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頓時將任緒的身體定在原地。
他臉上的表情僵著,像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任遇蘇話里的意思。
任遇蘇朝任緒靠了靠,一聲“爸爸”還沒喊完,任緒像是被什么東西刺激到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制止他的聲音都開始發顫“別,別過來。”
面對任緒的抗拒,任遇蘇立馬停住腳步。
任緒抬手制止他的靠近,兩人的身體保持在三米多的距離,他才停住不斷后退的腳步。
任遇蘇被他的反應弄得不明所以,神情錯愕:“爸你怎么了?”
前后幾秒的反應時間,任緒慢慢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面露尷尬地擺擺手:“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
“那讓家庭醫生來看看吧?是不是感冒了?”
“不用,沒什么大礙。”
任遇蘇抿住唇,落在任緒身上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
任緒臉上不自然的表情讓他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想,他就是在抗拒鄭瑛。
父子倆在客廳僵持了一會兒,任緒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先一步離開。
臨上樓前,任緒站在樓梯的拐角突然停住,而后慢慢轉過身:“阿樹,你剛剛說你外婆生病了是吧?你去看你外婆了嗎?”
任緒是知道他與鄭瑛的感情不深厚,這么多年他從沒有去主動看過鄭瑛這件事任緒也是知道的。
這會兒突然聽他提起鄭瑛,任緒從剛剛的情緒中緩過神來一下發現了其中的信息。
任遇蘇從未想過隱瞞:“對,前段時間才和外婆聯系上。”
“怎么突然想起和外婆聯系了?”
“之前在榮老師家里遇到的,感覺自己有點誤解外婆了,以后去上大學可能就不在臨安了,就想趁現在多和外婆接觸。”
任緒神情不明,慢半拍點點頭:“這樣啊。”
話音落下后,一時間二人又沒了聲音。
任遇蘇心里有許多疑問,但也知道此時問任緒不是一個合適的時間,便沒有問出口疑問。
見任緒沒有事情,他剛要去廚房拿些夜宵上樓,就聽見樓梯上再次傳來任緒的聲音:“阿樹。”
任遇蘇回頭,仰頭無聲地看著他。
“外婆年紀多大了多病是正常的,需要用錢的地方你和應特助說一下。你外婆一個人住,多陪陪她是好的。”
任遇蘇靜靜地聽著,直覺任緒并不是這個意思。
果不其然,任緒的聲音接著傳來:“但你現在高三了,你外婆住的那塊區離家里離學校都有些距離。平時沒事可以多去榮老師那里上上課,高三時間緊迫,你自己心里要知道這件事。”
他沒有再說其他的,說完這些話后就站在樓梯上定定地看著他。
樓梯上的燈光將他的面容一分為二,一半在光下,一半藏在陰影里。就像他此時的藏在心里的情緒,一半露在外面,一半被他藏在心里,讓人捉摸不透。
任遇蘇瞬間讀懂他話里的意思。
他定在原地,看了任緒好久,心里的疑惑更加確信。
—
鄭瑛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見身體沒有問題,就準備辦出院手續出院了。
這次的事情給任遇蘇提了一個醒,他問起今年鄭瑛的體檢情況,鄭瑛說沒什么大礙。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在單星文到醫院的時候把這件事又說了一下。
單星文也覺得任遇蘇說的話很有道理,轉頭對鄭瑛說:“姨婆,阿樹說的也對,咱還是得再約個全套的檢查。去臨二的醫院。”
鄭瑛現在住的這家醫院在臨安的醫院里排名并不是很靠前,當時也是因為事出緊急才會直接送到這個醫院。后面鄭瑛身體又沒什么事情,怕轉院太折騰她老人家,所以也沒有轉院。
這會兒任遇蘇提起要給鄭瑛做一個全套檢查,自然是要去臨安最好的醫院做檢查。
“我身體好著呢,不用再做檢查了。”鄭瑛拒絕。
單星文卻不依,拉著她的又說了好些話,嘮叨的到最后總算是纏著鄭瑛同意了。
單星文帶著鄭瑛去詢問主治醫生出院的注意事項,任遇蘇便先去辦理出院。
出院手續很簡單,前后不過五分鐘就辦完了。
任遇蘇拿著出院的單子,剛要去找單星文他們匯合,迎面卻撞上一個熟悉的人。
溫讓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任遇蘇,面露詫異:“你怎么在這?”
任遇蘇覺得最近他與溫讓的緣分不是一般的好,兩個半熟不熟的人短短兩個月居然能偶遇這么多次。
“家人在這里住院,你呢?”
“我有個同學也在這里住院,來看看她,”
任遇蘇頷首。
話題結束,二人之間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雙方望著對方,一時都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最后還是任遇蘇受不住這種奇怪的氛圍,道了一句“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便率先移開視線,準備從溫讓的身側略過離開。
他的肩膀剛擦過溫讓的肩,身后突然傳來溫讓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任遇蘇停住腳步,轉身剛要詢問,卻聽見溫讓繼續問道:“你和姜阮,沒有在一起嗎?”
他的呼吸猛地滯住。
原本嘈雜的環境像是突然在其中開辟了一方天地,他的耳畔聽不見其他的聲音,只有那一句話不停地在他的身邊徘徊,一下又一下的重復著同一句話。
直到有一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才將他的思緒從愣神中拉了回來。
“你怎么了?”
對上溫讓帶有疑惑的眼神,任遇蘇這才感覺都到稀薄的呼吸正在涌入他的鼻腔。
他啞著聲音,問:“你為什么會這么問?”
這下輪到溫讓愣住了,眼神稍稍停滯:“難道沒有嗎?去年你生日的時候難道沒有和她告白嗎?”
話音剛落,沒等任遇蘇問出他怎么會知道這些事情,溫讓先一步抬手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窺探你們的隱私。這些事情是我猜到的。”
溫讓說,去年在任遇蘇的生日宴上,因為他陪父親社交喝了不少的酒,想找一處通風的地方休息一下的時候正好走到了那一座被精心裝扮過的花園。
他剛欣賞了一下花園里的景色就被匆匆而來的傭人提醒這里是不接待客人的。溫讓只好換一個地方醒酒,詢問傭人還有哪里可以休息,傭人說前院有專門供人休息的涼亭,她為溫讓來引路。
路程中,溫讓和她夸起了剛剛后院里的景色。傭人告訴他:“那是我們少爺特意找人弄得,原本后院也有一塊兒供人休息的亭子,但因為少爺對那塊地方有其它的安排,所以將休息的地方挪到了前院。”
溫讓雖然喝了酒,但意識卻十分清楚。剛剛后院里的景色,明顯是一個特意搭建起來的場景。
但他與任遇蘇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選擇在今天在后院搭建那么一個場景。
他在前院的涼亭那醒了一會兒酒,回到大廳時正好遇上從旁廳出來的姜阮。自去年九月因為那一件事將姜阮的心思戳破,少女心里落下的芥蒂,或許是因為尷尬,她每次見到他都會躲著他走。兩人也因此沒了聯絡。
這次溫讓主動叫停了姜阮,為自己當初的唐突道歉。
姜阮被他這一舉動倒是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沒關系啦!其實后面想想你也沒說錯什么,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
關系破冰,兩人就在鋼琴前你一眼我一語的聊了起來。
聊到后面,溫讓問起那件事。
但姜阮的神情卻又落寞下去,她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溫讓讀懂她的意思,剛要說些什么的時候,任遇蘇的弟弟任書宴從一旁跑了過來,他拉了拉姜阮的袖子,將她拉到一邊說笑話。
不知道二人說了什么,姜阮再抬起腰時,臉上隱隱有些怒氣:“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想捉弄我,看我出糗。”
溫讓被姜阮的聲音吸引,視線朝他們看去。
只見任書宴拉著她的袖子又說了什么,姜阮臉上的怒氣才少了一點:“行,我知道了,你跟他說我不去。”
任書宴走后,姜阮重新回到溫讓身邊。
溫讓問起剛剛的事情,姜阮眉宇間隱隱還是有些怒氣:“我沒事,其實也沒什么事情,任書宴就是來跟我說任遇蘇想約我去看個東西。”
溫讓突然想起后院那一片被驚喜裝扮過的花園,心里隱隱有些猜想。
他與姜阮又聊了許久,直到他發現站在遠處盯著他們的任遇蘇,他心里的猜想被印證。
他拍了拍姜阮的肩膀,示意她朝任遇蘇的方向看去:“我覺得你還是去找一下他吧。”
姜阮也點點頭,輕聲道:“嗯,是該去找他一下,今天我還欠他一句‘生日快樂’呢!”
姜阮拎著裙子跑向任遇蘇,也不知道二人說了什么,溫讓隔得遠,廳內又播放著音樂又有人們的交談聲,他聽不見那邊說了什么。
但最后,他看到了任遇蘇和姜阮擁抱了一下對方。
姜阮的臉上帶著笑,似乎一切未知的東西有了定論。
溫讓也跟著笑了下,轉身去尋自己父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