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席勒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像極了會動的木乃伊。
藏在袖口的藥盒溫度逐漸升高,宛若一顆隨時被引爆的炸藥。
他咽了口唾沫,把方才跟凌熠對過的“口供”一股腦抖落出來。
“報告唐德隊長!我是來通知老爸最新情況才來這邊的!我本來以為他醒了,后來發(fā)現(xiàn)他沒醒,都是我太心急了!”
唐德被他這幅模樣逗得忍俊不禁。
“瞧你嚇得,我有那么可怕嗎?”
為了證明自己的友善,他還特地上前拍了拍席勒的肩膀。
“上次我是威脅過你,不過那只是試探。你很快就能來護衛(wèi)隊報道了,未來大家都是同事,不用這么緊張!
席勒立正:“不敢!”
“不敢來?”
“不是!進護衛(wèi)隊是我的榮幸!”席勒暗中把藥盒向里推了推,“您是近衛(wèi)隊長,是頂頭上司,不敢……跟您自稱同事!
唐德覺得這年輕人煞是可愛,好好培養(yǎng)興許能解放自己日夜跟隨在殿下身邊的重擔。
“放輕松,我們這里沒有那么嚴苛的等級觀念,所有隊員分三個班次輪流當值,大家平起平坐,同工同勞。”
“為什么?我以為起碼要效力幾年,努力表現(xiàn),才能成為奧瑟殿下的貼身近衛(wèi)。”
席勒像失去奮斗目標一樣茫然。
唐德心說除了他,哪個離奧瑟殿下近的久了能不瘋的,三班倒已經(jīng)是對隊員們的極限壓榨了。
但他當然不能這么講,怕把人嚇跑,只是笑笑,不解釋。
“走,到露臺抽煙去。”
“唐德隊長,我還是學生,我不能吸煙。”
“像你這么聽話的學生不多了,想當年我們在陸頒那會兒,私底下也沒少破戒!
唐德從煙盒里抖出一支,夾在指間:“那你陪我去抽支煙,順便有東西要給你。”
經(jīng)過凌熠病房,他漫不經(jīng)心地瞄了眼緊閉的房門,席勒借機把藏在袖子里的藥盒滑進上衣口袋。
確認沒有暴露,他抹平衣擺,快步跟了上去。
唐德手里拿的煙直到出了戶外才點燃。
席勒趁他換氣間隙問:“唐德隊長,您剛才說,有什么東西要給我?”
唐德遞他一個紙袋,席勒倒出里面的東西,臉色變了。
唐德吐出煙圈:“這是你們一家三口的證件,沒錯吧?”
席勒喉嚨微微發(fā)緊:“是……是的!
“重要的證件就妥善收好,不要再弄丟了,補辦起來很麻煩的。至于凌熠那本,暫時由我保管,需要的時候再還給他!
席勒無意識地應(yīng)和:“好……好的!
“對了,跟這四本真證件一同撿到的,還有四本不太一樣的。你是乖學生,應(yīng)該知道有些東西不能隨便仿造,嚴重的話甚至要坐牢的!
唐德抖抖煙灰:“敏感的東西我先幫你銷毀了,偽造的人呢也已經(jīng)落網(wǎng)了,后不要再動同樣的心思!
席勒盯著三本一模一樣的證件封皮,眼神發(fā)直。
唐德說的這八本證件,被他藏在自認為最隱蔽的地點,而他也是受過專業(yè)軍事訓練的準畢業(yè)生。
他是有多天真,竟然認為自己有能力帶全家人遠走高飛。
“就當是為了滿足我個人的好奇心吧,你最初的計劃是打算逃去哪里?”
席勒知道事已至此,任何隱瞞都沒有意義,生硬地吐出兩個字:“天宿!
唐德肅然起敬,沖他伸了個大拇指:“有膽識!
他很怕這位乖巧青年頭腦一熱,鑄下大錯,提前警告他說:“不過你也不要低估我家殿下的執(zhí)著,他想要的人,就算遠走天宿,也會派兵把人找回來!
席勒第一次直觀感受到雙方力量的懸殊。
不,莫說是去天宿,恐怕他們連邊境線都沒出,就會舉家落網(wǎng)。
“我是真心欣賞你,才會給你忠告,除此之外,凌熠那邊也不能像之前那樣隨意相處了。我知道你們感情跟兄弟一樣,但是今非昔比,你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有些嫌還是要避的,你知道我剛才為什么要帶你離開那里嗎?”
席勒愣愣地搖頭,他真的以為唐德只是要給他證件。
“因為一分鐘后奧瑟殿下就會抵達,剛完成標記不久的ALPHA,保護欲、征服欲、獨占欲都處于頂峰,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這個時間有其他ALPHA在凌熠房間,你猜殿下會怎么想?”
夜風吹過被冷汗打濕的衣料,從頭到腳都涼颼颼的。
“可是,我離開的時候,還有別的ALPHA在房間里。”
唐德像被煙頭燙到似的,手指一抖:“你說什么?”.
帕特兩股顫顫,如果這是一局生存游戲,他每次都能精準命中死亡選項。
好消息是奧瑟殿下被陛下叫進宮大半天,精力也不比尋常,開口時嗓音是略帶慵懶的沙啞。
“我當是誰呢,這不是下屆帝國醫(yī)學獎得主,帕特醫(yī)生嗎?”
每個字的尾音都扣在帕特脆弱的小心臟上,一模一樣的話蘭澤也說過,一開始他以為是挖苦,后來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是認真的。
同樣的,奧瑟殿下說這話時他也以為是挖苦,后來發(fā)現(xiàn)……就是挖苦。
帕特堆笑:“不敢當,我才要恭喜殿下,手術(shù)很成功,沒有出現(xiàn)不良反應(yīng),有點小插曲也是有驚無險,這都是殿下您平時行善積德的結(jié)果。”
“你就沒有別的要跟我解釋?”
“殿下還、還想聽哪些解釋呢?”
奧瑟二郎腿調(diào)了個個兒:“要是想不到,你就慢慢想。你知道,我這個人在傾聽遺言時,一向很有耐心!
帕特嚇得脖子一縮:“殿下,醫(yī)學是有偶然性的,就像好端端一個人突然死了,又或是患了絕癥的人突然好了,誰也解釋不清,沒有百分百的結(jié)果才是醫(yī)學的迷人之處,不是么?”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后幾乎成了蚊子叫。他是有多詞窮,才會試圖用蘭澤異于常人的邏輯來說服殿下,這個邏輯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是呀,就像好端端一個人突然死了……誰解釋得清呢?”奧瑟重復(fù)他的話。
帕特:“……”
凌熠恰到好處地打了個哈欠,帕特頓時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我知道殿下您向來精力充沛,但是凌熠術(shù)后虛弱,又受到驚嚇,特別需要好好休養(yǎng)。他的信息素樣本已經(jīng)送去分析了,明天……最遲明天一早,一定給您一個詳細的結(jié)果!”
奧瑟偏頭去看坐在床上的凌熠,他看上去困倦地揉著眼睛,眼角還泛著水汽。
不知為何凌熠說過的那句話浮現(xiàn)在腦海:我現(xiàn)在是OMEGA了,變嬌氣了不行嗎?
看到毫無防備暴露出“柔弱”一面的凌熠,奧瑟嘴角無意識上揚,連帕特都看傻了眼:
如此純良無害的笑容是真實存在的嗎?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動不動就冷笑、蚩笑、蔑笑、譏笑……的奧瑟殿下嗎?
此刻的凌熠可沒心思揣測那兩個人的想法,他只是跟帕特夸大了眼睛的癥狀,但眼角膜受到毒氣刺激也是事實。
剛才帕特又堅持給他補了眼藥水,打了個哈欠后,藥水混著生理性淚水一起外涌,刺激得他去揉眼睛,哪里會知道奧瑟那些奇怪的腦補。
奧瑟心情異常得好,他擺擺手,示意帕特可以走了,如此輕描淡寫反倒讓帕特覺得不安。
他也許不該勸奧瑟殿下早點休息,他也許應(yīng)該以醫(yī)生的身份限制他與凌熠保持距離。
“那個,奧瑟殿下……”
奧瑟注意力都在凌熠身上,隔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電燈泡還在屋里杵著,亮得刺眼。
“你還有什么要匯報的?”
帕特本來想勸奧瑟不要急于一時,來日方長,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口。
“……沒、沒事,就有一點小事……也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事……”
“沒事就出去!
“誒,”帕特飛快地應(yīng)了,“那您二位好好休息。”
凌熠見帕特走了,奧瑟卻沒有離開的意思,直截了當問:“殿下不用回自己的住處嗎?”
“你很盼著我走?”奧瑟反問。
“怎么說也是醫(yī)院,條件簡陋,不要委屈了殿下。”
皇家醫(yī)學院的單人病床是1.5人寬度,兩人睡也不會擠,但條件肯定遠不如皇子寢宮。
“你覺得這里很簡陋嗎?”奧瑟打量周圍,“明天我就派人把這里的家具都換了!
凌熠對奧瑟捕捉重點的能力無話可說,避重就輕被他用的那叫一個爐火純青。
奧瑟遞給他一張對折的手寫備忘錄。
“這些都是洛力的囑咐。”
凌熠展開來逐行看去:
“標記后注意事項:盡量抽時間陪伴OMEGA,尤其是夜晚;
“保持親密的身體接觸有助于緩解OMEGA被標記后的不安全感;
“如果必須離開,留下有自己信息素氣味的衣服作為安撫物;
“言語可以作為肢體接觸的補充劑,要多表達對OMEGA的愛意,可參考書籍《甜言蜜語三百句》、《說一整年也不會重復(fù)的土味情話》!
奧瑟問:“什么感想?”
凌熠面無表情地把備忘錄疊回去:“我十分想念南汀!
奧瑟像個嚴格遵守醫(yī)囑的病人家屬,把人圈在臂彎里躺著,凌熠的信息素,到了夜里甚至比白天更濃郁誘人些。
這個味道讓人百聞不厭,奧瑟也沒注意到自己離氣味的源頭——凌熠的后頸越來越近。
在他細品凌熠氣味的同時,凌熠也在不間斷地接受來自奧瑟的信息素洗禮。
那些分子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鼻腔,體內(nèi)有一股躁動在呼應(yīng)著它的召喚。
凌熠難受地夾緊雙腿,體溫持續(xù)升高,嘴唇因缺水而發(fā)干。
“殿下,您留下來也可以,但是能不能把信息素收斂一下?”他實在忍耐不住開口交涉。
奧瑟不知是沒有聽到,還是故意聽而不聞,信息素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放肆了。
凌熠理智所剩無幾,掙扎著抬頭做最后的努力:“殿下?”
奧瑟:“怎么收?”
凌熠:“……”.
唐德短短兩天儼然積累出經(jīng)驗,早早備好用于更換的制服在門外候著。
皇室制服款式紛繁復(fù)雜,不同時令、不同場合都有規(guī)范搭配,小到一條綬帶、一顆扣子都有嚴格規(guī)定。
在宮里,每天都有專門的傭人為奧瑟挑選、穿戴這些服飾配件,來醫(yī)院奧瑟一個生活傭人都沒帶,所有事情都得唐德親自上手。
再這樣一個人做幾個人的工作,他非要跟奧瑟殿下申請加薪不可。
得到許可進屋時,奧瑟剛從浴室出來不久,渾身上下就簡單圍了條浴巾,從頭到腳升騰著氤氳水汽。
宛如線雕的身材輪廓讓唐德這個同性看了都嫉妒不已,大概是上帝也嫉妒他,才會讓這樣一位A中頂配整整三十五年沒有得到一個OMEGA的青睞。
床是空的,浴室的門半敞著,還有淅瀝瀝的水聲從里面?zhèn)鞒鰜怼?br />
唐德伴隨奧瑟的時間更久,在大膽諫言這一方面,比帕特要大膽得多。
“殿下,恕屬下直言,第一次是迫不得已,考慮到某人的身體情況,還是適當節(jié)制比較好!
奧瑟把擦完頭發(fā)的毛巾順手扔到一邊:“這怪不得我,某人一直在我懷里蹭來蹭去,我怎么把持得住!
一個黑影打浴室飛出,唐德多年訓練的職業(yè)經(jīng)驗,就算飛來的是子彈、是導(dǎo)彈,豁出性命也要攔截。
他不假思索地接住“暗器”,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個沐浴乳瓶子。
奧瑟飛快地朝他使了個眼色。
唐德果斷把瓶子往自己腦袋上一拍,松手讓它自由落地,同時朝浴室方向揚聲喊:“哎呀!殿下您有沒有事?被砸得痛不痛?”
演完這出戲,唐德一邊協(xié)助奧瑟更衣,一邊小聲催促:“快,快!
奧瑟搞不懂這位得力屬下什么意圖,不耐煩地跟隨他的節(jié)奏,直到整裝完畢。
唐德幾乎用推的方式把奧瑟請出病房,臨走前還裝模作樣地再次沖浴室方向喊:“殿下,帕特醫(yī)生說您要的報告有了結(jié)果,請您現(xiàn)在過去!”
直到門在身后閉攏,他才松了口氣。
可睜眼一瞅,制服好多細節(jié)處理不規(guī)范,主打一個潦草。
要是被宮里的禮儀官看到,少不了被教訓得狗血淋頭。
“你在搞什么?”奧瑟不是很滿意地問。
唐德回道:“以我對OMEGA的了解,這會兒扔沐浴乳,待會兒就不一定扔什么了,您最好出去避避!
奧瑟嫌棄搖頭:“大驚小怪!
“再說我也沒說謊,帕特醫(yī)生的確有傳簡訊過來,我還沒來得及看,應(yīng)該是請您過去!
唐德這時才點開簡訊,只見上面寫著:
【帕特:兄弟,救我狗命!再盡量多拖延殿下一段時間,拜托,拜托(雙手合十)】
唐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