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朝簡手忙腳亂把他推開, 緊張起來四下里張望,“大白天的你干什么?”
岳竟城臉上寫著“我行得正坐得端”七個大字,對于她遮遮掩掩的態(tài)度不是很滿意, 冷聲回道:“我親你還得看白天黑夜?”
朝簡憋紅了臉, “廢話, 這大庭廣眾的,這么多人看著,你……你粗魯,你流氓!”
岳竟城臉沉得跟浸了冷水似的, 說:“朝簡, 咱倆誰是榆木腦袋?”他說完摁了下中控臺, 車窗緩緩升起。
朝簡趕緊把手拿下來,原地又站了一會兒,岳竟城對她避而不見。
她賭氣轉身往回走。
吳恒正背對著看湖, 轉頭發(fā)現(xiàn)朝簡過來了,問:“你朋友?”
朝簡深吸一口氣,說:“一個普通朋友。走吧, 還有時間,再逛逛。”
走了幾步,朝簡忍不住回頭看, 岳竟城的車還停在那里。
“前面有家甜品店,當?shù)靥厣眳呛闾嶙h, “要不要去嘗一嘗?”
“我知道,荔枝釀嘛。”朝簡說:“大學的時候, 經(jīng)常跟同學過來這里吃的。”
兩人進了店坐下,店鋪的裝修風格有點八九十年代的古早味, 瓷磚的花色多樣卻一股老舊氣息,連柜臺的上的電視機都是以前那種帶著笨重大屁股的老式電視。
朝簡心不在焉,她反思了一下自己,覺得剛才自己有點反應過度,也不應該一氣之下,把他一個人拋在那里,本來兩人只是拌拌嘴而已,這下就成大矛盾了,要是他——
朝簡正沉浸式反思,忽然注意到余光里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趕緊抬頭,發(fā)現(xiàn)岳竟城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了店,就坐在她前面不遠,和她僅僅隔三四張桌的距離。
恰巧岳竟城抬眼,和她的視線遙遙對上。
他冷冷撇開了,愛答不理的樣子。
“……”
朝簡點的兩碗荔枝釀上來了。
吳恒回復完工作信息,說:“這兩年他們在口味上進行了一些創(chuàng)新,你應該還沒試過,嘗嘗看。”
朝簡試了一口,“多了點桂花香吧?”
吳恒笑道:“是啊,據(jù)他們店里的人說,是秋冬版本,適合秋冬飲用。”
朝簡坐了會兒,借口上洗手間,離開了一陣,她找到店員,指著岳竟城那一桌,說:“麻煩你給那一桌送個慕斯蛋糕,算我賬上。”
店員還以為她在追求人家,興致勃勃地沖她比了個“OK”。
朝簡回到座位上,等了一會兒,就看見店員端著小蛋糕去了岳竟城那一桌,并向他說明小蛋糕的來處。
岳竟城聽完,把小蛋糕往旁邊一撥,不搭理。
朝簡遠遠地對他吹胡子瞪眼。
岳竟城視而不見。
朝簡和吳恒又去了附近的尼斯教堂,教堂里出入的人不多,但有教會的成員在派小本子,本子里記錄的是一些類似教條的內容。
朝簡也領了一本,坐在專門做禮拜的長凳上,翻著小本子,還算津津有味。
吳恒一直看著臺上,說:“你等我一下,我去跟朋友打聲招呼。”
朝簡應了聲好,“不著急,我也歇會兒。”
教堂的廊臺有一群唱詩班的小孩在表演合唱,聲音悠揚空靈,有一種滌蕩心靈的神奇效果,讓人很愿意把珍貴的周末時光揮霍在這里。
朝簡聽著有點走神,注意力漫無目的地游蕩在周邊來往的人群中,忽然身后有輕微響動,她一回頭,和岳竟城四目相對——
他靠著椅背腰桿端正,冷峻,愜意,氣定神閑,“你也來了?”
朝簡:“……”
他手里同樣有小本子,左側腿邊放著已經(jīng)打包好的小蛋糕。
朝簡一只胳膊跨過椅背,趴著看了他半晌,說:“你一路跟著我干嘛?”
岳竟城默了片刻,說:“摩西十戒第一條,不可以有別的丈夫。”
朝簡一愣,趕緊翻開小本子,人家上面第一條明明白白寫的是:不可以敬拜別的神。
她合上本子,說:“私自篡改內容,小心這里的教會成員向上帝投訴你。”
岳竟城定定地注視著她,不冷不熱的語氣,“那就列一個婚姻十戒,第一條,你少跟野男人鬼混。”
朝簡反駁道:“你也少血口噴人,吳恒不是野男人,我跟他正正經(jīng)經(jīng)清清白白,你一路跟過來親眼見證,應該很清楚。”
岳竟城繼續(xù),“第二條,不準為了別的男人跟我頂嘴。”
朝簡說:“我不是為了別的男人,也沒有頂嘴,我是在跟你講道理。”
岳竟城:“第三條,不準因為別的男人忽視你法定的丈夫。”
朝簡做了個停頓,說:“你已經(jīng)浪費了三條,還有七條,省點用吧。”她背過身不再理他。
岳竟城獨自待了一會兒,傾身湊近她身后,說:“會議結束馬上跟我回家,”又低聲補了一句:“眠眠應該很想你了。”
朝簡抿抿嘴,嗯了一聲。
——
“嗶嗶啵啵嚕啦啦,舅舅是個大傻瓜。”
“每天喜歡睡懶覺,睡了一覺又一覺。”
段楚則扯高棉被,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眠眠抱著小雞玩偶在段楚則床上滾來滾去,自言自語,自娛自樂,“太陽曬大屁股咯,再不起床,就會被太陽公公抓去當奴隸,每天給它擦屁屁。”
段楚則:“……”
“舅舅給我擦屁屁,擦呀擦,擦到手手破了皮,破了皮,抱著馬桶哭唧唧~~”
眠眠吭哧吭哧爬下床,從書桌上端起一杯果汁,又磕磕絆絆爬回床上,然后咕嚕咕嚕喝一大口果汁,最后吐出兩個不標準的發(fā)音:“得勁——”
這聲剛喊完,房間突然陷入詭異的沉默。
段楚則靜待片刻,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狐疑地掀開被子,看見床中間的岳風眠僵住了似的,
眠眠小心翼翼轉過頭,沖他笑一笑,“舅舅,舅舅舅舅~~”
段楚則心里有不好的預感,稍抬起身,看見她屁股底下一灘果汁……
眠眠很會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舅舅一臉陰沉,立馬爬起來,虔誠跪拜,“大王饒命啊,饒命啊。”
段楚則沉著俊臉,起身拎著她走出房門。
眠眠兩只小短腿亂踢,仍是沒心沒肺的樣子,“嗷嗚,蕩秋千~蕩秋千咯~”
正好段巍聽見動靜走過來,就看見孫女被揪著后衣領的可憐模樣,他怒道:“段楚則!!”吼完才意識到自己這么大嗓門會嚇到小家伙,又趕緊壓住嗓子,“你給我放開孩子!”
這一老一少讓段楚則覺得頭疼,他把眠眠放到地上,回房緊閉大門。
段巍把小家伙抱起來,“咱們不跟那臭小子玩,外公帶你下樓玩滑梯,樓下有好多小朋友,可熱鬧了。”
眠眠興致昂然,“出發(fā)出發(fā)。”
到了樓下,眠眠逮著一個小男孩問:“你有愛賴床的舅舅么?我有愛賴床的舅舅。”
小男孩吃著手指,“我舅舅不愛賴床。”
眠眠:“那你的舅舅沒有我的舅舅厲害。”
會議結束會,朝簡跟幾位外校的教授合了影,又聊了些專業(yè)相關的問題,針對行業(yè)發(fā)展趨勢,對本專業(yè)畢業(yè)生的出路有什么影響,以及就業(yè)方向等等。
會議廳差不多人散了,嚴錚說:“現(xiàn)在回去,還是你到處逛一逛再走?”
朝簡說:“我現(xiàn)在就走,岳竟城在外面等我呢。”
嚴錚有些意外,“他來了?什么時候?他來這邊有公事?”
朝簡一時不好回答,“出去后你自己問他吧。”
“朝簡,”吳恒走過來,“要走了?”
“對,”朝簡笑了笑,“上午謝謝你啊,陪我逛了好久。”
吳恒說:“也算盡了一份朋友之誼,客氣什么。”
朝簡又笑,“那有空再聯(lián)系。”
吳恒又和嚴錚聊了兩句,才告辭離開。
兩人走出會議大樓,岳竟城的車就停在門口不遠處,見到朝簡,他也下車。
嚴錚過去就說:“干嘛來了?出差?”
岳竟城也不接受,嗯一聲。
嚴錚笑道:“出差你自己開車?不帶助理?不帶司機?別扯淡,怕是想老婆了吧?”
岳竟城看一眼旁邊默不吭聲的朝簡,說:“不是,半夜兜風,順路兜到這兒來的。”
朝簡:“……”
嚴錚跟兩人在這里分道,他還得回一趟酒店。
朝簡上了車,發(fā)現(xiàn)扶手箱上面擱著蛋糕的打包盒,蛋糕已經(jīng)吃完了,邊上還擱著半瓶礦泉水。
朝簡有點疲乏,她把自己的外套抖開,蓋住上身,靠著椅背打算眠一會兒,岳竟城把自己的西裝搭在她腿上,啟程回府。
路上安靜無話,朝簡睡不著,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主駕駛的岳竟城,想了想才猶猶豫豫地說:“其實我也不是不樂意,是你太突然了,嚇了我一跳。”
她整句話沒頭沒尾。
但岳竟城一下子就知道,她說的是上午在大街上親她的事。
岳竟城淡聲回:“不用解釋,我沒放在心上。”
朝簡立馬坐直,“哦,我半個關鍵字沒提,你怎么知道我說的是什么?還說沒放在心上,剛才到現(xiàn)在耿耿于懷吧?”
岳竟城梗了一下,冷聲說:“我沒你那么多事。”
朝簡小聲嘀咕,“大不了還你就是了。”
岳竟城耳朵靈敏,“還什么?”
朝簡看向他,“不是沒放在心上么?你管我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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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下午三點鐘, 朝莉真到閨蜜家串門回來,經(jīng)過自家小區(qū)樓下的花園,看見外孫女蹲在地上, 一動不動。
周圍的小朋友嬉嬉鬧鬧, 在玩過家家游戲。
朝莉真走上前, 笑著問;“眠眠,在干什么呢?誰帶你下來的?”
眠眠蹲著仰著腦袋,“外公帶我下來的。”
“那外公呢?”朝莉真四處看了看。
眠眠指著前面石亭內一堆下象棋的老頭,說:“外公下棋呢。”
“岳風眠, 你是石頭, 石頭不能說話!”一個小男孩大聲呵斥。
眠眠站起來, 叉著腰說:“那我現(xiàn)在是會說話的石頭了,我要跟外婆說話!”
“石頭不能說話!”小男孩繼續(xù)大聲,“你不聽話, 我們不跟你玩了!”
朝莉真看著,猶豫了一下,覺得暫時還是不要插手小孩子之間的矛盾, 先觀望情況再說。
眠眠聞言,粉粉的兩腮氣鼓鼓的,威脅:“那就沒有小朋友給你當石頭了哼!”
朝莉真:“……”
真行, 真不愧是你媽親生的,跟她一樣有出息。
朝莉真一把抱起小家伙,邊走邊說:“咱們不當石頭了, 回家外婆給你吃草莓蛋糕,吃芝士餅干, 喝酸酸甜甜的牛奶,哎喲小寶貝, 看你身上臟兮兮的,你媽一會兒來了該怪外婆沒照顧好你了。”
幾個小朋友聽得嘴饞,眼巴巴看著人走遠。
回到家,朝莉著先帶眠眠去衛(wèi)生間清洗一下身上的灰塵,結果一進洗漱間,就看見洗衣機的臟衣籃上面團著一張被單,淺灰色,是段楚則的。
朝莉真取出來抖開,看見被單左下角盤著一灘半濕的可疑水漬……
她狐疑片刻,拿近一些,想確認一下是什么東西。
眠眠看見了,指著說:“這是舅舅的被子,舅舅尿床了。”
朝莉真動作一頓,趕緊拿開,不是很信的樣子,“尿床了?”
眠眠口氣篤定,“跟我尿床的被子一模一樣。”
朝莉真半信半疑,不可思議,匪夷所思,她寧愿相信是大小伙一時沒有節(jié)制……
婆孫倆嘀嘀咕咕討論半天。
段楚則過來,手掌輕輕刮了一下眠眠的后腦勺,清冷懨懶的嗓子帶幾分無奈,“一天到晚沒個消停,這會兒又給我造什么謠?自己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還賴我身上?”
眠眠捂住后腦勺,歪著腦袋思考,上午自己闖的禍她忘得一干二凈,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忽然她兩只漂亮的杏仁眼忽閃忽閃一亮,“啊~~”
想起來了。
段楚則挑了下眉,“自己老實跟外婆交代,不許撒謊。”
他轉身出去了。
眠眠雙手交握,做懺悔狀,“是我不小心把果汁倒下去了,外婆,對不起,請你一定要原諒我,我下次就會注意啦。”
朝莉真趕緊把她抱起來,“不怪你不怪你,外婆怎么舍得怪你?眠眠又不是故意的,對不對?那下次可就不能把果汁拿到床上去喝了,好不好?”
因為路上堵車,朝簡和岳竟城來得有點遲。
朝簡心里想著孩子,下了車說:“不知道眠眠有沒有想爸爸媽媽。”
岳竟城闊步跟上,說:“別說想了,沒把咱倆忘了就算不錯了。”
上樓梯時,朝簡瞥他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一點也不著急。”
岳竟城心態(tài)平淡且豁達,“孩子就在那,又跑不了,急有什么用?”
朝簡一不留神突然一個踉蹌,兩只腳打架,絆了一下,岳竟城眼明手快 急忙摟住,讓她往自己身上倒。
他嘖一聲,“我說你……”
朝簡扶著他肩膀站直,埋怨道:“都怪你,一直跟我講話。”
岳竟城一默,說:“你下次姨媽痛也怪我,都是我的錯。”
朝簡好笑地橫了他一眼。
兩人上了樓,在門外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砬逦睦夏甑纤箍频墓?jié)奏。
“咚~恰恰咚恰恰~~咚~恰恰咚恰恰~~”
朝簡掏出鑰匙開門,“咚恰恰~”迎面而來,她在玄關換了鞋,走到客廳,就看見一老一少在跟節(jié)奏扭屁股。
眠眠小屁股扭得勤勤懇懇,快把自己晃倒在地上。
朝莉真一回頭,笑起來對孩子說:“眠眠,快看誰來了?”
眠眠扭過頭,滿臉雀躍一路朝媽媽蹦跶,直接撲進她懷里,“媽媽,我好想你啊。”
朝簡蹲下來接住她,嘆道:“你爸說得沒錯,離開了爸爸媽媽,你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眠眠聽得似懂非懂,“對對對~”
兩人抱了許久,岳竟城見沒人搭理自己,于是在一旁清嗓子。
眠眠剛才的歡欣雀躍已經(jīng)淡下去,這時看見爸爸,她很給面子,舉起雙手又努力歡呼了一下,“爸爸!!”
岳竟城擁住她,淡說:“有點假了。”
朝莉真把音樂關了,說:“晚上在這里吃飯?”
朝簡正想答應,又轉頭示意岳竟城。
岳竟城應道:“我都行,媽,那就麻煩你了。”
朝簡抱著孩子坐到沙發(fā),“媽,阿則不是回來了么?”
朝莉真把茶幾收拾了一下,說:“在房間里,有點工作要處理。”
朝簡里里外外瞧了一眼,“我爸呢?”
朝莉真忽顯茫然,“你爸……”
“眠眠?”段巍撥開草叢,“別嚇外公了,快出來。”
樓下小區(qū)花園,一幫60歲到80歲不等的小老頭在找一個三歲兒童。
“眠眠?出來!”一號老頭在滑梯口探頭探腦。
“孩子?爬樹上了?”二號老頭望著遮天蔽日的樹枝。
“眠眠寶寶?”三號老頭趴在地上看石桌底下。
“么么……”
“面面……”
“咩咩?”n號老頭一手掀開茶壺蓋,一瞧,“太小,藏不住。”
段巍的手機來電話,他立馬接起來,眼角擠出淚花,“老婆,眠眠她——”
“她在家呢,忘告訴你了,趕緊回來。”
“哦。”
段巍回到家,看見客廳一大家子其樂融融,自己走到老婆身邊坐下,說:“你也真是的,把孩子帶回家好歹跟我說一聲,害得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到處找。”
當時的畫面之驚悚,不敢想象。
朝莉真哼聲,“說我呢?你把眠眠一個人放在那玩,自己跟老頭下象棋算什么回事。”
段巍立馬投降,“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吃飯的時候,段楚則終于從房間里出來,他先繞去衛(wèi)生間洗手,不想,路上和岳竟城意外碰上一面。
初次會面,兩人皆是一頓。
岳竟城率先自我介紹,言簡意賅,“你姐夫。”
段楚則聽著像是罵人的話,于是回一句:“你小舅子。”
岳竟城頷首,“吃飯了。”
段楚則應了一聲,和他錯身而過,往衛(wèi)生間去。
飯后,一家人坐在客廳嘮閑嗑,確切地說,是朝簡和自己爸媽撩,岳竟城時不時接個電話,跟各個單位協(xié)商項目事宜。
段楚則在沙發(fā)上,拿著手機不知道忙什么。
眠眠站在他后面揪他的頭發(fā)。
半天過去,他耐心告罄,一把將眠眠架在腿上,“再動我一下,打屁股。”
岳竟城電話沒個消停,干脆去了朝簡的房間接聽。
朝簡坐了一會兒,在朝莉真的示意下,她端起果盤去了房間,看見岳竟城坐在床上聽電話嗎,時不時低聲答兩句。
她挪了一張椅子到他面前,把果盤擱下,手指了指,悄聲說:“我媽給你準備的。”
岳竟城握住她手腕,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手也沒放,直到事情溝通結束,他扔下手機,單手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從一個木匣子里取出一枚素戒。
他把戒指舉到面前,說:“我以為你扔了。”
朝簡看見這枚戒指,抿了一下唇,說:“你翻我東西。”
岳竟城剛才打電話要找紙筆,所以隨手拉了一下抽屜才看見的,他又說:“我以為你會扔了它。”
朝簡說:“一枚戒指而已,小玩意,有什么必要特地去扔了?我隨手一放,你不找出來我都忘了。”
岳竟城看了她許久,半晌無話。
這枚戒指,是當年兩人在岳竟城出租屋的臥室里交付彼此的第一晚,岳竟城尤其重視,尤其診視。
第二天一早他就跑出去買了一對鉑金素戒,尺寸正正好。
那天晴光耀眼,他回到房間,迫不及待把戒指鄭重地戴入她的手指,緊緊握住,說:“套得很牢,你應該跑不掉了。”
朝簡坐在床邊,聽得眉眼彎彎,“那你還不如買一副手銬,套得更牢。”
岳竟城單膝跪著,認真思考,隨后問道:“你想玩這種?”
朝簡一愣,“哪種?”
岳竟城很痛快地下定決心,“也不是不行,下次我配合你。”
朝簡終于反應過來,“平時愛答不理,這種事你挺好說話啊。”看著一副清正君子的做派,誰知道內心是一顆蛋黃,黃得冒油的那種。
朝簡恍惚間從回憶里抽身,眼前的岳竟城和三年前相比,眉眼輪廓似乎要更冷峻鋒利,眉心好似攢著一點說不清楚的情緒。
岳竟城又問:“這個,你還要不要?”
朝簡抬起左手,“你不是給了我新的么?”
岳竟城注視她手里的鉆戒,確實比他手里這枚鉑金素戒要光鮮耀眼,他忽然有點鉆牛角尖,“那以前種種,都不要了?”
朝簡輕聲說:“沒有以前,哪有現(xiàn)在?”
成婚以來,岳竟城內心矛盾過,恨自己當年盛怒之下口不擇言,氣她心硬,堅決不回頭,也心疼她當年獨自一人懷胎十月,又無奈她心腸太狠,拋下他們父女倆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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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房間里一時靜默。
忽然客廳里傳來段楚則一聲驚恐的暴吼——
“你這個笨蛋!!!手里什么東西給我扔了!!”
朝簡一慌, 急忙跑出去,就看見段楚則一臉慘白,一米八幾的大個以單腳站立的姿勢爬到了沙發(fā)背上, 像是在躲什么東西。
他眼睛死死盯著眠眠舉起來的那只手。
朝簡仔細一瞧, 是一只張牙舞爪的蟑螂……
朝莉真立馬一個箭步上前, 奪走眠眠手里的蟑螂,扔到了垃圾桶里,蓋上蓋,教訓:“怎么可以玩蟑螂呢?不干不凈, 快去洗手手。”
朝簡一轉頭, 看見段巍靠著墻呆若木雞, 恨不能把自己嵌入墻里。
岳竟城出來時,目睹了這一家子精彩的形態(tài)各異。
已經(jīng)是深夜,回到九號大院小洋樓的時候, 眠眠已經(jīng)睡著了,岳竟城把孩子抱到樓上的房間。
把她放在床上的時候,她迷迷糊糊被吵醒, 鬧了點起床氣。
朝簡坐在床沿趕緊安撫她,重新把她哄睡著,才其實回了主臥。
岳竟城沒在臥室, 朝簡在臥室門口看見書房的燈亮著,這一路他沉默得很,沒幾句話, 周身低氣壓,朝簡躊躇片刻, 索性進了房間洗澡。
那枚鉑金素圈,岳竟城從朝簡房間里帶回來了, 他坐在書房的大班椅上,指尖摩挲著圓環(huán)凹凸的內側,內側一圈篆刻著他名字的拼音小寫。
他的那一枚,是她名字的拼音小寫。
岳竟城在書房里坐到凌晨,朝簡也在床上睜著眼到凌晨。
當初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前前后后算起來差不多一年,那會兒兩人也才23歲,正值青春,有消遣不完的愛意,恨不得為對方做盡一切傻事。
那會兒岳竟城創(chuàng)業(yè)初期,工作力度強,心理壓力大,朝簡一邊又要忙學業(yè),一邊又要陪他,一天到晚就在學校和他的公司之間兩頭跑。
岳竟城勸過幾次,勸不住,干脆定好時間,每天去接她下課。
朝簡覺得他這樣一來一回太麻煩,反過來勸他。
岳竟城緊緊攥住她的手,邊走邊說:“你不嫌累,我怕什么麻煩?”
兩人趁這個時間去吃了飯,朝簡再跟著他去公司,陪他到深夜,有時候她熬不住,就趴在他辦公桌睡一會兒,等差不多到了學校宿舍門禁的時間,岳竟城把她喊醒,又把她送回學校。
岳竟城身邊的誘惑很多,那時候,莊家的大小姐對他癡心一片,明里暗里提醒他,要聰明一點,抱緊大腿,可以少奮斗20 年。
岳竟城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天天不是埋頭工作,就是去接女朋友。
朝簡生日的時候,岳竟城為她點亮了一條天梯,就在本市的嵐風公園,一共108級的石梯,那晚她站在底下,看著霓虹燈一路向上延伸,絢爛的光彩倒映在她驚喜的眸中,直到黑夜的盡頭一片光明,那里是一處天文臺。
但這還遠遠不止,倏忽間,天空炸開一簇又一簇的煙花。
他說,祝她往后天天向上,繁花似錦。
不為兩人的愛情許愿,而是單單為她送上的祝福。
他說,愛情需要兩人共同的努力,單靠祝福還遠遠不夠。
朝簡感動得稀里嘩啦,她從小跟著媽媽四處漂泊,往往到了一個學校沒多久,就要被迫轉學,她的朋友永遠沒有固定,永遠是新面孔,永遠半生不熟。
她永遠在適應新的環(huán)境,惶惶地嘗試融入新的群體。
哪怕后來在這里安定下來,她潛意識里仍然抱著隨時要被迫分離的驚惶。
所以這段感情,她總是沒有做好公開的心里準備。
岳竟城回到臥室的時候,朝簡已經(jīng)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他在床邊站著瞧了她好一會兒,才慢慢爬上床。
第二天起來吃完早飯,岳竟城照常送老婆女兒上班上學,只不過沒有平時那么好臉色,一句話也不多說,送到就驅車離開,一副拿得起放得下,好像很瀟灑很干脆的樣子。
朝簡心里也沉悶,眼睫壓了壓,轉身上樓。
今□□簡異常發(fā)悶,嚴錚都看出不對勁來了,他敲一敲她的辦公桌面,說:“今天第幾次發(fā)呆了?身體不舒服?”
朝簡撐住下巴說:“師哥,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
嚴錚攢眉,“所以呢?”
朝簡嘆著氣,“我沒有影響工作吧。”
嚴錚端著茶缸坐下來,“我這是關心你,別把我說成什么周扒皮一樣的人物,你要是不舒服呢,就歇一歇,最近你為了實驗天天加班,確實累得夠嗆,阿城那邊也是,比較靠譜的后端設計公司還沒定下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得出差了。”
朝簡對這些事不太了解,她負責設計崗的工種,關于項目的運營跟合作,一般是嚴錚在和岳竟城在溝通聯(lián)系,平時她在家,岳竟城也不跟她聊工作。
晚上朝簡又加了會兒班,回到家已經(jīng)是10點鐘,岳竟城卻還沒有回來。她想起中午嚴錚的話,估計岳竟城確實忙,也就沒有打電話過問他的去向。
省得他覺得,剛結婚沒多久,她就像個管家婆一樣。
朝簡洗完澡就下樓去了客廳,開著燈等他回來,中間熬不住睡了過去,再醒過來,就是晚上12點了,岳竟城還是沒有回來。
樓上眠眠卻醒了,她做了噩夢,哭鬧得厲害。
朝簡連忙跑上樓,抱著孩子安撫,眠眠的情緒難以穩(wěn)定,朝簡只好拿了本童話故事書,轉移她的注意力。
這一忙活,又半小時過去。
眠眠睡著了,朝簡也困得眼皮發(fā)沉,她閉著眼打算歇一會兒,結果一歇,直接睡沉了。
碰巧岳竟城這時候回來,他停好車從車庫出來,看見客廳亮著燈,還以為人就在客廳等他,結果一進屋,撲了個空。
他抿著薄唇上樓,臥室里沒找著人,摸去了眠眠的房間,果然看見她側著身睡得雷打不動。
岳竟城殺氣騰騰地走過去,動作輕柔地把她打橫抱起來,但還是把她弄醒了。
朝簡迷迷糊糊睜眼,“你……”她原本想說你回來了,但鼻子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就改成,“你去喝酒了?”
岳竟城腳步一頓,喉嚨鼓動,“嗯。”
朝簡把腦袋靠上他的肩膀,咕噥道:“我還以為你加班呢。”
然后就沒再多話,一門心思只想著睡覺。
她接下來幾乎天天要加班,睡眠時間很寶貴。
岳竟城頓時有一種一拳打進棉花里的無力感,他拋了個重錘過去,她軟綿綿不痛不癢。
接下來幾天晚上,岳竟城照舊我行我素。
朝簡每晚等到12點鐘就熬不住上樓了,反正他看起來玩得挺開心的,第二天仍然能精神抖擻地送她去上班。
嚴錚一掌拍在朝簡辦公桌上,“你倆最近怎么回事?”
朝簡從一堆文獻里抬起頭來,“什么怎么回事?”
嚴錚坐下來,以一種過來人的身份,語重心長,“聽我的,有什么問題一定要及時解決,不能賭氣,你看你們三年前,一賭氣就生了個這么可愛的女兒……”
朝簡:“昂?”
嚴錚反應過來,險些打自己嘴巴, “不是,我的意思是,阿城從來沒有這樣過,他這是內心苦悶,借酒買醉,夫妻倆總有磕磕絆絆,你跟他好好談談吧。昨晚我陪他喝到半夜,桑聆還以為我上哪鬼混去了,被盤問了倆小時!倆小時!”
晚上,朝簡下了班剛進家門,桑聆就殺過來了,她怒火騰騰,孫姨趕緊給她倒了杯茉莉茶,下下火。
桑聆端著茶杯來回踱步,橫眉豎目,“臭男人,結婚還沒多久就開始到外邊兒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了,我聽老嚴說,岳竟城這幾晚都在外邊兒喝酒?你不管管他?”
朝簡肩上裹了條披肩,坐在沙發(fā)很是淡定,“怎么管?”
桑聆吃驚,“你不生氣?”
朝簡沉默著,像是在回憶什么,“你知道么?那時候我跟他在一起的后半段,三天兩頭因為一點小事就鬧矛盾,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懶得再吵了。”
桑聆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愣半天才吶吶地說:“或許,他有什么原因呢?你不問一問?”
不用問她也知道。
他這么做無非就是要惹她生氣。
前幾天晚上,岳竟城其實沒怎么碰酒,意思意思喝兩杯,讓自己身上沾上一點酒味,帶回家專門提醒朝簡的鼻子用的。
今晚他忽然放開了喝,紅的白的摻著喝,干喝,不像出來尋開心的,倒像是出來找不痛快的。
嚴錚以及另外兩個朋友陪著,時不時攔一下。
但岳竟城打定主意的事,十頭牛都拉不住,就像當初他決定獨自一人把女兒撫養(yǎng)長大。
當時身邊挺多朋友勸過他,勸他考慮清楚。
養(yǎng)女兒可不是養(yǎng)寵物,不僅責任重大,可能還會影響他以后的日常生活,乃至感情生活。
岳竟城喝到后面,上勁了。
嚴錚趁機哄他回家,半騙半哄把他扶上車,一路疾馳,奔向九號大院。到了地方,嚴錚把人扶下車,直接進家門。
朝簡和桑聆聽見動靜,趕緊到玄關接人。
岳竟城開嚴錚,自己靠著墻,目光沉沉地看著朝簡。
朝簡正伸手想要扶,對上他的視線時,一下子頓住。
“朝簡。”
岳竟城松了松領帶,聲響淡淡,“你知道我一年賺多少錢么?”
朝簡愣了,打量他的神色,確定他醉了。
他一把扯掉領帶,沉聲說:“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饞我身子么!!”
朝簡:“……”
桑聆張大嘴巴。
嚴錚摸著下巴嘖嘖聲。
岳竟城這人凡事向來穩(wěn)得住,結果這幾年因為朝簡,頻頻失控,盡干些幼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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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喝醉酒的岳竟城就是個傻子, 朝簡早在多年前就已經(jīng)領教過。而且他第二天酒醒之后,會徹底斷片,忘記前一晚說過的話做過的傻事。
“上樓吧, 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朝簡說著就要去扶他。
岳竟城的眼眶因為醉酒而洇著淡淡的紅, 眼神霧一般迷離, 他一動不動,有點倔強,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朝簡沉默了。
他的問題?
一年掙多少錢?
外面有多少女人饞他?
朝簡回頭看一眼后面精神抖擻吃瓜的夫妻,以防讓人看笑話, 她態(tài)度強硬。“上樓說。”
岳竟城默默考慮了一會兒, 同意了, “好。”
后面夫妻倆頓時有點失望,到嘴的瓜飛了。
朝簡趕緊扶著岳竟城準備上樓,一邊對他倆說:“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招待你們了, 走的時候門關上就行。”
兩人萬般不情愿地目送他們上樓。
朝簡回到臥室,先把岳竟城帶進浴室,抬腳勾了一把木凳子讓他倚著墻坐下, 她去調浴缸的水溫。
岳竟城兩只手擱在腿間,靠著墻默默盯著她的背影,半晌又問:“朝簡,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朝簡調好水溫,開始放熱水,頭也不回就說:“我哪知道你一年掙多少錢?”
岳竟城費解地沉思片刻, 說:“不是這個。”
朝簡一頓,不是這個, 難道是……“我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饞你。”
岳竟城皺起眉峰,“也不是這個。”
還不是?
朝簡轉過來, “你一共就問了這兩個問題,我怎么回答?”
岳竟城忽然聽不進任何話,冷著臉說:“你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還是不愿意回答?”
朝簡啞然失語,隨即張張嘴說:“你要我回答什么?”
岳竟城開始自說自話:“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外面喝死過去你也無動于衷是不是?”
“……”
來了來了,開始沒來由地矯情了。
朝簡覺得這樣不行,明天回憶的時候他一定不會承認,得拿手機拍下來,她手機就放在臥室床尾的長凳上,她剛才過來的時候隨手一扔。
朝簡立馬掉頭要出去。
岳竟城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拽她到眼前,瞇著眼睛說:“回答不上來就想逃避?”
朝簡心里焦急,生怕錯過精彩瞬間,“不是,你先放開我,我拿個東西。”
“別再找借口了。”岳竟城手上用力,攥緊了不放,“你永遠不知道要照顧我的感受,說拿起就拿起,說放下就放下,你倒是瀟灑。”
朝簡無奈,只得四下看了看,忽然盯住他西褲的口袋,“把你手機給我。”
岳竟城冷冷譏誚,“不相信我,想查崗?”
朝簡聞言,立時腦子充血,想暈。
浴缸里的水逐漸上升,眼見要溢出來,朝簡只得作罷,說:“算了,你累一天了,先洗澡,洗完澡早點睡覺。”
岳竟城的眼眶一紅再紅,眉睫因為浴室的水霧而洇著濕潤,他沉默松開她的手,垂著臉慢吞吞地解襯衫的紐扣。
一排紐扣解得磕磕絆絆,像個動作遲緩的小老頭。
朝簡只好伸手幫忙,蹲在他身前,把塞入西褲的下擺抽出來,她目不斜視,最后一口氣把他的皮帶抽出來,說:“好了,剩下的自己脫,脫完進浴缸洗澡,我在外面等你。”
岳竟城看她一眼,安靜站起來,一手解開褲腰紐扣,然后垂著腦袋倚著墻,又不動了,松垮的褲腰岌岌可危攀住他腰身。
這身段確實沒得挑,骨骼修長,腹肌勻稱,皮肉薄而緊實。
深夜的九號大院,臨江47號二樓的浴室,冷不丁傳出一聲怒吼:“把褲子脫了——!!”
整個九號大院抖三抖。
朝簡從浴室出來,緩緩做了個吐納,世界又是一片安逸。她坐到床尾的長凳上,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桑聆發(fā)了短信。
桑ling:趁著他喝醉酒趕緊盤問他
桑ling:這幾天他老在外邊鬼混,不知道有沒有混出什么貓膩來
桑ling:不過萬事要冷靜一點,千萬別吵架,省得傷感情
Jane:沒吵架,他這副樣子吵不起來
朝簡一直覺得,岳竟城喝醉之后比他清醒的時候要好對付得多,雖然他醉酒的時候腦瓜子不靈了,像個拖泥帶水的矯情怪,但起碼他聽話。
他清醒的時候,總是太聰明,心思深沉,又半遮半掩難以捉摸,嘴巴全是他自己的道理。
朝簡出來好一會兒了,發(fā)現(xiàn)浴室一點動靜也沒有,死寂一般,朝簡驀地心頭一跳,蹭一下站起來。
壞了!
朝簡立即沖進浴室,嚇得差點手機要拿不穩(wěn),她撇下手機,三步并做一步大跨上前,兩只胳膊抱住岳竟城的腰,把已經(jīng)沉入水底的人撈上來。
岳竟城半睜著眼,整頭整臉濕噠噠的。
她掌心撥了撥他臉上的水,一連焦急地發(fā)問:“沒事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嗆到?jīng)]有?胸口有沒有積水?呼吸還順暢么?說話啊。”
他撇開臉,“死了算了。”
朝簡:“…………”
她拳頭捏緊,攢足了勁。
朝簡認命地抽了條毛巾幫他擦身體,隨便抹了兩下,拉著他站起來,給他扔了件浴袍,她黑著臉說:“衣服穿上,跟我出來。”
岳竟城依言行事,穿上浴袍,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
朝簡指了一下床沿,“坐好。”
岳竟城默不吭聲坐下去,短發(fā)耷拉下來,遮住潑墨似的眉眼,深邃的雙眸在細碎的發(fā)絲間怔怔發(fā)亮。
朝簡拿出自己的手機,調出攝像,說:“現(xiàn)在你對著鏡頭保證,以后絕不多喝,克制欲望,保持清醒,不給家里人添麻煩。”
岳竟城語速緩慢,完完整整跟著念了一遍。
朝簡:“前面半句不用說,算了,你說,如果再有下一次,那就睡大街上。”
岳竟城跟著念,“如果再有下一次,那就睡大街上。”
朝簡滿意了,保持視頻,然后發(fā)送到他的微信上。
讓他明天自己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折騰到凌晨,岳竟城終于安安分分躺上了床,朝簡困得眼皮如千斤重,一沾枕頭就睡。
第二天是周六,朝簡起得晚了點,岳竟城由于宿醉原因,比她還晚。
朝簡在樓下客廳的地毯上陪眠眠玩拼圖,她穿著粉色的居家服,扎著松散的馬尾,跟女兒你一塊我一塊輪流上手。
母女倆膩膩歪歪,共同拼出一只雄偉昂揚的,紅冠大公雞……
并不美觀,不如小雞仔可愛。
朝簡頗為費解,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家伙,怎么就劍走偏鋒,偏偏對“雞”這個物種情有獨鐘呢?
岳竟城穿戴整齊,又是一副端正清峭的模樣,他下樓吃早餐,在樓梯口和客廳的朝簡對上一眼。
朝簡沒太理他,收回目光繼續(xù)對眠眠說:“還想拼什么?媽媽再陪你拼一副。”
眠眠興致勃勃,手腳并用爬到自己存放拼圖的小箱子里翻找。
岳竟城過來了,把手機舉到朝簡眼前,“這是什么意思?”手機里是昨晚朝簡發(fā)給他的視頻,他問:“趁我喝多了,你偷偷干了什么?”
對于昨晚回到家的行為藝術,他是忘得一干二凈了。
只記得自己是被嚴錚扶上車送回來的。
朝簡盤腿坐著,一臉郁郁沒說話,心里有一種打斷牙齒和血吞的憋悶感,她昨晚就應該趁機讓他把工資卡和存款都交出來才對。
岳竟城垂眼注視她許久,手指拂開她垂落眼前的小碎發(fā),他若有所思,說:“昨晚……”
朝簡忽然抬起頭,“昨晚你到底要我回答什么?”
岳竟城一怔,隨即有些莫名,“回答什么?”
朝簡氣歸氣,但也是真好奇,“昨晚你一直要我回答你的問題來著。”
岳竟城看著她,“那我問了什么?”
朝簡說:“我怎么知道?你又沒問。”
岳竟城顯然不信,“我有這么不講道理?”
朝簡小聲嘀咕,“你都喝醉了,知道什么?”
岳竟城漫不經(jīng)心,“那下次記得保留證據(jù)。”
朝簡回道:“再有下次,你就睡大街!”
“媽媽!我找到啦!我要拼一群小雞!”眠眠雙手舉起。
朝簡揚起個笑臉,“拿過來吧。”
岳竟城到餐廳吃早餐,期間用手機查閱一下最新的行業(yè)數(shù)據(jù)報告,等用完早餐回到客廳,母女倆皺著一模一樣的眉頭,兩臉糾結。
這副拼圖全是小黃雞,每塊碎片幾乎一模一樣。
朝簡舉著碎片,有點棘手。
岳竟城瞧了半晌,蹲下去,伸手要幫忙。
“啪”一下,被朝簡拍開,“干什么?別干擾我的思路。”
岳竟城說:“幾塊小黃雞碎片,你要什么思路?建個電路架構?”
朝簡趕他,“要出門就趕緊走,別礙事。”
“爸爸!快走快走。”眠眠攘攘小手,跟趕蒼蠅似的。
岳竟城到處遭人煩,索性起身走人。
到了車庫,岳竟城拿車鑰匙開鎖,剛拉開車門,回頭一看,朝簡跟在他身后過來了,他問:“怎么?”
朝簡說:“你這幾晚干嘛喝那么多酒?”
岳竟城眉眼深沉,淡聲說:“我閑得慌,自作受。”
朝簡一頓,說:“當初是你自己說,結婚是為了眠眠的。咱們倆不談過往,以后都是為了孩子,我只不過是在遵守和你的約定,你有什么不滿意的么?”
岳竟城目光愈發(fā)深邃,低聲回答:“沒有,你做得很好。”
朝簡點點頭,轉過身就要走。
忽然一股力將她拽回去,她撞入他懷里,被禁錮得不能動彈。
岳竟城托住她后腦勺,有點恨恨地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