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置氣 “朕可真是縱壞了你!
“出宮?”
岐岸似乎沒有想到他會這么說, 聞言怔了一下,然后垂眸望向他,眼中有什么瞬間變了。
千堯也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 于是連忙抿住了嘴唇, 不敢再說。
但還是晚了。
手背突然一涼,千堯垂眸,然后就見面前的人伸手將自己揪著他袖子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后將他的手整個握住, 像是禁錮。
千堯被握得有些疼, 下意識動了一下,但卻反而被握得更緊了。
“出宮?”岐岸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沒什么情緒,但卻不似剛才平靜,像是蘊了淡淡的怒意。
千堯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滿腦子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這些日子的寵愛似乎確實讓他有些昏了頭,竟然什么話都敢和岐岸說。
于是連忙搖了搖頭,想把這個話題掀過去。
然而岐岸根本沒有給他機會,而是望著他的眼睛繼續問道:“為何想要出宮?”
雖然岐岸面上依舊看不出什么,但千堯還是明白他這是生了氣, 哪里還敢再繼續說下去, 因此只是拼命地搖頭。
然而岐岸哪里肯就這么放過,逼著他給一個原因。
千堯見躲不過,只能努力想了個相對合理的解釋, “奴才畢竟不是真太監,總留在宮里不太合適!
“朕不是說了會賜給你一座宮殿, 你住在那里!
這個理由明顯沒有什么說服力,因此剛一出口就被岐岸駁了回去。
千堯很想說這和坐牢有什么區別?但又不敢,也不知道該怎么繼續解釋, 因此只能有些自暴自棄地低下了頭。
然而面前的人卻并沒有放過他,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逼他望著自己。
異色的眸子看起來很暗,透著說不出的威勢,“你還想跑,是不是?”
千堯聽到這句話立刻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上次在獵場逃跑被抓回來后的懲罰,整個人瞬間慌了,于是連忙搖頭道:“沒有,奴才真的沒有這個想法!
“是嗎?”岐岸一瞬不瞬地望著他,像是在辨別他話中的真假。
“真的!鼻蛏滤钟藐懗幹藓托∷胱咏逃栕约,連忙保證道,“真的沒有,奴才真的沒有這種想法,奴才再也不敢跑了……”
話音剛落,千堯便感覺到岐岸握著他的手一點點松了。
“好了!贬墩f著,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
千堯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哭了。
“你是水做的嗎?”
岐岸擦了半天也沒把千堯的眼淚擦凈,知道自己把人嚇到了,于是重新把他摟進懷里,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邊叮囑道:“今后別再說這種話了。”
岐岸話音剛落就見縮在他懷里的人立刻點了點頭。
岐岸見他這么乖,語氣也和緩了下來。
一邊把玩著他的手指一邊告訴他,“伺候過朕的人是出不了宮的,所以這件事今后不許再想了,明白了嗎?”
千堯沒有說話,只是在他懷中沉默了下去。
許久,再次點了點頭-
大概是今日情緒起伏太大,千堯總覺得累。
岐岸也看出來了,于是吩咐他去休息。
千堯也沒推辭,回到寢殿后便上了床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久,等他再次醒來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岐岸還沒回來,大概是還在處理政事。
不遠處的宮人見他醒了問他要不要起來用膳?千堯一點胃口都沒有,因此搖了搖頭,重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因為額頭上突然傳來的一陣涼意,千堯睜開眼,然后就見岐岸不知什么時候坐在床邊,正摸著他的額頭。
“聽他們說你一直睡到了現在,也沒有用膳!
“奴才不餓!鼻蚧氐。
若是平日里岐岸一定會把他抱起來,逼著他喝點水再吃一碗粥。
可是今日岐岸卻沒有,只是垂眸望著他道:“在因為早上的事和朕置氣?”
“奴才不敢。”千堯立刻回道。
“是嗎?”岐岸說著微微俯身,和他離得更近,“可你做得卻全是置氣的事。”
“奴才真的不敢!鼻蛘f著想要起身,可是不知為何,卻沒力氣。
岐岸見狀伸手按住了他,“困了就睡吧!
千堯睡了一天,其實已經不困了,但他現在實在不想也不知該怎么面對岐岸,因此還是重新閉上了眼睛。
因為眼睛看不到,所以耳朵格外靈敏。
因此他能聽到岐岸在他身邊坐了一會兒后才起身去沐浴,沐浴完后換了寢衣,然后在他旁邊躺下,原本離得他很遠,但片刻后終究還是側過身把他抱到了懷里。
千堯已經習慣了,因此并沒有掙扎,任由他抱著。
一開始還好,可是后來不知怎么,岐岸抱著抱著便開始用力,幾乎要把千堯勒進身體。
千堯快要喘不過氣,但還是沒有睜眼。
他能感覺到岐岸似乎想和他說什么,可是現在一點都不想聽。
因此只是一味地閉著眼,閉得久了,竟真生出了幾分困意。
就在他昏昏沉沉快要睡過去時,千堯終于聽見了身旁人的聲音。
岐岸先是極輕地嘆了口氣,然后俯身吻了吻他的脖頸。
像是無奈又像是生氣,“朕可真是縱壞了你!-
之后的日子里千堯總是有些心不在焉。
即使在做那種事時也無法專心,總是想要逃避。
但他從來都逃不過岐岸的手心,那人有一千種方法讓他專心。
“在想什么?”
岐岸垂眸望著身下的人,他實在不明白,千堯怎么能這種時候還如此不專心,于是有些不滿地重重一頂。
身下的人這才有些吃痛地回了神,“回陛下,沒想什么。”
岐岸聞言望著他,明明舒服到面色潮紅,可是卻沒有回應,眼神也是散的,一看便知魂已經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即使是這樣,還敢說沒想什么?
想到這兒岐岸面色冷了冷,第一次忍不住在床上用了能力。
可是沒想到的是千堯心里確實空空蕩蕩,沒有任何聲音。
“陛下,您怎么了?”千堯見他突然蹙眉,以為他不高興,這才終于回過神一般伸手抱住了他。
身下的人終于有了回應,可是岐岸卻沒了興致。
匆匆繼續了幾下便退了出去,本來有些不悅,但嘆了口氣后還是伸手把他抱進了懷里。
千堯能感覺到好像是自己掃了興,于是也連忙回抱住了他。
岐岸感受到他的動作,心里這才好受了些,本以為他至少會問問原因,然而并沒有。
岐岸低下頭,然后就見懷里的人雖然抱著他,可是頭卻側著,正呆呆地望著不遠處籠子里的麻雀,魂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在看什么?”最后還是岐岸先忍不住,開口問道。
懷里的人愣了一會兒,這才像是終于聽見了他的話。
“陛下,為什么會喜歡麻雀?”
岐岸聞言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問的居然是這個。
這個問題的答案實在太長,因此岐岸一時間也不知該怎么回答。
千堯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回答的意思,這才反應過來一般連忙問道:“是奴才逾規了嗎?”
“沒有。”岐岸說著安撫似地拍了拍他。
然后想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回答,只是道,“睡吧!
千堯也沒有再追問,閉上眼睛睡著了-
千堯覺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對勁,但具體不對勁在哪兒卻又感覺不出來,只是情緒一直不高,總是容易跑神。
岐岸自然也看了出來,最近一直想方設法地逗他開心。
不僅安排了外面的人進宮表演雜技給他看,還讓人每日出宮為他買各種吃食,甚至還吩咐御膳房給他做了純甜的糖葫蘆。
也不知道御膳房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真的能沒有一絲酸味,可是不知為何,千堯卻還是覺得沒有那日在宮外吃到的那串糖葫蘆好吃。
但這畢竟是岐岸的心意,因此千堯還是吃完了一整串。
剩下的他原本想要讓人去給小麥子和小穗子送去,可是轉念一想自己似乎有些日子沒去找他們了,因此最后還是決定自己去。
千堯先去找了小穗子。
小穗子看到糖葫蘆很開心,但剛一接過便發現了他的不對,臉上的開心瞬間被擔憂所代替。
“阿堯,你怎么了?怎么瘦了這么多?”
千堯聞言這才回了些神,反問道:“有嗎?”
“怎么沒有,你衣服都空了,是生病了嗎?”小穗子更加擔心。
“沒有。”千堯連忙回道。
小穗子明顯不信,但又無可奈何,只能小聲地叫道:“阿堯……”
千堯不知道該怎么說,畢竟就算他們關系再好,終究也是兩個時代的人,有些事他們根本無法理解彼此,因此千堯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只是努力擠出一個笑,“最近天氣太熱,有些吃不下東西而已!
小穗子自然不相信原因會是這個,但千堯明顯不愿意說,因此也沒有再追問,只是順著他的話叮囑道:“再熱也要好好吃飯啊。”
“我知道!鼻蛑涝倭粝氯蓚人都難受,因此說完后就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千堯原本已經不想再去太監院了,畢竟他的狀態實在太差,他不想再多一個小麥子替他擔心。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確實有些日子沒去看過小麥子了,而平日里小麥子也從不敢主動來找他,自己這么長時間不去小麥子說不定更擔心,因此終究還是去了。
千堯去的時候小麥子正在后院的那一小塊地里種菜,見他來了立刻小狗一樣跑了過來,眼睛都亮了。
但很快,小麥子便像小穗子一樣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哥哥,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不舒服嗎?”
千堯知道瞞不過,但也沒有說實話,只是點了點頭,“嗯,生了點病。”
“什么病?哥哥,那你快坐。”小麥子一聽立刻顧不上手中的糖葫蘆,把糖葫蘆重新塞回千堯手里,連忙去屋里搬了個凳子讓他坐下,然后又去洗了手,給他倒了杯茶。
“別忙活了。”千堯坐下后把拉到身邊,然后把糖葫蘆遞給他。
“謝謝哥哥。”小麥子說著在他面前蹲下,滿眼擔心地望著他,“哥哥,你瘦了好多!
“是嗎?”
“嗯!毙←溩狱c了點頭,伸手牽了牽他,“病得很嚴重嗎?”
“不嚴重,已經……”
千堯說到這兒突然停住,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
小麥子這才發現自己牽他的動作不小心讓袖子落下,露出了里面的傷,于是連忙把手收了回去。
但千堯怎么可能當作沒看見,于是連忙握住他的胳膊,拉開了他的袖子。
然后就看見他胳膊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傷。
“這是怎么回事?”千堯看到這些傷痕,整個人像是被點了一把火,瞬間怒了。
之前小麥子在凈房時因為年紀最小加上干的活最臟,幾乎是整個凈房的出氣筒,誰都可以拿他撒氣,因此千堯剛把他救出來的時候小麥子脫掉衣服,身上簡直是新傷疊舊傷。
那會兒千堯看到后心疼得不行,從太醫那兒要了好多藥給他抹,這些傷才慢慢淡了下去。
怎么現在又這么多傷?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千堯問道。
“沒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毙←溩右贿呎f一邊想要把手收回去。
然而剛一動作就被千堯握得更緊,“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沒事。”
小麥子不知是不是怕給他添麻煩,怎么也不肯說。
最后還是千堯要去找太監院的總管,小麥子這才攔住他道:“哥哥,別去。”
“那你就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麥子拗不過他,這才終于告訴了他,原來是小麥子自從來到這兒后便沒被派過活,所以被一些人看不慣,剛開始只是言語貶損他出氣,但后來大概是見小麥子實在太好欺負,被罵了也沒找千堯告過狀,然后便開始變本加厲,到后來甚至會故意欺負他。
身上的傷有的是讓他爬到屋檐上取晾干的東西,結果卻在他上去后故意把梯子搬走,小麥子只能從上面跳下來時摔的,有的是去膳房幫忙,被他們故意用滾燙的柴火燙的,還有被故意踹的淤青……
千堯聽到這兒只覺得無比憤怒,拉著他便要去找那些人。
可是小麥子怕給他惹麻煩,死活也不肯說那些人到底是誰。
千堯無奈,只能去找了小福子。
小福子知道這件事也很驚訝,“怎么會這樣?小麥子從來沒和我們說過!
“他被欺負慣了,一點也不知道反抗。”千堯想起他身上的傷便覺得憋悶,所以拜托道,“麻煩你今后多關注著點他,看到底是誰在欺負他,知道那些人后請務必告訴我!
小福子也很心疼小麥子,對此自然沒有二話,很痛快就答應了下來。
沒幾日就發現了欺負他的那幾個小太監。
千堯知道后便氣勢洶洶地找了過去,可是沒想到到了之后才發現,欺負小麥子的那幾個小太監其實并沒有比小麥子大多少,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
千堯看到他們后心情只覺更加復雜。
他還以為欺負小穗子的會是像之前那兩個太監一樣的成年人,可沒想到竟會是幾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小孩子。
因此雖然生氣,但千堯的態度還是和緩了一些,試圖和他們講道理。
可是沒想到那幾個小太監卻咬死不認,還反過來說他仗勢欺人,說他仗著陛下的勢力欺負他們幾個小太監。
領頭的那個小太監還有振振有詞,說他仗著陛下的勢,小麥子仗著他的勢,大家都是太監,小麥子憑什么可以什么都不干?每日只掃掃地,做些輕松的活,而他們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砍柴,灑掃,做飯,送飯,燒水,一直忙到深夜才能休息!
千堯聞言瞬間明白了他們欺負小麥子的原因。
“可是這也不是你們這樣欺負他的理由!”
領頭的小太監聞言再次否認,“我們真的沒有欺負小麥子,你又沒有證據,憑什么說是我們!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另一個小太監道:“當然您若是非認定我們,那我們也沒辦法,誰讓您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去和陛下告個狀,便能給我們定罪!
那個“紅人”他們還特意加了重音,聽起來格外陰陽怪氣。
千堯原本還想和他們講道理,如今看來也不必,直接叫來了太監院的總管,總管罰了那幾個小太監才罷休。
可是雖然他們被罰了,但千堯還是被氣到不行,回去的時候連飯都吃不下,一個人坐在床上生悶氣。
但還沒氣多久,就有人叫他去思明殿陪岐岸一起用膳。
千堯氣都氣飽了,但又不能拒絕,因此還是去了。
剛一進去就見岐岸正坐在御案前等他,見他來了這才起身,拉著他一起走到餐桌前坐下。
剛一坐定,便有人一道接一道地把飯菜送了過來。
待飯菜擺好,兩旁的宮人便走過來開始為他們布菜。
千堯根本吃不下,因此吃了兩口就飽了,剛想放下筷子,就見岐岸親手夾了一塊香蕈放到了他的面前。
千堯見狀便知他是要自己繼續吃下去的意思,只能勉強又拿起了筷子。
但他今天實在沒胃口,因此吃得很慢,又勉強吃了幾口便吃不下了。
“怎么了?還是沒有胃口!贬兑姞,緩緩開口問道。
千堯不想說他是被氣著了,因此只是點了點頭。
然而沒想到的是岐岸卻好似已經洞穿了一切,不緊不慢道:“被氣著了?”
千堯聞言猛地抬起頭。
今日的事他連小麥子都沒有告訴,岐岸是怎么知道的?
還沒等他想清楚,就聽岐岸繼續說道:“幾個小太監而已,何必和他們置氣,處置了就是!
“已經處理過了!鼻虻溃疤O院的總管罰了他們半年的例銀,還警告他們今后不許欺負小麥子了!
岐岸聞言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既然已經處置了,就別生氣了,再吃一些!
“嗯!贬蹲罱鼮榱俗屗喑詵|西頓頓都和他在一起吃,因此千堯也習慣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吃。
最后又被他逼著喝了一碗開胃的湯才算完。
其實千堯也就氣了一晚,第二日便想開了,他和幾個還在上初中的小屁孩兒生什么氣,這個年齡段的小孩兒本來就叛逆,更何況千堯也能理解一點他們的不服氣。
因此千堯想,只要今后他們不再欺負小麥子,千堯也懶得揪著他們。
只是……他們還沒道歉。
想到這兒千堯覺得自己還是得去一趟,就算被罰了銀子,但小麥子身上那么多傷,不道歉可不行。
因此千堯又去了一趟太監院,去找那幾個小太監。
可是到了之后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那幾個小太監的影子。
于是千堯只能去問小麥子。
小麥子還在地里種菜,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
“小麥子。”千堯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而沒想到平日里做慣了的動作,小麥子今日卻驚嚇不已。
“你怎么了?”千堯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小麥子見是他,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道:“沒事,哥哥,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順便讓那幾個小屁孩給你道歉!
小麥子一聽見他提起那幾個小太監,臉色立刻變了,連忙說道:“不用了。”
“那怎么行,他們那么欺負你,光扣錢可不行,總得給你道個歉,他們人呢?我剛才去膳房怎么沒見他們。”
“他們……”小麥子不知怎么,面色更加蒼白。
“他們去哪兒了?”千堯看著小麥子的臉,不知為何,心中突然一沉。
果然,下一秒就聽小麥子說道:“沒了,他們昨晚就已經沒了!
第32章 齒痕 “別怕朕!保ㄖ匦蓿
“沒了?”
千堯乍然聽到這個有些沒反應過來, 因此重復了一遍,“沒了是什么意思?”
小麥子沒有說話,只是抬眸望著他。
千堯反應了一會兒, 這才好似明白了。
“沒了……”
“哥哥, 你沒事兒吧?”小麥子看著千堯的面色幾乎是驟然蒼白了下去,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了他。
小麥子雖然只有十三歲,但八歲就已經入宮, 這么多年在宮里也算見慣了生死。
畢竟太監的命根本不算命, 因此雖然也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為他們悲痛,只是難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罷了。
因此他有些不明白哥哥的反應為什么會這么大?畢竟按理來說哥哥在宮里待的時間應該比他更長?
想到哥哥昨日說他生了病,小麥子覺得可能是因為這個的緣故,于是連忙扶他坐下,然后去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哥哥,你沒事兒吧?”
千堯恍惚間突然感覺到手心一熱,他低頭看去,這才發現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杯熱茶。
茶杯是宮人所用的最普通不過的瓷杯, 里面飄著幾根茶葉桿, 因為不是什么好茶葉,所以茶湯很濃,雖能解渴, 但肯定談不上什么口味了。
他剛穿過來的時候喝的也是這樣的茶,可是到底是什么滋味?千堯竟有些忘了, 于是他低頭喝了一口。
溫熱的茶水滾過喉嚨,又苦又澀。
他已經好久沒喝過這樣的茶了,就像他都已經快忘了, 他也不過是一個太監罷了。
思及此,千堯突然想起了昨日岐岸提起處置那幾個小太監時語氣中的漫不經心。
不知為何,明明正是夏日,手中還捧著熱茶,但千堯卻還是莫名感覺到身上的血好像涼了一下。
千堯有些不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只是突然生出了幾分茫然。
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他在岐岸那里是有那么一點特別的存在。
不然的話,是不是自己有一天也會這樣,被岐岸一句輕飄飄的話決定命運。
原來昨日岐岸口中的處置是這個意思。
雖然千堯也對他們很生氣,但總覺得他們罪不至此,但千堯也無能為力。
他自己都不過是一樽正在過江的泥菩薩,不知何時就會沉進江里,因此千堯只能努力勸自己別想了。
明明已經來這里這么久了,怎么還是接受不了呢?
他早該知道,這里不是二十一世紀,沒有人人平等,更沒有什么民主人權。
有的只是君權至上,皇帝主宰著所有人的一切。
想到這兒千堯突然想起了許多天前自己求岐岸不要選秀的那件事。
那時岐岸望著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是在想自己一個奴才怎么敢置喙他的事?還是在想自己怎么敢如此放肆?
難怪他那日會在自己的耳邊說縱壞了自己。
比起其他太監,他對自己確實堪稱縱容了。
可是……
他為何還是會覺得恐懼?
恐懼什么呢?千堯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有些冷。
千堯在太監院坐了很久才回去。
進寢殿之前他努力擠出一個笑,想讓自己看起來一切正常,可惜從早上起身體便莫名冷得僵硬,連唇角都勾不起。
因此千堯只能抬手揉了揉臉,放松了一下臉部的肌肉,這才擠出一個笑向殿中走去。
岐岸正在批折子。
見他回來了,岐岸抬眸看了過來,千堯對上他的目光,連忙走了過去。
剛一走近,就見面前的人沖他伸出手。
千堯習慣性地把手遞了過去,然后便被拉進了岐岸的懷里。
“又去太監院了?”岐岸問道。
“嗯!鼻螯c了點頭。
千堯本以為他是不滿,剛想說自己今后不會再常去,然而面前的人卻突然話鋒一轉,問道:“手怎么這么涼?”
千堯聞言身體這才恢復了些觸覺一般,確實感覺到自己的手比岐岸的手還要冷上些許。
“生病了嗎?”岐岸說著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千堯聞言連忙搖了搖頭,“沒有,奴才只是……有些累了!
“是嗎?那就早些休息。”
“是!
“去睡吧,朕還有些折子要批!
“是。”千堯聞言點了點頭,本想直接離開,但想了想,還是又多加了一句,“不要太晚,陛下要注意身體!
岐岸原本已經準備松手,聞言扣著他手腕的手瞬間再次收緊。
“今日怎么這么乖?還知道主動關心朕。”
千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此只是努力笑了一下。
只是剛一扯嘴角就被岐岸抬手按了下去。
“行了,不想笑就不笑了,笑得真假。”
千堯聞言很想照照鏡子,看他是不是真得笑得這么假?
但很可惜周圍沒有鏡子,因此只能抿了抿嘴唇,把笑壓了回去。
千堯沐浴完后便躺到了床上,屋子里有冰鑒,因此很涼爽。
明明是很適宜睡覺的溫度,可是千堯卻睡不著,甚至覺得有些冷,于是一點點裹緊了身上的被子。
因此岐岸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裹得像蠶蛹一樣的千堯。
岐岸怕他透不過氣,于是把他從被子里撈了出來,問道:“怎么裹得這么厚?也不怕悶著。”
千堯聽見聲音,眼神這才聚焦到了一處,見是岐岸,連忙搖了搖頭。
然后起身想要幫他更衣,只是剛一動作便被岐岸按住,“不必,讓其他人來吧!
說完張開雙臂,立刻有人上前給他更衣。
換上輕薄的寢衣后岐岸這才上床把他抱住,剛一碰到便感覺到了些不對勁。
“你身上怎么這么冷?”岐岸說著將他直接帶到了懷里。
千堯原本還沒覺得,直到靠到岐岸懷里才感覺到似乎還真是。
岐岸的身體確實比他熱了許多,因此千堯下意識又靠近了些許。
岐岸因他黏人的舉動笑了一下,一只手扣著他的腰將他抱得更緊,另一只手握著他幫他暖起手來。
只是暖了許久,千堯的手還是涼的。
“怎么了?”岐岸終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垂眸問道。
千堯原本正在發呆,突然聽見了面前人的聲音,連忙回過了神。
面前的人似乎跟他說了什么話,可是千堯剛才心思不在這兒,根本沒聽清,因此只是呆呆地望著他。
“千堯?”岐岸望著他,再次叫道。
“陛下……”千堯終于有了聲音。
千堯原本想問他叫自己是有何吩咐?
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岐岸從被子里揪了出來。
離開了被子,千堯覺得更冷,立刻就想回去,但卻不敢動,因此只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岐岸見狀,眼中的擔心更盛,對著外面的人吩咐道:“去請太醫!
“是。”立刻有宮人應道。
千堯覺得沒有必要,但他的話向來沒什么用,因此干脆不再多言,由著他去。
很快,便有一個鬢發皆白,穿著太醫服的老人匆匆提著藥箱趕了過來,正是太醫院的院正。
“陛下!痹赫M來后立刻開始行禮。
岐岸似乎有些不耐煩,直接揮手打斷了他。
“他有些不舒服,給他看一下!
“是!痹赫f著小心上前,示意千堯把胳膊伸出來,然后把起了脈。
“他怎么了?”岐岸見院正一直不說話,忍不住開口問道。
院正聞言移開了手,斟酌了一下,這才回道:“沒什么大礙,只是有些驚懼過度,肝氣瘀滯,從而導致氣郁失暢,情志不舒、微臣會開一些疏肝理氣的藥,每日服下,過些日子應該就會好了!
話音剛落,院正便感覺到整個寢殿似乎靜了一下。
這靜謐和著滿室的涼意,莫名讓院正的后背冷了一下。
于是迅速開始回憶起他剛才說過的話,是哪里說得不對了嗎?
只是還沒等他想清,便聽面前的人終于開口說了話,“好,去開藥吧!
“是,微臣告退。”院正說著連忙退了出去。
殿內的宮人不知是不是察覺到氣氛不對,也跟著出去了。
千堯并沒有把太醫的話放在心上,只是想著看來明天要開始喝中藥了。
有點討厭,因為以前在現代時他也喝過中藥。
他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因此從小就是中西藥不斷。
吃西藥的時候還好,中藥的時候每次都得媽媽哄好久才肯喝一碗。
因為中藥的味道實在太過令人印象深刻,因此哪怕后來已經很多年沒喝過,但千堯一回憶起來還是有些受不了。
一不小心想得太入迷,千堯就這么陷進了回憶,因此好一會兒才發現岐岸正望著自己。
“陛下……”
千堯對上他的目光,莫名慌了一下,自己怎么又跑神了?他這樣看了自己多久了?又為什么要這樣看著他?
千堯有些不明白,只是下意識想要回避,于是牽了牽岐岸的袖口,道:“陛下,奴才困了,早些睡吧!
說著便想躺下,然而剛一動作就被岐岸止住。
“千堯。”面前的人突然開口叫他。
“陛下?”千堯聞言連忙重新抬起頭,然后就見岐岸正望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驚懼過度,肝氣瘀滯,你在驚懼什么呢?”
……驚懼什么呢?
千堯其實也不知道,又或者是自從穿越來之后他驚懼的事實在太多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怕被發現是罪臣之后,怕被發現是假太監,怕被發現逃跑,怕小穗子出事,怕陸硯洲被他牽連,再到……怕他自己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可以被隨時處置的小太監。
因為怕的太多,到了最后怕似乎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他怕這里的一切,怕每一個看不清楚路的明天。
但卻又什么都不能說。
因為沒有人會理解他的恐懼,畢竟在這里是很多很多年前,每一個人都自己的軌跡上按部就班,只有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四處亂竄。
“沒有!鼻蛱ь^沖他露出一個笑,“真的沒有!
可是不知是不是他的笑容并不真,很快就被岐岸戳穿。
岐岸抬手壓下的唇角,然后輕輕撫摸著他的臉問道:“你在怕朕嗎?”
“沒有!鼻蜻B忙搖了搖頭,“真的沒有,奴才怎么會怕您,您對奴才一直都很好,奴才……心悅于您!
千堯知道他最愛聽這些,可是今日岐岸聽到后卻并沒有任何反應,連笑意都沒有半分。
“陛下。”千堯望著他面無表情的臉,便知道他并沒有信,心中不由多了幾分忐忑與恐懼,于是一時間也顧不上困,湊過去主動想要親吻。
可是還沒碰到就被岐岸握住手腕,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千堯見狀不由愣住。
這么久以來,這還是岐岸第一次拒絕他的親近。
為什么?
千堯有些不明所以,只能感覺到一陣不受控制的恐懼。
很快,一個念頭便升了起來。
岐岸是對他膩了嗎?
他和這宮里的其他太監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一副岐岸感興趣的身體。
如果連這點特別的地方都不能再引起他的興趣。
那自己還剩下什么呢?
千堯想到這兒更加恐懼,于是再次想要湊過去,但依舊被拒絕。
他們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面前的人又變回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讓人無法靠近。
“千堯,告訴朕你到底恐懼什么?”岐岸望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道,像是要直接看進他的心里。
“沒有,真的沒有!鼻蜻B忙搖頭。
然而他的掩飾實在太過拙劣,面前的人根本不信。
只是再次問道:“是朕嗎?你在怕朕?”
“不是……”
千堯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反反復復問這個問題,他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因此只是再一次湊過去抱住了岐岸。
這一次岐岸終于沒再推開他,任由他主動親吻。
“陛下,別問了,奴才想要!
岐岸聞言眉頭微微蹙起,千堯以為他又要推開自己,于是連忙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抱得更緊,然后閉上了眼睛。
千堯覺得自己已經承受不住再一次被推開了。
好在這次岐岸沒有再推開他,而是不知為何輕嘆了口氣,這才扣著他的脖子反吻住了他。
這幾乎是岐岸有史以來做的最溫柔的一次。
比第一次時還要溫柔,一點點磨得千堯幾乎快要瘋掉。
因為太過磨人,所以千堯根本顧不上跑神,難得專注了起來。
因此也更容易發現岐岸今日的不一樣。
他一直望著自己,眸色深深,一瞬不瞬,像是想要看進他的心里。
千堯被他看得受不住,下意識側過了頭。
岐岸也沒像往常一樣逼著自己,只是俯身將他抱得更緊。
“別怕朕!笨旖Y束時岐岸突然俯在他耳邊說道。
“奴才沒有!鼻蛄⒖袒氐馈
岐岸聞言像是有些生氣,突然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了一道不輕的齒痕。
千堯因他的動作疼得悶哼一聲。
岐岸似乎也意識到咬得有些重,于是又在剛才咬過的地方吻了吻。
“小騙子!贬兜。
千堯知道自己根本騙不過他,干脆不再出聲。
但自己的沉默顯然讓岐岸很不滿意,因此簡直故意一般重了一下。
千堯被他折磨得不行,但也不想掃興,于是只能咬著唇瓣忍耐。
但岐岸似乎很不喜歡他忍著,很快便吻開了他的唇瓣,“千堯……”
千堯以為他又要像往常一樣逼著自己叫出來。
然而并沒有。
岐岸只是望了他許久,然后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睛。
“別怕朕。”
“你根本不知道,朕對你有多么……寬仁!-
第二日千堯醒來時岐岸已經不在了。
千堯對此已經習以為常。
從前要伺候岐岸時千堯還能跟著他一起早起,但自從岐岸發現他愛睡懶覺后便許他不用早起伺候,因此千堯可以睡到自然醒。
昨晚睡了很久,可千堯還是覺得有些累,因此又在床上躺了會兒才起來。
剛一起來便用人送來了早膳。
千堯洗漱完后吃了些,吃完后便有人把他的藥送了過來。
藥旁還擺了一小碗蜜餞。
雖然中藥只有一小碗,但千堯還是輕輕蹙了蹙眉,聞起來就很難喝,好想倒了。
但岐岸大概一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因此特意留了安公公看著他。
安公公雖然年紀小,但跟著莫存那么久,煉就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氣勢。
雖不說話,只是盯著千堯,但還是讓千堯不敢把那藥倒了,只能硬著頭皮喝下去。
一口藥一口蜜餞,喝了半天才終于喝完。
喝完后立刻有人送來了茶水給他漱口,千堯連漱了好幾遍,這才覺得嘴里的苦味淡了些,于是又吃了一顆蜜餞。
安公公見他喝完了,這才安心地回去交差。
千堯則坐在椅子上發呆,百無聊賴地望著窗邊籠子里的麻雀。
正看得入神,突然聽見有宮人走了進來對他說道:“千公公,有人找您!
千堯聞言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奇怪地問道:“找我?”
“是,是御膳房的人!
千堯一聽立刻反應過來應該是小穗子,于是連忙起身走了出去。
因為千堯現在幾乎和岐岸同吃同住,所以小穗子很少會來找他。
今日突然來找他,應該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這兒,千堯不由加快了腳步。
果不其然,剛到門口就見小穗子似有不安地來回踱步,剛一看見他,眼眶便紅了。
“出什么事了?”千堯見狀立刻走過去問道。
然而小穗子卻并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拉著他的手不停向前走。
直到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這才停下。
“到底怎么了?”千堯見狀便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因此剛一停下便忍不住問道。
結果剛一開口就見小穗子再也忍不住一般低下了頭,然后千堯就見有什么從他眼中掉下。
“怎么了?怎么哭了?”千堯見他突然哭了,一顆心瞬間提起。
畢竟小穗子有多堅強他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絕不會這樣,因此瞬間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訴我,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不是!毙∷胱涌蘖艘粫䞍,這才終于控制住了情緒,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抬起頭道。
“不是我,是陸少爺,他出事了!-
陸硯洲?
千堯已經許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因此驟然聽見小穗子提起,不免有些驚訝。
自從圍場逃跑那次,他們被發現后陸硯洲不是被打了六十大板永遠不許入宮了嗎?
怎么還會出事?陸硯洲可是陸家的人,不應該有陸家庇護嗎?
于是連忙問道:“他怎么了?”
然后就聽小穗子道:“自從圍場之后我便沒了陸少爺的消息,宮中有消息靈通之人,所以我一直在悄悄打聽,但一直沒什么收獲,直到昨日才終于有了他的一些消息,阿堯,你還記得之前陛下遇刺之事嗎?”
“遇刺?”他自然是記得的。
當時岐岸一夜未歸,千堯擔心了一整夜。
可是這和陸硯洲有什么關系,總不能是他去行刺的吧?
小穗子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連忙搖頭道:“不是他,只是這件事干系重大,牽扯極廣,所有和行刺者有關的人皆被調查!
千堯聽到這兒瞬間意識到了什么,心中閃過一絲不妙,“陸硯洲和行刺的人有關系嗎?”
“沒有!毙∷胱右宦犃⒖谭瘩g。
隨即不知想到了什么,憤憤道:“但不知為何,那刺客行刺前一日,特意去見過他。”-
千堯來到思明殿的時候岐岸正在批折子。
“怎么這會兒過來了?”岐岸說著示意他過去。
千堯見狀連忙走了過去,然后被他拉到身旁坐下。
今日的奏折似乎格外多,因此岐岸并沒有像平日里那樣逗弄他,而是一邊批著奏折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說著話。
“喝完藥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陛下!
“嗯,中午想吃什么?自己去和小安子報,讓御膳房做!
“奴才想喝素燴湯!
岐岸聞言,目光從面前的奏折上移開了片刻,轉頭看向他,“看來那藥果然有用,有胃口了。”
“是!鼻蛘f著,立刻擠出一個笑。
“甚好,那就繼續按時喝!
“奴才知道了!
“陛下!鼻蛞娝那檫不錯,因此沉吟了片刻,試探著說,“您昨晚不是問奴才驚懼什么?”
岐岸聞言,正在批閱奏折的筆微微一頓,然后轉過頭看向他。
“愿意告訴朕了?”岐岸說著放下了手中的朱筆,伸手握住了他。
“嗯!鼻螯c了點頭,但神色明顯還有些猶豫,“奴才說了您可以不要生氣嗎?”
岐岸見狀笑了一下,把他拉到了懷里,想要讓他放下顧慮。
因此故作輕松道:“怎么還討價還價?是和朕有關嗎?”
千堯聞言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然后就見岐岸正色了起來,和他保證道:“朕不生氣,你說吧!
“就是……從前有一次您突然帶奴才去暗獄!鼻蛘f著不受控制地回憶起了那日暗獄中的所見,眼睛閉了一下。
“從那以后奴才就一直害怕。”
岐岸聽到這兒也明白了什么,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怕朕會把你丟進去嗎?”
“嗯!鼻螯c了點頭。
然后就聽岐岸回道:“不會的!
岐岸沒想到癥結居然在這兒,思及此也不免有些后悔,那會兒確實做得有些過。
若是現在岐岸自然不會那么做,但對于當時的他來說,千堯不過是一個有些趣味的小太監罷了。
想到這兒岐岸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只有罪大惡極者才會被關在那兒,你可沒機會去。”
“比如之前刺殺陛下的人嗎?”千堯問道。
千堯已經努力想要過渡得自然些,但他還是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話音剛落,便有什么變了。
岐岸雖然還在笑,但眼中的笑意卻淡了。
“怎么突然提起這個?”
千堯望著岐岸的表情,總覺得他似乎已經看出了什么。
于是連忙搖了搖頭,“沒什么!
“真的沒什么嗎?”岐岸說著向后靠去,他們之間的距離突然就遠了。
千堯見狀便明白岐岸估計已經猜到了,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就這么停下,因此還是硬著頭皮道:“奴才只是聽說與之前行刺有關的人都關在那里,所以有些好奇,陛下打算怎么處置他們?”
千堯說完便忍不住抬眸看向岐岸,然而岐岸卻并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怎么突然關心起了這個?之前不是不想聽嗎?”
“之前奴才是害怕,可是現在更擔心陛下!
“是嗎?”岐岸語氣淡淡,“是他們還是他?”
“什么?”千堯有些沒明白。
然后就聽岐岸繼續說道:“朕是問,你關心的到底是朕還陸硯洲呢?”
千堯沒想到話題居然會扯到這里,于是連忙回道:“自然是陛下。”
“是嗎?”岐岸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眸色淡淡,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千堯聞言便知道他誤會了,于是連忙想要解釋,“陸千兩家是世交,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只是竹馬之誼。”
“竹馬之誼?”岐岸聞言笑了一下,只是眼中并沒有多少笑意,“只是這個嗎?”-
岐岸自然知道千堯和陸硯洲的關系不一般,從上次陸硯洲在圍場幫千堯逃跑時便知道。
寒刃司搜集來的資料中明明白白寫著他們二人的來往生平。
確實稱得上一句竹馬之誼。
一開始岐岸也是這么以為的,所以并未在意,直到數月前巡營時遭到刺殺。
彼時的岐岸對這件事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
那些反對的、不聽話,早已被他清理干凈,因此如今的朝堂上連明面上反對他的人都沒有,竟還會有人如此急著送死,于是立刻命人調查。
很快他就拿到了刺客的所有資料。
行刺的人叫宋昭,孤兒出身,堪稱孤臣,自言行刺是為了替前丞相鳴不平,所以才想殺了自己這個暴君。
岐岸自然不信,下令與他所有有關者全部徹查,調查幕后主使。
很快寒刃司便報上了與宋招有關之人的名單,令岐岸沒想到的是,他竟在名單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陸硯洲,在宋招行刺的前一日,他們剛好見過面。
陸硯洲是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陸丙的幼子,也是他從前的御前侍衛,上面還有兩個哥哥,皆是朝中重臣。
因此岐岸自然不相信他是主使,畢竟行刺等同于謀逆,陸家上下百余口,他不至于拉上整個家族陪他一起殞命。
但說完全沒有關系也不太對,畢竟他們見面的日子實在太巧,為何偏偏是宋招刺殺的前一日?
因為陸硯洲和這件事的關聯實在太過巧妙,所以一時間并不能直接認定他和這件事有關,但也無法證明他與這件事無關。
因此最后也被一同關了暗獄。
陸丙知道后第二日一早便親自求見,跪求到他面前。
對著他老淚縱橫道:“這是老臣晚年才得的幼子,從小嬌慣,疏于管教,才令他交友廣泛,但行刺一事事關重大,他絕對不敢,更何況,他也沒有理由!
“理由?”
岐岸聞言不知為何,腦海中幾乎是不受控制地立刻浮現出了一個念頭,將陸硯洲和千堯聯系在了一起。
真的沒有理由嗎?真的只是竹馬之誼?
岐岸原本想要問千堯的,可是回去后卻聽宮人說他為了等自己一夜沒睡,剛剛才靠在軟墊上瞇了一會兒。
岐岸聞言走進內室,看著蜷在塌上連被子都沒有蓋的千堯,攢了一肚子的話就這么被他全部咽了回去。
岐岸在原地站了許久,最終只是走過去在千堯身邊坐下,然后抬起手指碰了碰他。
手指剛一碰到他的臉頰,千堯便如驚弓之鳥一般醒了。
“陛下,你回來了……”千堯一看見他立刻問道,眼中全是擔心,這些做不了假。
岐岸原本是想旁敲側擊一下的。
可是剛說完,“怎么不問問朕是怎么處理的?”
就感覺到千堯環著自己脖子的手緊了緊,像只鴕鳥一樣把頭埋進他的懷里,像是在害怕。
岐岸感覺到后垂眸看著懷中縮成一團的人,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算了。
就算陸硯洲覬覦他,但他的心在自己這里,這就夠了。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可是后來岐岸知道千堯在宮中待得煩悶,于是帶他出宮。
那日正在過節,因此河兩岸有許多人在放荷燈。
千堯明顯想放,于是岐岸陪他放了一盞。
看著他滿臉虔誠閉上眼的模樣,岐岸突然有些好奇,他會許什么愿呢?
因為太過好奇,因此岐岸又一次對著千堯用了能力,然后他聽到了:
【希望爸爸媽媽身體健康!
【希望小穗子和小麥子在宮里可以永遠平安。】
【希望陸硯洲可以放下過去的事,重新開始!
岐岸不知道爸爸媽媽是什么意思?應當是什么遠房的表親,畢竟千家直系現在已經沒有人了。
小麥子和小穗子他的朋友,岐岸也能不在意。
直到聽到了陸硯洲。
放下過去的事?重新開始。
過去的什么事?
還不等他想清就見千堯沒有再繼續許下去。
岐岸很難說清楚那一瞬間的心情。
他轉頭看向千堯,千堯依舊笑意盈盈。
岐岸也不明白自己明明知道答案為什么還會問那個蠢問題?
“你的愿望中有我嗎?”
然后就聽千堯顧左右而言他了半天后回了句。
“有!-
岐岸有些生氣。
原本岐岸在浴池中聽著千堯一聲聲撒著嬌叫他哥哥時氣消下去了些許。
可是下一秒便又想起了剛才聽到的那三個愿望。
于是岐岸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千堯是否也這么叫過陸硯洲?
想到這兒,岐岸抬手按住千堯的唇瓣,阻止了他繼續叫下去。
轉而問道:“千堯,這個稱呼你是只叫過朕,還是……也叫過別人?”
千堯沒有回答,甚至為了避開這個問題難得主動了一下。
這次他沒有騙自己。
可是不知為何,岐岸卻更不開心了。
也是,他們是竹馬之誼。
所以會叫陸硯洲哥哥,所以陸硯洲能在他三個愿望中占掉一個,而他一個也沒有。
其實也沒什么好在意的,一個男寵而已,他從前就不在意。
如今……
大概是身邊只有千堯一個人的緣故,所以岐岸才會被他這么影響心情。
等將來選秀結束就好。
真是……
最近實在太不理智,為了他破了這么多例。
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的幼子又如何?父兄皆是重臣又如何?
行刺等同于謀逆,牽涉之人本就該全部賜死。
他又何必猶豫至今,真是荒謬至極。
只是不知為何,他還是親自去了一趟暗獄,陸硯洲依舊被關著,咬死不認任何事情。
他看到岐岸,以為岐岸是來審他,因此立刻起身不卑不亢地跪下,開始陳情,“微臣雖與宋招是舊識,但確實未參與任何謀逆之事,還望陛下明查!
陸硯洲說著便重重磕下了一個頭,然而面前的人卻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望著他。
許久,他才終于開了口。
陸硯洲本以為他會問宋招的事,這些日子心中已經想好了滴水不漏的回答。
然而沒想到的是,岐岸問出的卻是一個陸硯洲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問題。
他問:“千堯從前……如何喚你?”
第33章 禮物 “今晚奴才一定不敷衍!薄
千堯聞言抬眸望著面前的人, 突然有些無措。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岐岸似乎已經知道了些什么。
若是原身和陸硯洲,自然不只是竹馬之誼。
但現在這具身體里住的是他, 他對陸硯洲的感情確實只是朋友而已。
更何況他如今還是岐岸的男寵, 實話實說簡直和找死無異。
畢竟岐岸這樣的人肯定無法容忍自己的男寵和別人有過關系。
因此千堯連忙否認道:“奴才和他確實只是從小一起長大,僅此而已。”
“是嗎?”岐岸神色淡淡地望著他,突然問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問題,“你從前是如何喚他的?”
千堯被問得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突然問這個?他又不是原身, 怎么可能知道。
但又不可能直接回答他不知道, 因此千堯猶豫了片刻,給了一個比較穩妥的回答,“奴才與他年歲相仿,所以皆以姓名稱呼彼此!
“是嗎?”
話音剛落,千堯便見岐岸微微閉上了眼。
再次睜開眼時,眼中的神色已經變得極淡,他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回道:“朕知道了。”
千堯本想繼續求情,但看著岐岸的面色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此猶豫了片刻后終究還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而是主動給他奉了一杯茶。
然而岐岸卻沒接, 只是沖他微微抬起手,示意他先出去。
千堯見狀不由愣了一下。
平日里除非是有要事要談需要千堯出去,其他時候千堯都是可以陪著他身邊的。
這還是千堯第一次被岐岸要求出去。
千堯有些不明所以, 但還是點了點頭,行了個禮后離開了。
千堯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出思明殿, 不知為何,今日的岐岸莫名讓他想起昨晚,對于他的親近也是同樣的抗拒。
所以……是真的膩了嗎?
看來自己的寵愛比他想象中能持續的時間還要短。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小穗子還在等著他。
于是千堯連忙收拾好心情,去了御膳房。
小穗子果然在等著他,剛一叫便立刻跑了出來。
“阿堯,怎么樣?”小穗子滿臉期待地問道。
千堯對上他的目光瞬間有些不忍,但還是搖了搖頭。
“連你求情都沒用嗎?”小穗子見狀,眼中立刻流露出不可抑制的沮喪,“阿堯,你能不能再想想辦法,陛下那么疼你,你好好求求他,肯定有用的!
“陛下似乎不太喜歡我提起他!鼻蛘f著,眉頭微微皺起,“陛下似乎知道原……我和他的事!
小穗子一聽更加驚訝,“陛下怎么知道的?你們都還沒有真的在一起,按理說應該查不出什么吧!
千堯聞言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覺不太妙!
小穗子聞言也明白了,“所以你也不方便開口了。”
“嗯!鼻螯c了點頭,看著小穗子擔憂的表情,努力安慰道,“他畢竟是陸家的人,且又不是主謀,只是被牽連到了,應該不會有事。”
小穗子聞言努力擠出一個笑,但明顯還是擔心,“我明白,只是以陛下的性子,我還是害怕……”
千堯自然明白他的顧慮,畢竟岐岸做事確實不留余地。
因此千堯也很難保證他不會把這些人全部處死。
畢竟剛穿來的時候千堯便見識過他的殘暴。
當初七皇子謀反,牽涉上千人,那么多條人命都沒令他動搖一下,全部處置了。
因此千堯終究還是放心不下,知道小穗子是用自己之前給他的錢打聽的消息,所以一回去便把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積攢的所有積蓄都交給了他。
自己則開始思考怎么才能幫到陸硯洲?
他知道岐岸似乎很忌諱他和陸硯洲的事,一再求情說不定還會取得什么反效果,因此一直忍著什么都沒說。
只是不時從小穗子那里得來一些消息。
宮中的消息網錯綜復雜,但小穗子畢竟只是一個小太監,即使用了不少的銀子,得來的消息終究也是有限。
因此他們目前知道的也只是陸硯洲依舊被關在暗獄,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暗獄。
只要想到那個地方,千堯身上便控制不住得發寒。
那種地方,即使不受任何刑罰一般人也受不了,更何況距離岐岸遇刺的時間已經不短,也就是說陸硯洲已經被關在那里很長時間。
因此千堯更加擔心,但是卻又無能為力。
再加上岐岸大概率派人監視著他,所以他連親自去打探消息都不敢,只能不停地給小穗子錢讓他去打探。
只是暗獄是寒刃司的地盤,只聽命于岐岸,因此從那里打探出消息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小穗子用了很久也才打聽到了主犯宋招已被處決,被當街處以凌遲之刑,那場刑罰足足持續了三天。
其余從犯和有所牽連者,或被流放,或被問斬。
只是被處理的這些人中并沒有陸硯洲。
千堯一時間有些猜不到這究竟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是因為無法證明他和這件事有關已經被放了?還是岐岸還沒有想好對他的處置?
千堯猜不到,只能日復一日地提心吊膽。
最近的藥依舊日日都喝,可是卻好似并沒有什么起色。
胸口總是感覺很憋悶,因此千堯更加吃不下飯。
但岐岸依舊日日和他吃飯,所以千堯不敢表現得很明顯,每一頓都強迫自己多吃一點,但吃的東西依舊有限。
今日依舊如此,千堯只喝了一碗湯就吃不下了。
但還是努力逼著自己繼續吃。
但只吃了幾口便感覺到肚子里的飯菜似乎已經堵到了嗓子眼,再吃下去感覺就會吐出來,因此只能放下了筷子。
可是剛一放下筷子,就見岐岸親手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了他的面前。
千堯見狀只能重新拿起筷子夾起來繼續吃。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就見岐岸又夾了一筷子菜。
千堯見狀有些為難地抬眸看向他。
然后就見岐岸正望著他,臉上的神色很淡。
雖沒有開口,但千堯還是感覺到了他身上的不容抗拒,因此最終還是夾起來逼自己吃了下去。
剛吃完,就見岐岸又夾起了一筷子菜。
千堯看著盤子里的菜,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夾起來放進了嘴里。
可是這次在嘴里嚼了半天,卻怎么也咽不下去。
眼看岐岸又要給他夾菜,千堯連忙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阻止,“陛下,真的吃不下了。”
嘴里吃著東西便回話是大不敬,因此千堯拼命想要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可是胃里實在太滿,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岐岸見狀沒有再給他夾菜,也沒有讓他吐出來,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直到千堯終于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岐岸這才終于開口說了話,“真的飽了?才吃了這么點。”
“真的飽了!鼻蜻B忙回道,“奴才都吃撐了!
“是嗎?”岐岸說著也沒有再繼續吃下去,而是伸手接過身旁宮人遞過來的軟帕,一邊擦手一邊說道,“一碗湯,幾口菜就飽了,千堯,朕記得你以前胃口可沒這么小!
“可能是最近天氣太熱了吧。”千堯回道。
“天氣太熱!贬墩f著把手中的軟帕放下,轉頭看向他,像是有些好奇,“你還要拿這個理由敷衍朕多久呢?”
千堯聞言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氣了?但還是立刻回道,“奴才不敢,真的是最近天氣太熱,奴才才有些食欲不振的!
“真的是因為天氣太熱嗎?”岐岸說著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冰鑒上。
旁邊的宮人立刻了然,從里面取出了冰好的西瓜和蜜瓜放到了桌上。
岐岸則拿起上面的銀叉,挑起一塊蜜瓜遞給他。
“既然覺得熱,就吃些涼的!
在古代這樣冰鎮的水果其實是很奢侈的,因此岐岸從前每次喂千堯,千堯都吃得很開心。
可是今日他實在吃不下了,胃里的食物已經堵到了喉嚨,感覺再吃一口就要吐出來了。
但千堯不敢拒絕,還是張嘴吃下。
一塊蜜瓜在嘴里反復咀嚼了許久才終于咽了下去。
可是剛一咽下,就看到岐岸又挑起了一塊西瓜。
千堯努力想要張嘴,但身體因為難受,本能地開始抗拒。
“陛下……”
千堯本來想說自己真的吃不下了。
可是剛一開口便又想起從前岐岸喂自己糕點的那一次。
自己也求過饒。
可是岐岸回答的卻是,“又不聽話了,是嗎?”
所以不能求饒,要聽話。
岐岸最近都沒有再碰過他,千堯能明白自己的寵愛不比從前,因此更加不能不聽話。
因此最終還是張開了嘴,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一直吃到第五塊蜜瓜,胃里的東西實在太滿,無論千堯怎么咀嚼都咽不下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這盤水果太涼了的緣故,胃里突然開始翻涌。
千堯不想御前失儀,本想忍一下。
但很快便有些忍不住,因此千堯連忙站起身來,想在失儀之前出去,然而剛一起身便忍不住吐了出來。
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就這么被重新吐了出來。
一旁的宮人見狀連忙收拾了起來。
岐岸還沒用完膳,因此千堯也知道自己吐得有多不合時宜。
因此連忙跪下想要認罪。
但剛一跪下就被岐岸拉了起來,緊接著岐岸端著一杯茶水遞了過來,“漱口!
“嗯。”千堯怕他嫌棄自己,連忙接過喝了一口,然后吐在了一旁宮人遞過來的唾壺里。
等他漱完口,地上的東西也已經被清理干凈。
岐岸讓宮人重新換了一杯熱茶,然后喂他喝了下去。
千堯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熱茶,整個人這才舒服了一點。
雖然地上的東西已經被清理干凈,但岐岸明顯沒有了食欲,沒有再動筷子,而是讓人去請太醫。
太醫很快過來,依舊是院正。
“微臣參見陛下!痹赫^來后,立刻按規矩跪下開始行禮。
然而今日岐岸卻沒有立刻讓他起來,而是道:“秦院正,你的藥似乎沒什么用!
秦院正一聽,只覺得兩股戰戰,很想問問陛下那位心尖尖上的小公公又怎么了?但卻不敢,只是一味地認罪,“是微臣無用,微臣該死。”
說著便把頭重重磕到了地上,屋內擺滿了冰鑒,明明很涼爽,然而秦院正卻覺得自己額頭上已經沁出了冷汗。
許久,高坐的帝王才終于發了話,“給他看看!
“是。”秦院正聞言這才起身來到千堯面前開始把脈。
“他怎么了?總是吃不下飯,剛才多吃了一點便吐了!贬秵柕。
秦院正知道千堯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因此不敢說得太嚴重,只是道:“小公公最近大概是憂思過甚,思傷脾,所以情志不佳,食欲不振,氣血兩虧!
“憂思過甚……”
“是,其實歸根到底還是心病,心情舒暢,自然無病無災。”
“所以不是你的藥的問題。”岐岸問道。
秦院正雖然盡力撇清和自己的關系,但也明白不能太過,因此連忙說道:“是微臣無用,會重新給小公公開一副方子。”
“好!贬墩f著擺了擺手。
秦院正見狀連忙退了出去。
宮人見狀,也十分有眼色地撤下了桌上的飯菜,然后一一離開。
很快,殿內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千堯已經舒服了很多,剛想因為剛才的事道歉,就見岐岸抬眸看了過來。
“憂思過甚,最近在憂思什么?”
千堯聞言也跟著抬眸,對上了他的眼睛。
大概是這些日子都在想著陸硯洲的事,所以千堯都沒有好好看過岐岸。
今日一看才突然發現,岐岸看他時的神情怎么變得這么淡?
雖然千堯很想給陸硯洲求情,但也明白自己越是著急岐岸只會越誤會,因此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只回了句,“奴才沒想什么!
“真的沒有嗎?”岐岸望著他,再一次重復道。
岐岸的目光太過銳利,因此千堯下意識有些躲閃,“真的沒有!
本以為岐岸會繼續問下去。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卻并沒有,只是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然后起身離開。
千堯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出現了一些問題。
可是他根本想不明白癥結在哪里?更不敢問。
只能隱隱感覺到,他離徹底失寵的那天,應該不會太遠。
千結從未相信過岐岸會對他一生寵愛,因此倒也不覺得太難過,甚至還能主動安慰自己。
也好,若是他能在選秀結束前徹底厭倦自己,自己也不必再和那么多女人共同伺候一個男人。
也算是……一樁幸事。
從那以后千堯幾乎沒有再見過岐岸,聽說他最近都宿在了思明殿。
從前他們日日同枕而眠,如今驟然獨宿千堯難免有些不習慣。
不過比起不習慣更多的還是尷尬。
從前岐岸寵他,他住在這里倒還說得過去。
但現在岐岸態度明顯得冷淡,他依舊住在岐岸的寢殿,日日有人送藥送飯,便別扭了起來。
因此千堯思考起了自己要不要主動回到太監院?
可是岐岸最近避著他,他根本沒機會主動提這件事。
直到這日夏至。
夏至在古代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因此岐岸今日會舉行祭祀,帶領群臣百官祭地,以祈求國泰民安。
祭祀完后還在宮中設了宴飲。
千堯自然沒有參加的資格,更何況他也沒心情關心這些事,因此喝完藥后便準備洗漱睡覺。
誰知剛躺下就聽寢殿的門被推開,緊接著一道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千堯聽見動靜連忙睜開眼睛爬了起來,然后就看見了許久未見的岐岸。
他看樣子剛從宴席上回來,身上的禮服還沒有換下去。
“陛下!鼻蚩匆娝筮B忙起身,剛想下來行禮,卻被岐岸按住。
“免了!
剛才離得遠還沒什么,現在一靠近千堯才發現他應該喝了不少的酒,身上沾著很濃重的酒氣。
“您喝酒了?”千堯聞到酒味后問道,其實也不必問,畢竟岐岸身上的酒味實在太明顯,因此想要下去吩咐送一碗醒酒湯過來。
然而剛一動作便被岐岸按住。
千堯因他的動作動彈不得,只能抬起頭道:“奴才只是去讓他們送一碗醒酒湯!
“不必。”
“可是……”
千堯本來還想再勸,可是下一秒便不由愣住,岐岸不知為何突然抬起手,很溫存地輕輕撫摸著他的臉。
兩人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親密的舉動,因此千堯一時間也沒有再動,只是抬眸望著他。
兩人的視線就這么無聲地交纏。
許久,岐岸慢慢俯下身來,目光一點點向下,從他的眼睛一直看到唇瓣。
“朕喝酒了!贬墩f著,原本輕撫著他臉頰的手一點點向后,移到了千堯的耳后。
千堯不明白這么明顯的事為什么還要再強調一遍,但還是配合地回道:“奴才知道。”
下一秒就聽岐岸說道:“你也喝一點!
“什么?”
千堯還沒反應過來,便感覺到有什么貼住了他的唇瓣。
岐岸不知喝的什么酒,真的很烈,千堯只是和他接了吻便覺得自己也跟著醉了一半。
許久沒有溫存過,因此千堯很快身體便有些軟,于是習慣性地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叫了一聲,“陛下……”
然而剛一開口唇瓣便被咬了一下,“叫朕的名字。”
“……岐岸!
話音剛落,千堯便感覺到面前的人明顯情動,而他也亦然。
千堯伸手想要幫他更衣,然而岐岸卻先遞給了他袖子。
千堯有些不明所以,伸手摸了摸,然后便感覺到了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
“這是什么?”千堯有些好奇道。
“自己拿出來看!
千堯聞言便把手伸進了他的袖子,然后從里面掏出一個香囊來。
“香囊?”
“嗯!贬栋阉麚У綉牙,蹭了蹭他的臉,“今日夏至,民間會互送香囊,扇子。”
千堯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不免有些新奇,拿著手中的香囊看了又看。
手中的香囊是青綠色的,格外精致,只是圖樣老套了些,繡的是鴛鴦戲水的圖案。
千堯有些想說他們兩個用鴛鴦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可是再仔細一看卻發現,圖案上的兩只鴛鴦竟然一模一樣,只是體型一大一小,而且羽毛鮮艷,頭部有明顯的羽冠,明顯都是公的。
千堯意識到后瞬間羞紅了臉,“這個鴛鴦怎么……”
千堯有些說不出口,但岐岸卻很自然,“怎么,不喜歡?”
“沒有,奴才很喜歡!
“是嗎?”岐岸說著沖他伸出了手。
千堯見狀有些不明所以,“陛下這是要奴才給錢?”
岐岸聞言氣得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朕的禮物呢?”
千堯都不知道這個習俗,自然是沒有準備,于是只能用另一種方式來還。
于是主動仰頭親了親岐岸的臉,“奴才下次一定準備,這次先用這個好不好?”
岐岸聞言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你慣會敷衍!
千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動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今晚奴才一定不敷衍。”
“哦?”岐岸因他的主動眉頭微挑,卻沒著急,而是握住了他的手,“今日看著倒是好了許多!
“秦院正醫術高超,奴才已經大好了!
“是嗎?”岐岸說著把玩起了他的手指,“最近沒有憂思過甚嗎?”
千堯一聽總覺得他在暗戳戳指向著什么,于是連忙說道:“奴才沒什么可憂思的!
“真的嗎?”岐岸似乎不信。
“真的,奴才一心都在陛下身上!鼻蜻B忙開始表忠心。
然而沒想到的是,岐岸的下一句卻是,“那陸硯洲呢?也不在意了嗎?”
第34章 晚了 “千堯,還要繼續騙朕嗎?”……
千堯沒想到岐岸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提起陸硯洲。
這些日子以來千堯怕引起他的誤會, 反而適得其反,因此一直忍著沒有求過情,連消息也只是讓小穗子偷偷去打聽。
本以為岐岸應該已經能放下戒心, 然而沒想到他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提起。
因為太過突然, 所以千堯的身體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努力放松了身體。
既然岐岸已經知道他們從前的關系并不一般,因此千堯自然不可能全盤否認, 只能先承認一點。
“若說一點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畢竟奴才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后來也一起在家塾里念書,師從同一個先生,多年同窗,不可能毫無情誼,但也只是同窗之情,除此之外奴才與他之間真的沒有什么,僅此而已,求陛下相信奴才!
岐岸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像是在等他繼續。
“而且自從成了陛下的人后,奴才心里便只有陛下,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是嗎?”岐岸聽到這兒終于有了些反應, 只是神色依舊淡淡,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是。”千堯聞言立刻點了點頭, 試圖讓岐岸相信。
話音剛落千堯便見岐岸笑了笑。
千堯見狀以為他這是終于信了自己,連忙也跟著討好似地笑了一下。
然而沒想到的是下一秒就見岐岸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那朕若是讓你在朕和他之間選一個, 你選誰呢?”
千堯聞言有些不明所以,“奴才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必明白,朕要你選一個就行。”
這其實是一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甚至不需要任何猶豫。
但千堯還是頓了片刻,不知為何,他總覺得不能輕易做出這個決定。
岐岸似乎有些不滿他的猶疑,抬著他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
千堯感覺到了輕微的痛意,這才回過了神,連忙說出了那個“正確”答案,“奴才自然選您。”
“是嗎?”岐岸聞言瞬間放松了鉗著他的力氣。
千堯感覺到后連忙回了句,“是。”
然后就見岐岸面上的表情有所和緩。
“好!贬墩f著松開了鉗制他的手,“朕再信你一次!
“謝陛下!鼻蚵勓赃B忙說道。
岐岸沒再說什么,只是抬起手。
千堯見狀連忙跪過去給他更衣。
只是更衣時腦海中總是忍不住回想起剛才岐岸所說的那幾句話,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岐岸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為心中有事,所以千堯替岐岸更衣時難免有些心不在焉。
岐岸很快看了出來,“不是說今晚絕不敷衍嗎?”
千堯聞言這才想起了剛才的保證,臉紅了一下,連忙道:“奴才不會敷衍的,奴才只是在想陛下剛才的話!
千堯說著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沒有生氣,這才繼續問道:“陛下剛才給奴才的選擇是什么意思?”
“你覺得呢?”岐岸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千堯聞言搖了搖頭,“奴才愚鈍,猜不到,奴才只知道無論是什么選擇,奴才都會永遠選擇陛下,奴才的心是陛下的。”
“是嗎?”岐岸說著,抬手摸了摸他薄薄的耳骨,像是在把玩一件合心意的物件。
“是,奴才說的都是真的。”千堯說著還把他的手拉到了胸口處,“奴才之心,天地可鑒!
千堯本以為自己都這么說了,岐岸總應該信了吧。
然而不知為何,卻見岐岸突然頭疼一般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陛下,您不舒服嗎?”千堯連忙問道。
然而岐岸卻沒有回答,只是抬眸,靜靜地盯著他看。
千堯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正想再多說幾句,然而剛一開口,便聽岐岸打斷了他的話。
“那如果朕殺了他呢?”
“什么?”千堯聞言有些沒反反應過來。
然后就聽岐岸望著他,一字一頓道:“如果朕把陸硯洲殺了,你還會選朕嗎?”
千堯聽到這兒不由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努力擠出一個笑,“陛下別和奴才開玩笑了。”
“如果不是開玩笑呢!
“可是……”千堯看著他面上的神色確實不似作假,心中的不安也逐漸濃重了起來,連忙祈求一般爬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可是他并非主使,只是見過那刺客一面,而且還是那刺客主動找的他,說不定是有人在刻意構陷,比他牽涉更深者也不過是流放,他實在是罪不至死!
千堯知道岐岸介意自己和陸硯洲的關系,因此努力想讓自己的話顯得公正客觀,所以只陳述了事實。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話音剛落便聽岐岸道:“關于遇刺一事,你如何了解得這么清楚?”
千堯聞言便立刻意識到了不妙,他似乎說得有些太多了,于是連忙閉了嘴,但還是晚了。
“比他牽涉更深者也不過是流放,你是如何知道的?”
穿來這么久,千堯也能感覺到這里前朝和后宮的涇渭分明。
一般后宮很少會知道前朝的事。
所以千堯很快便明白自己暴露了主動打探的事。
但自然不能承認,因此連忙道:“奴才也是偶然聽到有宮人在傳才知道了一些。”
“宮人?”岐岸神色更淡,“你那個御膳房的朋友嗎?”
千堯聞言瞬間怔住,心中的猜測也更加被驗證,自己的一切果然都在他的監視之中。
想到這兒千堯只覺得遍體生寒,他不知道岐岸到底知道多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解釋。
“小穗子從前是奴才的伴讀,與奴才一起長大,也認識他,所以才……”
然而千堯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岐岸打斷,“所以才掏空心思,拼命打探他的消息,是嗎?”
“陛下……”千堯被堵得說不出話,畢竟岐岸說的都是事實。
“能忍這么些日子都沒和朕開過口,真是難為你了。”
“陛下!鼻蜻B忙聞言連忙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求您相信奴才,奴才和他真的沒有什么,奴才的心里真的只有您,奴才……”
千堯的話還沒說完,手便被岐岸甩開。
下一秒,下巴便被岐岸鉗住,被迫抬起,“千堯,還要繼續騙朕嗎?”
岐岸的手用了力,因此千堯有些疼,但卻不敢動作,只能被迫抬頭看向他。
千堯本想說自己沒有撒謊,可是一對上岐岸的眼睛,便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剛才的溫情早已散去,岐岸的眼中只有看透一切的涼意。
“朕賞你的東西呢,還剩幾件?”面前人說著,鉗著他下巴的手一點點下移,扣住了千堯的脖頸。
雖然岐岸并沒有用力,但有一瞬間千堯還是覺得似乎有些有些喘不過氣。
千堯以為自己已經夠小心,但岐岸明顯還是已經全部知道了。
千堯這些日子雖然沒有去找岐岸求情,但把所有的銀子都給了小穗子,讓他用來打探消息。
雖然千堯的月例還算豐厚,但這種事使銀子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因此最后千堯甚至把岐岸私下賞賜給他的幾件東西也給了小穗子。
這些東西沒有登記造冊,所以即使流轉也不會被人發現。
千堯本以為已經足夠小心,沒想到還是被岐岸發現。
“怎么不說話?”岐岸說著,扣著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
千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望著他,大腦已經空白一片。
只能隱隱感覺到,岐岸對他和陸硯洲的誤會已經深到根本不是幾句解釋就能解開的地步了。
果然,岐岸見他不置一詞,眼中的神色更淡,“難怪當初他會幫你逃跑,朕當時還在好奇你一個小太監竟然指使得了朕的御前侍衛,現在看來,當初的那場逃跑也并不一般,他并不只是幫你出宮,而是想和你雙宿雙飛,是嗎?”
“甚至你是假太監的事都有他的手筆,為何讓你成為假太監,因為從一開始他便謀算著要把你從朕的皇宮里帶出去,千堯,你們兩個可真是好大的膽。”
千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畢竟岐岸說得全是事實。
但也明白自己絕對不能承認,因此只是拼命搖頭,極力否認,“不是,真的不是……”
岐岸不知為何,頭似乎更疼了,連掐著他脖子的手都松開了一些,但很快便再次收緊。
“憂思過甚,驚懼過度也是為了他,就因為朕關著他,你就擔心到連飯都吃不下!
“……奴才沒有。”
千堯還想反駁,然而面前的人已經根本不聽他的解釋,掐著他脖子的手驟然用力。
千堯很快便感覺到開始喘不上氣,有一瞬間,千堯覺得面前的人似乎真的會殺了自己。
“還敢說不是,他幫你逃跑,你為他奔走,連朕賞你的東西都全部拿了出去,為他憂思過甚,為他吃不下飯,你就這么放不下他!
千堯已經說不出話,只是拼命抓著他的手臂。
岐岸見他面色開始變得通紅,這才卸了力。
千堯得了喘息,連忙趴在床上拼命喘著氣,整個人驚懼不已。
可是岐岸依舊沒有放過他,再次掐著他的下巴逼他抬起頭來。
千堯眼前因為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一下。
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但這次岐岸卻沒有幫他擦,只是用拇指重重摩挲著他的下巴。
“你也不必四處打聽了,朕不妨告訴你,他已經死了。”
“什么?”千堯聽到這句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應該只是在嚇唬他吧,就像之前帶他去暗獄一樣,只是為了讓他聽話。畢竟陸硯洲可是陸家的人,更何況也不是主謀,再怎么說也要顧及一下陸家。
因此千堯滿是不信地搖了搖頭。
“不信嗎?”岐岸見狀淡淡地笑了一下,“朕允你明日去陸家一觀,尸體已經送了回去,明日正好出殯!
千堯聽到這兒心已經徹底涼了,但還是有些不死心地攀著面前人的胳膊哀求道:“陛下,別騙奴才了,奴才知錯了,可是奴才沒有騙您,奴才真的只是把他當作朋友而已,您不要再嚇唬奴才了,求求您了,奴才聽話,奴才會想辦法把您賞的東西弄回來,絕對不會再打聽他的任何消息,也絕不會再想他,只求陛下留他一命!
“晚了!贬墩f著終于抬手像往常一樣替他擦干凈眼淚,可是說出的話卻冷硬無比,“朕說了,他已經死了!
“不會的,陛下如此寬仁,您知道的,他并非主謀,只是被牽連到了,罪不至死,更何況他父兄皆為朝中重臣,為陛下效力多年,陛下不能寒了他們的心!
“就算這件事罪不至死,那之前呢?幫你躲過凈身,幫你逃跑,哪件不是死罪?”
千堯被堵得說不出話,可是他還是不敢相信岐岸會真的殺了他。
只能拼命搖頭,“可是……”
岐岸似乎已經不耐煩,千堯剛一開口便堵住了他的話。
“千堯,別忘了你的身份,朕對你已經夠縱容了!
岐岸的話像是一盆冷水,讓千堯瞬間清醒了過來,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理智告訴自己岐岸沒必要用假話騙他,但情感上還是無法相信。
雖然他和陸硯洲見面的次數并不算多,但陸硯洲一直在盡心盡力地幫他。
所以千堯實在做不到那么理智地一下子把他放下。
因此最后還是不死心地又確認了一下,“陛下,他真的死了嗎?”
話音剛落便見面前的人淡淡地望了他片刻,這才輕描淡寫地回道:“真的死了!-
其實應該已經習慣了。
畢竟自從穿過來后,千堯也算已經見慣了生死。
死人似乎已經成了平常事,所以他明白自己應該表現得克制一些。
畢竟岐岸還在懷疑他,要是再為陸硯洲傷心欲絕,他們之間的嫌疑就更洗不清了。
因此千堯想要努力表現得平淡些,至少不能哭。
是的,不能哭。
千堯努力告誡著自己,可是不知為何,眼淚卻還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意識到自己在流眼淚后,千堯連忙死死咬住唇瓣,很快,嘴里便嘗到了淡淡的血腥氣。
下一秒,一只手分開了他的唇瓣。
千堯抬起頭,然后就見岐岸的臉突然在他面前放大,狠狠吻住了他。
千堯現在實在沒有心情,下意識想到推開他,但最終還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本能。
“哭什么?這么傷心嗎?”這個吻很短,因為身下的人根本沒有任何回應。
千堯已經沒有力氣再解釋,因此只是搖了搖頭。
面前的人見狀,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一邊伸手緩緩解開他的衣服一邊問道:“你說以前與他以名字相稱!
千堯不明白他為何又突然問起了這個,但已經沒有心力再去探究,因此只是點了點頭,回了句,“是。”
誰知話音剛落就聽岐岸繼續開了口,“這個問題朕也問過他,你知道他是如何回朕的嗎?”
千堯不知道,但憑感覺便知道自己肯定回答錯了。
果不其然,緊接著便聽岐岸說道:“他說你喚他哥哥!
千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閉上了眼睛。
可岐岸依舊沒有放過他,手指溫柔地撫著他的臉龐,可是聲音卻無比冰冷。
“你也這么喚過朕,還記得嗎?”
千堯自然記得,那還是上次出宮時千堯無意中叫出來的。
岐岸一開始很喜歡,可后來不知為何,卻突然問自己有沒有也這么叫過別人?
所以從那個時候便已經開始懷疑他們了嗎?
千堯想不明白,岐岸也沒給他時間去想,見千堯又跑神,直接抬手鉗住了他的下巴,逼千堯看著他。
“所以你叫哥哥的時候,想的是誰呢?”
第35章 一更 他不過是被捎帶著的,可是依舊很……
千堯聞言張了張嘴, 想要回答,然而不知為何卻有些說不出話。
只覺得一股無法言喻的疲憊從心底傳來。
就算說了是岐岸,他又會信嗎?
但千堯也明白自己不說話的后果只會更嚴重, 因此還是努力回道:“……是陛下。”
“是嗎?”岐岸神色很淡, 不知信了還是沒信,只是繼續解開了他的衣服。
岐岸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想故意讓他疼一下,因此這次做得又兇又重。
千堯疼得像是回到了第一次的時候,整個人仿佛被撕成了兩半。
雖然昨晚只做了一次, 但因為太疼, 所以第二日千堯起來得很是艱難。
千堯醒來時岐岸已經不在了,但常年寸步不離岐岸身畔的莫存卻留在寢殿。
千堯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在這里?畢竟他是岐岸身邊的總管太監,平日里只跟在岐岸身邊。
莫存自然看出了他的疑惑,因此主動開口解釋道:“陛下讓我帶您出宮一趟!
千堯聞言瞬間回想起了岐岸昨日的話,陸硯洲今日出殯。
看來岐岸沒有騙他,陸硯洲真的死了。
“千公公?”
似乎有人在叫他,千堯抬起頭,這才發現莫存在他說話。
只是不知為何,他的聲音似乎離自己很遠, 要很努力才能聽清。
“快去洗漱吧, 不然要誤了時辰了。”
千堯聞言點了點頭,然后開始洗漱。
剛洗漱完便有人送來飯菜,千堯實在有些吃不下, 因此只吃了一塊點心。
莫存自然不會像岐岸一樣逼他,只是讓人端來他每日要喝的藥, 藥碗旁依舊放著一小碗蜜餞。
千堯沒有像往常一樣先吃蜜餞,而是直接端起了面前的藥碗,晾了片刻后一口氣喝下。
然后把藥碗放下, 對著莫存說了句,“莫公公,走吧!
這次出宮的馬車和上次的那輛很像,只是小了一點。
可是千堯上去的時候卻生出了幾分恍如隔世之感。
上次出宮時他一路都很好奇地透過簾子往外看,岐岸似乎對于他這樣頻繁的動作有些不滿,到了后面直接把他抱在懷里不許他看。
這次沒有人再阻止他,可是千堯卻也沒了心情向外看。
只是望著窗口上的簾子隨著馬車的動作輕輕翻轉。
千堯發了一路的呆,直到馬車停下,莫存在他耳邊說話千堯才回過神來。
莫存似乎說了什么,但千堯并沒有聽清,只能看見外面的的車夫抬手掀開了馬車上的車簾。
千堯這才回過神一般抬起頭,然后看見了不遠處一座古香古色的老宅。
宅子外掛著一塊厚重的牌匾,上面題著兩個大字:陸府。
雖然裝飾不多,但那宅子看起來低調又氣派,只是今日有白事,所以掛滿了白綢白緞。
千堯的身份并不適合過去,因此他們并沒有久待。
很快,馬夫便放下門口的簾子,擋住了外面的一切。
馬車再次動了起來。
千堯始終未發一言,只是靜靜地望著身側的車簾。
車簾隨著馬車的前進搖搖擺擺,不時露出一絲縫隙,這也使得千堯可以窺見一絲外面的煙火人間。
青白色的瓦墻邊是無數的小攤小販,來來往往的人群穿著粗布麻衣不斷向前,穿著夏衣的小孩兒扯著父親的手在面人攤前哭鬧,賣蓮蓬的小販正在一顆顆認真挑著蓮子,身著白色夏袍的青年人站在首飾攤前正在兩枚珠釵中糾結,剛挑選好一只,就見兩個小男孩兒正在追著一只小狗跑,差點撞掉了青年人剛選好的首飾,青年氣得沖那兩個小孩兒大喊,可小孩兒卻只回頭做了個鬼臉……
千堯看得入神,突然聽見一道叫賣糖葫蘆的聲音傳來。
街上處處都是叫賣聲,然而不知為何,千堯卻獨獨聽清楚了這個。
于是千堯抬手掀開了車簾,果然不遠處,正有一個老人在叫賣糖葫蘆。
“莫公公!鼻蛞姞钷D頭向莫存看去,“我想買一串糖葫蘆。”
從早上起千堯便像是個木頭人,莫存還以為他會一直這么下去,沒想到一串糖葫蘆竟能引起他的興趣。
一串糖葫蘆而已,莫存自然沒有什么異議,因此直接叫停了馬車,讓車夫去買了一串。
車夫很快便買了回來,遞給了千堯,然而千堯卻并沒有吃。
莫存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問,只是按陛下的要求把他送了回去,然后便回去復命。
千堯則拿著那串糖葫蘆來到了御膳房,讓人去叫了小穗子。
小穗子很快便跑了出來。
大概是因為陸硯洲的事,小穗子看起來有些憔悴,但看見他手中的糖葫蘆還是笑了一下,問道:“陛下又讓人給你做的嗎?”
千堯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中的糖葫蘆遞給了他。
小穗子接過吃了一口,眼睛瞬間亮了一下,“是宮外的!
“你吃出來了!
“嗯,陛下讓御膳房給你做的是純甜的,但宮外的糖葫蘆是酸甜的。”
小穗子說著拉著他一起坐下,一邊吃糖葫蘆一邊問道:“你又和陛下出宮了?”
千堯聞言頓了頓,還是回了一句,“嗯!
“陛下可真疼你!毙∷胱诱f著笑了一下。
千堯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你吃過了嗎?要不要再吃一個?”小穗子說著把糖葫蘆遞了過去。
千堯沒有吃,但還是點了點頭,拒絕了他,“吃過了!
“也是!毙∷胱右膊碌搅,因此沒有再讓,而是繼續吃了起來。
千堯見他吃得這么開心,突然有些好奇,“你為何這么喜歡吃糖葫蘆?”
小穗子聞言笑了一下,似有無奈,“你怎么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你忘了!
“哦!鼻蜻@才想起,小穗子告訴過他原因。
“你怎么了?”不知為何,小穗子總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然而千堯卻并沒有回答,只是問道:“只有那個原因嗎?”
小穗子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樣問,但還真和他想得一樣,確實不止是因為小時候的向往。
但另一個原因小穗子不好意思說,因此只是搖了搖頭。
千堯看著他的表情,瞬間明白了什么,于是問道:“是不是和陸硯洲有關?”
小穗子聞言猛地抬起了頭,但很快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于是連忙又低下了頭,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蘆。
這一顆山楂格外酸,哪怕有糖衣還是酸得他直皺眉頭。
小穗子剛想趕緊把這顆咽下,就聽千堯突然又開了口。
“小穗子,你是不是心悅陸硯洲?”
小穗子聽到這句話時那顆糖葫蘆正被他囫圇個地往下咽,差點就這么卡住了。
“咳……”小穗子猛地咳嗽了一下,連忙反問了回來,“怎么突然這么問?”
小穗子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因此千堯明白已經沒必要再問下去了。
小穗子見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看出來了,我還以為我瞞得很好呢!
小穗子說到這兒似乎有些尷尬,“我知道你們兩情相悅,所以我從來沒想過介入你們,阿堯,這個你可以放心,我永遠不會搶你的東西,不是,陸公子不是東西,反正就是這個意思。”
小穗子見他沒有說話,更加尷尬,于是又咽下了一顆糖葫蘆。
結果這個比剛才那個還酸,因此小穗子一邊吃一邊想,阿堯今日的運氣看起來實在不好,買的一定是那垛糖葫蘆里最酸的那一串。
實在太酸了,他也快吃不下去了,因此不由放慢了咀嚼的速度。
然后就聽千堯問道:“既然你心悅他,又為何要進宮陪我?”
小穗子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原因有很多,只是其中有一些一般人肯定無法理解。
因此小穗子想了想,決定先從容易被理解的說起。
“一是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千家對我有恩,我舍不得讓你一個人來這里,你肯定會害怕,我陪著你會好一些!
“二是因為我明白陸公子對你的心意,他也一定不放心,所以我可以替他在這里照顧你!
“三是……”
小穗子說到這兒突然停下,一時間有些不知該怎么說下去。
只是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陸少爺在家塾惹了阿堯生氣,阿堯吩咐了下人不許讓他進來,誰知傍晚時分陸硯洲卻從墻外翻了進來,手里還拿著兩串糖葫蘆。
阿堯從小被管得極嚴,不被允許吃外面的東西,但越是禁止越是渴望,因此陸硯洲很會投其所好,每次都會從外面買好吃的給他道歉。
千堯一見果然瞬間消了氣,從他手中拿走了一串。
小穗子本以為另外的一串陸少爺會自己吃掉,然而沒想到的是下一秒自己面前卻出現了一串糖葫蘆。
“給你!
小穗子聞言抬起頭。
然后就見陸硯洲望著他,笑意盈盈。
小穗子明白他不過是被捎帶著的,可是依舊很開心。
隔著那么長的時光,他終于吃到了那串一直想吃的糖葫蘆。
“三是什么?”千堯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小穗子這才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沒什么!毙∷胱有α诵Γ韵铝俗詈笠活w糖葫蘆。
“我明白我們是云泥之別,也從來沒有生過妄想,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所想的都只有照顧好你,阿堯,你知道這些就夠了!
小穗子說的都是真心話,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陸硯洲絕無可能,因此從沒生出過什么妄想,所想的也不過是盡自己所能照顧好千堯。
只要千堯好好的,陸硯洲便可以安心,當然也不全是因為陸硯洲,還因為千堯也是他的主子和朋友。
即使千堯落難,他也絕對不會背棄千堯。
雖然覺得千堯應該不會誤會,但小穗子還是把一切都說了清楚。
可是沒想到說著說著,卻見千堯突然扭過了頭。
雖然他扭得很快,但小穗子還是看到他眼眶紅了。
“你怎么了?”小穗子連忙問道。
從前阿堯不會這么多愁善感,被千大人打手心都不會哭,但自從入宮之后卻似乎變得很喜歡掉眼淚。
但小穗子也能理解,畢竟宮里的日子太過難熬,他窮苦出身,苦慣了都有些熬不住,更何況是金尊玉貴長大的阿堯。
因此連忙想要安慰他。
可是沒想到自己剛一開口,就見千堯的眼眶紅得更厲害了。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小穗子連忙問道。
然而沒想到話音剛落就聽千堯再也忍不住一般崩潰道:“不用再打聽陸硯洲的消息了。”
“什么?”小穗子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就聽千堯繼續說道:“陸硯洲他已經……不在了。”
第36章 二更 逃跑倒計時2……
自那日后千堯便沒有再踏出過寢殿。
其實本來這偌大的皇宮里他也沒什么地方可以去, 從前還能去御膳房和太監院找小穗子和小麥子。
可是現在去太監院千堯便會想起那幾個被賜死的小太監,去御膳房找小穗子又會想起陸硯洲。
他誰也不愿意去想,因此干脆日日待在寢殿里。
岐岸對此并沒有任何異議, 甚至似乎已經把他忘了。
那日之后便沒有再回過寢殿, 也沒有再見過他。
因此千堯每日的生活變得十分簡單,睡覺,醒來后吃藥用膳,然后再繼續睡過去。
因為每日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睡覺, 千堯已經開始有些分不清時間。
許久都沒有算過日子, 因此難免生出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之感。
因此千堯也是很久之后才發現,宮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首先是他每日服的藥多了一碗。
千堯以為是他的病情加重,所以太醫又多開了一副藥,所以一開始并沒有在意。
直到后來發現寢殿的人開始變少,而大門開始日常緊閉,進出都多了侍衛查問,這才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千堯問寢殿的宮人。
這些日子千堯一句話都沒說過,整個人游魂一般,因此今日見他突然開口, 宮人不免有些驚訝, 立刻知無不言,“最近宮外突然爆發時疫,感染者不出一日便會水腫體虛, 全身疼痛,燥熱咳喘, 極為厲害,已經死了不少人了,因為疫源還沒查清, 所以陛下下令宮內外都要戒嚴,不得隨意進出。”
“時疫?”千堯聞言不免有些驚訝,“這么嚴重!
“是啊,最近陛下為了這件事已經焦頭爛額,聽聞好幾日都未曾好好休息,已經下令尋找疫源,嚴禁出入,并下令各級州府設立安置點進行救治!
千堯自然明白對于醫療資源嚴重緊缺的古代,爆發一場時疫意味著什么。
因此也顧不上再傷春悲秋,想要做些什么,但能力又有限,因此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利用一些現代的醫學知識給岐岸提一些建議。
想到這兒,千堯便想要去見岐岸。
門口的侍衛似乎得過命令,倒是沒有阻攔,只是讓他用絹布蒙住口鼻再出去。
千堯明白現在的情形,自然照做,很快便來到了思明殿。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但思明殿內依舊燈火通明。
千堯站在門口等著通傳,沒一會兒便有人來帶他進去。
千堯進去的時候岐岸正坐在御案前看折子。
聽見他的腳步聲,抬眸看了他一眼。
自從上次之后兩人已經許久未見,因此千堯很輕易便發現了他的變化,岐岸面上的神色很是疲憊,整個人也消瘦了一點。
大概是太久沒有見面的緣故,因此兩人之間彌漫著淡淡的陌生感。
岐岸沒有像從前一樣示意他過去,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從頭到腳,像是不認識一般把他細細看了一遍。
“陛下。”千堯已經習慣了他的打量,因此并沒有躲閃,行了個禮后主動叫道。
“嗯!贬哆@才開了口,目光不再看他,而是拿起了手中的折子,一邊看一邊狀似不在意地問道,“怎么突然過來了?”
“奴才……”
千堯剛想回話,就被岐岸打斷,“聽不清,近一點!
千堯聞言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他最近吃得少,聲音似乎是小了一點,于是連忙向前走了幾步。
但岐岸似乎還是不滿意,抬起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千堯只能走到他身邊。
“說吧!贬哆@才滿意道。
千堯則繼續說了起來,“奴才聽聞最近宮外爆發疫情,甚至蔓延宮內,所以有些擔心!
“不必擔心,已經找到了疫源。”
“是嗎?”千堯聞言心里這才松了口氣,只要能找到疫源,接下來的事就容易了些許。
“奴才能不能問問疫源是什么?”千堯有些好奇地問道。
話音剛落就見岐岸遞給他一份奏折。
千堯愣了一下,伸手接過,前些日子看的話本在這一刻有了效果,雖然有些勉強,但千堯還是看懂了上面寫的什么。
原來是去歲浹縣暴雨,河堤被沖毀,爆發洪災,災情并沒有得到有效控制,當地百姓一時間流離失所,紛紛逃往別處避難。
最近的臨縣接收了數千災民避難,將他們安置在郊外。
但一縣的財力終究有限,因此有許多災民去世,死后也沒有得到很好的處理,被隨意扔在了亂葬崗中。
而今年入夏之后天氣過熱,暑氣蒸騰,尸氣揮發而導致瘟疫。
這瘟疫最早在災民中傳染,因為傳播速度過快,很快便傳染當地,周邊,甚至一直蔓延至鄢都。
看到最后,千堯發現岐岸已經對此做了批復。
將災民分開安置,凡是災民居住過的地方,以及發生過瘟疫的地方全部撒石灰消毒,嚴格控制各地人員流動,非必要不許外出,且在疫情嚴重的地方設立安置點,將重癥病人安置在此處,令各州縣組織大夫去集中診治,并令太醫院迅速研究治理時疫的方案……
千堯原本還想給岐岸提些建議,但如今看來他考慮的已經足夠周全,因此千堯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似乎也沒什么可說的。
所以只是放下了奏折,回了句,“陛下英明!
岐岸聞言抬眸看向他,“來找朕只是為了說這個?”
千堯確實只是為了說這個,但岐岸明顯還想聽些別的。
因此千堯只好繼續說道:“奴才聽宮人說,陛下最近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嗯!贬稇。
然后就聽千堯繼續說道:“奴才知道陛下心系天下,但也要顧念自己的身體,您的身體事關天下萬民。”
“要朕關心自己的身體,你呢?”岐岸聽到這兒直接打斷了他這些套話。
“什么?”千堯有些不明所以。
然而岐岸并沒有回答,而是伸手扣住了他的腰。
千堯見狀還以為他又想像從前一樣在書房做,身體瞬間僵硬了起來。
好在并沒有,岐岸只是扣住他的腰后把他帶到身側,然后用手量了一下他的腰身,“瘦了不少,最近又沒有好好用膳!
千堯沒有說話,畢竟事實擺在眼前,似乎也不必再說什么了。
千堯還以為他會像從前一樣教訓自己,然而并沒有。
岐岸只是極輕地嘆了口氣,“朕最近很忙,沒空看顧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千堯聞言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奴才知道了。”
“先回去吧!
“是!
千堯說著行了個禮,本想直接離開,但轉頭看著岐岸案牘勞形的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陛下,奴才有什么能幫忙的地方嗎?”
岐岸聞言抬起頭,望了他片刻,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最后說出口的也只有一句,“照顧好自己!
“……是。”-
千堯其實很想幫忙,只是實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好好在寢殿呆著,不要給岐岸添亂。
千堯本以為既然找到了疫源時疫應該很快便能得到控制,然而沒想到的是并沒有,甚至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宮內對于人員流動的把控更加嚴格,如非必要不許隨意走動,且進出都要以絹布覆面。
宮內大部分非必要職能的宮人都被勒令待在一處不要隨意走動。
現在唯二還能四處走動的只剩下了太醫院和御膳房的小太監。
太醫院最近一直在研制各種針對時疫的藥,御膳房則按照太醫院的吩咐,以魚腥草為君藥,熬制一些簡單預防的湯藥分給所有宮人。
魚腥草入肺甘經,消水腫,去咽痛,且價廉易得,熬給宮人最適合不過。
因此御膳房每日一大早便開始大鍋熬煮,然后分給各宮的宮人和太監。
千堯也是在這個時候再次碰見了小穗子。
小穗子蒙著絹布,正在給寢殿的宮人送湯藥。
千堯彼時正在窗口發呆,一看見他,立刻跑了出去。
自從那日千堯告訴了小穗子陸硯洲的死訊后他們就沒再見過面。
小穗子自然沒有怪他,是千堯自己有愧,他總覺得陸硯洲的死和自己有關,更何況他明白小穗子對陸硯洲的感情,因此根本不敢看到他傷心欲絕的樣子。
所以這些日子千堯一直避著他,算起來兩人已經有許多日子沒見。
因此再次看見他時千堯竟有些膽怯,哪怕已經跑到了外面,卻沒敢立刻靠近,而是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給宮人分藥的樣子。
直到小穗子也看見了他,千堯這才走了過去。
“小穗子。”
“阿堯!
小穗子明顯瘦了許多,精神看起來也不好,但一看見他還是立刻擠出一個笑。
不過很快臉上的笑便落了下來,“你怎么沒戴絹布就出來了?”
“我……”
“快回去!毙∷胱又苯哟驍嗔怂白罱鼘m里又傳染了好幾例,實在危險!
“那你呢?你這樣給各宮送藥會不會有事?”千堯擔心道。
“放心吧!毙∷胱舆B忙安撫他道,“我每日都有好好戴著絹布,而且我是御膳房的,近水樓臺先得月,每日熬好的藥我都第一鍋喝!
“但……”
“好了,別擔心我了,你快回去,阿堯,最近不要外出!
“嗯!鼻蛎靼姿麚淖约,因此連忙點了點頭,轉身向回走去。
只是十分舍不得他,一步三回頭,快走到門口時還是忍不住多叮囑了幾句,“你要小心,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放心,阿堯,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
“嗯!鼻蛑刂攸c了點頭。
自從那日遇到小穗子后千堯終于想到了自己可以幫忙的地方。
他雖然不會熬藥,但是可以和小穗子一樣去給各宮送湯藥。
千堯知道自己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但還是想貢獻一份力量。
于是這日戴好絹布后便向外走去,可是剛走到門口便被侍衛攔著。
侍衛說岐岸有口諭,他最近不得外出。
千堯聞言只能讓侍衛幫自己遞個話,轉達一下自己的意思。
侍衛知道他的身份,自然照辦,很快便帶回了岐岸的話。
只有兩個字,“不行!
千堯知道自己拗不過岐岸,只能死心,每日老老實實地待在寢殿內,等著這場禍事的平息。
可是沒想到的是,這場時疫卻一直持續了很久。
久到千堯開始為小麥子和小穗子提心吊膽。
現在各宮都是隔離的狀態,又不被允許出去,因此千堯根本打聽不到小穗子和小麥子的消息。
小麥子徹底沒了音信,但他在太監院,千堯倒不怎么擔心。
他更加擔心的是小穗子,畢竟小穗子是御膳房的人,日日都要給各宮的宮人送藥湯,見的人多,也更容易被傳染。
所以千堯每日都早早起來,希望能在送湯藥的宮人中看見小穗子。
可是他們就像被刻意隔開了一樣,只見過那一次。
因此千堯更加擔心,每日都會向御膳房的人打聽小穗子。
但御膳房的人實在太多,并不是每個人都認識他,因此千堯打聽了許久還是一無所獲。
直到這日,他問到一個來送湯藥的小太監時終于有了小穗子的消息。
“小穗子?”小太監一聽見這個名字,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臉上閃過一絲不忍,“我知道他,是白案上的。”
“你認識他,太好了。”千堯聽到這兒整個人瞬間激動了起來,“他還好嗎?是不是還是每日在給各宮送湯藥?你們是怎么排的班?他還能給這里送嗎?”
小太監聞言搖了搖頭。
“不能給這兒送了嗎?”
“不是!毙√O說著面上閃過一絲兔死狐悲之感,“他前些日子給泠風堂送湯藥的時候被傳染了,當天晚上便開始不舒服,他們一屋子的人都已經被移出宮了!
“移出宮?”
“是啊,感染嚴重的宮人都會被移出宮,安置在宮外的安置點。”
“他很嚴重嗎?”千堯聞言只覺得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
“自然,一般被送到安置點的就只剩下聽天由命了,雖然也會有大夫去醫治,但……”
小太監的話沒有說完,但千堯怎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
想到這兒,千堯只覺得身上的血瞬間涼了下去。
不可以,小穗子不能出事。
小穗子是他在這個陌生世界里認識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沖他伸出援手,毫無保留幫他的人。
雖然千堯明白他幫自己是因為原身,但在千堯心中他早已是朋友,因此小穗子絕對不可以有事。
想到這兒,千堯連忙戴上絹布想要去找岐岸。
侍衛依舊不放行,千堯只能求他們去通傳,說他有很緊急的事。
岐岸大概很忙,因此侍衛去了很久才回來。
回來后便帶他去了思明殿。
岐岸確實很忙,正和大臣在里面議事,千堯一直等到快傍晚才終于有人通傳他進去。
千堯一進去,就見岐岸有些疲憊地坐在御案前。
“聽說你有急事要見朕?”岐岸說著抬頭看了過來。
千堯聞言連忙摘下臉上的絹布走到他面前,然后直接跪了下去。
“你這是做什么?”岐岸見狀伸手把他扶起,神色也正色了起來,“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陛下,奴才今日偶聞小穗子感染了時疫,已經被移出宮外,奴才實在擔心他,所以求陛下能不能把他移回來,單獨安置到一處,奴才愿意親自照顧。”
岐岸聽完,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你那個御膳房的朋友?”
“是。”千堯連忙點了點頭。
“不行,宮人必然是感染嚴重才會被移出宮,哪里有再接回來的道理,宮里這么多人,朕不能不顧其他人。”
千堯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要求不合理,不過他也只是試一試,見不行,立刻開始說起了第二套方案,“奴才明白陛下的顧慮,既然不能移回來,那能不能允準奴才親自出去照顧?”
千堯話音剛落,就見岐岸的臉色更加難看。
“陛下……”
千堯還想再說些什么,然而還沒說完就被岐岸直接伸手鉗住他的下巴打斷,“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千堯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因此連忙保證道:“陛下放心,奴才一定會照顧自己。”
但還是立刻被岐岸否決,“想都別想,你知不知道安置點是什么地方?”
“奴才知道,奴才會把他移到別處照顧,不會留在那……”
千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岐岸再次打斷,“朕說了,不行。”
“陛下……”
千堯聞言還想繼續再求,但岐岸已經不耐煩,直接甩開他,怒聲道:“給朕回去!
千堯明白他不同意是為自己好,但是事關小穗子的性命,千堯怎么可能就這么回去,怕他找人把自己拖走,于是千堯連忙抱住他的腿,“求陛下,奴才實在放心不下,就讓奴才去看一眼行不行?奴才保證一定會保護好自己,陛下,求您了!
千堯剛說完便感覺到胳膊一痛,整個人就這么被拽到了岐岸面前。
岐岸似乎被他氣到,難得沒了往日的冷靜,眼角眉梢都是怒意,“為了一個太監連命都不要了!”
“他是太監,但也是奴才的朋友,他在奴才心里真的很重要!鼻蛟噲D讓他明白小穗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然而岐岸已經沒有耐心再繼續聽下去,“太監,侍衛,在你心中都比朕重要,是不是?”
“不是。”千堯不明白他怎么又開始往那方面聯系。
因此連忙想要反駁,然而岐岸卻沒有給他機會,而是繼續問道:“若面對這種情況的是朕,你是否也會如此著急?”
千堯沒想到他會說這么晦氣的話,連忙道:“陛下萬金之軀,福澤綿長,定然不會。”
岐岸聞言沒有說話,只是垂眸望著他,握著他的手一點點松了力。
“行了,你回去吧!
“那小穗子?”千堯聞言還是有些不死心。
“朕會派人看顧他!贬墩f著便沖他擺了擺手,千堯知道他這是要自己退下,因此只能咽下了還沒說完的話,乖乖行了禮后離開了思明殿。
之后的幾日千堯日日提心吊膽。
岐岸手下的人辦事效率很快,第二日便找到了小穗子,將他單獨安置在了一處,并派了太醫去照顧。
只是小穗子的情況并不好,哪怕如此還是一日比一日嚴重了下去。
千堯聽著他們帶回來的消息,只覺得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跑到小穗子身邊照顧。
但也明白岐岸不可能同意,因此只能日日等著宮外傳來的消息。
宮外的消息因為時疫并不是日日都有,隔三差五才能傳來一些。
剛開始千堯聽到的都是小穗子的情況很差,這幾日才終于好了一點。
“好了就好。”千堯從前是很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現在也開始拜起了神佛。
只是他對這些實在了解不多,只能一通亂拜,把各家的神仙都拜了一遍。
他只希望那么多的神仙,至少有一個能靈驗。
但很可惜,天不遂人愿,很快他就收到消息,小穗子快不行了。
千堯聽到這兒只覺得魂魄都好似出竅了一刻。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變成了這樣,明明前些日子還好好的,還在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要不行了?
千堯從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幸運的人,無論是父母還是身邊的親人,所有人都健康平安,因此他快二十年的人生中還沒有經歷過生死。
可是現在才穿過來不到一年,就要經歷這么多人的離去。
不行,他不相信,他必須去見小穗子一面。
千堯知道自己已經給岐岸添了很多的麻煩,所以這是最后一次,只要讓他見小穗子一面,從今之后要他做什么都行。
他保證聽話,再也不反抗,不會再想陸硯洲,和其他女人一起伺候岐岸,做他的男寵。
千堯幾乎在岐岸面前說盡了保證的話,可岐岸依舊沒有松口,只是讓他回去。
但千堯怎么可能回去,只是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一直跪到了宮門下鑰岐岸才終于同意。
只是說:“宮門已經下鑰,你明日再去!
千堯心急如焚,但也明白宮里的規矩,因此最終還是同意,只是一晚上都沒睡著。
第二日天剛一亮便早早做好準備跟著岐岸幫他安排好的馬車出了宮。
千堯從未覺得馬車如此慢過,恨不得跳下馬車自己跑。
但好在理智尚存,他根本不認識外面的路,也不知道小穗子到底在哪兒,因此只能逼著自己安安分分地坐在馬車里。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
千堯還沒等車夫停穩便已經掀開了車簾跳了下去。
面前是一座很普通的院子,周圍清冷得根本沒人。
但千堯已經顧不上奇怪,連忙推門跑了進去。
然而院子是空的,里里外外找了三圈都沒有看見一個人。
千堯剛想出去問車夫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然而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戴著絹布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懷里還抱著一袋子石灰。
“你是?”年輕人看見他有些驚訝。
千堯已經來不及解釋,連忙抓著他問,“小穗子是不是在這兒?”
“小穗子,你說的是穗公公吧?”
“是!鼻蜻B忙點了點頭,“他人呢?我怎么沒看見他!
“你是他什么人?”年輕人看著他身上的衣服,試探著問道,“也是宮里的公公嗎?”
“是,我是他朋友,他人呢?”其實千堯看到他懷里的石灰心中便已經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但還是不死心地繼續問道。
然后就聽面前的人回道:“他死了,昨晚就沒了,你來晚了!
千堯聽到這兒,拽著面前人衣服的手瞬間松了,“沒了!
“是!
“昨晚!
“是啊!
“就差了那么一點,他昨晚大概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還給你留了句話呢!
千堯只覺得魂魄好像離體了片刻,只能看到面前人的嘴一張一合,許久才回過神一般問道:“什么話?”
“照顧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這樣啊!
“你沒事兒吧?”年輕人看著面前的千堯,只覺得他好像在一瞬間魂便沒了,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千堯一直沒說話,直到年輕人快要離開,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問道:“尸體呢?他的尸體可以讓我看一眼嗎?”
“燒了,昨晚就燒了,這可是染了時疫的尸體,哪兒能留啊,我剛燒完,這不是領了石灰回來給這院子里灑灑,你也別久待,這兒現在可不安全呢,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千堯望著面前的人,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可是千堯自從那個“燒了”之后就什么都聽不清了。
面前的人不知為何突然抬手開始拽他,似乎是想讓他趕緊走,可是千堯已經完全動不了了。
他整個人突然變得很輕,像是飄到了半空中,看著地上的年輕人向外拽著自己的身體。
他的身體踉踉蹌蹌,像是一只斷了線的木偶,走路的時候很是滑稽,看得千堯有些想笑。
可是還沒等他笑出聲,眼前便徹底黑了下去。
第37章 道別 逃跑倒計時1……
千堯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 久到他以為自己會醒不過來。
他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他在浴室摔倒,外面的室友聽見后差點把浴室門敲爛。
千堯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裹上浴巾打開了浴室的門。
然后就被寢室的人團團圍住, 紛紛拉著他看。
“你沒事兒吧?是不是摔了?怎么那么大一聲?”
“肯定是摔了啊, 你沒聽見千堯叫得那么慘!
“摔到哪兒了?沒摔到頭吧?會不會腦震蕩?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呸呸呸,別胡說,真摔到頭千堯現在哪兒還能站起來!
“所以你到底是摔到哪兒了?”
千堯聽到這兒抬起頭,看著面前熟悉的室友恍惚了一瞬。
“你沒事兒吧?不會真摔到頭了吧?沒失憶吧?現在是公元2025年!
“行了, 別開玩笑了, 千堯明顯摔懵了你們還逗他!
其中一個室友說著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千堯看著他們和周圍熟悉的環境還是沒回過神。
“現在是2025年嗎?”
“你真摔傻了?”
千堯聞言顧不上回答,連忙問道:“手機,我的手機呢?”
“不是在你床上嗎?”
千堯聞言連忙起身爬到自己的床上,在枕邊摸到了自己的手機。
然后顫抖著手指點開了微信,找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頭像是一張卡通畫,是千堯小學時美術課上畫的簡筆畫,畫的是他和媽媽。
雖然畫得很差,只能堪堪看出是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孩兒,但媽媽還是當頭像用了十幾年。
千堯看到這個頭像眼睛立刻紅了, 連忙點開視頻想要撥過去。
可是不知為何, 千堯等了很久也始終無人接聽。
為什么不接電話?
媽媽從來不會不接他的電話。
為什么不接電話啊?媽媽。
“千堯。”
似乎有人在叫他。
千堯聞言抬起頭,這才發現周圍的一切不知什么時候突然變了。
原本熟悉的寢室和室友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手中的手機也沒了蹤影。
周圍突然暗了下去, 千堯整個人像是掉進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只有一道聲音在鍥而不舍地一遍遍叫著他。
“千堯?千堯?怎么哭了?”
千堯猛地睜開眼睛。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熟悉的明黃色帷幔,這不是他宿舍, 而是皇宮。
千堯坐起身來,連忙去看自己的手,手里空蕩蕩的, 根本沒有手機。
千堯抬起頭,面前是熟悉的擺設,這是岐岸的寢殿,不是他的宿舍,也沒有他的室友。
是的,他穿越了,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千堯?”一道聲音從身側傳來。
千堯轉過身,然后看到了坐在他身側的岐岸。
岐岸不知在這里熬了多久,眼下覆著淡淡的青黑,滿目的疲倦。
千堯看了他片刻,這才終于回過神一般,張嘴問道:“小穗子呢?”
千堯被送回來時岐岸便已經聽了下人的回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所以不免有些意外,他實在沒想到那個小太監會對千堯這么重要。
因此一時間竟不敢在千堯面前提起他已經不在的事。
但千堯已經自己想起來了。
“他不在了!
“千堯。”岐岸還以為他會哭,畢竟千堯一直都是水做的,剛才在夢里不知夢到什么都哭得厲害。
現在朋友沒了,自然會狠狠哭一場,因此岐岸已經做好了安撫的準備,然而沒想到的是卻并沒有,千堯只是有些冷一般把自己縮進了被子里。
“千堯!
不知為何,岐岸看著他這樣卻只覺得更加擔心,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因此只是又一次叫道:“千堯!
千堯聞言終于有了反應,抬頭看向他,只是眼中一片死寂。
岐岸看著他眼中的神情,只覺得整個人愈加煩躁,“你就這么傷心?”
千堯知道他不可能理解自己和小穗子之間的感情。
因此只是搖了搖頭。
可是不知為何,岐岸卻好似更加生氣。
但也沒有再說些什么,只是讓宮人端來藥,親自喂給他喝。
千堯這些日子并沒有吃過什么東西,但還是覺得整個人脹得厲害,即使是藥也喝不下去。
只是這是岐岸親手喂給他的,因此他還是逼著自己喝了下去。
但是剛喝完便見岐岸又讓宮人端來了一碗粥。
千堯實在吃不下了,于是搖了搖頭,可岐岸依舊不由分說地舀了一勺粥吹涼遞到他的唇邊。
千堯只能張嘴吃下,只是剛一咽下,就忍不住吐了出來。
千堯見狀愣了一下,連忙從床上爬下來跪下。
岐岸因為他的動作也是一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般把手里的粥遞給了旁邊的宮人,然后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陛下,奴才真的吃不下了!鼻蜻B忙解釋道。
岐岸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安撫著他,“那就不吃了!
從那之后岐岸便沒有再強硬地逼過他吃東西,只是藥必須按時吃。
岐岸依舊很忙,但每日都會抽出一小段時間來看看他,只是不能久待,有時候只是喂他喝一碗藥就走了。
千堯明白他肩上的壓力和重擔,因此從沒有說過什么。
甚至為了讓他安心還會在他面前表演。
每次他來便裝得正常吃藥吃飯,但他走了之后便會忍不住把吃的東西再吐出來,要么就是把藥倒了。
他沒想著尋死,只是真的吃不下,什么都吃不下。
千堯自己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因此很努力地想要振作起來,但實在沒有心力,只能這么應付下去。
但他并沒有應付多久便被岐岸發現了。
岐岸似乎還是第一次這么生氣,當著他的面砸碎了空著的藥碗,然后掐著他的下巴問他,“里面的藥呢?”
里面的藥在哪兒他們心知肚明,因此千堯根本不敢回答。
但他的沉默似乎讓岐岸更加生氣。
“千堯,你到底想怎樣?你到底還要朕怎么縱著你?”
岐岸簡直怒極。
從來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面前這樣過,仗著他的底線為所欲為。
這么長時間以來,千堯求什么自己什么沒有答應他?要什么自己不給?
他從來都沒有這么掏心掏肺地疼過一個人,巴巴地把一顆心送過去,結果卻被人這么踐踏。
“朕知道上次弄疼了你,但那是因為你和陸硯洲不清不楚在先,朕難道不能生氣?千堯,你知不知道身為朕的人,和別人有牽扯是什么下場?朕對你已經足夠寬容了,你不想見朕,朕自己去思明殿,你擔心那個小太監,朕也派人照顧了,你還要朕怎樣?難道就因為他死了你就也不活了嗎?從前有陸硯洲,現在有小太監,每一個人在你心中都比朕重要,你何曾為朕有過這樣要死要活的模樣?”
岐岸說著手指從千堯的下巴一直移到脖頸,似乎恨極,但卻始終沒有用力。
“你忘了你為了出宮見那個小太監和朕保證過什么了嗎?你說你會聽話,乖順,對朕一心一意,這就是你履諾的方式嗎?”
千堯知道是自己不對,連忙搖了搖頭,想要解釋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吃不下,可面前的人已經不想再聽他說一句話,而是有些疲憊地放開了他。
他這是在干什么?岐岸都有些想笑話自己,他已經有多少年沒這樣發過火了。
一個太監而已,有必要這樣在意嗎?
想到這兒岐岸閉上眼睛,開始調整自己的語氣,“朕最近有多忙你是知道的,但還是抽出時間來看你,就是希望你早日康復,可你呢?背著朕把藥全部倒掉!
“你實在是一點也沒有一個身為男寵的自覺,侍奉君上,應該由你體察上意,而不是朕處處遷就著你!
“千堯,朕實在是縱壞了你。”
岐岸說到這兒,頓了片刻,袖子下的手無意識蜷緊,但還是逼著自己狠下了心。
“從明日起你就搬去坤元殿,朕會派宮人去照顧你,如非必要不許外出,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岐岸說完生怕自己反悔一般,立刻抬步走了出去。
隨著岐岸的離開,整個寢殿迅速安靜了下來,只有宮人沉默地過來將地上的碎瓷片打掃干凈。
不一會兒,便有宮人端一碗新藥送了過來。
千堯不敢再倒掉,只能逼著自己喝了下去。
雖然岐岸讓他明日離開,但千堯喝完藥后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其實他的東西并不多,只有幾件衣服而已。
收拾完便有人把他的東西送了過去,千堯原本今日就想過去,但宮人說坤元殿還要打掃,因此千堯只能明日再去。
自從搬到了坤元殿,岐岸便像是徹底把他拋到了腦后。
夏去秋來,自從上次見面已經隔了整整一季。
時疫終于被徹底解決,宮內宮外重新恢復了秩序,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只有千堯一個人永遠留在了那個滿是燥熱的夏季。
大概是為了敲打他,岐岸并沒有按照當初說的給他什么皇貴妃的待遇,只派了兩個小太監服侍。
飯菜也比不上從前在寢殿時的吃食,只有藥依舊一天三頓地送著。
千堯不敢再隨意把這些倒掉,因此每日都逼著自己盡力全部喝下去。
久而久之,身體似乎真的好了些許。
這里的日子很安靜,千堯不怎么需要別人伺候,因此那兩個小太監常常不見蹤影。
千堯也無所謂,只是喜歡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像個老人一樣發呆。
他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一天的時間似乎總是一眨眼便過去。
因為時間過得太快,所以千堯常常有些恍惚,不是才剛入秋,怎么再一醒來,外面的樹上已經落了一層白?
到底是什么時候到了冬日?
千堯不知道,只是覺得有些冷。
從前在岐岸身邊時千堯是沒有這種感覺的,因為岐岸怕冷,所以常常還不到冬日,整個寢殿便已經燒上了碳火。
但如今岐岸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過他,宮里的人最會見風使舵,因此那兩個小太監從內務府回來時并沒有要到太多的碳火。
“內務府那些狗仗人勢的東西,說咱們宮里人少,只給了這么多!
千堯看著那兩筐碳火,沉吟了片刻,“只能省著些用了!
那兩個小太監經過這大半年的相處,對他的性格已經摸得差不多,見狀也不意外,因此也沒有多說什么。
只是盡力緊著他一個人用,畢竟千堯還病著。
千堯這場病一直病了很久,從夏天一直病到冬天。
太醫隔幾日就會來一次,把藥方換了又換。
最后有些無奈地說:“千公公,您這是心病!
“心病?”
“是啊!碧t無奈地搖了搖頭,“心病還得心藥醫。”
千堯聞言覺得有些道理,但卻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的心病到底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夢到了小穗子。
這還是小穗子去世以來自己第一次夢到他。
千堯看到后整個人驚喜萬分,連忙跑過去抱住了他。
“我終于夢到你了!鼻蛴行┥鷼猓胍|問他,只是剛一開口眼淚就先掉下來了,“這些日子我一直都想夢到你,可是你一直都不來我的夢里,我怎么夢都夢不到你!
“是我不好。”小穗子還是那樣包容著他的一切,“是我沒有來看你!
“你去哪兒了?怎么這么忙?”千堯拉著他的手問道。
小穗子聞言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說道:“阿堯,我要投胎了!
“投胎?”
“是啊,我要去投胎了,怎么哭了?不是應該為我高興?”
小穗子說著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淚。
千堯自然高興,于是連忙抱住了他,“我當然高興,你下輩子要好好的!
“我知道了。”
小穗子說著也回抱住了他,“阿堯,別難過了,我和你道過別了!
“道別……”
“是啊!毙∷胱友銎痤^,又沖他笑了一下,“我和你道過別了,所以別遺憾了!
千堯還想再說些什么。
可是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小穗子便已經不見了。
“小穗子?小穗子!”千堯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想要伸手拽住什么。
可是面前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明明只是一場夢,可是耳邊卻好似還回蕩著小穗子的話。
“我和你道過別了,所以別遺憾了!
是的,他們道過別了。
想到這兒千堯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他終于哭出來了-
不知為何,自從哭過那一場后,千堯整個人卻反而好了起來。
不僅飯吃得多了些,這日甚至還有心情想要出去轉一圈。
門口依舊有侍衛把守,但卻沒有阻攔。
于是千堯出來得很順利。
他不知道去哪兒?因此只是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轉。
不知是不是快要過年的緣故,宮里處處張燈結彩,看起來熱鬧非凡。
千堯病得太久,已經分不清時間,于是問了一個宮人是不是快要過年才如此隆重?
“過年?還沒有呢,現在才臘月,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
“那怎么這么早就開始準備了?”
“準備?現在可不是為新年做準備!
“那是為什么?”千堯有些奇怪道。
然后就聽宮人回道:“是為了未來的皇后娘娘在準備呢!
“皇后?”千堯聞言不由一愣。
“是啊!睂m人有些奇怪道,“你這公公是哪個宮里的?消息怎么這般不靈通,選秀已經到了最后一步,陛下已經定下了皇后的人選。”
“是嗎?”千堯有些恍惚地問道。
“是啊,估計很快就是立后大典了。”
第38章 一更 逃跑(上)
“立后大典……”
千堯聽到這兒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這才想起已經被他忘了的選秀。
夏天的時候便已經開始采選,如今已經入冬,確實也該定下人選, 看來他病的這些日子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想到這兒, 千堯抬起頭看著眼前望不到頭的宮殿。
很快,這里的宮殿便會被許多人住滿。
千堯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太監,而到時候后宮都是嬪妃,自己估計很難再像今日一樣出來看看。
從那之后, 大概他所有能活動的范圍便只剩下坤元殿。
然后便會和電視中寂寞的深閨女子一樣, 等著岐岸想起他時來看他一眼。
可是若是這樣的話,他和岐岸養的那兩只被關在籠子里的麻雀有什么區別?
當然,也有區別。
麻雀不需要和許多人共同伺候一個男人。
千堯沒有談過戀愛,但從小的生活環境已經潛移默化地給他灌輸了深入骨髓的一夫一妻的概念。
因此千堯坐在御花園的廊下想了半天,還是接受不了未來可能面對的一切。
雖然岐岸目前看樣子已經快把他忘了。
但只要還在這里,說不定岐岸便會有想起自己的一天。
那時他該怎么辦?
想到這兒千堯甚至感覺到自己精神都好了些,這些日子他實在浪費了太多時間,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他必須得為未來做打算。
他的未來不能是那個樣子。
雖然他答應過岐岸會聽話, 會妥協, 可是有些東西不是他逼著自己就可以做到的。
只要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和許多人共侍一夫,千堯便難受得想吐,整個人簡直生不如死。
可是他又能怎么做?
自盡?
千堯原本還擔心連累別人, 可是如今似乎已經沒有人會被他連累了。
但……
這個念頭剛出現千堯腦海中便浮現出了小穗子的話。
“照顧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因此這個念頭幾乎立刻便被他打消了。
是的, 不能這么輕易尋死,他要好好活下去,替小穗子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可是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么呢?
千堯想著抬起頭, 此時正是冬日,百花肅殺,一排排樹上只剩光禿禿的枯枝。
就在這時,千堯的目光突然被一只鳥所吸引。
那是一只麻雀,正在樹枝間蹦來蹦去,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千堯看著那只鳥不由有些發愣,腦海中有什么念頭倏然閃過,只是還沒等他想明白,就見那只麻雀像是受了驚一般突然展翅飛了出去。
千堯的目光不由跟隨著它的身影,然后就見那只麻雀穿過一層又一層的宮墻,越飛越遠,直到變成了一個看不清的黑點,然后徹底消失在了千堯的視野里。
千堯看得有些愣神,即使那只鳥已經徹底看不見卻依舊沒有收回視線,反而繼續抬頭向上看去。
然后……他看見了一望無垠的天。
一個念頭就這么在他腦海中成型,且再也揮之不去。
他為什么不能離開這里?
之前因為在獵場時逃跑的教訓太過慘烈,因此千堯從那之后就沒敢再生出過逃跑的念頭。
可是如今陸硯洲和小穗子都不在了,就算再被抓回來后果也只會由他一個人承擔,沒有人在再會被他牽連。
所以,為什么不試試?
上次逃跑并非千堯所愿,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他自己想要離開。
所以這個念頭一旦生成便格外強烈,千堯根本壓制不住,很快這個念頭便把他的整個人占滿。
到最后千堯的心里幾乎只剩下了這一件事。
他要離開這里,哪怕被抓回來后會被處死,他也要試試。
因為重新有了想做的事,千堯覺得自己整個人幾乎是脫胎換骨一般重新好了起來。
太醫自然發現了他的變化,很是欣慰,不住地勸他保持。
很快,千堯每日喝的藥便從三碗減少到了一碗。
照顧他的兩個小太監自然也發現了他的變化。
雖然千堯一直對他們淡淡的,但從不苛責,也不追究他們偷懶,已經算是難得的好主子,因此兩個小太監也是真心為他感到開心,臉上笑都多了一點。
千堯自然能感覺到他們的變化,但并沒有和他們過多交談。
這是他經歷過小穗子的離開后得來的教訓。
只要沒有那么深的牽絆,分開的時候痛苦才能少一點。
更何況他們知道的越少越好,將來萬一真出了什么事,他們也能不受牽連。
因此千堯每日依舊不怎么說話,只是像從前一樣發呆,然后在心里計劃著怎么才能離開這里?
首先,不能在宮里。
宮里的守衛實在太過森嚴,還有無處不在的寒刃司,而他連幫手都沒有,因此在宮里逃出去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那就只能在宮外。
可是若是在宮外的話,肯定需要岐岸。
岐岸……
他和岐岸已經有大半年沒見。
因此千堯并不清楚他現在對自己的感情。
他身邊有新人了嗎?是否已經把他忘了?千堯并不確定,因此只能試試。
于是,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讓門口的侍衛給莫公公遞了一句話,說他想見岐岸。
千堯還記得他們分開那次岐岸有多生氣,因此對于一次就能被召見并不抱什么希望,可是沒想到侍衛很快便帶回來了消息。
他說:“陛下現在在忙,讓您今晚去寢殿!
“今晚?”千堯沒想到這么順利。
“是啊,公公,您且早做準備!笔绦l隱晦地提示。
千堯自然明白是什么準備。
于是讓兩個小太監去要了些熱水,沐浴完后又換了一身青綠色的太監服。
他知道岐岸喜歡他穿青色。
只是明明是從前的衣服,再穿起來卻大了許多,只能把腰帶又系緊了些許。
準備好后,千堯便向寢殿走去。
剛一到門口就見莫存迎了出來,把他帶了進去。
寢殿和從前并沒有什么變化,其實他并不怎么需要人帶路,但千堯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跟在莫存身后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他前面的莫存突然停下。
千堯也跟著停下腳步,再一抬頭,就看見了不遠處正坐在御案前批折子的岐岸。
這一幕千堯曾看過無數次,實在太過熟悉,因此竟生出了幾分恍惚,就像他們之間并沒有分開過這么長的時間。
因此千堯差點下意識直接走了過去,但剛一動作便回過神來,跪下行了個禮。
“免了!贬兜穆曇糇圆贿h處傳來。
千堯這才重新站起身來。
只是行禮的片刻間,莫存已經帶著寢殿內的宮人走了出去,甚至還帶上了門,因此一時間殿內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太久沒見,兩人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熟稔,像是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一般,只是靜靜地望著彼此。
最后還是岐岸先一步開口打破了這近乎凝滯的局面。
他抬起手指敲了敲桌上的茶盞,“換一盞!
“是。”千堯聞言連忙走過去端起桌上的茶盞,重新換了一杯熱茶過來。
放下后便準備退回去,然而剛一動作手腕便被人扣住。
千堯垂眸,然后就見岐岸正握著他,輕輕地摩挲著他的手腕。
“前些日子聽太醫說你病好了些。”
“回陛下,已經大好了!
“那就好,太醫說你是心病,看來心結已解!
“是。”千堯回道。
“今日來找朕,看來是想通了些!
“是!
岐岸見他如此乖順,終于滿意了些。
手下微微用力,千堯便被他拉到了懷里。
兩人已經許久沒有這么親近過,因此千堯的身體有些不適應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便放松了下來,軟軟地靠在他的懷里。
“又瘦了!贬稉е难,只覺得不堪一握,“定然沒有好好吃飯!
“奴才知錯。”千堯立刻回道。
岐岸并不相信,但也沒有再苛責,只是伸手把他環得更緊,下巴抵著千堯消瘦的肩,半是無奈地在他耳邊說:“你從來都是嘴上知錯!
千堯不敢說話了。
岐岸見狀笑了一下,“算了,知不知錯都好,今后朕日日看著你吃飯,不信不能將你養得胖一點!
千堯聞言轉過頭。
然后就聽岐岸問他,“坤元殿住得慣不慣?”
千堯點了點頭。
“那就好,馬上選秀就結束了,你今后也不方便再常常出來,不過不必擔心,朕日日都會去看你!
“謝陛下!
“今日倒是客氣!
“手怎么這般涼?”岐岸一邊問一邊握住了他的手指。
“大概是方才來的時候吹了些風!
“內務府的那些奴才有沒有克扣你?”
“沒有!
“是嗎?”岐岸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暖。
許久,千堯的手終于被他暖熱了些。
今日的奏折還沒批完,但岐岸已經顧不上,只是抱著懷中的人,一瞬也舍不得放開。
岐岸沒想到他會這么倔,竟然能足足避了他半年。
有許多次岐岸無意經過坤元殿時都想進去看看,但當初是自己先開口讓千堯反省,因此實在拉不下臉。
本以為千堯要這么和他僵一輩子。
好在,小太監主動先放下了身段。
“這些日子可曾想過朕?”岐岸垂眸問道。
千堯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回道:“日日都想!
雖然知道他在撒謊,但岐岸還是被這句話取悅,離他又近了點。
“那為何不來找朕?”
話音剛落,就見懷里的人伸手環住他的脖子,神情委屈了起來,“奴才一直病著,而且怕陛下已經忘了奴才!
“怎么會……”
岐岸說著一點點向下,目光從他的眼睛到鼻梁再到唇瓣。
剛想靠近,卻見千堯向后退了一點。
“陛下,這半年來您身邊有新人嗎?”千堯問道。
岐岸聞言勾了勾唇瓣,扣著他的腰將他拉得更近,讓他不能動彈。
“醋勁還是這么大。”
岐岸說著便對著他的唇瓣吻了下去。
千堯似乎有些抗拒,但他從來都抗拒不過岐岸,很快便被吻到渾身癱軟。
岐岸存了壞心,想讓他多醋一會兒,因此故意吻完才給了他答案,“沒有,只有你。”
可是千堯聽完卻并沒有多高興,垂著頭,有些蔫蔫。
“怎么了?”岐岸看見他這樣便覺得心軟,連忙問道。
然后就見千堯終于抬起頭,眼尾紅得厲害。
“奴才聽說選秀快要結束了,陛下身邊馬上就不只有奴才了!
岐岸雖然還未正式娶親,但他見識過父皇曾經的后宮,因此對于后宮的第一條要求就是不得善妒。
可是不知為何,看到千堯吃醋,他卻只覺得開心。
“醋壇子!贬墩f著低頭吻了吻他的鼻尖,“千堯,怎么這么愛吃醋?”
千堯本就委屈,見他還這么說,更加難受,把頭埋在他的懷里,“陛下別欺負奴才!
“好好好!贬墩f著抬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不欺負你,只要你乖乖的,朕保證即使將來秀女進宮,朕最寵愛的也是你!
岐岸是在認真和他許下無數人都求之不得的恩寵,可是懷里的人卻依舊沒有反應。
還是那個脾氣。
岐岸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將他抱得更緊,一邊輕輕拍著他薄薄的背脊,一邊耐心地哄,“還不是都怪你,誰讓你是男子,你若是能給朕生個孩子,朕何必費選秀這個功夫!
可是懷里的人并不買賬,悶悶道:“陛下騙奴才,哪個男人不想要三宮六院?”
“你可真是大膽……”岐岸聽到這兒,忍不住把他從懷里拉出來,捏了捏他的臉,“竟然敢質疑朕!
“奴才罪該萬死。”千堯立刻說道。
“行了,不許說死!贬墩f著垂眸望向他,目光一瞬不瞬,“剛才的話朕是真心的。”
岐岸說著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腹,像是有些遺憾,“千堯,你為何不是女子?”
千堯看著他抵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覺得有些怪,卻不敢躲,只是撇了撇嘴,覺得他明明就是個死男同還在嘴硬。
于是故意問道:“那奴才若是女子陛下還會如此寵愛奴才嗎?”
岐岸聞言似乎真得思考起了這個問題,突然沉默了下去。
許久,才回道:“會。”
千堯聞言不由一愣,然后就見岐岸又抬手摸上了他的肚子,然后說道:“你若是女子,朕就讓你給朕生許多個孩子,然后立我們的孩子當太子!
千堯因他的話愣怔了一瞬,但很快便逼著自己清醒了過來。
男人的話最不可信,什么生孩子當太子,都是騙人的鬼話。
明明馬上就要立后了,能給他生孩子的是另一個女人,將來也會是他們的孩子成為下一任皇帝。
而他若是不離開,只會成為史書上的一抹艷筆,一個得過寵的男寵而已。
但這些話千堯自然不可能說出來,因此只是很配合地靠在岐岸的懷里,回道:“奴才相信。”
千堯本來以為這個話題到這兒就該結束,可是不知岐岸發什么瘋,突然湊到他的耳邊,咬著他的耳朵道:“給朕生個孩子!
千堯:“……”
他哪里有這個功能。
于是連忙說道:“陛下,別開玩笑了!
“可是朕突然很想要一個和你的孩子怎么辦?”岐岸一邊說,唇瓣一邊下移。
“奴才真的生不了!鼻蛟噲D讓他清醒。
可是面前的男人卻像突然著了魔一般,一邊解他的衣服一邊誘哄著說:“試一試?”
“試一百次也生不出來!鼻蚴掷碇堑靥嵝选
然而沒想到話音剛落就聽岐岸道:“那就試一百次。”
說著便將他抱起,向不遠處的床榻走去-
千堯第二日醒來的時候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散了。
昨日狗皇帝不知發了什么瘋,像是真的想和他造出一個孩子,千堯簡直快被他折騰死。
因此根本沒有力氣起,一直躺到岐岸下朝,才終于能起身。
岐岸對于自己昨晚的“杰作”沒有一點愧疚之意,甚至看起來心情頗好,難得沒有立刻處理政事,而是親自幫千堯穿衣,洗漱,甚至連飯都是親手一口口喂下去。
千堯這些日子胃口好了些,因此兩人也沒有就吃飯問題再產生什么分歧。
吃完飯后,岐岸又看著他喝了藥這才讓人送他回去。
千堯來的時候是步行,但走的時候乘坐的是轎輦。
寢殿與坤元殿并不遠,再加上以他的身份還夠不上坐轎輦,因此千堯連忙推拒,但卻拗不過岐岸,最后只能坐著轎子回去。
好在如今是冬日,坐的是軟轎,周圍的人看不見里面,千堯才不至于一路擋著臉。
因為不遠,所以千堯很快便到了。
剛一下轎,千堯便感覺到了些不對勁,坤元殿還是那個坤元殿,可是不知為何,千堯卻還是覺得有什么變了。
果然,下一秒,宮門便被人從內打開。
千堯這才發現,原本冷冷清清的坤元殿此時此刻竟然跪滿了人,原來伺候他的兩個小太監跪在最前面。
“主子!
兩個小太監見他回來了,連忙迎了過來。
“這是怎么回事?”
千堯看著宮內突然多出的這么多人問道。
然后就聽兩個小太監你一語我一言地開始回稟。
“昨日陛下下令,令內務府新撥十二個太監,八個宮女過來伺候您!
“這可是皇貴妃的待遇!
“除此之外,還送來了不少東西!
“那賞賜從昨晚到現在就沒斷。”
千堯聞言抬步向殿內走去。
果然,粗粗一看便知屋里多了不少的東西,有些已經放不下,擺在了地上,簡直快沒有下腳的地。
而且和他離開時不同,現在坤元殿簡直溫暖如春,和屋外的溫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千堯剛想讓他們把這屋里的賞賜收拾收拾,就聽屋外又是一陣動靜。
千堯抬步走了出去,然后就見一個身著品級太監服的中年太監走了過來,向他行了個禮。
“主子!蹦枪,“奴才是內務府新的總管太監,這是陛下剛賞賜下來的東西,奴才給您送過來。”
千堯被他這恭敬的態度弄得有些不適應,但還是努力保持鎮定,問道:“新總管?原來的呢?”
“已經被陛下革職!
革職的原因他沒說,但千堯能明白大概率是因為自己。
所以這位新總管才這么著急過來表忠心。
思及此千堯的腦海中不知為何突然浮現出岐岸的話,“內務府的那些奴才有沒有克扣你?”
身上莫名生出一絲涼意。
所以岐岸其實什么都知道,但卻沒有管,只是在逼著自己低頭,而現在的一切都是他終于聽話的獎勵。
“主子,您看這坤元殿還缺什么?奴才立刻就去給您取。”新總管的話打斷了千堯的思緒。
千堯被他一口一個主子叫得有些實在不適應,于是道:“不需要了,還有別這么叫我!
“這……”新總管聞言瞬間為難道,“您就別為難奴才了,這可是陛下吩咐的!
“陛下?”
“是,陛下說了,您今后就是這坤元殿的主子,我們都得這么叫您!
千堯聞言便知道拒絕不了,只能沉默了下去。
然而新總管還在喋喋不休地拍著馬屁,“主子,如今后宮誰人不知您的恩寵,這聲主子您實在當之無愧。”
千堯聽得尷尬得不行,畢竟身為男子雌伏于另一個男子身下已有些難以啟齒,如今還人盡皆知。
因此千堯連忙想讓他住嘴,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新總管繼續道:“更何況陛下連這坤元殿都給了您,誰不知您才是這無冕之主!
“什么意思?”千堯有些不明所以。
然后就聽新總管繼續道:“乾為天,坤為地,乾明殿和坤元殿分別為帝后所主,這陛下之意……”
新總管說到這兒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畢竟將來這宮里還有位皇后,因此他也不敢吹捧一邊太過,因此連忙收了聲。
但千堯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里原本應該是皇后的居所,卻給了他一個太監住。
千堯明白岐岸大概是想讓他相信,即使將來嬪妃入宮,他也會是最受寵的那一個。
可千堯實在感覺不到受寵若驚,只覺得怪異。
新總管見千堯的表情不對,立刻轉移了話題,讓人把岐岸賞賜的東西抬進去,然后便退了出去。
千堯原本想要讓宮人把這些賞賜收起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的逃跑計劃,于是決定自己先大概過一遍。
把所有的金銀以及沒有登記在冊,方便出手的東西都收到了一起。
因為東西太多,所以千堯一直看到傍晚也沒看完一遍。
還沒等他整理完,就見有人進來通傳,“陛下來了。”
千堯聞言嚇了一跳,連忙把自己整理好的東西收了起來,然后匆匆迎了出去。
剛一出門,就撞見了正要進來的岐岸。
“陛下!鼻蜻B忙行了個禮。
岐岸看他匆匆忙忙的模樣,有些奇怪地把他扶起,“忙什么呢?都不知道出來接駕,真是沒規矩!
雖然岐岸這樣說,但千堯知道他沒有生氣,因此撒了個嬌試圖蒙混過去。
“還不是因為陛下給了太多賞賜,奴才正在收拾,但怎么也收拾不完。”
“不是給你撥了那么多宮人,怎么不知道用?還親自收拾!
岐岸說著伸手替他擦了擦汗,“快進來,別吹了風再生病!
“是。”千堯說著和他一起進了殿內。
岐岸看著殿內的東西,沖莫存使了個眼色,莫存立刻叫了幾個宮人讓把這些全部抬到庫房里。
“從今以后你就是主子,不必事必躬親!贬墩f著拉著他的手坐下。
千堯連忙點了點頭,嘴甜道:“還不是因為這些是陛下賞的,奴才怕他們笨手笨腳地碰壞!
“這么喜歡?”岐岸聞言果然笑了一下。
“自然,奴才不敢騙您!
“那今后朕日日都賞你!
“不必,其實陛下多陪陪奴才就好,奴才不敢貪心!鼻虻。
岐岸對這話看起來很是受用,立刻回了句,“好!
岐岸說到做到,幾乎每日都來坤元殿。
到了后來,千堯這里甚至都備了一張御案,奏折會直接送到這里。
因此雖然千堯不住在寢殿,但和從前似乎也沒太大區別,日日都和岐岸在一起。
岐岸的偏寵實在太明顯,所以千堯不必出門都知道外面怎么議論自己,因此更加不愛出去。
岐岸也縱著他,每次都是主動來他這里。
因為每日都和岐岸在一起,時間似乎都快了些許。
很快,最后一個月也過完,新年將至。
無論古今,新年都是大日子。
因此宮中早早就忙碌了起來,千堯想起之前宮女的話,于是問道:“陛下,是不是過完年您就要立后了?”
岐岸一聽便知道他這是又吃醋了,于是放下手中的朱筆,把他拉到懷里,吻了吻他的脖頸。
“還早,立后是大事,會單獨準備,前前后后得好幾個月,立后結束秀女才會進宮,所以還有一段時間。”
“這樣啊。”
“不開心?”岐岸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立刻問道。
“沒有。”千堯立刻搖頭。
雖然千堯否認,但岐岸怎么會看不出,自從冷了他半年后,千堯現在乖得厲害,因此岐岸反而不忍心。
于是把他抱得更緊,安撫道:“她們入宮之前,朕都只屬于你。”
“奴才知道!
岐岸說完見他神色還是淡淡的,于是繼續哄道:“朕記得你生辰快到了!
千堯聞言身體不由僵了一瞬,“是!
“想要什么生辰禮物?只要朕能給,都給你!
生辰禮物千堯自然是想好了的,他原本想借著生辰的時候再提出,沒想到岐岸竟然會主動問。
怕岐岸看出什么,因此千堯并沒有急著說,而是抱著他的脖子假裝思索了片刻,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奴才想提三個請求。”
岐岸聞言笑了一下,“還挺貪心,說吧!
“那奴才說了!
“嗯。”
“第一個是可不可以把小麥子調到奴才身邊!
位份不同身邊的伺候人數也不同,千堯身邊的宮人已經滿了,因此再加上小麥子肯定超標。
不過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岐岸沒怎么猶豫便同意,“可以!
“第二個是陛下可不可以再帶奴才出一次宮?就像上次一樣,奴才一直很懷念。”
岐岸聞言也不由想起上次出宮時的情形,眼中的神色瞬間柔軟了些許。
“可以,第三個請求呢?”岐岸問道。
“陛下帶奴才出宮的時候,奴才想帶上小麥子!
第39章 二更 逃跑(中)
“帶上他?”
岐岸聽到這個要求不免有些奇怪, 但畢竟不是什么為難的事,因此自然沒有什么異議。
“可以!
“多謝陛下。”千堯聞言立刻回道。
“只要這三個嗎請求嗎?”岐岸本以為千堯會提一些讓他為難的事,可是沒想到一個都沒有, 因此主動問道。
“沒有, 陛下能答應奴才這些,奴才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千堯十分乖巧道。
“好!贬堵勓砸矝]有再繼續問下去。
只是暗暗思忖起自己該送他個什么禮物?畢竟這三個請求在岐岸看來實在不算什么,根本顯示不出他的心意。
千堯知道岐岸敏銳,見他突然沉默了下去, 生怕他發現什么, 于是主動在他懷里蹭了蹭,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在想什么?”
岐岸自然不可能告訴他自己正在想送他什么禮物,因此只是回道:“沒什么!
千堯明顯不信,但也明白岐岸不想讓他知道的事絕對問不出來,因此也沒再繼續問下去。
而是主動仰頭吻住了他,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果然,岐岸很快便沒工夫再想別的了,扣住他的頭回吻住了他。
唇齒交纏間,岐岸忍不住垂眸望著面前的人。
自從冷了他半年后, 千堯便仿佛變了一個人, 乖順主動到不可思議,比起從前,確實多了幾分身為男寵的自覺, 但不知為何,岐岸心中一時間卻有些分不清自己對此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岐岸的目光實在太過熾熱, 因此千堯很快也睜開了眼睛,然后見岐岸正望著自己。
千堯見狀,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了唇瓣向后退去。
“陛下怎么這么看著奴才?”千堯問道。
“只是突然有些好奇!贬兑贿呎f, 一邊用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脖頸。
岐岸的手指帶著一層薄薄的繭,因此被他撫過的那片不受控制地泛起輕微的癢意。
千堯被癢得下意識動了一下,但卻沒有躲,反而側過頭,把臉貼在了他的手心,然后輕輕蹭了蹭,“陛下好奇什么?”
岐岸見狀,手中的動作不由一停,眸色瞬間深了下去,一瞬不瞬地望著面前的千堯,像是野獸看到了合心意的獵物,恨不得把他連骨一起吞下去。
真是……
桌上的奏折還沒有批完,可是岐岸卻已經忍不住情動。
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事,但自從他幾乎搬進坤元殿后卻已經不是第一次。
從前岐岸對于史書上那些因貪圖美色而誤國的君主總是持以不解。
身為天下之主,怎可因美人而耽誤國事?
可是如今看到千堯卻似乎明白了原因。
畢竟誰能看著心愛之人如此而能無動于衷。
只是一瞬,岐岸多年來引以為傲的理智便忍不住土崩瓦解。
他再也控制不住,按著千堯吻了過去。
這個吻又兇又狠,簡直像是恨不得把千堯吃下去。
因此千堯很快便喘不過氣,想要推開他,卻反而被吻得更狠,口中的呼吸被盡數掠奪,岐岸簡直像是在攻城略地,千堯根本抵御不住他的侵襲,很快便丟盔棄甲,一敗涂地。
就在他眼淚都快被吻出來時,岐岸終于放過了他。
但只放開了唇瓣,身體卻被他摟得更緊。
岐岸簡直像是一只沒有馴化的野獸,一邊給他時間換氣,一邊卻還是忍不住一般輕咬著他的唇瓣。
千堯被他欺負到雙眼通紅,實在忍不住,一口反咬了回去,因為剛才被咬了太多口,所以氣到完全沒收力,一口下去立刻嘗到了血腥氣。
岐岸感覺到了疼,這才退開。
千堯這才意識到咬重了,抬眸看去,然后就見岐岸的唇角被他咬破了一塊,正在往外緩緩滲著血。
千堯見狀嚇了一跳,生怕他會生氣,然而沒想到面前的人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一下。
千堯被他笑得更加心驚,畢竟狗皇帝一向睚眥必報。
果然,岐岸很快就用別的方式“報復”了回來。
沒一會兒,千堯的身上便幾乎沒了一處好地。
到了最后,他幾乎快累暈過去之際,岐岸終于回答了他的問題。
“朕只是在好奇,怎么能有人……這么合朕的心意!-
千堯第二日起得很晚。
他醒來的時候身旁已經空了,千堯對此并不意外,只是再次感慨岐岸那異于常人的身體素質和精力。
昨晚千堯幾乎快被他折騰到暈過去。
半夜口渴醒來,竟發現岐岸正坐在不遠處批折子。
岐岸實在太了解他,因此千堯還沒開口,他便端了一盞茶過來喂他喝了下去。
千堯原本還想關心一下他,但實在太累,剛一喝完茶便重新睡了過去。
因此千堯根本不知道他昨晚到底什么時候睡的,又或者他昨晚真的睡了嗎?
還沒等他想明白,千堯就聽見身旁傳來了一道聲音,“哥哥。”
千堯轉過頭,然后就見小麥子不知何時站在這里。
“小麥子,你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千堯驚喜道。
“是陛下的意思,今日一早便有人帶我過來了!毙←溩幼叩剿磉叺。
千堯見狀,立刻讓周圍的宮人都出去。
待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這才拉著他坐下。
“你真的想好了?”雖然小麥子已經和他保證了無數次,但千堯還是有些不放心,畢竟自己要做的可是會掉腦袋的事,他也實在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
因此千堯一開始并沒有想帶著小麥子,只是想在臨走前給他送些銀子,即使將來自己走后,他在宮里的日子也能好過一點。
千堯原本是想送金子的,但這實在太扎眼,因此思來想去,最后還是只拿了一大包銀子。
小麥子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因此看見他后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般撲過來抱住了他。
千堯被他撞得向后退了一步,剛想笑他這是怎么了?就感覺到胸前的衣襟濕了。
千堯愣了一下,抬手抱住了他,“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沒有。”小麥子聞言立刻搖了搖頭,一邊抬手擦眼淚一邊道,“哥哥,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怎么會呢!鼻蛘f著連忙安撫道。
然而小麥子聽了這話卻反而哭得更加厲害,他一直是個內斂的性子,從前被欺負成那樣都沒在千堯面前掉過眼淚,沒想到現在卻會為自己哭得這么狠。
“宮里人都說你被關在了……坤元殿,我擔心你……去了好多次,但侍衛都不讓我進去……他們還說你生了病,我真的很擔心你。”
小麥子越說哭得越厲害,怎么也停不下來,整個人到最后已經有些脫水。
千堯被他嚇得不行,連忙給他喂了不少水,又抱在懷里哄了許久才終于停了下來。
只是哭得太狠,嗓子啞了,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哥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是我不好,害你擔心了!鼻蛴行⿷z惜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麥子聞言連忙搖了搖頭,“是我不好……連累了你……而且什么都幫不了你。”
“好了,不說這些!
千堯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袋銀子悄悄遞給他,“這個你仔細收著,不要被別人看見!
小麥子自然知道這是什么,整個人有些茫然,“哥哥,為什么……給我這個?”
“不為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千堯說著又陪了他一會兒便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還沒走幾步,身后的人卻突然追上來拽住了他。
千堯轉過身,然后就見小麥子拽著他的胳膊,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哥哥,你要走了是不是?”
千堯總覺得小麥子像一只笨笨的小土狗,但今日才發現,他一點都不笨。
小麥子見他沒有說話便明白自己猜對了,于是將他的衣袖攥得更緊,像是生怕下一秒他就不見了。
“哥哥,帶上我好不好?無論去哪里,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千堯自然是拒絕的,畢竟他自己都不能確保這件事一定能成功,只是試一試,而且以岐岸的脾氣被發現后怎么可能會有好下場,因此千堯一點都不想把他牽扯進去。
可是無論他怎么拒絕,小麥子都只是一言不發地拽著他的袖子,然后眼巴巴地望著他,怎么也不肯松手。
“這真的不是兒戲,萬一失敗,可是會牽連到……”
千堯本想說牽連到你的家人,但話還沒說完便想起小麥子已經沒有家人了,因此只能話鋒一轉,太監逃跑杖責六十,你這身子骨可受不住!
“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即使被打死我也愿意!
千堯被他磨到沒辦法,只好先暫時妥協了一半。
“你再好好想三日,三日后再給我答復。”
千堯希望他只是一時頭腦發熱,因此給了他足夠的思考時間。
可三日后小麥子還是給出了相同的答案。
千堯沒想到他這么堅決,只能同意。
至于第一步,自然是把小麥子調到他身邊。
這個問題不難,岐岸果然很容易便答應了他的請求,把小麥子調了過來。
至于第二步,就是千堯的生辰。
千堯出生的日子很巧妙,他生在上元節。
無論是從古至今,上元節都是極重要的節日,因此千堯特意打聽過這里的上元節怎么過?
然后得知從高祖起便有規定,每逢春節,元宵,中秋等重要節日,都會暫停宵禁,放假三到五日,不僅如此,為了方便百姓游玩,鄢都還會在假期日時全天開放城門,更重要的是,現在對于百姓的把控并沒有明清時嚴格,還未出現路引。
因此每到這幾日,鄢都境內游人如織。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這也是女子難得可以出門的日子,所以男女也會在這幾日出門相看,人也就更多了起來。
人多便會有混亂,千堯說不定便能找到逃跑的機會。
千堯自從穿過來后便沒有出去過,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也不可能去找岐岸要城防圖,因此只能假意和出過宮的宮人聊天,拼湊出了一張簡易的鄢都地圖。
因為拼湊出來的地圖實在太過簡陋,加上千堯只出去過一次,因此記太多反而繁雜,所以千堯干脆只記了其中一條直接到城門口的路。
其實只是這樣也不容易找,所以千堯把這條路拆分成了幾個關鍵的地點,只牢牢記住這幾個地點就行。
織金河,南樓,福源齋,云閣,青衣巷,步連街,城門口。
剩下的便是備了兩套衣服,因為不一定有地方換,所以千堯打算把其中一件直接穿在里面,到時候換的時候直接脫掉。
再然后便是裝錢,很多很多的錢。
岐岸給他的賞賜足夠多,雖然大多都是器物,但也有不少的錢,這些足夠開展他的計劃,以及讓他支撐很長一段時間。
千堯的計劃很簡陋,但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所有。
畢竟他被關在皇宮里太久,完全失去了和外界的聯系,而且這次除了小麥子外也不會再有人幫他,因此千堯并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還是決定試一試。
即使被抓回來后會被殺掉,他也想試一次。
唯一擔心的就是小麥子,他真的很害怕連累小麥子。
但小麥子卻很堅持,拽著他道:“哥哥,即使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別再丟下我了。”
千堯聞言捏了捏他的臉,“說些吉利話!
“我們一定能跑出去!毙←溩恿⒖膛浜系。
“嗯。”千堯也點了點頭,“我們一定能跑出去。”
時間很快便到了過年,元宵節也將近。
這些日子對于尋常百姓來說是合家歡慶,難得可以放松休息的日子,但對于岐岸來說,卻反而更加忙碌。
尤其是過年那天,剛過丑時岐岸便要起床,到各廟宇燒香行禮,祭祀祖宗神明。
祭拜完后便是接見來拜年的群臣,并嘉獎有功之臣。
幾日下來,饒是岐岸這樣身體素質強悍的人也有些吃不消,面上是明顯的疲憊。
而元宵那日,這樣的繁文縟節還要再來一遍。
因此千堯很擔心岐岸會因為太累而換一個帶自己出去的日子。
好在并沒有,剛一入夜,岐岸便著人送來了衣服,示意他換上。
千堯本來還擔心自己穿兩套衣服會顯得臃腫,好在他這半年來瘦得厲害,因此什么也看不出來。
換好衣服后千堯便和小麥子一起走了出去。
岐岸已經在馬車上等著他。
千堯剛一上去,就見岐岸沖他伸出手,千堯連忙走過去把手遞給他,然后主動坐在了他的懷里。
岐岸明顯很吃這一套,卻還是故意問道:“怎么這么黏人?”
千堯故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湊過去問他,“陛下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不是上元節嗎?”
“是,今日除了吃元宵,還會賞花燈,逛花市,許多年輕男女都會在今日出門相看定情,所以……”
“所以什么?”岐岸問道。
“所以今日也算是我們約會的日子!
“約會?”
千堯不知道現在有沒有約會一詞,見岐岸的語氣中帶了疑惑,連忙解釋道:“就是男女相約,共度佳節,我們那兒是這個意思!
“原來如此。”岐岸似乎很喜歡這個解釋,重復了好幾次。
“好,那今日就是我們約會的日子!
千堯見他接受了,這才繼續說道:“那陛下一會兒能不能讓跟著我們的人離遠一些?”
“為何?”岐岸問道。
“既然是約會,自然是兩個人,周圍那么多人跟著,奴才會不好意思。”
岐岸從小被人前呼后擁慣了,并不是很理解,但今日是千堯生辰,因此決定還是縱著他些,“好,朕身邊只留兩個侍衛,其他的讓他們跟遠些!
千堯知道面前的人是皇帝,安危高于一切,因此也不指望他能全部答應,如此已經很好了,再說下去肯定會引起懷疑,因此連忙應道:“謝陛下!
上次他們一直到了織金河才下了馬車。
可是今日卻不行,剛出宮門沒多久便被堵住。
千堯掀開車簾,然后第一次看見了如此繁盛的鄢都。
高樓鱗次櫛比,戶戶掛著彩燈,將整個鄢都照得猶如白晝,燈火通明,街道兩旁店家無一閉鋪,叫賣嬉戲此起彼伏,人們皆穿著新衣,提著花燈,流水一般穿行其中。頭頂煙花爆竹之聲不斷,不時吸引人駐足。
岐岸和千堯下了馬車,剛走沒多久就見不遠處人們圍作一團,不時傳來驚呼,因為人群太密,所以千堯并沒有第一時間看清里面是什么,直到看到空中鐵花飛舞,才明白這是在打鐵花。
千堯剛想擠過去看,就見另一邊傳來一陣喜慶的樂聲。
千堯轉過頭,然后就見一隊人吹吹打打地邊走邊表演,是有人在踩高蹺和耍龍燈。
千堯還是第一次看到耍龍燈,剛想觀看,目光就又被織金河上駛過的一艘接一艘的游船所吸引。
那些船只裝飾奢華,明顯皆是達官顯貴,船身隔以明紗,窺不見全貌,但卻能看見里面觥籌交錯,以及美人起舞的倩影。
這樣奢華的船只自然吸引了無數男女在河邊觀看,一些人一邊看一邊在水中放下一盞盞許愿用的荷燈。
除此之外,還有人在放起長明燈,一盞盞長明燈升至空中,和著漫天的煙火,美不勝收。
千堯像是完全沉浸在了面前的盛世景象中,走到哪里都要好奇。
不僅連猜了好幾個燈謎,還跟著買了一盞花燈。
岐岸都由著他,只是一路緊緊握著他的手,周圍的人實在太多,太容易走散。
不過千堯一路都很乖,因此岐岸也沒什么不放心。
經過一個賣面具的攤位前,千堯看著攤位上的面具,瞬間挪不動步子。
攤主見狀,立刻道:“小公子,要不要來一個面具?這可是今年最時興的,已經賣出去許多個了。”
岐岸抬頭向周圍看去,周圍確實有人戴著。
岐岸見千堯喜歡,于是道:“那就挑一個!
“好!鼻蚵勓蕴袅艘粋兔子模樣的面具戴上,然后轉頭問岐岸,“好不好看?”
岐岸示意身后跟著的人付了錢,然后說了句,“好看!
千堯聞言明顯開心了起來,牽著他的手繼續向前。
剛走沒幾步千堯便看到不遠處火光沖天,圍了一群人,驚呼聲不時傳來。
千堯見狀有些好奇,拉著岐岸走了過去想看看是什么,但那里的人實在太多,簡直擠得水泄不通。
岐岸自然不可能和這些人擠,因此拉住了千堯。
千堯見狀立刻摘了面具眼巴巴地看著他,求道:“奴……我只看一眼,我保證。”
這里人實在太多,加上里面還有火光,看起來便十分危險,因此岐岸不想應允,但架不住千堯的哀求,最終還是點頭答應。
“你去,朕……我在這里看著你,快些出來。”
“是!鼻蛄⒖虘。
他剛一說完,一直跟在千堯身旁的小麥子突然“哎呦”一聲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千堯聞聲看了過去。
然后就見小麥子臉色難看道:“哥哥,肚子疼,想去茅房!
千堯聞言看了一眼岐岸。
岐岸則連頭都沒有回便擺了擺手。
小麥子得了應允,這才匆匆向遠處跑去。
千堯則試圖鉆到前面,看看這到底是什么表演。
雖然面前人擠人,但千堯人瘦,還是很快擠到了人前。
然后發現原來里面在進行噴火表演。
千堯在現代的時候看過噴火的視頻,也明白其原理,可是現場看到時還是忍不住得震撼。
面前的火仿佛有了生命,在表演者的面前幻化成形。
既可綿延不斷數尺,猶如一條神龍擺尾的火龍,又可如一把長扇,覆蓋周圍的半徑。
因為視覺效果極佳,所以每一次都會引起周圍如雷一般的鼓掌叫好聲。
正看到精彩處,無數散碎銀子和銅板突然從天而降。
眾人不由一驚,目光紛紛被吸引了過去。
然后就見一個男子正提著一個錢袋子在撒錢,一邊撒一邊喊道:
迎春接福,上元大吉。
福享新春,吉慶有余。
眾人見狀一時間也顧不得看噴火,紛紛撿起錢來,甚至不遠處的人見狀也跑了過來。
原本噴火的人和大家隔著一段距離,怕燙傷人群,如今大家跑來跑去,也不敢再噴,連忙想要停下。
但周圍的人紛紛擁擠推搡,手中的火棍就這么掉了下去。
落下時不小心點燃了一個人手中的燈籠。
燈籠易燃,幾乎立刻便燒了起來,這里的人實在太密,因此有幾個人不小心碰到,身上的衣服也燒了起來。
大家見狀紛紛驚叫起來。
岐岸身邊的侍衛見狀第一時間擋在了岐岸的身前。
岐岸立刻便做出反應,“去把撒錢的那個人抓住,然后去最近的巡邏點找人過來維持秩序,再去通知望火樓,叫人過來滅火!
“是。”身旁的侍衛紛紛領命,除了固定保護他的,其余立刻四散開來。
那個撒錢的人很快便被扭著胳膊抓了過來。
“當街鬧事,送去官府。”岐岸皺眉道。
那人一聽立刻慌了,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面前的人滿身的貴氣根本藏不住,身邊還有這樣的高手,因此立刻慫了,連忙求饒道:“小人不是鬧事啊,今日上元夜,小人撒錢只是想討個好彩頭啊。”
岐岸看著面前已經亂成一鍋粥的人群,懶得再聽他狡辯,直接吩咐道:“送到衙門,吩咐重責。”
那人聽到這兒也明白了這人身份絕對不一般,再不敢繼續狡辯,立刻大聲喊冤,“爺,這位爺,真的不關小人的事!是剛才有個小孩兒給了我一錠金子和這袋碎銀銅錢讓我在這兒片撒的,還讓我邊撒邊說幾句吉祥話。”
岐岸聞言愣了一下。
隨意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轉頭人群中看去。
果然,哪里還有千堯的蹤影。
第40章 笑話 逃跑(下)
“織金河, 南樓,福源齋,云閣, 青衣巷, 步連街,城門!
千堯拼命向前跑,一邊在心中不斷重復。
路上的人實在太多,因此前進得很艱難, 時不時就會撞到人, 引來不滿的叫罵,但千堯已經顧不上,只是繼續向前。
今日他特意拉著岐岸按照這個路線來走,所以從岐岸身邊跑開時距離城門口的路只剩下了一半。
因為一切太過隨機,所以千堯并沒有和小麥子定下具體的會面地點。
而是見機行事,無論他們在哪里分開,都在分開時的下一個地點見面。
剛才噴火表演的旁邊就是福源齋,所以他們見面的地點就在云閣。
聽宮里的人說,云閣是鄢都最大的綢緞莊, 以布料輕盈, 綿軟如云而聞名,深受鄢都達官貴人所喜,且只為上流社會所供應。
所以修建得極為氣派, 據宮人說,即使從未去過的人, 也能一眼從眾多建筑中認出來。
因此千堯一開始很慶幸他和小麥子會面的地點在這兒。
可是不知是不是他跑錯了方向?明明已經按照剛才路人所指,卻還是沒有看見云閣的蹤影。
千堯突然有些著急。
畢竟他們的方法只能制造一時的混亂,以岐岸的敏銳, 定然很快便能發現他已逃跑,岐岸身邊侍衛無數,且都是萬里挑一的高手,追捕千堯和小麥子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太監實在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因此千堯只能寄希望于今日街上這樣多的人可以拖住他們一點。
若是能有什么混亂就更好了。
不知是不是哪位神仙聽見了他的祈禱,千堯還沒跑多久,就聽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千堯循聲望去,然后看見了兩隊拿著麻搭,火叉,水囊,唧筒的潛火兵正在向他來時的方向跑。
最前面的士兵一邊疾馳一邊分開人群,“望火樓救火,所有人退避!”
人群見狀紛紛讓開道路。
著火了?千堯有些驚訝,但已經顧不上,繼續向云閣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他終于看到了路人所說的靈仙橋。
這是一座石拱橋,連接著織金河兩岸,據說只要在這橋上掛上同心結,便能得到姻緣,因此這里是男女祈求姻緣的圣地。
今日更是如此,橋下織金河緩緩流過,映著頭頂的煙火和長明燈,像是落了滿河的繁星,而靈仙橋上,幾乎站滿了正在掛同心結的年輕男女。
千堯自然沒有心思關注這些,整個人的注意力都被靈仙橋對面的云閣所吸引。
確實如宮人所說,即使從沒有去過,也能一眼從所有的建筑中認出云閣。
畢竟它實在是太顯眼了。
云閣上下足有三層,整座建筑以紅木建成,飛檐處掛著燈籠,處處燈火通明。
門前停著一排排的馬車,來往進出皆是蒙著面紗的貴女。
千堯已經累極,但見狀還是一步步不停地跑了過去。
剛跑到門口就看見了已經等著他的小麥子。
“哥哥!”小麥子一看見他,整個人這才放松了下來,滿目的劫后余生,“你終于來了!
千堯已經顧不上和他說話,拉著他便到了一邊的僻靜處,然后脫下自己的衣服扔進了草叢里。
“哥哥,我們接來下去青衣巷嗎?”小麥子問道。
“嗯!
千堯說著看了一眼旁邊的馬車。
有一瞬間他動了雇一輛馬車的念頭,但看著周圍人擠人的場景,很快便反應過來這條路行不通。
人太多了,馬車只會更慢,而且目標也大,更容易被發現。
因此千堯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對著小麥子問道:“你打聽青衣巷在哪兒了嗎?”
“你來之前我就已經打聽好了,跟我走。”小麥子說著便拉著他向前跑去。
小麥子的方向感極強,千堯一路上只覺得七拐八繞,可是他竟然沒有迷路,很快便帶他來到了青衣巷。
到了此處,離城門口已經不算太遠,因此人也少了許多。
街道上因為沒有了方才那樣擁擠的人群,顯得寬敞了許多,其間也能不時看見馬車穿過。
千堯已經跑不動了,因此剛從青衣巷出來便雇了一輛馬車。
說是馬車其實并不對,只是由馬拉著,后面是一輛鋪著干草的板車。
車夫是個中年人,正要出城去拉貨。
一開始他還不愿意拉,直到千堯掏出一錠銀子,車夫這才同意。
因為千堯給的錢實在太多,車夫一路上很是好奇。
“兩位小公子出城做什么?”
“有事!
千堯一邊回答一邊向后看,根本沒心思和他嘮嗑,只是不斷催促,“還能再快點嗎?”
“自然能!避嚪蛘f著立刻狠狠牽了一下手中的韁繩,前面的馬果然跑得又快了些。
千堯明白現在已經比他們自己跑快了許多,但還是忍不住心焦,恨不得下一秒就趕緊出城。
車夫自然看出了他的著急,連忙說道:“兩位小公子別著急,出了這步連巷就到城門口了,這條路我日日走,熟悉得很,走的都是最近的路,不過你們為什么這么著急?”
“家里有人生病,急著去見最后一面!
千堯見車夫似乎起了疑心,連忙想了個解釋。
車夫一聽,瞬間明白了他們的著急,這次不必千堯吩咐便自己扯動韁繩,讓馬跑得更快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們這么著急。”車夫似乎想起了什么傷心事,臉上閃過一絲難過,“我年輕的時候在外面闖蕩,后來突然收到家中書信,說老爹病重,也是一路緊趕慢趕,但最后還是沒有見到他最后一面,所以我從那之后就留在家了,以趕車為生,雖然賺得少了些,但至少日日都能陪在家人身邊!
車夫說得頗為感慨,重重嘆了口氣,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問道:“對了,你們家是誰病重了?”
千堯被問得一哽。
原身的家人都已經死完了,自己的家人又都不在這里,自然沒有什么病重的家人,唯一和他有關系的似乎只剩下了狗皇帝。
因此沉默了片刻,這才回了句,“哥哥!
“。俊避嚪蛞宦牳芋@訝,本以為病重的肯定是家里的老人,沒想到竟會是哥哥,而且看千堯年紀這么小,哥哥的歲數應該也不會太大,因此連寬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甚至不敢再問下去,只是默默地把馬車趕得更快了些。
千堯見他終于不問了,不由松了口氣。
直到離城門口還剩百米,車夫才終于再次開了口,“看,前面就是城門口,我們要出城了。”
千堯聞言立刻坐直了身體,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了些許,“終于到了!
然而下一秒,就聽身后突然聽見快馬疾馳的聲音。
千堯連忙轉過頭,然后就見離他們百米處,有一士兵騎著一匹紅鬃烈馬,邊騎邊高聲喊道:“陛下口諭,關閉城門,禁止出入,關閉城門,禁止出入!
車夫自然也聽到了身后士兵的叫喊,不免有些奇怪,“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關城門了?上元節的時候不是不關城門嗎?”
說話間他們身后騎馬的士兵已經越過了他們。
千堯見狀臉色瞬間白了下來,“城門徹底關閉要多久?”
“很快,不過今日城門口那么多人,估計沒那么容易,至少得先把人群疏散吧。”
果然,不遠處城門口來往的百姓聽見突然要關城門,瞬間亂了起來,紛紛加快腳步進出。
“停車!
“什么?”車夫有些沒聽見。
“麻煩你停車,我們就在這兒下!
車夫聞言有些不解,但還是按照要求停下了馬車,車都還沒停穩,就見車上的兩人已經跳下馬車向前跑去。
他們剛跑到城門口,就見守城的軍官已經下來接旨。
隨即,立刻吩咐周圍的士兵開始疏散人群。
城門口急著出去的百姓一聽瞬間急了,都想在最后一刻出去,因此立刻亂成了一團,紛紛拼命向外跑去。
“回去!都回去!都回去!”
身后的士兵豎起長矛試圖用身體堵住哄鬧的人群,開始關閉城門。
而千堯拉著小麥子,在最后一刻跑了出去。
城門關閉-
岐岸登上城樓,看到了擁堵在城門口的百姓。
城樓下的百姓不知發生了何事,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想要上前拍城門,但城門口有士兵戍守,他們根本無法靠近。
鄢都的府尹穿著官服,匆匆跑上城樓。
從春節起他便心驚膽戰,畢竟鄢都這幾日游人如織,他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今日上元節更是懸了一日的心,提前便叮囑過各級官府,加派巡邏,萬萬不能出事。
可是沒想到還是出了事,有人在福源齋外當街鬧事,還弄出了火情,本來沒有人受傷才放心了些,但他沒想到會剛好碰到陛下出巡,還正好撞見了一切。
姜府尹聽到這兒時只覺得眼前一黑,剛想過來認罪,就聽陛下吩咐,立刻關閉城門。
姜府尹雖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派人去傳達陛下口諭。
自己則迅速跑過來認罪。
“臣姜引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姜引說著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
本以為陛下應當會大發雷霆,然而他卻好像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只是靜靜望著城外。
姜引不解,也不敢問,只能繼續跪著。
直到一道極輕的腳步聲自他身后響起,姜引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個身著黑衣的人已經行至陛下身前。
那是……寒刃司的服飾。
“陛下,有人在云閣外發現了這件衣服!
“云閣?”姜引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只能隱隱感覺到陛下似乎在找什么人。
果然,下一秒就見不遠處的陛下從寒刃司首領的手中接過了衣服,然后手指一點點收緊。
“云閣?”年輕的帝王終于有了聲音,然后像是在思索著什么一般,緩緩報出了一系列的地名,“福源齋,云閣,青衣巷,步連街,城門!
姜引不明白陛下的話是什么意思,只能感覺到聽到陛下念到最后,聲音一下子冷了下去。
“晚了!
沒有人敢問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那寒刃司的首領似乎明白,于是問道:“陛下,要下令追捕嗎?”
“嗯!贬兜瓚,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那追到之后?”寒刃司的首領繼續請示。
“追到之后……”
岐岸聞言一點點握緊了手中千堯的衣服,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涌出。
既然這么不愿意聽話,不如殺了好了,只要把他殺了,就不會有人再這樣和他陽奉陰違,敢這樣將他戲耍。
可無論這個念頭再怎么翻涌,最后說出口的卻還是,“抓住后送回來。”
話音剛落,像是怕他不明白一般又補充道:“要活口!
“是!焙兴镜娜祟I了命,立刻退下。
不知為何,姜引突然覺得風似乎大了些,城門之上,似乎只余風聲。
姜引跪得有些冷,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再開一次口,不遠處的帝王這才像想起了他一般,轉過了身道:“開城門。”
姜引聞言不由一愣,但還是立刻照做,起身親自下去傳了旨。
很快,城門便被重新打開,城門內外的百姓再次流通了起來。
岐岸垂眸看著城門口來來往往的百姓,看著他們從鄢都離開,然后四散開來,奔向不同的路,就像看著千堯在往不同的方向離開。
“你要去哪兒呢?”岐岸無聲地問,但自然沒有回答。
許久之后,岐岸才終于回過神一般從袖子里掏出一個青綠色的香囊。
香囊繡得很精致,但里面卻沒有裝藥草,而是裝了一綹用同心結系著的頭發。
這原本是岐岸想要送給千堯的壽禮,他知道千堯總是患得患失,不信自己真的心悅于他。
因此原本想要與他結發,卻沒想到千堯竟會這樣騙他。
這些日子以來,千堯的主動低頭,乖順聽話,都只是為了在這一刻離開他。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岐岸想到這兒甚至想笑一下。
原來他的真心,不過是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