啊?”羅麗萍道。
一般這種進貨渠道,老板都是秘而不宣,要不然誰都能分一杯羹。
陶娜笑:“我知道啊,我跟服裝批發店老板手底下的司機認識,平時進貨都是司機去,他知道在哪里進貨,我去給他一點好處,讓他告訴我們地點在哪。”
陶娜說的那個司機,羅麗萍也知道一點,和他們一樣是外地來的打工人員,老婆孩子在家里。
羅麗萍一聽還真覺得這事有譜。
她一拍大腿,決定說干就干。
“那我去找倉庫。”她說。
陶娜連忙出聲阻攔:“不用,正好我認識幾個租倉庫的,倉庫不僅能按天來租,我去的話還能跟他們砍砍價。”
羅麗萍聞言,看向陶娜。
當時,羅麗萍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盯著陶娜看什么,就是覺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時又說不上來。
陶娜被羅麗萍盯著心里有點發虛,但還是強裝鎮定地笑著道:“麗萍妹子,倉庫和進貨的事都交給我,你啊就坐著等著收錢吧。”
說完,陶娜像是有點不好意思道:“然后,等你賺完這批貨的錢后,你給我分個一成的利潤提成就行。”
這天下的人都是無往不利,陶娜也不敢表現得太無私奉獻,引羅麗萍起疑。
于是,連忙補充這一成的利潤提成。
但事實她哪里是想要一成的利潤,她是想要羅麗萍所有的本金。
羅麗萍聽完陶娜說的一成提成,心里的那種奇怪感覺也漸漸消失。
她點頭答應:“沒問題的,陶娜姐,要是這回賣得不錯,我們還繼續合作,然后再給你提成。”
陶娜笑:“妹子,你同意就行。”
陶娜花了兩天的時間,就搞定了倉庫和服裝批發店的貨車司機。
“麗萍妹子,貨車司機那邊也提出要一成的利潤,他說你這邊同意他就干,他自己搞一輛貨車去拉。”
羅麗萍一想,這樣也好,這個貨車司機對地點對路線都是熟門熟路,她也就省得再去找貨車找司機摸路線了。
貨車知道去哪里批發拉貨,再辛苦跑一趟,他分一成的利潤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羅麗萍點頭答應了。
說完貨車司機的事,陶娜又帶羅麗萍去看了她剛租下來的倉庫,倉庫還算干凈衛生,還有不少貨架,到時候他們可以用來堆放衣服。
目前租倉庫的錢和打點貨車司機的錢都是陶娜這邊先墊付的,一開始,羅麗萍是要給她錢的,但陶娜非不收,一定要自己墊付。
“麗萍妹子,咱們都當多久的合伙人了,這點錢還明算賬就見外了,我來付我來付就行。”
當時的羅麗萍不知道,陶娜之所以這么做,是為了加深她對她的信任值。當然,陶娜也成功了。
這些事敲定之后,陶娜自然而然就談起了進貨的事。
“妹子,司機大哥說了,進貨要帶著錢去。”
“你打算進多少衣服?”陶娜問。
最初,為防止羅麗萍起疑,陶娜并沒有問她進多少貨的事。
等到現在才問,為的就是一個順理成章。
“一貨車的衣服大概要多少錢?”羅麗萍問陶娜。
陶娜伸出兩根手指:“貨車司機說拉滿一貨車大概兩萬。”
這“兩萬”的數字也是陶娜為羅麗萍精心準備的,她知道羅麗萍身上大概有兩萬多塊錢。
“那就進兩萬,”羅麗萍道,“到時候我帶著錢跟司機跑一趟。”
陶娜點頭:“那回頭我跟司機大哥說一聲。”
處理完這些,陶娜在出車當天,實施最后一步計劃。
羅麗萍出車前一個小時,去信用社把錢取出來。
兩萬塊錢取出來不是小數目,羅麗萍怕自己一個人不安全,還特地讓陶娜陪同。
錢取出來后,羅麗萍便將它們緊緊揣進懷里,十分謹慎。
兩人從信用社出來回住處,羅麗萍剛準備進屋,陶娜突然捂起自己的肚子。
“哎喲,哎喲,”陶娜捂著肚子,皺著眉一臉難受道,“麗萍妹子,我可能是吃壞肚子了,你能不能進我屋幫我拿個藥。”
羅麗萍就住在陶娜隔壁,當初這個房子還是陶娜介紹的。
羅麗萍聞言,當然二話不說進屋幫她拿藥。
“陶娜姐,藥在哪里?”她問。
陶娜還在演戲,捂著肚子指著最上面的頂柜說:“在那上面,你墊個凳子拿吧。”
頂柜很高,羅麗萍伸手也夠不著,要墊個凳子。
她隨手拿起一個凳子,就想站上去,卻發現凳子搖晃得厲害。
然后她又換了一個凳子,還是搖晃。
見羅麗萍猶猶豫豫也不上凳子,陶娜趕緊加把火,她又大聲哎呦一聲:“肚子好痛。”
然后她又提醒羅麗萍道:“麗萍妹子,我這屋里的凳子都搖晃得厲害,你站上去的時候要小心啊。”
大概是陶娜催促的原因,羅麗萍這回沒再猶豫,拿個凳子,扶著旁邊的墻壁搖搖晃晃地站了上去。
就在羅麗萍完全站上去,準備去拿頂柜里的藥的時候,她腳下的凳子“啪”的一聲斷了,她摔了下來。
羅麗萍摔下來的時候,一截斷裂的木頭,正好劃破她的腿。
那時候是四月,粵州地處沿海南方,四月就已經二十幾度,羅麗萍穿的都是單衣單褲。
木頭劃破的傷口不深,但血卻止不住地往外冒。
陶娜像是被這場面嚇了一跳,肚子瞬間就不痛了,連忙去扶摔在地上的羅麗萍。
“這傷口不淺啊,不住地往外冒血。”陶娜一臉害怕又緊張地說。
這時,門外恰好響起敲門聲。
“陶娜,陶娜,你在屋嗎?”
“我敲隔壁羅麗萍的門沒人。”
羅麗萍也聽出站在門外敲門的人是貨車司機。
“陶娜姐,我這還好,你快去給司機大哥開門吧,應該是出車的時間快到了。”羅麗萍忍痛道。
陶娜打開門,司機走進屋看見羅麗萍的樣子,意味深長地瞅了陶娜一眼。
他裝模作樣地問:“這是怎么了?”
羅麗萍已經坐了起來,用手緊緊捂著汩汩往外冒血的傷口。
“唉,”陶娜長嘆一口氣,解釋道,“都怪我,肚子早不痛晚不痛,偏偏這個時候痛。”
“然后我就讓麗萍妹子幫我拿藥,結果麗萍妹子不小心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陶娜瞅了一眼司機說:“你來的正好,麗萍妹子的傷口不淺,還不停地往外冒血呢,你趕緊把她背去附近診所包扎一下。”
司機點了點頭,背對著羅麗萍蹲下,說:“來,我背你去診所。”
陶娜在旁邊將羅麗萍扶起,趴在司機的背上。
都這個時候了,羅麗萍也顧不上什么男女之別,讓司機大哥把她背去了附近診所。
傷口不深,也沒有嵌進什么木屑,到診所后,醫生給她包扎完血也給止住了。
包扎完,醫生囑咐了一句這兩天少走動,免得傷口再裂開。
然后,司機又將羅麗萍背回了陶娜的屋子里。
這樣來回一折騰,早就過了預定的出車時間。
司機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說:“出車時間耽誤了,現在得趕緊走。”
“可是麗萍妹子的腿受傷了啊,還怎么跟著你一塊兒出車。”陶娜說。
這時候羅麗萍還不知道兩人是在一唱一和地唱雙簧。
“沒事,”羅麗萍動了動腿說,“我這腿沒啥大問題,就是走路有點瘸而已,而且我坐車上,也不用走路。”
陶娜則是一臉擔憂,說:“要不我也跟這一塊兒吧,有個照應。”
羅麗萍點頭,表示同意,原本她就是打算讓陶娜跟著一塊去的。
陶娜比她大,社會經驗也比她足。一起跟過去,路上要是出現個什么突然情況,陶娜也能幫著出主意解決。
可羅麗萍剛點完頭,貨車司機卻語氣堅決地拒絕:“你不能去。”
貨車司機指著羅麗萍說道:“你身上見血了,不能上我的貨車,這是我們老家的規矩,開貨車的司機如果讓身上帶血的人上車,就會有血光之災。”
羅麗萍一聽怔住了,她不能去,那今天這車是出不成了?
“那怎么辦啊?”陶娜裝出一副苦惱的樣子說道。
“我怎么知道。”司機雙手抱胸,一副把問題丟給她們來解決的架勢。
“那司機大哥能不能改天?等我傷好了再出車去拉貨。”羅麗萍問道。
“你耍我玩呢?”司機突然吊起眼生氣道,“老子今天可是請了假的,還花錢租了貨車。”
“司機大哥,這些損失我都可以賠償你。”羅麗萍道。
“不是損失不損失的事,服裝批發店那邊天天都要出車,店又只有我一個司機,你知道我請個假有多難嗎?”
“老子求爺爺告奶奶地跟老板請假,結果你嘴巴一張一合,讓我改天就改天。”
“今天你們要是決定不出車,以后也別來找我了。”司機不容置喙道。
“而且,你們這不還有一個沒受傷的人嗎?”說話間,司機的實現落在陶娜身上。
羅麗萍看向陶娜,手摸著身上的兩萬塊錢,有些猶豫。
雖說她跟陶娜姐認識也快半年了,但兩萬塊錢啊不是個小數目,她實在有點不放心交給別人。
陶娜像是也看出了羅麗萍的猶豫,她決定再游說一番。
她做出一副才想出這個方案的樣子來,坐到羅麗萍身邊,小聲對她道:“麗萍妹子,我覺得司機大哥說的也有點道理。”
“我可以幫你跑一趟。”她說。
“而且,”陶娜湊到她耳邊,對她耳語道,“剛剛聽司機大哥的意思,他是有點生氣了,要是今天不出車,以后這生意就都做不成了。”
“大幾萬塊的生意啊,說不做就不做,我聽著都不甘心,”陶娜反問,“妹子,你甘心?”
這生意不做,羅麗萍是不甘心。
“說實話,司機大哥這回肯答應合伙,也是看我跟服裝批發店老板熟,才賣我一個面子。”
“這回要是徹底把他惹毛,怕是以后真難再合作。”陶娜一邊觀察著羅麗萍的神情變化,一邊煽風點火。
“妹子,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拿著錢,你就在我屋里等著,”陶娜笑著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還在這住呢,還能跑不成。”
羅麗萍確實有點擔心陶娜會拿著她的錢跑了,兩萬塊呢,足夠讓人起歪心思。
但這想法她也只是藏在心里,沒明說。
現在陶娜挑明說出來,倒顯得她心思不夠坦蕩。
羅麗萍有些不好意思道:“陶娜姐,你說的是什么話,咱們都認識這么久,你什么人我還不清楚嘛,怎么會不信任你。”
其實她這樣恰恰就上了陶娜的當了。
“是的呀,妹子,”見羅麗萍上當,陶娜連忙接話道,“我的家當都在這,我還能跑了不成。”
“你要是還不信任我,我把我存折壓在你這,”說著陶娜從懷里掏出自己的存折,“等我幫你把貨拉回來,存折你再還我。”
羅麗萍見狀當然是推拒:“陶娜姐,我哪能真要你的存折啊。”
陶娜卻不聽她的,硬是將存折塞進羅麗萍手里。
“你就拿著吧。”她說。
羅麗萍這才收下,說實話,陶娜這么做還真讓她安心不少。
陶娜的房子和存折都在她手上,應該是不會出什么問題的。
這時,貨車司機不耐煩地催促:“你們嘀嘀咕咕地商量完沒,今天出車還是不出車,給句準話,再耽誤下午,我天黑都回不來。”
“出,出車。”羅麗萍語氣肯定地對司機說。
然后從包里拿出剛取出的兩萬塊錢,有點不舍地交給陶娜。
陶娜盡量保持出一副平淡冷靜的姿態,接過羅麗萍手里的錢。
但手指觸碰到那厚厚兩沓錢的時候,她的心跳還是忍不住猛然一跳。
兩萬塊呢,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陶娜將錢放進包里收好,強掩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她笑著對羅麗萍說:“麗萍妹子,你就好好在這休息,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說罷,陶娜和貨車司機走了出去。
陶娜走后半個小時,羅麗萍靠在陶娜的床上,心里始終忐忑不安。
她拿起陶娜壓在她這的存折打開,里面的錢并不多,只有兩百塊。
這邊,陶娜和貨車司機剛走出巷子,陶娜終于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發出一聲歡呼。
貨車司機拽了她一下,緊張地看了下左右,讓她低調點。
陶娜朝他得意一笑。
“你戲還做得挺足,存折都拿出來了。”
陶娜勾唇,笑得得意:“存折里只有兩百塊,兩百塊換兩萬塊那還不是賺大發了。”
……
羅麗萍靠在床上,靠了一會兒大概是覺得無聊,便起身。
她起身的時候,正好絆倒一個凳子,然后一瞥,像是發現了凳子的不尋常之處。
凳子腿與木板的連接處,被人用鋸子給鋸掉了一大半。
羅麗萍眸光一閃,當即意識到不對,她連忙走去前面,查看剛剛把她摔下來的凳子,同樣的,四條凳腿,都被鋸掉了大半。
不僅這個凳子,房間內所有凳子的凳腿都被鋸了。
羅麗萍這才發覺自己被陶娜騙了,她拖著受傷的腿,騎著自行車去了服裝批發店,找到老板,問老板知不知道貨車司機去了哪里。
老板皺眉搖頭:“他今天請假了,我哪知道他去了哪里?”
老板打量了一下一臉急切的羅麗萍,問:“你找他有急事?”
羅麗萍沒說話,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然后她又去了倉
庫,問倉庫里的人,才發現這間倉庫陶娜只租了兩天。
羅麗萍失魂落魄地回到陶娜的出租屋,自嘲地笑了一聲。
她可真是蠢,讓陶娜用租來的出租屋和一張兩百塊的存折給騙了。
她不知道陶娜帶著她的錢去了哪里,最后她只能去附近派出所報警。
派出所警員聽完她的講述,也是一臉吃驚:“兩萬塊就這么給人了,姑娘你心可真大。”
“姑娘,出門在外可不能輕信別人,這樣,我先給你立案。”
“但,我也跟你說句實話,這錢想要找回怕是有點困難。”
“這兩年,我們派出所接到過不少這種騙錢的案子,但能順利找回錢的少之又少。”警員。
羅麗萍從派出所出來,回到陶娜的出租屋,開始在心里復盤整件事。
陶娜盯上她的錢怕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在她身邊潛伏這么久,為的就是獲取她的信任。
當她取出兩萬塊錢的時候,她沒選擇和貨車司機聯手搶劫,而是繼續采用騙的方式。
如果他們明搶,這邊是居民樓,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說不定還會有人趁亂報警。
但如果是騙,她反應過來需要時間,這就給他們留下了足夠時間逃跑。
之后的日子,羅麗萍也沒有放棄尋找陶娜。
找的過程中,她無意間發現了陶娜和貨車司機的不正當關系。
事實與陶娜跟她說的完全相反。
陶娜不是通過服裝批發店的老板認識的貨車司機,而是她先勾搭上貨車司機,再通過貨車司機認識的老板。
之前她去批發店進衣服,知道貨車司機在老家有老婆孩子,就完全沒朝這個方向想過。
陶娜比她大不了幾歲,雖長得不算漂亮但年輕,誰能想到她會和有婦之夫搞到一塊兒。
所以,這個騙局是陶娜跟貨車司機串通好的,什么她見血了不能上他貨車的規矩,估計也是他瞎編的。
他們兩個把她的錢卷跑,私奔了。
錢被騙走后,羅麗萍在粵州待了一個月,就離開了。
因為她記得陶娜曾不止一次跟她說過,等她賺到錢了,她要去申市發展,申市那邊機會更多之類的話。
于是,羅麗萍買了火車票來了申市。
她來到福寧鎮住下,決定一邊打工賺錢,一邊找陶娜。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孟箬。
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
孟箬聽完羅麗萍的講述,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
經過漫長的回憶和講述,羅麗萍現在的情緒已經穩定許多。
孟箬看著她,問道:“羅妹妹,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還是就這么一邊打工一邊找下去?”她道。
羅麗萍想了想,搖頭:“其實這段時間我認真想了想,雖然陶娜是不能輕易放過她,但我也不能因為她和這兩萬塊錢,而蹉跎了自己,因為未來我還要賺很多很多的兩萬塊錢。”
“我還準備創業。”她一臉認真道。
尤其是在知道這家生意火爆的面包店是孟箬開的之后,她越發下定決定,孟姐姐這么優秀,她也不能混得太差咯。
見羅麗萍徹底振奮起來,孟箬欣慰一笑:“你能想明白就好。”
“那你有想好創業做什么嗎?”她問。
羅麗萍搖頭:“暫時還沒想好,但是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可以先摸索著做。”
孟箬認同地點頭,然后笑著提出一個建議:“羅妹妹,你想不想重新賣鹵味?”
“就當初我們在豐州市擺攤的那個鹵味,”她說,“這次你開店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