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恩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還不能離開加護病房。
加護病房禁止醫護以外的人進入,席勒也只能守在外面。
不遠處白色制服一晃,席勒以為是老爸的主治醫生,趕緊迎上去,想問問席恩現狀。
可直到看清對方的臉,才發現認錯了人。他剛要轉身離開,卻從那人口中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凌熠的手術時間實在是太趕了,而且我為了提高成功率,光模擬手術就做了十幾次,憑什么讓那家伙主刀?萬一手術失敗,誰來承擔責任?”
“如果以術前檢查指標不滿足條件,向奧瑟殿下申請延緩手術,你覺得他會同意嗎,帕特醫生?”
席勒這才看到那位叫帕特的醫生身邊還有位小護士。
帕特煩躁地搖搖頭:“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阻止奧瑟殿下,他恨不得現在就把凌熠送上手術臺!
南汀:“alpha改造omega這種手術我聽都沒聽過,更沒有人嘗試過,你的研究真的科學嗎?現在去找奧瑟殿下認錯還來得及!
“他會殺了我的!”
“你會害死凌熠的!”
兩個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席勒隱隱約約聽了個六七成,對話中的信息量已對他產生十足的震撼。
凌熠要接受什么手術?
什么alpha改造omega?
什么叫萬一手術失?
他回憶起凌熠與奧瑟殿下之間曖昧的氛圍,殿下擱在他腿上的手,以及車內的驚鴻一瞥。
他又驚覺地想起營救老爸時他以為凌熠在胡說八道的那段對話:
——你能為金主做什么!?
——陪他上床!
席勒一個激靈,瞬間從懵懂狀態明白了一切。
沒等大腦做出指示,雙腿已經開始行動。
奧瑟為安全起見把席恩父子也轉移到了地下層,他知道凌熠的房間大概在哪個方向,但他只以為凌熠被安置在那兒休息,根本沒往其它方向想。
“席勒同學!”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
席勒站住腳:“……唐德隊長?”
唐德懷著友善的笑意走過來:“我正打算找你呢,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席勒穩了穩心神,“我要去找凌熠!
“那正好,凌熠最近比較忙,可能沒有時間見你。奧瑟殿下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席勒從唐德手里接過一個文件夾,打開后是一頁紙和一張支票。
“我調查過,凌熠是你父親從他六歲開始收養的,這里羅列了撫養一個人從6到23歲的基本開銷,包括生活費、撫養費和教育經費。
“支票上的金額應該足以覆蓋席家養育他的全部費用,當然,這里面還有一筆辛苦費,算是感謝你父親這么多年對他的養育之恩。
“你父親的治療費用你也不用擔心,他可以在這里享受最好的醫療資源,直到完全康復!
席勒拿起支票,看清上面的金額,雙手發抖。
“如果對金額不滿意,也可以提出來,奧瑟殿下的意思是盡量滿足你們的一切要求。”
“奧瑟殿下的意思,是讓我們收下支票,把凌熠賣掉,是這個意思嗎?”
“怎么能這么講,人口買賣是違法的,你可以把它當做撫養凌熠的答謝。奧瑟殿下希望最好的結果是收下這份心意,從今以后凌熠的私事,你們也不要再干涉了!
“唐德隊長!”席勒再也無法控制情緒,“我老爸收養凌熠十幾年,從來沒想過要回報。老爸要是知道我收了這錢,倘若他有意識,拔了呼吸機也要爬起來揍我!
“沒錯,我跟凌熠是不對付,我打小就看他不順眼。可關系再差,我們也是一家人,難道唐德隊長會為了錢賣掉你的家人嗎?”
席勒當著唐德的面把支票撕得粉碎。
唐德望著一地的紙屑頗感遺憾。
“席勒同學,你的畢業志向是進奧瑟殿下護衛隊,對嗎?”
“沒錯,奧瑟殿下是我的偶像,我從懂事起就以加入護衛隊、效忠奧瑟殿下為人生目標!
“你很有抱負,實力也不錯。我查過內部選拔結果,你的成績很樂觀,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收到錄取通知。這段時間是你考核的關鍵期,希望你不要在原則問題上犯錯誤。”
唐德拍拍他的肩膀:“言盡于此,你好好想想。”
.
凌熠剛在紙上寫下一個點,門被人用力踹開。
“不許簽!”
凌熠驚訝地看著席勒:“你怎么來了?”
唐德緊隨其后趕到,與臉色難看的奧瑟視線碰了個正著。
好事臨門一腳慘遭破壞,奧瑟語氣也不善。
“連個學生都看不住!
唐德趕緊低頭請罪:“對不起殿下,這個人突然發瘋似地往這兒沖,我實在攔不住!
席勒向前兩步,看到凌熠筆下已有字跡,氣問:“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凌熠古怪地瞅他一眼:“當然!
“知道你還簽?”
“那不然呢?”
席勒被問住,半晌轉去質問凌熠身邊的人:“奧瑟殿下,您是我敬仰的人,我也很感激您救了凌熠和我父親,可您現在這樣不是在趁人之危嗎?這不是我了解的那個殿下!”
奧瑟向后仰靠到椅背上,雙臂攤開,修長的左腿疊上右腿,看似舒展了身體。
只有最了解奧瑟的唐德認出來這是他耐心匱乏的前兆,緊忙拉住席勒,暗中使力。
“先不要打擾殿下,有什么話我們出去再說!
席勒掙脫開他的手,唐德反手去鉗制他另一條手臂,兩個人誰也沒注意房間內的alpha信息素濃度在不知不覺中上升。
一只手撫上奧瑟胸口,即將突破危險臨界值的上升速度緩和下來。
“殿下,我想跟這個傻子單獨聊幾句。”
奧瑟眼神落回到身邊的人。
凌熠輕撫他的胸膛,一副親昵的樣子。
“怎么說他也是我養父的兒子,我名義上的哥哥。他對殿下有誤解,我來勸他。”
席勒踹門弄出不小的動靜,帕特也聽到騷動,跑過來時屋里只剩奧瑟一人。
“這是怎么回事?凌熠呢?”
“跟他的好哥哥上了天臺!眾W瑟不屑地回道。
“天臺?”帕特吃驚,“您怎么放心讓他去那種地方,萬一被人看到怎么辦?”
“有唐德在,他會處理!
他情緒看似平穩,但帕特還是能察覺到被強行掩蓋的怨氣,生怕捅爆了氣球,一言一行都謹小慎微。
“那就好,唐德隊長做事我是放心的。”
緊接著視線掃到桌面上合攏的知情同意書,順手收起來翻看。
“凌熠應該還沒簽吧,正好,里面有些條款我想改——”
奧瑟見他突然消音,也不理解地瞥過來。
帕特怔愣地看著最后一頁的落款處,好半天才怯怯地翻過去給奧瑟看。
“他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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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醫學院的天臺,唐德很識趣地命令所有侍衛把守在外圍,給兄弟二人留下私聊的空間。
凌熠半掛在圍墻,小半個身子懸空在外,一晃一晃。
“今晚月色真好,我都想不起來上次見到月亮是什么時候。”
席勒心事凝重,哪有心思賞月。
“你知不知道那個是omega改造手術?做了手術你就不再是alpha了,是不是奧瑟殿下強迫你?是因為這個原因老爸才得救嗎?”
凌熠聽他連珠炮般發問完,轉過身。
“抽煙嗎?”
席勒震驚地盯著他從兜里掏出煙盒和打火機:“……你從哪里搞來這些?”
“剛剛從殿下口袋里偷的!
“……”席勒無話可說,“為什么你總是這么……算了!
“啊,我忘記了,你是模范記錄生,從不違反校規校紀!
凌熠有模有樣地抽出支煙點上,剩下的扔在墻沿。
“要不是軍校管得太嚴,我早就想試一試,今天可算得償所愿了。”
他深吸一口,模仿奧瑟的樣子,讓氣體擴散至肺腑,再緩慢呼出。
終于感受到被自己的信息素包圍的舒適,這段時間苦于被奧瑟壓制,他都快忘記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了。
“怪不得教官們總是在一起偷偷抽煙,這就是成年alpha的快樂嗎?”
對于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若無其事的凌熠,席勒實在覺得不可理喻。
“凌熠,你要是身不由己,我們可以逃走。等老爸醒過來,我們全家一起,逃去國外,或者……去另一個星球!
凌熠沒有禮貌地一口白霧吐到他臉上。
“另一個星球?去哪?”
“去天宿星!”席勒不假思索地說,“老爸早就辦好□□,我們本來打算在刑場救下你,搭星際海盜的船,偷渡去天宿。盧乎倫就算手再長,也不敢去天宿星抓人!”
凌熠啞然失笑:“天宿星,一個被戰爭機器統治的星球。為了躲避危險,躲去全星系最危險的地方,盧乎倫難道比天宿人更可怕嗎?”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天宿,還有什么地方能讓姓盧的忌憚?”
凌熠半開玩笑:“當然有,比如……皇子的被窩?”
席勒的臉再次漲得通紅:“你給我嚴肅一點!”
凌熠收起嬉笑:“我問你,你今天踢門而入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人生最大的志向,加入奧瑟殿下護衛隊這件事,可能就此終結了。”
“……當然想過!
“你想沒想過席恩叔叔的病,即使出院,也要靜養;你想沒想過席蘭只有十四歲,你就要他過上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活?”
“……”
他每拋出一個問題,席勒的表情就凝重幾分。
凌熠:“接受改造這件事是我主動提出來的。”
“為什么?”
“因為我不想死,就這么簡單。”
凌熠將頭偏向另一邊:“要不是以前喜歡看你暴跳如雷的樣子,總拿奧瑟殿下的弱點打趣你,我也不會知道他對omega有多執著。我生怕他不上鉤,想方設法引誘他,把我從動作電影里學到的知識用了個遍!
席勒嘴角抽動。
“一開始,我是打算利用奧瑟殿下逃過死刑,內心當然是找到機會就遠走高飛,他當他的皇長子,我當我的通緝犯。
“后來發現我犯了兩個錯誤,一是把盧乎倫想得太仁慈了,二是把奧瑟殿下想得太簡單了!
席勒一個人在內心天人掙扎,好久才像下了巨大決心,咬牙道:“如果,如果一定要做這個交易,我……我也是alpha!
凌熠:“……哈?”
席勒磕磕巴巴:“我的意思是,席恩是我的父親,席蘭是我的弟弟,雖然老爸把沒有血緣關系的你養大,但你為保護席蘭險些丟了命,你已經不欠我們家了。”
凌熠愣愣地看著他,連煙灰都忘記抖。
半晌后,他無法自控地笑出聲,發自肺腑地笑,像是要把三個月的虧欠一次性補回來。
席勒被他笑惱了:“你笑什么!?”
凌熠一邊抹眼淚,一邊問:“你跟我說實話,你想代替我的主要原因,到底是出于責任感,還是真的對你的夢中男神有非分之想?”
席勒氣得滿臉通紅:“怎么可能有非分之想!我對夢中…我對奧瑟殿下就只是精神崇拜,哪有什么夢中男神,你不要次次都胡說八道!”
凌熠好不容易止住笑:“其實我不是不想成人之美,我只是好像玩過火了!
席勒沒懂:“什么意思?”
“我把奧瑟殿下掰彎了!
看席勒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凌熠補充道:“他對我有狩獵反應!
席勒瞪大眼睛。
狩獵反應,alpha表達欲望最直接的生理反應,在標記前仔細舔舐犬齒,確保它們鋒利到瞬間刺破獵物的腺體。
一個alpha口頭示愛可能虛情假意,但狩獵反應不會騙人。
凌熠苦惱地扒拉頭發:“我不是跟你說我使了很多手段嗎,我也不知道怎么一不小心就——據說跟從小缺愛的人對視三秒就能讓他愛上你,我怎么曉得他一個出身尊貴的皇太子會這么缺愛?
“簡單地說,在我招惹他之前,他可能只是想要個omega。但是現在,這個目標好像更明確了,具體明確到哪種程度嘛——我想大概是會派兵去天宿抓人那么多。”
席勒呈現一種僵化反應,良久后抓過凌熠放在圍墻上的煙盒,自暴自棄地點了一支。
凌熠失笑:“模范生,這是你今天第幾次違反校規了?”
席勒狠狠地吸煙,眼中帶有恨意。
“凌熠,我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軍校生,如果我說我想對付帝國首相,會不會不自量力?”
“你沒有背景,我有,只要活過這場手術,帝國皇子就是我的背景。”
席勒扭過頭來,月色下眼底似乎有東西在閃。
“真的沒有第二種辦法了嗎?”
“席勒,你我之所以互看不順眼,不就是因為三觀不合。你道德感太強,思想又保守。我不一樣,必要的時候,我連身體都可以用作籌碼。
“但是我給出去的越多,就要收回來更多,如果押上的是我自己,我想得到的就絕不是茍活這么簡單!
“你要什么?”席勒問。
凌熠眼中的溫度一點點冷下去:“我要盧乎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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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的哥哥聊完了?”奧瑟問從天臺上染了一身涼氣的凌熠。
“我跟席勒很少能心平氣和地溝通十句以上,往往說不到幾句就開始吵。這次托殿下的福,聊得還不錯。”
“哦對了,這個還您!
他把煙盒和火機擱到奧瑟手上,奧瑟只垂眸掃了一眼:“淘氣!
“這是我第一次抽煙!
“感覺怎樣?”
“棒極了。就是有點可惜,我身為alpha的第一支煙,也是最后一支!
凌熠像完成最后一個心愿,再也沒有遺憾的樣子。
“殿下,我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