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終局上
伴隨著應滕帶笑的話語與漫不經(jīng)心地一聲響指,正為了祭臺上突然的變故而愣神的眾人中,數(shù)道身影猝然暴起,悍然便向著身邊親密的舊友同門亮出了猙獰的刀鋒!
“鐺啷”一聲,是陸哲在匆忙中抬手,舉劍格擋住了來自身前的一記冷劍。
他的身邊已然是亂做了一團,有人在大聲質(zhì)問動手的同門,有人則是下意識地抽出兵器反擊,還有人在驚疑不定中倉皇后退……
陸哲的第一反應也是逃。
可他后退的念頭還沒能落地實施,便瞧見了一邊白郁湄。
女子依然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仰頭看著高處,似乎對身邊一切毫無知覺。
……而一個方才還與他相談甚歡的劍宗弟子,已經(jīng)目標明確地對著她抽出了腰間的長劍。
“湄娘——!”來不及多想,陸哲腰間靈劍頃刻出鞘,迎上了對方的劍鋒。
這一下格擋實在匆忙,他的身體反應比腦子更快,那些劍訣與法器都沒能用上,他只覺得手腕一陣劇痛——
出劍的那個弟子顯然不是泛泛之輩,這一下襲擊想來也是蓄謀已久,力大勢沉,直將擋路的陸哲一下劈得手腕發(fā)麻,長劍險些脫手。
“梁兄!你這是作何?!”陸哲大聲喝問,一邊驅(qū)動身體靈力,就要甩開對方的劍鋒,可腦后卻忽然傳來一陣冷風——
他匆忙側(cè)頭,只能看見另有一個嬌小身影正站在他與湄娘身后的陰影中,碧色眼瞳嫵媚瞇起,沖著他送出了一個格外陰狠的笑容。
一柄細長的短劍隨著女子的笑容一同從陰影中綻放,直直刺向他身后依然呆滯站立著的白郁湄——
陸哲的瞳孔猛然收緊了。
他拼命調(diào)動渾身上下的靈氣想要扭轉(zhuǎn)劍鋒,可是身前持劍的男子卻不依不饒地再次加力,狠狠將他的動作打斷在了原地!
“噗呲——”是利刃刺入□□的聲音。
一滴鮮血濺到了女人的睜大的眼眶里,順著她的眼角緩緩下流,宛如血淚。
好像終于被這動靜驚醒了,白郁湄眨了眨眼睛,扭過了頭。
在她身后,那個躲在陰影里偷襲的女人被一柄長刀穿胸而過,碧色的瞳孔隨即渙散開,手中短劍也倏忽脫手,叮一聲落在了地面上。
朱明月高挑的身影從女子的背后出現(xiàn)。
她眼角邊的傷疤隨著手臂用力而泛起猙獰的紅色,滴血的長刀隨之從女子胸口抽了出來,刀尖抬起,指向正與陸哲砥礪相交的劍宗弟子。
“……白姑娘?”她顯然也注意到了白郁湄渾渾噩噩的詭異狀態(tài),略有驚詫地開口詢問一邊的陸哲,“她怎么了?”
朱明月當然不知道此刻的白郁湄身體里已經(jīng)不再是能一劍開山的姚珍珍,對她此刻毫不反抗的動作不免疑惑。
但情勢危急,她來不及多想,只在女子肩膀輕輕一拍,示意對方離開此處。
白郁湄的身體隨著她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搖晃了一下,被另一邊好不容易脫身的陸哲一把扶住,就要帶離這混戰(zhàn)的現(xiàn)場。
“湄娘!情況不對,我們先去——”周遭嘈雜,他說話的聲音不免提高了許多,幾乎是嘶吼著開口。
但他的后半句話淹沒在一聲劍鳴中。
聲先至,而形未隨,尖銳的劍鳴聲以高空的祭臺為中心向外層層擴散,一時間滿場的喧囂都被這聲響所壓制。
姚珍珍手中的苦禪與應滕掌心漆黑的長劍相碰撞,無形的劍氣姍姍來遲地隨著音浪激蕩開來,仿佛風吹麥浪,所過之處,人盡折腰。
朱明月將手中長刀“鐺——”的一聲插進了地面中,刀身上橙紅的陣紋倏忽亮起,形成一個圓弧狀的屏障,與擴散開的劍氣相互碰撞抵消。
站在她身邊的白郁湄也沾了她的光,沒有被上空兩人交手的余震波及,只是站在她身前的陸哲卻沒這么好的運氣,劍氣橫掃過來時他正與人僵持,猝不及防下兩邊都被巨力猛然摁倒在地,摔了個結實。
人群中有不少人和他們一樣被波及而受傷的,靜默過后便是此起彼伏的痛呼與抱怨,從下而上的傳進了姚珍珍的耳中。
但她此刻無空再去理會。
握住劍柄的掌心傳來火焰灼燒般的刺痛感,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層朦朧的紅光。
心魔入主,苦禪的劍鋒震顫不休,掙扎著想要脫離她的掌控。
“師姐……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劍?”應滕蒼白的面孔帶著笑意逼近了兩人相交的劍鋒,純黑瞳孔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惡意,他的目光落在姚珍珍手中長劍上,嘖嘖嘆息道:“如此不順馴的頑劣之劍,竟也有此殊榮……”
姚珍珍的牙關咬緊了。
狂暴的殺意正在她的心頭翻滾不休,苦禪的抗拒更是激起了姚珍珍靈魂深處的戾氣。
少女的手腕下壓,她的一只衣袖已經(jīng)在交鋒的余波中被激蕩的劍氣攪得粉碎,混在布料中織造法陣的銀線隨風飄揚,撒露點點星光。布料中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手臂,皮膚上青筋凸起,骨節(jié)緊繃,近乎要折斷一般的用力,讓人很難想象,如此細瘦的胳膊,是怎樣爆發(fā)出如此可怕的力量的。
但事實就是如此的不合常理,交錯的劍鋒發(fā)出“咯咯”的危險聲響,苦禪閃爍著靈光的劍柄震顫不休,壓住青年手中漆黑的長劍一寸寸向下,直到那冰冷的劍鋒貼近了應滕的臉頰。
尖銳的劍氣在他的面頰上劃開一道豁口,殷紅血液狂舞如蛇,活物般張開了猙獰的獠牙。
“對付你,還用不上我的劍。”姚珍珍冷冷開口,旋即猛然施力,掌中靈光大盛,劍尖摩擦間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尖銳刺響。
“鐺!”一聲,是少女掌中靈劍向上挑飛,一下將青年甩了出去!
應滕臉上飛快地劃過一絲慍怒,瞇起的眼皮滿含戾氣地微微挑起半分,但很快又被虛浮的笑意所掩蓋。
他被巨力向后甩開,卻并未亂了陣腳,而是宛如一片翩然飄飛的落葉,步履輕盈地向后倒退幾步,手中漆黑鐵劍翻轉(zhuǎn)——
“叮!叮——”肉眼難以追上的可怕速度中,少女手中靈劍比他退去的身形更快地追了上來,宛如疾風暴雨,連連向著倒退的青年要害處刺去!
在她的劍尖上凝掛著璀璨的星光,半透明的陣紋層疊交錯纏繞上少女光潔的手腕。
在少女身后不遠處,月神垂眸,輕輕撥動掌心流轉(zhuǎn)的星砂。
幽藍的靈光從他掌心流轉(zhuǎn)的星砂中飛出,籠罩上少女纖細的手腕。
姚珍珍頓覺靈臺一清,掌心靈劍的反抗霎時微弱許多,連帶著出劍的速度都快上許多。
“啊……我倒是忘了。”應滕微微側(cè)身,險而又險地避開了姚珍珍的迅捷一劍,蒼白面孔上被劍氣豁開的傷口翻卷蠕動著愈合起來。
青年面頰上綻開兩個討喜的笑渦,神色滿是天真的扭頭看向姚珍珍身后沉默不語的燕鳴臻,開口道:
“哥哥,好久不見啊。”
他笑意盈盈的一聲招呼剛剛落下話音,閃爍靈光的劍鋒便已經(jīng)送到了眼前,應滕眼也不眨地翻身后仰,就要再次故技重施,避開姚珍珍的追擊——
“噗呲”一聲,青年后仰的步法忽然生生頓住,身前靈劍卻不會管他此刻錯漏,劍鋒如雪,當即從上至下,在應滕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汩汩鮮血爭先恐后地從傷處翻涌而出,那些比常人要濃稠許多的蠱血扭動糾纏著從姚珍珍的劍鋒下想要逃脫,卻很快被劍氣灼燒著化為暗紅的焦痕。
“呃!”如此重創(chuàng),即便是應滕,也不免要出聲痛呼,可即使姚珍珍的下一劍即刻就要再次追來,他卻依然只是閃躲,并未回擊。
“兄長竟然如此狠心……”他嘴角依然帶著笑,抬眼看向燕鳴臻方向的目光中卻已經(jīng)沒了先前刻意揉捏出來的造作之意,眸光冷冷如刀。
旋即,應滕手中長劍忽而反轉(zhuǎn),一招琵琶反彈,劍尖直直刺向自己的腰后——
一聲微不足道的“喀嚓”聲響起,仿佛某樣透明的屏障被刺破了,一個緩慢旋轉(zhuǎn)著的斲喪陣閃爍著靈光出現(xiàn)在應滕的身后,而他漆黑的劍尖不偏不倚,正正刺入那法陣的陣眼中心。
——方才他不惜拼著受姚珍珍一劍,也要避開的,正是背后這個險惡至極的斲喪惡陣。
觸之則入陣,不得出者,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施陣者都不愿用此惡毒的陣法,恐有損自身陰壽,燕鳴臻卻是百無禁忌,惡陣禁法隨手就來,心狠手辣的程度令應滕都要側(cè)目半晌。
“勉之早已死去,我親自與他扶靈入葬……”燕鳴臻放下手中已然裂開的陣盤,神情冷漠地迎上了應滕的目光,“何必惺惺作態(tài)呢,應滕?”
“哈哈哈哈哈——”應滕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他身前傷口被姚珍珍的劍鋒燎過,傷口猙獰,不得愈合,一道血紅裂口橫貫上半身,深紅蠱血蛇般在半空游動。
“扶靈入葬?”他忽而抬手,徒手握住了姚珍珍直劈下來的一劍!
青年掌心皮肉如雪般融化在少女的劍尖下,流竄地蠱血吱吱尖叫著避開那可怖的劍鋒。
皮肉消融,森森白骨喀拉一聲卡住了苦禪纖細的劍身。
“但見你們?nèi)绱藧圩o親幼,我便不忍心殺他……”如此重傷,應滕的眼角卻只是微微抽動,唇邊笑意隨傷口愈發(fā)擴大,“你們的好弟弟,喻勉之,他正看著你們呢……”
他抬起尚且完好的左手,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就在這里,看著你們這對兄嫂,是如何對他……趕盡殺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