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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奧瑟接到能源大臣被槍殺的消息,在前往天境之城的路上才得知凌熠也在現場。

    抵達天境之城后,他顧不上皇后與薩利夫人,直奔凌熠而去,直到親眼確認對方毫發無傷后才放心。

    “你這是什么事故體質,怎么回回出事都有你?這個時間不好好待在學校,跑來這里做什么?”因為后怕,語氣也多了幾分質問。

    凌熠想把“司蒂”抬出來擋槍,望了一圈沒找見人,不知道被彌拉的侍從帶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他剛說了一個“我”字,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奧瑟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你手沒事了?”這段時間奧瑟左臂始終打著夾板,冷不丁以四肢完好的形象出現他還有些不習慣。

    唐德急匆匆趕過來,手里拿著失蹤的夾板:“殿、殿下,您忘了、忘了戴……哦,已經見到凌熠殿下了啊……”

    凌熠瞇起眼睛。

    奧瑟:“……”

    “原來殿下的手早就好了,一直裝殘疾騙我照顧你,說什么穿衣洗澡無法自理,天天賴在我宿舍不肯走。

    “我就說嘛,岡薩選手中了子彈都能回去打比賽了,你怎么連喝個水都要我喂,馮狄帝國的醫學水平不該這么落后才對。”

    唐德把過失都攬在自己身上:“凌熠殿下,您別怪奧瑟殿下,這個主意是我出的,奧瑟殿下也是想多點機會跟您在一起。”

    奧瑟:“跟你說了不要出這種歪門邪道的主意,我也是一時昏了頭才會同意。”

    “是是,都是我不好。”

    “行了,”凌熠可太熟悉這主仆倆的一唱一和了,“我還不了解殿下嘛,這種騙人的伎倆也就他能想得出來,唐德隊長真對得起殿下付給你的這份薪水。”

    皇后和薩利夫人等人始終在一旁,見凌熠對奧瑟殿下披頭蓋臉一頓訓,連他的近衛隊長也不放過,兩個人竟也不還口,都難掩面上詫異。

    奧瑟這才想起被他冷落的兩位大人物:“彌拉陛下,薩利夫人,讓二位受驚了。”

    彌拉:“我無妨,薩利夫人的孩子險些遇難,是凌熠不顧個人安危將孩子救下,薩利夫人與我都對他感激不盡。”

    奧瑟對凌熠投以復雜的眼神,一方面是對他英勇救人行為的賞識,一方面是對他不顧自身安危的責備。

    彌拉:“只是沒想到二位的相處是這般……不拘小節,不管凌熠對我有何誤解,我始終衷心祝愿二位能夠終成眷屬。”

    他半開玩笑道:“凌熠比我想象中更受歡迎,奧瑟殿下您可要把人看緊了。”

    奧瑟深知皇后不會無緣無故說這種話,可當務之急是處理能源大臣被刺一案,顧不上追究細節。

    警方封鎖了現場,采了目擊者的口供。凌熠稍加猶豫,還是將殺手有可能認識他這一細節隱去,只推說對方沒瞄準,被他僥幸躲過子彈。

    調查人員向奧瑟匯報:“殺手有預謀而來,而且非常專業,我們接到報警后立刻在周邊拉了警戒線,事發時在商場內的人一個都沒放過。

    “然而殺手似乎早就料到這一點,從空中利用滑翔衣離開,連高度都是計算好的,避開了所有攝像頭,我們只能通過他滑翔的高度和風速大致圈出落地點,然后再進行搜查。”

    凌熠好奇:“這位能源大臣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花這么大精力刺殺他,他死了對誰有好處?”

    唐德:“他之前是首相那邊的人,見風頭不對立刻投靠了殿下。至于他死了對誰有好處,這個問題可就復雜了。”

    唐德不便透露的是,這位能源大臣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從前跟著盧乎倫為虎作倀,為牟取私利推行重污染能源,導致底層民眾生活環境惡化。

    奧瑟殿下為削減敵方勢力,對倒戈者采取無條件接納的政策,待攢到日后再一同清算,提前死了反倒省去一些麻煩。

    凌熠聽說死的是個墻頭草,頓時也不覺得可惜。

    現場的事處理得七七八八,奧瑟提出送凌熠回去,餐廳經理提著購物袋追出來。

    “客人,這是您落在店里的東西。”

    凌熠這才想起,“司蒂”被皇后的侍從們帶走后還不見下落。

    “謝謝,是我同學的,我會轉交給他。我們是不是還沒有結賬?”

    “不不不,餐廳今天一律免單。”餐廳經理賠笑,事故發生后所有客人都跑了,就是不想免單也由不得他。

    他們的對話沒逃過奧瑟的耳朵,“你跟你的同學來逛街吃飯?哪位同學?”

    凌熠叫住正準備離開的皇后:“彌拉陛下,你把我同學司蒂帶到哪里去了?”

    彌拉表情短暫一僵,又瞬間恢復原樣:“他受了涼,我讓人帶他去換衣服,等他緩過來,我會把他送回學校的。”

    奧瑟可算知道彌拉那句“把人看緊一點”是什么意思了。

    不僅想看緊一點,甚至想帶回希爾德貝里鎖起來。

    “你想逛街散心,怎么不叫我?”

    “我同學爸爸過生日,他想不出該送什么,找我幫忙出主意。”

    “最后你們選了什么?”

    “圍巾。”凌熠如實說,“他說他爸爸挺有錢的,什么也不缺,重要的是心意。他還說他爸爸身體不大好,最怕著涼,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圍巾。”

    “理由呢?”

    “圍巾既能保暖,又是圍在脖子這么重要的部位,每次戴它都會想起送圍巾的人,比較有意義。”也算是在提醒那位父親不要忘記他還有個兒子。

    奧瑟把人送上車,一個眼色喚來唐德。

    “父王的生日禮物準備了嗎?”

    “那還用您說,早就備好了,號稱一整個礦脈僅能開采出一塊的稀世水晶,價值千萬,絕對能體現您的孝心。”

    “換一個。”

    “啊?”

    “凌熠手里購物袋的牌子見到了嗎?”

    唐德偷偷往車里瞄。

    “去買一條這個牌子的圍巾。”

    唐德遲疑:“圍巾送給陛下做生日禮物……不會太寒酸嗎?”

    “那就多買幾條,算了,把店里的圍巾都買下來,現在就去。”

    “……是。”

    凌熠并不知自己無形中拉高了這個牌子的銷量,他只知道干掉三份主菜的他又可恥地餓了,拉著奧瑟吃了個宵夜,回到學校后,先去了“司蒂”的宿舍。

    皇后倒是履行承諾,把人送了回來,就是當事人看上去心情比較低落。

    “你的禮物落在餐廳,要不是餐廳經理記性好,咱倆今天就白跑了。”

    締斯收下圍巾:“對不起,我今天嚇到你了。”

    “道什么歉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下次該輪到我請客報答你了。”

    “就只是請吃飯嗎?”締斯盯著他的眼睛,“奧瑟殿下也救過你的命,他的報酬可不是這個。”

    凌熠一時無語,好在對方立刻說:“開個玩笑。”

    凌熠松了口氣:“你不知道你剛才的眼神有多認真,我差點信以為真。”

    締斯抿抿嘴,回房間拿了個薄薄的文件袋給他。

    “這里面是你要的東西。”

    “這么快?”

    凌熠迫不及待打開,文件袋里面只有一頁紙,印的是一個人的檔案,但一眼掃過只有寥寥幾行字。

    最有價值的信息就是名字和照片,這張照片拍攝的年份較久,目測是他見過的夜隼十年前的模樣。

    “原來他真有一個雙胞胎弟弟叫夜鴉……”

    凌熠繼續往下看:“……死了?”

    締斯點頭:“他是盧乎倫豢養的殺手,只聽命于盧乎倫一個人,我的線人只知道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死亡。至于是什么任務,死在誰手上,都是機密,盧乎倫不會允許這些被記錄在檔案里,所以能查到的就只有這么多。”

    凌熠心情沉重,貝爾叔叔帶回來的孩子,生平就只留下這一頁紙。倘若不是他的哥哥苦心尋覓,這個世上恐怕不會再有人記得他的存在。

    他更難過的是作為盧乎倫的殺手,這個叫夜鴉的人手上必定沾滿無辜者的血,貝爾叔叔若是知道,不知道會有多難過。

    “知不知道他的尸體埋在哪里?”

    他給不了夜隼活著的弟弟,要是能帶他去墳前祭拜,也算聊表心意。

    締斯卻搖頭:“殺手哪有墳墓呢。”

    第82章

    凌熠沒想到雷鉞會在宿舍等他到現在,對方一見到他立刻站起來。

    “我晚上在餐廳就沒見到你,你去哪了?”

    凌熠懶得再解釋一遍買禮物的事:“晚飯我跟司蒂在外面吃的。”

    “可是司蒂早就回來了。”

    “后面我又去跟奧瑟殿下吃了個宵夜。”

    雷鉞沉默。

    “怎么了?”

    “你晚上只吃兩頓飯嗎,有沒有可能吃第三頓?”

    凌熠:?

    “算了,”雷鉞也覺得這樣的要求不現實,“我其實是聽到一些消息,想來提醒你。”

    雷鉞是離軍部最近的人,凌熠深知他口中的消息非同小可。

    他立刻豎起耳朵:“什么消息?”

    “你聽說今天能源大臣被暗殺的事了嗎?”

    凌熠心想,他可不僅僅是聽說,他還是目擊者。

    “是不是軍方掌握了什么線索?”

    “目前不能百分百確定,不過很大概率是一個叫做‘盲刃’的暗殺組織做的,因為跟他們之前的作案手法很像。”

    他進一步解釋道:“盲刃就是鋒利的刀刃,但刀刃本身不知持刀的人是誰,也不管暗殺的對象是誰,只要接到命令就會執行。

    “我父親懷疑盲刃的幕后主使是首相,但始終找不到證據。這個組織的所有殺手都是死士,一旦有被捕的可能性就會毫不猶豫自盡,不給任何審訊他們的機會。”

    提起殺手,凌熠不禁聯想起連尸骨都沒能留下的夜鴉。

    “盧乎倫作惡多端,憑什么有這么多人為他賣命?這其中有些人可能本質并不壞,只是被洗腦或者利用。”

    “盲刃每次出鞘都會持續活躍一段時間,近期你一定要倍加小心,如果可以的話……”

    最好能讓我貼身保護你。雷鉞想說卻說不出口。

    “放心,我現在有兩個保鏢,他們會保護我。”

    一個席勒一個火羽,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讓他很有安全感。

    雷鉞再次沉默。

    他每次沉默都讓凌熠感覺他還有話要說。

    “你的保鏢只能有兩個嗎,有沒有可能有第三個?”

    凌熠:??.

    雷鉞一言成讖,次日,又傳來另一位內閣議員被暗殺的消息。這位倒霉鬼早上一出家門就被爆頭,之后殺手嫻熟地利用附近的湖潛水離開,可見盲刃組織的人不僅擅長飛行還精通水性。

    凌熠第一時間找奧瑟確認,果不其然該議員也是首相舊部,盧乎倫幾乎是在明牌警告,背叛他的人沒有好下場。

    夜隼沒到約定時間就到了約定地點,可見十分心急,凌熠卻猶豫該如何告訴他這個不幸的事實。

    “我查到了你弟弟夜鴉的消息……”

    夜隼緊張地盯住他:“他在哪里?”

    “很遺憾,你可能見不到他了。”

    他把那頁干凈到近乎無字的檔案交給他:“我能查到的只有這么多,那邊說沒有留下尸骨。”

    他由衷道:“抱歉。”

    夜隼接過那薄薄的一頁紙時雙手一直在顫抖:“我…我不識字,這上面寫的是什么,你可不可以念給我?”

    凌熠不忍心道:“上面是你弟弟的名字,還有死亡日期。他幫一個壞人做事,可能不是真心的,也許是他當初年齡小,不懂,也別無選擇。”

    粗糙生繭的拇指反復在印有弟弟照片的地方摩挲,最后他竟當著凌熠這個陌生人的面嚎啕大哭。

    “弟弟…弟弟死了……”

    凌熠為這個腦子有些憨憨的水手的哭聲所動容,想安慰又不知該如何說起,高高抬起的手最終落在他背上,重重拍了拍。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是怎么認識貝爾伯爵的嗎?”

    夜隼邊哭邊點頭。

    “要不找個地方坐下來,你給我講講你們小時候的事。”.

    偃族是一個比蜂族數量更少的稀有種族,而且棲息地極其分散,每個部落僅有不足百人。

    關于這個問題,還流傳著一種說法,由于偃族人普遍智商不高,一旦部落人口超過三位數,他們就數不清楚了。因此達到一定數量后,部分族人就會主動離開尋找新的棲息地。

    偃族人天生出眾的身體素質使得他們尤其擅長狩獵,喜歡在繁茂森林的腹地棲息。他們還有一項傳統,就是馴狼。

    偃族人馴狼有一套標準流程,如果從狼崽馴起,跟人類一起生活的狼崽,成年后沒有血性,也不擅長捕獵。

    必須得是捕捉過獵物、嘗過血的滋味的壯年狼,才能成為他們馴服的目標。

    他們捉到狼后,會把它餓上七天,期間只給一點點碎肉維持最低生存需求,同時將肥碩的野鹿、野兔等獵物丟在狼面前,故意引誘它捕食。

    然而,一旦狼展現出捕食的意圖,偃族人就會毫不留情地對它進行鞭打,直至其放棄。

    七天后,偃族人將饑餓的狼與活的獵物關在一起過夜,如果次日清晨獵物依然活著,就代表馴化成功。

    如果獵物被吃,意味這頭狼野性仍在,迎接它的將是一頓更殘忍的毒打,以及新一輪以七天為單位的馴化過程。

    通常兩到三周,一頭野性十足的狼就會被徹底馴服,成為輔助偃族人狩獵的工具。

    只有在一種情況下例外,如果一頭狼熬過七輪四十九天依舊咬死獵物,那么在偃族人眼里祂便不是普通的狼,而是值得尊敬的狼神。

    這些以狼為工具的偃族人會反過來對狼神跪拜,祈求祂的寬恕,并給予最高誠意的賠償——一個偃族小孩。

    被選中為祭品的偃族小孩將取代獵物的位置,跟狼神關在一起,等狼神吃掉小孩,就代表祂接受了道歉,隨后被好生生地送歸山林,偃族人篤信只有這樣做才不會遭狼神報復。

    盧貝爾迷路后,意外在叢林中發現了這個原始的部落,族里約有五六十人,多數是青壯年與孩子,說明這是一個獨立時間不長的年輕部落。

    族里年紀最大的就是族長,在接受了盧貝爾豐富的食物饋贈后,慷慨地收留了他與他的部下,允許他將族人作為“觀察對象”記錄他們的生活習性。

    盧貝爾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現了年僅十歲的夜鴉,跟狼一起關在籠子里,已經不知道關了多少天。

    “你們為什么要把孩子跟狼關在一起?”

    族長向盧貝爾解釋狼神的事,因為表達能力有限,反復講了好幾遍才讓盧貝爾完全聽懂。

    他不敢相信,現代還有這種凌虐動物、活人祭祀的野蠻傳統。

    “狼是天性自由的野生動物,用這么暴力的方式對待它們本就不對了,孩子更是一個無辜的生命,你們怎么忍心把一個活生生的小孩喂給狼?”

    “祂不是狼,是偉大的狼神。我們得罪狼神,必須道歉。”

    “我承認那是一頭很有野性、不愿被人類馴服的狼,但它絕不是什么狼神。它不會理解人類的道歉,更不懂什么是祭品。”

    一個種族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又豈是盧貝爾幾句話能改變得了的,無論他如何婉言相勸,都無法左右族長的想法。

    “你不懂,狼神如果不收下祭品,會報復所有人。到時候大家都會死。”

    “這是一種迷信。”

    族長堅決不聽,只是納悶:“關了這么久,狼神肯定早就餓了,可祂卻不碰那小孩。一定是我們的道歉,不夠有誠意,狼神不肯原諒。”

    說著又帶領一群族人去給狼神跪拜,請求寬恕,看得盧貝爾直搖頭。

    席恩給他出主意:“伯爵,要不我們趁半夜沒人,把籠子撬開,偷偷把那孩子帶走。”

    盧貝爾認為不妥:“他們人多,我們人少,不知你有沒有留意過他們狩獵時展現的身手,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遠勝過我們最精銳的侍衛。萬一被發現,我們絕不是他們的對手。”

    “那怎么辦?”

    “這幾天相處下來,我發現這里的人思維模式簡單,又極其固執,就算我們救下這一個孩子,他們也只會抓另一個孩子代替,必須想辦法改變他們的認知,才能從根本上杜絕新的受害者產生。”

    “您說的雖然有道理,可傳統觀念并非一朝一夕說改就能改的。”

    “只要能改變一小部分人,不,哪怕只改變幾個人,未來都有可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人類在未開化前,曾有過多少野蠻無知的習俗,不也都隨著現代文明的出現銷聲匿跡?”

    盧貝爾望向籠子里的一人一狼:“希望‘狼神’能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努力說服這些人,幫助這個孩子活下來。”.

    當天夜里,盧貝爾被噪聲吵醒,披上衣服走出帳篷,發現十幾名偃族人手舉火把,把一個倒在地上的小孩圍在中央。

    領頭的人正是族長。

    “我就說狼神為什么不肯收下祭品,原來是你在搗鬼。”

    地上的小孩明顯已經被狠揍過一頓,衣服處處有撕破的痕跡,裸露在外的皮膚掛著淤青,一只眼睛腫起來,嘴角還有血跡。

    盧貝爾見這些大人又有動手的跡象,忙搶先一步擋在孩子前面:“有話好好說,這孩子犯了什么錯?”

    族長指著不遠處的鐵籠:“都是因為這家伙每天晚上偷拿肉去喂,狼神吃飽了,當然不會吃祭品。”

    盧貝爾借著火光,看清了地上孩子的臉,竟跟籠子里那個小孩長得一模一樣。

    “你們是……雙胞胎?”

    “他叫夜隼,籠子里的那個叫夜鴉,是他弟弟。”

    “你們的父母呢?”盧貝爾問出他一直想問的問題,如果夜鴉有父母,怎么會同意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祭品。

    夜隼瞪著驚恐的眼睛,使勁搖頭。

    “他們兩個是孤兒,爸媽在之前的部落就死了。”

    有族人提議:“把他一起關進籠子里。狼神想吃哪個,就吃哪個。”

    “等一等!”盧貝爾知道講道理的辦法對這些人無用,只能用他們的想法說服他們,“你們說他每天晚上偷喂狼神,說不定狼神對他心存感激,你們這樣毆打他,會惹狼神不開心。”

    偃族人一聽,覺得非常有道理,又跪的跪,拜的拜,祈求狼神原諒。

    “你們要是真心想得到狼神的原諒,就要對這個孩子好一點,把他放了。”

    這一次族長卻一口否決:“不行,放了夜隼,他又要偷喂狼神。狼神不吃祭品,我們無法送祂走。”

    盧貝爾退讓一步:“那把他交給我,我看著他,不讓他偷喂狼神。”

    族長跟眾人商量一番:“除非把他拴起來,不讓他接近籠子,我們才能相信。”

    “這時候腦子又好使了。”席恩不動嘴皮地輕聲吐槽,被盧貝爾瞪了一眼。

    “可以,把他鎖在我的帳篷里,不給你們添麻煩。”

    就這樣盧貝爾的帳篷里多了個脖子上拴著鏈子的小客人,盧貝爾對夜隼百般呵護,不僅盡心盡力為他療傷,等到夜隼身體好一些,還給他念書,教他認自己的名字。

    而關在籠子里的夜鴉和狼,卻因得不到食物越來越虛弱。不光是偃族人,就連盧貝爾都無法理解,這頭狼明明已經餓得皮包骨了,卻愣是不肯碰夜鴉一口,仿佛真的有了神性。

    盧貝爾步步為營,先是想辦法說服偃族人,“祭品如果太瘦就不好吃了,狼神不吃祭品也許就是嫌他身上沒肉”,成功讓偃族人同意給夜鴉食物。

    接下來又用“如果狼神堅持不吃祭品就會餓死,上天會懲罰故意餓死狼神的人類”這樣的說辭,為狼爭取到最低限量的口糧。

    時間過去了一個月,不管是關在籠子的弟弟還是鎖在帳篷里的哥哥,都被喂得比以前胖了。夜鴉跟狼的感情越來越好,每天都蜷縮在它懷里睡覺,偃族人雖然覺得不對,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只能繼續養著這兩孩一狼。

    這段時間盧貝爾也沒閑著,將現代文明潛移默化地在部落內傳播。

    他待人親切,極具耐心,又懂得些醫術,治好了不少族人的舊疾,很快就贏得了這些頭腦單純的人的尊重。帳篷外每天堆滿大家送來的獵物,所有孩子都圍著他轉,甚至因羨慕夜隼能跟他住在一起而打架。

    在治好一次全部落集體食物中毒后,盧貝爾抓住機會提出來:“你們一直把狼神這么關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妨試著把它放出來,也許狼神早就原諒你們了呢?”

    偃族人竟接受了他的提議,雙胞胎與狼重獲自由。狼被放出來后哪也沒去,每天跟著夜鴉寸步不離,夜鴉又跟著夜隼,夜隼黏著盧貝爾,伯爵從此多了三個小尾巴。

    盧貝爾給狼起了名字叫夜牙,偃族人依舊把夜牙當狼神跪拜,每次打獵回來將最上等的獵物獻給它,把夜牙養得身材壯碩,皮毛油光锃亮,整個森林都找不出第二頭這么威風凜凜的狼。

    之后,盧貝爾教偃族人制作打獵更好用的弩箭,漸漸打消了他們馴狼的想法,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三個月,是盧貝爾離開希爾德貝里最久的一次。

    平靜在某個下午被打破,夜牙咬了族長的兒子,鋒利的牙齒輕而易舉便咬斷了他的腿。族人惶惶不安,認為狼神從來就沒有原諒過他們,遲早會吃掉這里所有人,只有讓祂吃下祭品部落才能逃過一劫。

    眼看盧貝爾這些日子的努力瞬間化作泡影,席恩憤憤不平:“我親眼見到族長兒子欺負夜牙,夜牙被弄疼了才會咬他。那小子跟夜鴉年紀差不多,干嘛不獻祭他?還不是看夜家兄弟倆無父無母好欺負。”

    “孩子生性頑劣,下手不知輕重,這樣的懲罰屬實過了。可夜牙只是野獸,不能以人類道德定義,也不能說是它的過錯。”

    席恩即便不十分贊同,依舊自愧弗如:“我可做不到像伯爵您這樣,對好人壞人都一視同仁。”

    “因為你先定義了好壞,才會分別對待。世間生靈,本無是非善惡,什么時候你真正理解了這句話,就能真正理解我。”

    “難道我們要眼睜睜看著他們把夜鴉和夜牙再一次關進籠子?”

    夜隼搖著盧貝爾的手臂,可憐巴巴地仰望他:“伯爵,求求,救弟弟。”

    盧貝爾目光溫和,卻總能給人以力量:“我去交涉。”

    那天夜里,他在族長的帳篷中徹夜長談,誰也不知二人之間達成了何種交易,次日早晨,族長同意盧貝爾帶著雙胞胎和狼神離開,族人都害怕得躲了起來,只有他一個人來送別。

    “我把狼神帶去首都,永遠不讓它接近這片森林,你們不用再擔驚受怕。”

    盧貝爾一手拉著一個孩子,身后跟著夜牙,告別了這個他生活了長達數月的原始部落。

    走出數十米,席恩神差鬼使地向后一望:“伯爵,您看。”

    盧貝爾轉身,先前避而不見的偃族人們,都聚集到了一起,遙遙地目送他們離開。

    見他回頭,人們陸陸續續跪下來,虔誠伏地,分不清是在拜他,還是拜他面前的夜牙.

    夜隼為了講明白這個故事,花了非常久,凌熠聽得聚精會神,后知后覺地回憶起在蜂族的時候,貝爾叔叔也給他們講過跟狼關在一起的偃族少年的故事。

    “那后來呢?”

    “后來……”.

    盧貝爾帶著夜家兄弟途經景埠穹廊,在那里見到了世界上最美麗的花海。前方負責探路的侍衛回來稟報,他們尋覓多年的蜂族棲息地終于找到了。

    盧貝爾權衡之下,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決定讓侍衛先送雙胞胎和夜牙回首都。

    雙胞胎舍不得跟他分開,盧貝爾撫摸著兩個人的腦袋:“我會寫信拜托我的父親照顧你們,讓他送你們去學校念書。等我回去的時候,你們應該就能認識不少字了。”

    席恩高高興興拿來相機:“這里風景這么美,拍張合影紀念一下,你們要是想伯爵了,就把照片拿出來看看。”

    在學校的誘惑下,兩個人與盧貝爾依依惜別,誰都未曾想過,這一面即是永別。

    夜隼和弟弟被帶到首都,見到了盧乎倫。盧乎倫聽說他們是偃族人,很感興趣。

    “聽說偃族人非常忠誠,一旦效忠某個人就會成為死士。我的兒子一定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將你們托付給我。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們。”

    夜隼講到這里,忽然不講了。

    凌熠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續:“再后來呢?”

    夜隼聲音沒有波瀾:“首相大人讓我們進行忠誠度測試。”

    “什么是忠誠度測試?”

    夜隼沉默了一陣:“讓我們完成一個任務,完不成就,打,一直打。”

    凌熠心里一緊:“什么任務?”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久,直到他從脖子上取下一條項鏈,磨舊的皮繩上系著一顆鋒利的狼牙。

    “這是……夜牙的牙?”

    聲音依舊沒有什么波瀾,“任務是,殺夜牙。我和弟弟都不想動手,一起被打。后來他們,發現沒有用,就只打一個人。打我的時候,弟弟受不了,殺了夜牙。”

    夜隼得知夜鴉死亡時哭得厲害,回憶起這段經歷卻仿佛沒有任何感情,只是在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冷靜敘述。

    他語氣越是平靜,凌熠握住項鏈的手越用力,尖牙刺破他的皮膚,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我拔下它的牙做了項鏈,弟弟一條,我一條。弟弟通過測試,被選中了,我沒有,被賣到船上。”

    “這些年你一直在船上做水手,直到現在?”

    夜隼猶豫,點點頭。

    “船上的人,不好,總是打我們。”

    “你們是誰?”

    “跟我一樣,被賣到船上的人。”

    凌熠不知該說什么,貝爾叔叔倘若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當初絕不會把二人托付給盧乎倫照顧。

    但如若他沒有失手殺死貝爾叔叔,待盧貝爾回到首都后,也會將他們接回來,不會任由悲劇發生。

    “……抱歉。”

    他第二次對他說抱歉,卻是全然不同的含義。

    夜隼搖頭:“你幫我找到了弟弟,我謝謝你。我要走了。”

    凌熠沒有任何理由挽留,把項鏈還給他,兩個人剛站起身,迎面遇到前來上課的蘭澤。

    “是皇家學院校園太小,還是我跟二位特別有緣,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你們,要是白鼠瀕死復生實驗的成功概率也有這么高該多好。”

    夜隼情緒明顯低靡,凌熠也一反常態地沒有回復他的調侃。

    蘭澤打量眼睛紅紅的夜隼:“你怎么把這個大家伙給弄哭了?”

    “不是我,他要找的人不在了。”

    蘭澤瞥到他手里的那頁紙,念出了上面的名字:“夜鴉?”

    他索性把紙拿過來,瞄兩眼上面的照片,又瞄兩眼夜隼。

    “你要找的人就是他?你跟你的弟弟是雙胞胎?”

    夜隼愣愣點頭。

    “原來這家伙毀容之前長這樣。”蘭澤自言自語,怪不得他看夜隼骨相眼熟。

    凌熠聽出不對勁:“蘭澤醫生,你不會認識這個人吧?”

    “豈止是認識,我還知道他在哪。”

    凌熠吃驚:“……他沒死?”

    夜隼也瞬間緊張:“我弟弟還活著?”

    “差一點就死了,不過很幸運遇到了我。”

    “他在哪?”

    “在——”蘭澤被問住了,“我說錯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不過我知道怎么把他叫出來。”

    凌熠:“你快說啊!”

    “你有刀嗎?”他問夜隼。

    夜隼:?

    他指著凌熠:“你給這個人一刀,你弟弟就出來了。”

    凌熠瞪眼,蘭澤肯定不知道這個人腦子有點憨,別人開玩笑說的話,唯獨他是真的會相信。

    “你別開這種玩——”

    冷風襲來,凌熠本能后閃,鋒利的彎刃緊緊貼著他頸部的皮膚擦過,嚇出他一身冷汗。

    ——臥槽,你還真信啊!?

    第83章

    一道身影自天而降,夜隼被迫卷入激烈的戰斗,雙方實力不相伯仲,一時間難分勝負。

    這景象讓凌熠瞳孔一縮,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心頭,然而他來不及多想,高喝:“住手!”

    身形迅捷的兩個人同時止住,除去個頭身形相仿,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蘭澤捏住二人的下巴調整角度,邊看邊點頭:“從這個角度看就一模一樣了,當初順著他的頭骨塑形,并未改變骨骼本身形狀,我的決定是正確的。”

    凌熠仍舊一頭霧水:“你說火羽就是夜隼的弟弟夜鴉?”

    夜隼盯著那張跟他完全不一致的臉:“他不像弟弟,弟弟不長這個樣子。”

    蘭澤揣起手臂:“七年前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面容全毀,現在這張臉是我重新雕刻的杰作,喜歡的話我也可以給你換一張一模一樣的。”

    夜隼再一次觀察火羽,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小心翼翼:“你是我弟弟夜鴉嗎?”

    “不,我是火羽。”

    蘭澤:“他已經沒有身為夜鴉的記憶,至于記憶更換后還是不是之前的人,相比于醫學我認為這接近一個哲學問題。”

    凌熠問夜隼:“你弟弟身上還有其他能證明身份的標志嗎?比如胎記?”

    夜隼愣愣的:“我想不起來。”

    “或是曾經受過什么傷?疤痕?你再好好想想。”

    蘭澤忽然想起被他遺忘在腦后的一樣東西。

    “天然的沒有,人工的倒是有一個。”

    他把火羽藏在衣服下的項鏈亮出來:“我撿到他時他就戴著,我想可能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就沒有丟。”

    夜隼一見到那項鏈,便哆嗦起來:“牙…牙…是夜牙的牙……”

    他把自己脖子上的項鏈摘下來,跟火羽的完美配成一對。

    “是弟弟,他是我弟弟。”

    夜隼激動地將人抱住,再一次嚎啕大哭,這一次哭的緣由卻不再是悲痛,而是欣喜。

    凌熠又一次為他動容,火羽卻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凌熠:“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火羽:“哦。”

    凌熠:“……”

    凌熠:“我命令你擁抱他。”

    火羽不知所措地舉起雙手,半晌落在夜隼的背上,拍了拍。

    凌熠心情復雜,雖然兄弟倆終于團聚,但夜鴉卻永遠都認不出這個哥哥了。

    他安慰夜隼:“蘭澤醫生醫術高明,假以時日,興許能研究出找回他記憶的方法。”

    夜隼搖頭:“弟弟不記得我,不記得夜牙,這樣很好。不要讓他想起我。”

    他將自己的項鏈鄭重戴到火羽的脖子上。

    “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

    “回船上。”

    “你說船上都是壞人,你好不容易能跟弟弟團聚,為什么還要回去?”

    “我習慣了,在別的地方生活,我不適應。”他說。

    凌熠皺起眉。

    “這一次出海,我要走很久,可能回不來。知道弟弟活著,我就放心了。”

    他毫無征兆跪下,面向凌熠伏地,以偃族人頂禮跪拜。

    “謝謝。”

    凌熠忙把人扶起來:“你弟弟我會照顧好,船員最忌諱說回不來這種話,你一定要平安,我保證你出海回來還能見到他。”

    夜隼點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凌熠目送直至他的人影徹底消失不見,扭頭看到完全局外人一個的火羽。

    他把兩顆狼牙重新藏進對方領口:“好好保管,這是你最重要的東西。”

    “遵命。”.

    接連兩天發生的暗殺事件導致某些政要惶恐不安,尤其是曾經為盧乎倫效力,又向奧瑟投誠的人,連門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目標。

    維森抱著一摞書匆匆行走在校園,轉角處未曾注意與人撞了個正著,書撒了一地。

    “維森老師?”

    聽到熟悉的聲音,維森抬頭,發現他撞到的人好巧不巧正是凌熠。

    “怎么是你。”

    “您趕時間啊,走這么急?”凌熠蹲下去幫維森撿散落一地的書,發現所有書都是同一本,作者的名字都是卡洛。

    維森匆忙解釋:“我父親在醫學院開講座,這些是他剛出版的書,要拿去簽名送給同學們。”

    “還有這種好事?那我也要一本。”

    維森顯然沒把他的玩笑話當真:“等你能看懂醫學著作再說。”

    凌熠動作快,搶在他前面撿完,借還他的機會鬼鬼祟祟地問:“維森老師,上次那個藥有沒有效果?”

    維森臉上一紅,隨手拿起一本書敲了他的頭:“沒大沒小。”

    “我關心您的幸福嘛,奧瑟殿下為這個特效藥背了那么大的鍋,要是一點效果都沒有也太虧了。”

    要知道那條#奧瑟殿下到底行不行#的詞條可是在熱搜上掛了整整一個禮拜。

    “我著急送書,不跟你說了。”

    維森朝醫學院方向快步走去,凌熠明知看不見還在他背后揮了揮手。

    “老師您當心點,別又跟人撞著!”

    凌熠邊走邊刷手機,網絡上討論最熱的話題就是近日的兩起暗殺事件,還有人列出潛在危險名單,但凡名單上的人都有被害可能,分析得頭頭是道。

    凌熠對盧乎倫清理門戶報以喜聞樂見的態度,網民有條有理的分析,讓他讀著讀著猛地一凜,想起還有一個被忽視的人。

    他立刻找到雷鉞:“我想聯系雷鋮元帥。”

    雷鋮很快接聽了他的電話,凌熠提出自己的擔憂。雖然多年來卡洛院長與盧乎倫虛與委蛇,并非真心實意地為他效忠,然而在盧乎倫的視角里,他的行為仍然可以算得上是一種叛變。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內閣政要時,不會有人留意到卡洛院長也身處危險。結合能源大臣被殺的場景,盲刃非常擅長在公共場合作案,校園里的公開講座無疑是一次絕佳的動手機會。

    雷鋮認為他的分析相當在理,親自帶領下屬針對講座現場以及周邊進行了嚴密的布控。

    雷鋮:“全城的軍力與警力都已經出動,每個有可能遭遇暗殺的目標都在我們的監控中,卡洛院長是唯一的疏漏,虧得你考慮周到。”

    凌熠:“我也只是猜測,并不能確定他們就一定會對卡洛院長下手。”

    “沒有人能精準判斷殺手的動向,我們所能做的一切就只有預防。”

    “我擔心的是卡洛院長不會有危險吧?”

    專業殺手開槍速度之快,槍法之準,凌熠曾親眼目睹。如果等對方出手再應變,恐怕為時已晚。

    雷鋮向凌熠介紹軍方的布控:“我們在講臺前安放了最新科技防彈屏,肉眼無法捕捉,殺手一旦開槍,子彈會被攔截,同時全場釋放催眠素。過去跟這個組織打交道,他們自殺的速度相當快,屆時只好委屈在場所有人跟殺手一起小睡片刻了,活捉盲刃我們志在必得。”

    他的話給了凌熠一顆定心丸,不久后講座開始,凌熠跟著雷鋮等人藏身于觀眾中,心情矛盾。

    既希望卡洛能夠平安無恙地完成講座,又希望借此機會能將兇手繩之以法。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前一個希望達成的概率越來越大。

    直到講座結束,全場掌聲雷動,意外依然沒有發生,凌熠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是我判斷有誤,害軍部的人白跑一趟。”

    “你有這樣的警戒心非常重要,今晚全城布控的所有點位剛剛都匯報了平安,也許盲刃不打算在今天行動。但是我們不會放松警惕,今天之后也會派專人保護卡洛院長的安全。”

    警報解除,閑聊也變得松弛。

    “關于盲刃這個組織,除了他們的殺手都是死士外,還有別的線索嗎?”凌熠問。

    雷鋮重重嘆氣:“哎,我們追查多年沒有結果,也是最近才得到情報,原來他們的本部根本不在陸地。”

    “那在哪里?”

    “在海上。”

    “海上?”

    凌熠一激靈,突然想起被自己忽略的細節是什么,似曾相識的戰斗畫面,改變彈道的子彈,隨時出手的彎刃,與水手身份不符的格斗技巧……

    ——我們的船在滄埌港口,會在那里停靠幾天。

    ——跟我一樣,被賣到船上的人。

    ——這一次出海,我要走很久,可能回不來。

    “雷鋮元帥!”凌熠一把抓住他手臂,“您說今天全城的軍警都被派出去防備殺手,有沒有哪個重要的地方是警力非常薄弱的?”

    雷鋮不明白他為何突然緊張:“重要的地方?我們在殺手有可能出沒的所有地方都做了部署,除了卡洛院長這邊,我確信沒有任何遺漏。”

    “如果前兩次暗殺只是幌子,有人故意把矛頭指向背叛盧乎倫的議員,而實際上真正的目標并不是這些人呢?”

    “那還能有什么地方,難不成是……?”

    凌熠發現他臉色也微變:“怎么了?”

    “奧瑟殿下沒跟你說嗎?今天是霍夫陛下的生日,每年今天,陛下一家四口會在皇宮用餐。陛下不喜歡被打擾,每次只留少量侍衛在現場,如果說今晚哪個重要場所警力最薄弱,那就只有皇宮了。”.

    皇宮

    霍夫陛下等人用餐的餐廳大門緊閉,門外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人,左手是唐德,右手是杜賓。

    周圍冷清得要命,除了若干同樣在站崗的侍衛,連只飛蟲都見不到。

    唐德站了一會兒就開始無聊,左瞧瞧右望望,杜賓跟個木頭人似的站得筆直,一動不動,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他偷偷把煙夾在指間,又不敢真的點,只圖個心理慰藉,撩撥旁邊的木頭。

    “喂,噓,喂!嘖,說你吶!這會兒又沒人,你總站那么直不累啊?”

    杜賓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好在唐德早已習慣,一個人也能嘮下去。

    “你看你,年紀輕輕,搞這么死板干嘛,又不是只有嚴肅的人才能當侍衛,你看看我這個前輩,不也干得很好嗎?

    “我說,你認不認識席勒?不認識的話我給你介紹,你們這對精神雙胞胎不認識一下真是太可惜了。

    “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人,才會加深人們對侍衛的刻板印象。哎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啊?”

    杜賓冷冷地看他一眼,又重新目視前方,仿佛剛剛那一眼只是讓他閉嘴的警告。

    “……沒有禮貌。”

    餐廳內的氣氛也并不熱烈,一年一次的家庭聚餐,每個人都客客氣氣,最大的聲音就是霍夫陛下時不時的咳嗽聲。

    彌拉見時間差不多了,向締斯使出一個眼色,暗示他差不多可以把禮物拿出來。

    締斯剛要動,奧瑟站了起來:“父王陛下,我今年為您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禮物。”

    他從帶來的大手提袋里取出一個小手提袋,締斯看清手提袋上的LOGO后臉色瞬間變了。

    霍夫拆開包裝,有些意外:“是圍巾啊,怎么想到送我圍巾?”

    “我想您身為一國之君,其實什么都不缺,禮物只是用來表達心意。圍巾既能保暖,要是圍在脖子這么重要的部位,父王每次圍它的時候都會想起我的一片心意,這樣的禮物更有意義。”

    霍夫點頭贊許:“你每年送的禮物都貴且沒用,還不如這條圍巾合我心意。”

    “其實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幫我挑的,他在挑選禮物方面很有心得。因為擔心花色您不喜歡,我還準備了幾十條款式不同的,您可以換著戴。”

    他指著一旁的包裝盒小山,也不知什么時候把它們搬到這里來的。

    “你怎么不把整間店搬來算了。”霍夫嘴上這樣說,語氣聽起來倒是挺開心。

    奧瑟得意地坐下,締斯用口型沖他比了兩個字:幼稚。

    霍夫轉向他的二兒子:“締斯,你今年準備了什么禮物啊?”

    “我跟哥哥可能是心有靈犀,想到一塊兒去了。”

    “哦?是嗎?”

    “而且很巧,我這個禮物也是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幫我挑的。看來在這種方面,我跟哥哥的眼光依舊一致。”

    霍夫拆開締斯送的禮物:“這跟你哥送的也并不是完全一樣嘛。”

    他從包裝盒里拿出兩條款式接近的圍巾。

    締斯笑道:“因為這是情侶款,其中一條是送給母后陛下的,您二位可以一起戴。”

    彌拉聽聞,先是驚訝,后又驚喜,沒想到兒子還會為自己準備禮物。

    締斯:“我的朋友說,如果每年只在父王陛下的生日當天跟全家吃一頓飯,就代表不會有機會送母后陛下生日禮物,所以要在今天連母后的份一起準備。”

    霍夫不住點頭稱贊:“嗯,你的這位朋友的確是有心,我很滿意。”

    “我也喜歡,”彌拉拿過來左看右看,“我還是第一次收到兒子的禮物,你長大了,也懂事了。”

    締斯回敬奧瑟一個勝利的眼神,奧瑟瞇起眼睛,餐桌上暗流涌動。

    霍夫捏起餐巾擦擦嘴,看著擁有他血統的兩個兒子。

    “能擁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固然很好,可是你們兩個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很多接近你們的人都懷揣著各種目的,我希望你們在交友方面尤其要擦亮眼睛。”

    締斯微笑:“只有哥哥才會有這樣的煩惱,我的朋友只會純粹因欣賞我的為人跟我在一起。”

    “奧瑟。”霍夫單獨點名。

    奧瑟頷首:“父王陛下。”

    “尤其是你,有事沒事總往皇家學院跑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前段時間怎么還把人帶到蕾莎莉亞女王的國宴上去了?

    “你在家里玩玩我不管你,但私下里和重要場合你得分清楚。歷代皇室中私養情人的為數不少,我也不干涉你,可婚姻對象必須是正統貴族,這一點我也警告過他了,希望他有分寸。”

    奧瑟的笑容與締斯如出一轍:“父王陛下對養情人一事了若指掌,彌拉陛下可要當心了。”

    彌拉:“您父王只是舉個例子,我難道不清楚他的為人?”

    “父王陛下若真是那么有底氣,當初又何必單獨召見一無經驗二無背景的他,逼他二選一呢?如果我也在場,您是擔心會影響他的判斷,還是影響您的權威?”

    “你——”霍夫一口氣不順,止不住猛咳。

    彌拉忙放下手中餐具,為他順氣。

    “奧瑟殿下,今天是您父王的生日,您一定要說這些話惹他不開心嗎?”

    奧瑟的視線依然落在霍夫身上。

    “父王陛下,不能與平民聯姻是歷代皇室的規矩,不是我馮狄·奧瑟的規矩。我若能娶凌熠,必當以皇室最高規格舉行婚禮,給予他皇后的頭銜,在光明的白晝,在大主教的祝福下與他交換誓言,邀請各國貴賓前來祝賀我們的新婚。”

    既得不到主教祝福,也無法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舉行婚禮,更永遠得不到皇后頭銜的彌拉,聽到他含沙射影的諷刺,表情裂變:“奧瑟殿下,您太失禮了!”

    “因為我舍不得我心愛的人受半點委屈。”

    霍夫咳得厲害,把裝有圍巾的盒子憤憤往他身上一丟:“你滾!咳咳,這頓飯咳咳,不想吃了!”

    第84章

    “締斯,你等一下。”

    締斯離開前被彌拉叫住。

    締斯客客氣氣:“彌拉陛下,請問您還有何吩咐?”

    那個送他圍巾、叫他母后的兒子,仿佛只是一小時體驗券,時間一過就無情消失。

    彌拉強忍住不滿情緒,視線落在他臉頰:“情急之下打了你,還疼嗎?”

    “若非彌拉陛下反應迅速,我險些做出讓自己后悔的舉動,您的做法相當正確,這點疼痛不值一提。”

    彌拉心下寬慰,到底是他的兒子。

    “你能理解就好。我給你準備了一樣東西。”

    他把準備好的文件夾交給締斯,締斯拆開,表情微變。

    彌拉:“我為你申請了珈國最好的學校,你可以以留學生的身份去進修,讀一個或是兩個學位都隨你。你和杜賓的護照機票都在里面,下周出發。”

    締斯嘴角僅余的客氣笑容消失。

    “彌拉陛下,您在替我做這么重要的決定之前,是否可以詢問我本人的意見?”

    “我怎么詢問你的意見?你拉黑我,你的貼身侍衛也拉黑我,難道要我去學校當面問你嗎?”

    “陛下如果當真想找到我,有一百種方法。”

    “你說的對,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所以我要替你做這個決定。你留在國內,只會越陷越深,我絕不允許你為了一個平民放棄一切。”

    他壓低聲音,哪怕附近并沒有人:“奧瑟殿下做事不留情面,若首相真被逼上絕路,誰知他最后會不會奮力一搏……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待機會即可。”

    落寞從締斯眼中一閃而過,他又恢復至先前彬彬有禮的模樣:“如果我能擁有他,我就擁有一切,失去一切的人不是我,是您。

    “您沒有白天的婚禮,沒有大主教的祝福,也將得不到任何封號。哥哥那番話雖然刺耳,卻也令人佩服,因為他決心要做的事,連父王都不曾做到,您應該也很羨慕吧?”

    他無視彌拉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將文件夾重新封好。

    “我會認真考慮您的提議,告辭了。”

    奧瑟還沒走,站在廊下抽煙,很沒公德地將信息素散得到處都是。

    換做其他ALPHA早就想辦法開溜,締斯看上去卻幾乎不受影響。

    “父王還在,倒也不必這么急著圈地盤。”

    奧瑟吐出一口白霧,斜眼瞧他:“99.65,你最近刷新頻率太高,有點礙眼。”

    締斯失笑:“我在哥哥那兒是沒有別的名字了嗎?”

    “你想讓我叫你什么,締斯王子?我怕叫順了口,在某人面前叫漏了嘴。”

    “您想不想知道,在您十六歲的加冕禮上,那頂丟失的王冠在哪?它就在——”

    “后花園的池塘里。”

    締斯怔住。

    “您怎么知道?”

    “因為我見到有人把它偷走,出于好奇跟在那個人身后,親眼目睹他將王冠扔進池塘的全過程。”

    締斯表情變得嚴肅:“那所有人都在找那頂王冠的時候,您為何不說?”

    “因為我如果說了,就必須要說出它為何會出現在那里,偷王冠的人就要解釋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締斯沉默,他得意了近二十年的小秘密,忽然之間就變成了笑話。

    這些年奧瑟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態看待他,一個做了壞事還沾沾自喜的小偷?

    奧瑟說的每個字都像針扎在他弱處。

    “你出生不久就遭人下毒,如果不是我發現及時,你早就死了。全世界只有一個人不希望你出生,沒有證據誰都拿他沒辦法,把你送走是彌拉陛下的主意,不公開你的身份是為了保護你,沒有人欠你的,我更沒有。

    “說這些就是為了讓你知道,我可以放任一個四歲的小孩偷走我的王冠,但我不會容忍任何人覬覦我的OMEGA。”

    他的座駕駛到廊下,奧瑟掐了煙,準備上車,手機響了。

    只看了一眼來電人立刻接起:“凌熠?”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非常緊張:“你在哪里?”

    “有事?”

    “我們懷疑殺手的真正目標可能是皇宮!你們現在……”

    砰!砰砰!!

    連續幾聲槍響,車玻璃被擊得粉碎,司機瞬間斃命。奧瑟被瞬間反應過來的唐德撲倒在地,手機摔了出去,孤零零暴露在地面。

    “……殿下?你有沒有事?殿下!”

    凌熠急促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可誰也沒有辦法冒著生命危險去撿手機。

    槍聲不止在附近,還從遠處傳來。

    ……霍夫陛下!

    從槍聲判斷,哪怕是附近的槍手也不止一個,唐德掏出手槍:“我來掩護,您跟締斯殿下先撤到里面去。”

    奧瑟跟躲在柱子后的締斯交換了個眼神,三人默契地同時行動。唐德用槍聲吸引對面的注意力,后趕到的杜賓也立刻加入戰局。

    槍聲此起彼伏,玻璃、雕塑、花壇被擊碎,碎石與玻璃殘渣飛濺,好多次子彈擦著幾人身邊飛過,好在距離近、掩體多,四個人都幸運地躲進了室內。

    奧瑟:“去救陛下!”

    唐德:“二位殿下找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去!”

    “別廢話!”

    奧瑟帶頭往遠處的槍聲方向奔,締斯也不甘其后,唐德與杜賓見狀只得跟上,四個人避開窗子,在前往寢宮的路上找到了霍夫一行人。

    對方的主力火力點顯然在皇帝,地上倒著幾個侍衛的尸體,幸存的侍衛在負隅頑抗。

    彌拉坐在地上抱著霍夫瑟瑟發抖,霍夫的頭被反彈的子彈碎片擊中,陷入昏迷,鮮血流了一地,一眼看上去觸目驚心。

    “父王陛下!”

    奧瑟剛蹲下身查看,身上手上瞬間被鮮血浸染,彌拉臉色蒼白,嘴唇發抖,幾乎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你父王…你父王他……”

    奧瑟:“宮里還有多少人?”

    彌拉只會搖頭,由于知道締斯身份的人越少越安全,往往這一天等級低的侍衛會被放假出宮,只留少許精銳。

    締斯走過來扔給奧瑟一把槍,是他從死去的侍衛手里搜刮到的。

    “那些人不會只停留在外面的,等我們把子彈耗光他們就會殺進來。”

    彌拉忽然恢復了語言功能,一把抓住締斯,在他褲腳留下鮮紅的手印:“你不可以去!你躲起來!現在就躲起來!”

    砰砰砰砰!

    新一輪槍聲響起,比方才更密集,窗邊沒來得及躲避的侍衛中槍倒下,奧瑟與締斯下意識擋住皇帝與皇后,好在這是個死角,只有一些碎片飛濺過來。

    奧瑟沉聲安撫幾人:“凌熠剛才來電話,他知道皇宮出事了,一定會想辦法,我們只需要撐一段時間,等援兵過來。”

    砰砰砰!砰砰!!

    第一個殺手破窗而入,被奧瑟一槍擊斃。

    他的尸體還沒完全倒下,幾個窗口同時出現人影,他們出手之迅速,命中之精準,防守在窗邊的侍衛齊刷刷喪命,彎曲的刀刃反射出寒光……

    凌熠與雷鋮心急火燎趕往皇宮,派遣出去的軍隊緊急召回,從四面八方將皇宮包圍。

    沿途每見到一個侍衛的尸體,希望便減少幾分,踩著一路碎片,眾人分頭尋找幸存者的蹤跡。

    狂奔中的凌熠忽然止住腳步,他感受到空氣中一股難以名狀的壓迫感,陌生的信息素在強大精神力的作用下突破奧瑟給他的屏障,無情地侵入他的身體。

    前所未有的恐懼自心底滋生,冰冷的寒氣深入骨髓,盡管他從未體會過,卻能瞬間理解這種感受,維森反復警告過,他卻從未放在眼里,因為在凌熠心目中,沒有哪個ALPHA的精神力能與奧瑟相提并論。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能清晰感受到這種威脅——正在釋放信息素的這個ALPHA,擁有與奧瑟不相上下的強大的精神力,可以強行覆蓋奧瑟的標記。

    他艱難地向前走了兩步,不遠處的ALPHA聽到腳步聲,轉過身。

    他的腳邊躺滿尸體,渾身濺滿盲刃的血,使他看起來猶如走出地獄的殺神。

    凌熠在看清他臉的瞬間瞳孔緊縮,從牙縫中顫抖著叫出他的名字:

    “司…蒂…?”

    締斯一驚,瞬間收回所有精神力:“凌熠?”

    他朝凌熠邁出一步,對方卻緊張地后退一步:“別過來!”

    凌熠眼底是他從未見過的戒備與恐懼,仿佛他比所有殺手加起來還要可怕。

    “你到底…是誰?”

    “我……”締斯啞口無言,這種情況下,任何解釋都沒有意義,他的身份暴露在最不合適的時機。

    “凌熠!”奧瑟火速趕來,他的樣子不比締斯好到哪里,深藍色披風被血染成黑紫色。

    他扣住凌熠手臂,發現對方在發抖。

    “你受傷了?傷在哪里?”奧瑟緊張問。

    熟悉的信息素涌入,將其他ALPHA的信息素一點點驅散,體內的寒冰仿佛開始融化,凌熠從未覺得這個氣味如此好聞。

    他貪婪地呼吸著,司蒂的信息素令他寒冷徹骨,奧瑟的信息素令他血脈賁張,兩種截然不同的體感強加于他身上,將他在歡愉與痛苦的邊界中撕扯。

    凌熠顧不上有人在旁,也顧不上提出這種要求是不是不合時宜,他迫切地低下頭,露出光潔的脖子。

    “咬我。”

    第85章

    皇宮的電力系統被切斷,月光作為僅有的光源,為抹不開的灰藍染上一層蒼白,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與信息素交織融合,墻壁與地面斑駁的血跡,猶如在詭異中盛開的暗紅色花朵。

    鋒利的犬齒刺破腺體,專屬的信息素強勢注入,熱浪瞬間占據上風,將深入骨髓的寒氣盡數驅逐。

    奧瑟咬下去的時候沒有避開締斯,甚至還有意無意調整了角度,極具進攻性的視線牢牢鎖定對方眼睛,如同對口中獵物宣告所屬權的猛獸。

    月色映出浴血的面容,明明是三個人,地上卻只有兩個彼此平行的影子,被拉得極長。

    締斯轉了身去。

    雷鋮帶著部下找到這里,奧瑟在腳步聲臨近前用力注入一波信息素,旋即松開,光潔的頸部多出兩個清晰的齒痕。

    凌熠被安全感所包裹,再抬起頭時眼中已沒有恐懼,只剩下擔憂和疑惑。

    “你傷在哪了?”

    他一時忘記追究“司蒂”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將奧瑟翻過來轉過去地檢查傷口。

    “一些渣滓的血罷了。”

    奧瑟解下被血浸染到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披風,嫌棄地丟于一旁。

    雷鋮快步走來:“奧瑟殿下,締斯殿下,抱歉來遲,二位沒事就好。陛下傷勢較重,已經緊急送往醫學院了。”

    凌熠:“締斯……殿下?”

    困惑的視線飄到唯一的背影上,一瞬間,過生日的有錢父親,反應過度的皇后,遭人嫉妒的哥哥,不被承認的小兒子,一切都對號入座。

    締斯背對著他,僵硬地站著。

    奧瑟問雷鋮:“見到唐德沒有?”

    “我在這呢,殿下。”

    唐德嘴角斜斜叼著根沒點燃的煙,在杜賓的攙扶下艱難走來,僅目測便知他傷勢不輕。

    他卻渾然不覺痛,得意地扯扯嘴角:“知道殿下這么關心我,受傷也值了,要是關心能折現成薪水,我會更開心的。”

    皮完這一下,終于無力支撐,哪怕有杜賓攙扶也無濟于事,軟綿綿滑倒。

    奧瑟沉聲:“他怎么回事?”

    杜賓沒有放開架在脖子處的手臂,被迫跟著他半跪在地,言簡意賅地回答:“前輩替我擋了一刀。”

    不僅省略了過程的驚險,還省略了唐德以為自己要死了,啰啰嗦嗦交代了許多遺言,想享用生命中最后一支煙,卻找不著火等一系列的事。

    唐德人雖倒下,嘴里依然絮絮叨叨個不停:“你也不用太感動,身為前輩,照顧后輩是我應該做的。”

    雷鋮立刻叫來部下,把重傷的唐德也送去醫院,皇宮侍衛殉職居多,幸存的也多多少少受了傷,前來暗殺的盲刃卻全軍覆沒。

    “有活口嗎?”奧瑟問。

    雷鋮搖頭:“所有殺手都提前服了毒,無論任務成功還是失敗,時間一到都會死。從數量推測,盲刃極有可能全員出動,沒有給自己留一點后路。”

    凌熠忽然想起什么,撲到締斯腳邊的尸體堆中翻找,嚇了眾人一跳。

    “你在找什么?”締斯試探著問。

    凌熠沒有回,每個尸體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他順著戰斗的痕跡一路找下去,其他人不解地跟在他后面。

    在將不知第幾個殺手從面朝下的狀態翻轉過來,他最不想見到的一張臉在眼前呈現。

    不久前,那個人還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將唯一的弟弟托付給他照顧。然而此刻,這張臉已經失去了生氣,雙眼無神地睜著,仿佛在訴說著一生的不甘。

    凌熠渾身脫力,跪坐在地,雙手顫抖著伸向那具冰涼的軀體,試圖通過觸摸否認眼前的現實,然而感受到的唯有死寂。

    奧瑟只見過凌熠給他看的雙胞胎小時候的照片,認不出夜隼成年后的臉,只是為凌熠的反應感到心疼,伸出手抱住他顫抖的肩膀。

    “是你認識的人?”他盡量將聲音放得平緩,避免讓他受到更多刺激。

    凌熠點頭。

    締斯見過檔案上的照片:“……是夜鴉?”

    凌熠又搖頭:“是他的雙胞胎哥哥,夜隼。”

    他慢慢將對方雙眼闔上,用袖子抹去眼淚,重新站起來,平靜得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

    “我沒事,奧瑟殿下、雷鋮元帥……締斯殿下。”

    締斯身體一震。

    “我知道各位更關心陛下的安危,請盡快到醫學院那邊去吧,我只要求將這個人的尸體交給我處置。”

    他語氣十分堅定,不容拒絕,奧瑟稍加猶豫后點頭。

    皇家醫學院,蘭澤穿戴好全部裝備,雙手舉高,準備進手術室。

    卡洛院長與他擦肩而過:“蘭澤醫生,我忽然想起有一臺高分辨率質譜分析儀放在手術室的角落,也許你會用得著。”

    蘭澤點頭:“那會對我非常有幫助。”

    當奧瑟一行人在手術室外等候結果的時候,滄埌港口也迎來了不速之客。

    接到凌熠通知,提前趕到的席勒,已經徹底排查了每一艘停靠在港口的船只。

    “這附近所有船只都有貨運或捕撈的痕跡,唯獨這一艘什么都沒有,而且我剛靠近就立刻有人趕我走。”

    普通的漁船或是貨船,深夜里不需要特意安排人員值守,除非它另有用途。

    凌熠帶著席勒登上甲板,七八個兇神惡煞的水手跑出船艙,將他們團團圍住,亮出弧形的兵刃。

    “你們是什么人?”

    凌熠:“看來這就是我們要找的船。”

    他吹了聲口哨,火羽應聲出現。

    “你會服從我的任何命令,對不對?”

    “請您吩咐。”

    “我要你把他們通通殺光,一個不留。”

    “遵命。”

    火羽手起刀落,對手連哀嚎聲都來不及發出就慘遭割喉,一個挨著一個倒下。

    船長披著外套,拎著槍來到甲板,只見自己人橫七豎八倒了一甲板,一個人正慢條斯理地往船上澆汽油。

    手中的槍還沒來得及舉起,就被人從背后擊倒,雙手反擰,雙膝跪地,下巴也被人熟練拆卸。

    “做得好,不要給他服毒的機會。”凌熠夸獎席勒,“雖然我不知道這個組織的頭目像不像他們的死士一樣有骨氣。”

    船長說不了話,只能用憤怒的“啊啊”聲質問對方。

    凌熠將手中的汽油空桶扔去一旁,發出咣當的響聲。

    “你做的最錯誤的決定,就是把所有殺手都派去皇宮,沒多留下幾個保護你。剩下的話,就留著去軍部的審訊室交代吧。”

    席勒與火羽拎著船長跳下船,凌熠擦亮打火機。

    “夜隼,這是送給你的踐行禮。”

    火光照亮海面,將黑夜染成刺眼的橙紅色。熊熊火焰從船身蔓延,形成巨大的火球,放著滾滾濃煙,將周圍的黑暗吞噬殆盡。

    第86章

    夜隼的墓碑上空空如也,沒有刻半個字,正如某人所說,殺手哪有墳墓呢?

    凌熠為這位短暫認識的朋友鞠躬默哀,只有火羽面無表情跟在他身邊。

    “夜隼,我猜你這一生一定過得很辛苦,現在終于可以休息了。”

    “如果你在那邊見到貝爾叔叔,替我向他問好。”

    他將位置讓開。

    “跪下,給你哥哥磕三個頭。”

    火羽不問緣由,只是照做,給夜隼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

    過去執行盧乎倫命令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毫不猶豫。真正的夜鴉在親手殺死夜牙的那一刻已經死了,為盧乎倫效力的殺手也死了,留在這里的只有火羽。

    一只周身烏黑的隼撲棱著翅膀飛過來,落在墓碑上,轉腦袋打望四周,又展開翅膀飛走了,在半空中發出尖銳的隼鳴.

    隼鳴在皇家醫院上空回蕩,恰好站在窗邊的奧瑟抬起頭,只看見一根黑色羽毛從空中打著旋下落。

    奧瑟皺起眉,要是唐德此刻在這里,僅憑這一個微表情就能猜出他接下來要說的三個字。

    果不其然。

    “不吉利。”

    霍夫陛下在生日這天遇襲,幾乎調動皇家醫院所有精銳外科醫生在急救室搶救。

    但凡是有頭有臉的貴族和官員也悉數到場,人數太多,醫院根本承載不下,全部被奧瑟趕到院子里,這會兒正像無頭蒼蠅一樣擠成一堆。

    帝國王座易主興許就是這一夜間的事,在場的人都心思各異。奧瑟一派胸中竊喜卻不能表現出來,而跟奧瑟有過過節的則在真心祈禱皇帝平安無事,生怕被清算。

    唐德傷勢嚴重,奧瑟身邊的人換成了近衛隊副隊長。

    “殿下您別多想,我聽那鳥叫不像是烏鴉。”

    奧瑟視線不耐煩地從窗外轉向室內,掃射了一圈。

    “凌熠呢?怎么還不見他人?”

    “聽說凌熠殿下單槍匹馬端了盲刃的總部,還活捉了組織的頭領,送去軍部受審了。只要他能招供出幕后是首相,就可以——”

    “誰讓他去做這么危險的事?”

    奧瑟打斷他,比起抓住盧乎倫的犯罪證據,凌熠的安危顯然更為重要。

    “呃,正義的…驅動?您知道,凌熠殿下一直想將首相繩之以法的。”

    奧瑟依舊很不悅地哼了一聲:“等他回來,把人給我看住了,不許他再亂跑。”

    “我這就安排下屬保護凌熠殿下的安全。”

    這種特殊時期,肯定還有反對勢力潛伏在水面下,沒有比針對凌熠更能牽制奧瑟的手段了,奧瑟想得到,其他人自然也想得到。

    早知道就不該讓他獨自行動。

    搶救室大門橫向打開,奧瑟還沒來得及抬腳,為首的蘭澤醫生已經被搶上前的皇后等人團團圍住。

    “陛下狀況如何?”

    “陛下傷在顱骨,傷勢嚴重,目前仍在昏迷。雖然已經進行了縫合,但陛下身體基礎薄弱,請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彌拉身形一晃,險些站立不穩,所幸締斯在身邊及時扶住。

    “皇家醫院,不是有那種修復倉嗎?為什么不給陛下用?”彌拉質問。

    “修復倉可以促進絕大多數外傷愈合,唯獨對顱骨外傷的患者不適用,除非您只需要陛下活著,而非醒著。”

    彌拉眼中寫有明顯的質疑,蘭澤對此無動于衷。

    帕特擠到前面,擋在他情商為負的學弟前面:“彌拉陛下,蘭澤醫生說的是事實,修復液有可能導致顱內感染……當初凌熠最重要的養父做開顱手術,也是靠自己慢慢恢復過來的。”

    醫生說話彌拉不信,搬出凌熠來,彌拉才不得不信。修復倉就是奧瑟斥重金為凌熠準備的,要是他的家人能用,醫院不可能不給他用。

    他雙腿虛軟,締斯將人攙扶至一旁坐下。

    蘭澤冷眼旁觀:“陛下雖不能使用,彌拉陛下和二位殿下倒是可以,需要安排嗎?”

    被他點到的人都不同程度受了傷,也都沒心思治。今天是霍夫生日,幾人身上的正裝均血跡斑斑,衣料襤褸,素來光鮮亮麗的皇室罕見地狼狽。

    彌拉失魂落魄地搖搖頭。

    締斯:“我傷得不重,我在這里陪彌拉陛下。”

    帕特:“我猜奧瑟殿下應該也不需要——”

    “我用。”奧瑟邊走邊解扣子,脫下外套隨手丟給副隊長,“帕特你去準備,通知希爾德貝里送套衣服來。”

    “啊?哦……”

    帕特小跑著跟上,上次奧瑟殿下手臂骨折都懶得泡一下,難不成這次真的傷得很嚴重?

    經過窗邊見到外面烏泱泱的人群,各個像狐獴一樣伸著脖子往里望,忽然一個激靈理解了奧瑟殿下的用意。

    馮狄帝國,搞不好真的要換皇帝了。

    修復倉啟動自消毒,帕特為奧瑟戴上金屬眼罩,視線被剝奪后一片漆黑。

    “您傷勢不嚴重,大概三個小時左右就能愈合。”

    “等凌熠來了,把人看好,別讓他亂跑。”

    “凌熠殿下知道您受傷,肯定寸步不離守著,怎么舍得離開?”

    就像當初他在修復倉,您也有事沒事來皇家醫院報道一樣。

    奧瑟冷哼:“他最好是。”

    透明無色的液體緩慢注滿艙體,修復液除了修復外傷,還有檢測身體各項指標的功能。

    帕特哼著小曲,把面板上所有檢查功能都勾選了一遍。殿下平時政務繁忙,每次催他體檢都推三阻四,正好借這個機會做一次全面檢查,他可真是個盡職盡責的醫生.

    同一棟樓內的貴賓休息室,締斯陪著臉色蒼白的彌拉并排坐在沙發上。彌拉緊緊抓住他的手,締斯也沒有拒絕,這可能是締斯有記憶以來二人最親密的接觸。

    “彌…母后陛下,”締斯溫順地垂著眼,“我已經考慮好了,等父王陛下脫離生命危險,我會聽從您的命令,去珈塞納國留學。”

    彌拉扭過頭,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你在說什么?這種時候你還打算去留學?要是你父皇有個三長兩短——”

    彌拉意識到言辭欠妥,頓時抹去后半部分,改口道:“不管怎么說,現在是關鍵時刻,你哪也不許去,就留在國內,陪在我身邊,守著你父皇。”

    “首相大勢已去,議會多數是皇兄的人,您只要沒有過分的舉動,他也會為您維持體面。”

    “現在還沒到奧瑟殿下只手遮天的程度,他之前處置科金伯爵不講情面,讓很多老牌貴族家族產生忌憚,我平時沒少花心思跟他們維系關系……”

    “您沒有武裝勢力,就算把所有貴族聯合起來又有什么用呢?”締斯輕描淡寫地反駁。

    “那些貴族都有私人護衛隊,加起來也為數不少。再說,只要你父皇一日健在,奧瑟殿下就不能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醫生的話,你剛剛不是也聽到了嗎?”

    締斯臉色微變:“您的意思是,寧可父皇成為植物人,也要他活著?”

    “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身為皇后,我希望陛下無論怎樣都能活下去,總沒有錯吧?”

    彌拉緊了緊手指:“兒子,我了解你,你從小是不爭不搶的性格。如果我說我改變主意了呢?如果我有辦法把皇位和凌熠一起給你,你還會拒絕我嗎?”

    締斯從他用力攥緊的手心中,抽走自己的手指,起身垂眸頷首。

    “您還是不夠了解我,這怪不得您,畢竟您跟我的相處就像是陌生人。不怕您笑話,我從小到大都在與人爭搶,我偷走過哥哥的王冠,差點強咬了他的OMEGA,甚至同他爭搶親生父母的寵愛。好在最后這一點上,我們似乎扯平了。”

    彌拉瞳孔震顫。

    “不過哥哥好在還有貝爾伯爵陪他到十八歲,而我的乳母當著我的面被處死時,我還不到八歲。你常說她只是個下人,可我也只在她的身上短暫得到過母愛。”

    “彌拉陛下,您過去不了解我,現在更不會理解。現在比起皇位和凌熠,我更想爭取的,是我的自由。”

    彌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轉身離開,想不出任何一句挽留的借口。

    締斯方走出休息室,熟悉的信息素撲鼻而來。

    他往氣味的源頭望去,凌熠正神色匆匆地往過趕,隔著十幾米遠忽然見到他,頓時停住腳,果斷扭頭換了個方向,消失在走廊轉角。

    短暫的錯愕后是嘆氣,“我還是搞砸了。”

    ——杜賓:“需要我為您把他綁過來嗎?”

    “好啊。”

    締斯自暴自棄地回復,接著才意識到貼身侍衛同樣因受傷在接受治療,剛剛的聲音不過是自己的臆想.

    帕特打著瞌睡,被一陣風卷入的凌熠嚇到原地跳起。

    “殿下怎么進修復倉了?他傷得很嚴重嗎?”

    “我的上帝!”帕特第一個動作是捂住口鼻,踉蹌著拉開距離。

    “我尊貴的凌熠殿下,您是不是被奧瑟殿下帶壞了,沒有收斂信息素的意識了?”

    “我收著呢!”

    帕特一臉不信。

    “不想害我犯死罪的話就煩請您站遠一點,等我找個口罩。”

    凌熠給他看自己的耳朵:“我甚至還帶著抑制環!”

    “你要相信我的鼻子!”

    帕特不放心地戴了兩層口罩:“啊,冷靜多了。回答您一開始的問題,奧瑟殿下沒什么大礙,您不必擔心。”

    “沒什么大礙他會同意進修復倉?他打一個月的石膏都不肯進去泡五分鐘!”

    “是是,還是您了解奧瑟殿下。不過這次是特殊時期,奧瑟殿下想盡快痊愈也理所應當。”

    凌熠一怔:“皇帝死了?”

    “……”帕特嘴角扯動,“霍夫陛下眼下尚健在,不過之后,有待觀察。”

    “哦……”凌熠似乎也想明白些什么,放松下來,視線飄向一旁的修復倉。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頂級ALPHA,身穿潔白如雪的病號服,在透明溶液中安靜地沉睡著,金色發絲隨著水流輕輕搖曳。全封閉的金屬眼罩,將慣有的侵略鋒芒盡數掩蓋,面容雖依舊立體,刀刻般的臉部線條透過玻璃和水,卻呈現出幾分柔和。

    不知道當初奧瑟隔著玻璃看自己,是不是也會產生同樣溫柔的錯覺。

    “我就說您知道了肯定會擔心,殿下還不信,真應該讓他瞧瞧。”

    “他要這樣泡多久?”

    “還要……兩個半小時,您要在這里等他嗎?他那時候可是一直在外面守著您。”

    一聽要這么長時間,凌熠轉身就走。

    “當時迎接我的可是殺手,我這就去物色個殺手接他出艙。”

    “對殿下而言,沒有比您殺傷力更強的殺手了!”帕特在他背后揚聲說。

    但很快,他腦海里浮現出另一個形象,一個被蘭澤私換了腺體的家伙。

    “派同一個殺手來,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小聲嘀咕。

    離開特殊病房,凌熠輕車熟路摸去了蘭澤的地盤。即便他搬去了希爾德貝里,皇家醫院依然為他保留了實驗室。

    “你來的可真是時候。”蘭澤背對著門口,頭都沒回便知道來的人是誰,“等一下,站在門外,別動。”

    他把先前的防護面罩取了戴上:“現在可以進來了。”

    “你們一個兩個的,需要這么謹慎嗎?”凌熠進屋后將門反鎖。

    “你說你抑制環壞了,”蘭澤視線落在凌熠耳側,“現在看來,未必是抑制環的問題。”

    “什么意思?”

    “你的信息素濃度高得離譜,就算不帶抑制環,也不該是這個數值。”

    “你的鼻子是儀器嗎?連數值都測得出來。”

    “我需要給你做抽血化驗。”

    “先不說別的,‘那個’有了嗎?”

    蘭澤指了指旁邊的打印機:“要不怎么說你來的很是時候,剛打印出來你就到了,我都還沒來得及看。”

    凌熠一個箭步沖過去,拿起打印機上厚厚一沓紙,飛快翻閱著。

    “這上面,都是我看不懂的化學式,況且這也太多了?”

    “超高分辨率質譜分析儀能夠化驗出體內曾經存有的毒素,哪怕完全代謝的毒素也會留下記錄,最久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鑒于藥物本身也含有毒元素,霍夫陛下又有多年的服藥記錄,這份毒理分析報告內容想必十分豐富。”

    “那要多久才能分析出結果啊?會不會等不到結果皇帝就嘎了?”凌熠急迫地問。

    “霍夫陛下等不到結果,自會有奧瑟陛下替你平反。”

    “那不行!”凌熠激動道,“我一定要讓皇帝親自知道他中的毒不是蜂族所下,這么多年害他久居病榻的人是盧乎倫不是我們!蜂族跟他無冤無仇更無意謀反,他卻連調查都不肯,一紙法案剝奪了數萬同胞的性命!我要他親口廢除種族滅絕法案,給我枉死的族人們一個交代!”

    蘭澤緘默片刻:“在這間醫院里,真心希望皇帝醒來的人不多了,你算是一個。不過你先不要激動,你情緒一波動,信息素就分泌得更多了,你也不想在同樣的地點,再上演一次生化危機吧?”

    凌熠被迫冷靜下來,努力調整呼吸頻率。

    “報告分析不急于一時,如果你還承認我是你的私人醫生,就讓我給你抽血化驗,看看你的信息素異常到底是什么情況。”

    凌熠擼起袖子,露出手臂。

    “驗了血就知道你多余擔心了,我近來能吃能睡,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

    “你要相信一個醫生的直覺。”

    “還好你沒讓我相信你的鼻子。”

    針頭扎入血管的同時,凌熠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司蒂,凌熠想也不想就劃掉。

    抽到一半時電話再響,凌熠再掛,直到響起第三次。

    “二皇子殿下似乎有急事找你。”

    “你明知他身份卻不告訴我?”

    “我也是不久前在急救室門口推測出來的。”

    凌熠不情不愿接起電話,沒等開口,對面就傳來急迫的聲音。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但你先聽我說,我的線人出事了。”.

    副隊長匆匆忙忙來找奧瑟,卻被帕特攔在門外。

    “怎么就火急火燎的,唐德隊長可不像你這么沉不住氣。”

    “剛接到消息,首相遭到暗殺!”

    帕特驚呆:“什么人干的?既遂還是未遂?那人還活著嗎?”

    副隊長搖頭:“除了兇手是首相身邊侍衛外,其他一概不知。”

    “首相的侍衛為什么要暗殺首相?他已經人神共憤到連身邊的人也看不下去的程度了嗎?”

    “傳聞這個侍衛可能有蜂族血統。”

    “蜂族!”帕特沒忍住高聲,飛快捂住嘴,“這是真的嗎,現在還有活的蜂族人?還是首相身邊的人?”

    “傳聞而已,所以我能見殿下了嗎?”

    “兩個小時以內,就是殺手來了也見不到殿下本人。”

    “那——那我去請示唐德隊長。”他說罷便走。

    “唐德也半死不活的,你非要在這種時候煩他做什么……唉。”

    話音未落對方早已走得不見蹤影,說了也是白說。

    帕特返回病房,隨手抄起剛打印出的體檢報告。

    原本只是掃一眼,卻隨著某個結果的呈現,鏡片后的眼睛逐漸瞪成了銅鈴。

    “這、這是——?!”

    雙人病房里,一個人絮絮叨叨,嘴巴至始至終沒停過,而另一個人沉默似金,就像不存在一樣。

    “后輩你也太冷淡了吧,我可不是別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吶。我以為自己快死的時候,你不也很緊張地讓我撐下去嗎?”

    “你也傷得不輕,難道一點都不疼嗎?來聊天吧,聊天就不會那么疼了。”

    隔壁床的年輕ALPHA無動于衷。

    “我說,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只能抽一根了——我抽煙你不介意吧?你離門口近,幫我看著點護士。”

    見唐德當真伸手去夠外套口袋里的煙盒,杜賓終于開口:“病房禁止吸煙。”

    唐德本意就是想逗他,勾引他講話,目的達成后他更得意了。

    “可是沒人陪我聊天,我只能靠抽煙轉移注意力,你說怎么辦呢?”

    “報告隊長!”

    副隊長不偏不倚在這個節骨眼闖進來,唐德緊急收手,動作幅度一時過大,牽動傷口,疼得呲牙咧嘴。

    “嘶——”

    “隊長!你沒事吧隊長?”

    “……你可真會挑時候,”唐德艱難地擺正五官,“不是讓你跟著殿下,你來我這兒干什么?”

    “殿下在修復倉接受治療,可首相府那邊出事了。”

    副隊長三言兩語把跟帕特說過的話復述了一遍,得知原委的唐德也驚呆了。

    “你說現在還有存活的蜂族人?他是怎么潛伏在首相身邊這么久的?”

    一直安靜的杜賓卻突然有了動靜,掀開被子便要翻身下床。

    “你等等,你要干嘛?”唐德指揮副隊長,“把他攔住,你傷沒好你要去哪?”

    杜賓強忍著痛:“我有要緊事做。”

    “要緊事?有多要緊?”唐德忽然警惕,“等等,你該不會認識那個蜂族刺客吧?”

    杜賓不做聲。

    “……你可不是會瞞著締斯殿下的人,所以他也知情,對吧?”

    有時候沉默更像是一種默認。

    “深藏不露啊你們兩個。”

    杜賓別過臉去,躲避他的注視。

    副隊長:“隊長,我們現在怎么做?”

    唐德難得表情認真:“潛伏了這么久,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動手,很不合常理啊。”

    首相近身侍衛想要暗殺,機會多的是。

    盲刃首領已經被捕,只待他招認便可名正言順將人逮捕,沒道理此刻以身犯險。

    “要是奧瑟殿下在這里的話,他會……”

    “不、不、不好了!”帕特氣喘吁吁地闖進來,手里舉著一頁紙。

    唐德顧不得傷,從床上挺起半邊身子:“殿下出事了?”

    “那倒沒有。”

    遲來的疼痛迫使唐德再一次五官扭曲:“有你們在,我想我是好不了了。”

    帕特把體檢報告拍到他面前:“我給殿下做身體檢查,意外發現了這個!”

    唐德呲著牙:“你給我化學式,我能看懂?”

    “蜂毒!這個化學式代表蜂族人特有的毒素!”

    表情凝固在唐德臉上:“殿下也中過蜂毒?”

    “雖然劑量微弱,但的確是中過不假,而且就是一年內發生的事!”

    “你的意思是存活的蜂族后裔不止一個,不光首相身邊,殿下身邊也有蜂族潛伏著?”

    “一定是這樣,別忘了盧達瓦是怎么死的!他們是有組織有預謀地行動,殿下跟首相有血緣關系,肯定也被當做復仇對象了!”

    帕特心有余悸:“好在這個殺手沒能得手,蜂毒一旦達到致死量,除了陛下沒人活下來過。殿下在鬼門關走了一趟,我們居然都沒發現!”

    副隊長:“隊長,這件事要不要通知軍方?”

    “暫時先別,等殿下出來再議。”

    “為什么不要?那可是蜂族余孽,你們也敢包庇嗎!”

    彌拉出現在門口,帕特與副隊長火速立正行禮,杜賓也掙扎著站了起來。

    “彌拉陛下。”

    彌拉怒氣沖沖,皇帝中毒是他人生悲劇的源頭,論起對蜂族的恨,他可與盧乎倫同仇敵愾。

    “蜂族十幾年前毒害陛下,現在又暗殺首相,連奧瑟殿下都不放過。這么野蠻又邪惡的種族不徹底剿滅,還在等什么?!傳我命令,立刻封城排查,一個蜂族余孽都不可放過!”

    唐德:“可是殿下他……”

    “怎么,陛下和奧瑟殿下現在都無法開口,我皇后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

    唐德不敢抗旨,只得沖副隊長使個眼色:“去吧,通知軍方,為了口供,盡量活捉。”

    “你忘記法案是怎么寫的了嗎?一旦發現,就地處決!我可不想聽他們說什么,我只要他們的命!”

    “……是,彌拉陛下。”

    第87章

    夕陽余暉勾勒出別墅暖金的輪廓,外觀看起來靜謐平和,誰能想到里面可能是龍潭虎穴。

    “根據凱恩提供的情報,盧乎倫有好幾個藏身據點,這是其中一個,凱恩最后的信號就是在這里消失的。”

    締斯面有愧色,“很抱歉把你牽扯進來,杜賓受傷,我一個人很難救他出來。”

    “堂堂締斯殿下,只有一個貼身侍衛,會不會太寒酸了?”

    “你這么稱呼我,真的很不習慣,可以繼續叫我司蒂嗎?”

    “怎么可以對二皇子殿下那么失禮。”

    “……”

    凌熠扭頭問席勒:“東西拿來了嗎?”

    一只頗有重量的黑色袋子落到地上,拉鏈拉開,露出內部各種各樣的現代武器。

    締斯驚訝:“你們……這是怎么弄到的?”

    “從盲刃的船上順的,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用盧乎倫的子彈對付他,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率先從里面拿了手槍揣在腰間,又拾起一支沉甸甸的長槍,裝好子彈。

    “等下我跟締斯殿下從正門進,席勒從陽臺去二樓,你一個人要小心。”

    席勒:“你們也是。”

    他在耳邊輕點兩下,憑空彈出了透明面罩,締斯從沒見過。

    “那是什么?”

    “哦,差點忘了,”凌熠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蘭澤同款面罩扔給締斯,“戴上,我的醫生送您保命用的。”

    “保誰的命?”

    “我的。”

    沒等締斯弄清狀況,凌熠和席勒已經一前一后出發,他們行動默契,像在一起行動過很多回一樣,締斯也趕緊端起槍跟在后面。

    別墅內光線昏暗,悄然無聲,凌熠一步一停頓,連續推開幾扇門,都沒有發現人的蹤影。

    “這里沒人,到那邊看看。”

    忽然間——

    砰——噠噠噠——

    天花板方向傳來一聲槍聲,緊接著又是連貫急促的幾聲,凌熠和締斯同時條件反射抬頭看。

    “樓上有人!”

    噠噠噠噠——砰砰——

    更為密集的槍聲響起,凌熠正打算上樓支援,余光瞥見遠處黑影一閃。

    “左邊!”

    他舉槍射擊,一擊即中。

    一左一右兩個黑影同時倒下,凌熠這才發現締斯幾乎與他同時開槍,擊斃了另一個方向的槍手。

    “躲起來!”

    子彈從各個方向射來,硝煙和火藥味瞬間彌漫了整個空間。凌熠跟締斯默契地躲到最近的柱子后,時不時探頭還擊。

    他們躲藏的地點成為集火的目標,子彈不斷擊中墻體和金屬,火花四射,碎屑橫飛,凌熠拔出煙霧彈引線。

    “我數三個數,跟我沖!”

    締斯飛快點頭。

    “三二一,走!”

    二人在槍林彈雨中一邊進攻一邊射擊,每人負責掃射一半區域,不斷有人影中槍倒下。

    戰線向前推進十幾米,凌熠打空彈夾,找了處掩體重新填滿子彈。

    締斯在他身邊蹲下來,亮晶晶的雙眼興奮地盯著他,似乎不是被卷入危險的槍戰,而是在進行一場刺激的游戲。

    凌熠沒留神與他四目相對。

    “……您好像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還記得我們之前一起打游戲嗎?我們也是像現在這樣并肩作戰,那段時間是我最開心的日子,每天都期待上線。”

    “真是美好的回憶,如果您能區分虛擬和現實就更好了。我們現在面對的可是真正的子彈,被擊中了會流血,會死,我請您認真一點。”

    “對不起,但我很認真。”

    凌熠受不了地搖搖頭,轉身投入戰斗。

    槍戰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不論樓上還是樓下,都漸漸平息了下來。

    等了好久沒有動靜,凌熠小心翼翼從掩體后走出來,雙手握緊手槍。

    地面尸體橫陳,從尸體身上制服可辨認出這些都是盧乎倫護衛隊的成員,凌熠踩著殘磚碎瓦前進,每走一步都無比謹慎。

    將一樓仔仔細細檢查過一遍,確認已經沒有活口。

    “你那邊怎么樣?”他抬頭揚聲問。

    席勒從二樓翻下來與他們匯合。

    “沒有發現符合締斯殿下描述的人。”

    締斯:“凱恩說過,盧乎倫樹敵很多,也擔心被報復,因此每處落腳點都有密室或密道,我們再仔細找找。”

    他們將別墅仔仔細細檢查一遍,果不其然發現了可疑地點。

    咚、咚、咚。

    凌熠敲擊墻面,傳來與別處不同的聲音,與其余二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締斯主動要求打頭陣。

    “我先進,確認沒有危險你們再進。”

    席勒:“我殿后。”兩個人不約而同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給凌熠。

    暗門緩緩打開,露出空無一人的長廊。

    締斯率先踏入長廊,沒有機關,看來只是一條普通的暗道,他朝身后打了個安全的手勢。

    凌熠也跟著進入暗道,兩只腳剛踏進去,一扇機關門從天而降,將入口堵得嚴嚴實實,席勒被關在外面。

    “凌熠!”咣咣——“凌熠!”咣咣咣——!

    微弱但急迫的敲門聲不斷傳來,凌熠用力推,門紋絲不動。

    腳下的地面突然抖動了一下,締斯下意識扶住凌熠:“當心!”

    震動幅度變大,機關啟動牽動鏈條咔咔作響,他們所在一方米的地面開始下沉,這竟然是一部偽裝成長廊入口的電梯。

    電梯下降了十余米,伴隨咣當一聲巨響,四周變成純封閉的密室。

    封閉的空間,不流通的空氣,特殊氣味總是第一個被察覺到。

    凌熠抽動鼻子,嗅到一股血腥味。

    “你受傷了?”

    “被流彈擦到了,小傷。”

    凌熠也留意到他手臂的血痕,前一天被刺客襲擊留下的傷口還沒痊愈,又添新傷。

    締斯覺察他這一次沒用尊稱:“你…不生氣了?”

    凌熠見他傷勢沒有大礙,又恢復先前冷漠模樣。

    “等奧瑟殿下出來,您也進去泡一下好了,這點傷用不了多長時間。”

    締斯眼中光芒瞬間黯淡許多。

    他像是體力透支,一步步退到墻角,用外力支撐住身體。

    “凌熠,你能原諒我嗎?”

    “以我的地位,怎么敢談‘原諒您’這三個字。締斯殿下身份這么高度的機密,本就不是我這種平民應該知道的。”

    “你生氣是理所應當的。以你的聰明才智,在得知我身份的那一刻,應該已經想到了。一開始,我是懷有目的接近你,我們的每一次見面都不是偶然。”

    “我知道,對你而言,我是哥哥的帽子。”

    “不是的!”締斯先是否認,繼而啞口。

    凌熠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似乎在嘲笑締斯否認不了。

    “不是的……至少那之后不是……”締斯低頭碎碎地重復,詞句在他嘴巴里混沌不清。

    凌熠本能感受到了氣氛的改變。

    凌熠:“你看著我。”

    一雙眼睛緩緩抬起,露出眼底的猩紅。

    “……我給你的面罩呢?”

    “剛才槍戰的時候被打碎了。”

    “那你剛才怎么不說?”

    “我以為我能克制住,可我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耐力……”

    也低估了99.65%匹配度的影響力。

    締斯的呼吸頻率已明顯加速。

    凌熠也像締斯剛才一樣,緩緩退到另一個角落,與他隔開一個對角線的最遠距離。

    前一天被締斯精神力侵入的威脅猶歷歷在目,即便奧瑟剛剛為他補了標記,那股刺骨的寒意依舊清晰地刻在記憶里。

    締斯從他眼神中品出了毫不掩飾的防備和質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刻意安排的。”

    “你在我這里的信任值早就清零了。”

    “你相信我!在這件事上我從沒騙過你!”

    “我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你,司蒂。”

    對面的人肩膀一抖,仿佛因這一句話受到極大刺激。

    “我懂了,”他調轉槍口,將槍柄遞給凌熠,“只要我對你有非分之舉,你就開槍。”

    凌熠只是冷冷地看著,沒有半點要接的意思。

    “別惺惺作態了,一旦你使用精神力,我連動都動不了,要槍有什么用?”

    “……你說的對。”

    舉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那這樣吧。”締斯手腕一翻,在凌熠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對著自己的腿開了一槍。

    凌熠沖過去奪走他的槍:“你瘋了嗎?!”

    締斯面露痛苦:“這么做…我就能保持清醒,你不用害怕……”

    他沿著墻面緩緩滑下,凌熠再也顧不上其他,低頭檢查他的傷勢。子彈擊中動脈,殷紅的血液在地面迅速蔓延開來。

    “你不要命了!”他氣得罵到,從衣服上撕下布條牢牢扎住彈孔。

    得虧有陸頒軍校的專業訓練,這一切他做起來如行云般熟練,可即便這樣,流出的鮮血還是在地上形成一灘叫人觸目驚心的血泊。

    締斯臉色蒼白,卻還艱難地扯出笑容:“現在你能…相信我了…嗎?”

    “不想現在死的話就閉嘴節省體力!”

    締斯將一個圓形電子鑰匙塞到他手里。

    “我在莫敦港…備了飛行器……要是見到凱恩本人…把鑰匙交給他……”

    “說完了嗎!?”

    締斯聲音越來越虛弱:“我還想說…對不起……你不是帽子……而我一直是…當初那個……卑鄙的小偷……”

    電梯一側的門左右打開,響起有節奏的鼓掌聲。

    啪、啪、啪。

    “精彩,真是精彩,我怎么沒把這段錄下來,等我親愛的外孫過生日的時候,送給他做生日禮物?”

    終于跟仇人再次見面了,凌熠站起身,怒目而視。沾滿鮮血的雙手,讓他看起來像個殘暴的殺神。

    “你果然是在裝瘋賣傻。”

    “哼,”盧乎倫冷笑,“我早就懷疑身邊有外人的耳目,可我本以為是奧瑟這家伙叛逆不孝,沒想到二皇子也這么不省心。”

    “你平生作惡多端,想要你死的人,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多!”

    “可我也告訴過你,每個希望我死的人,都走在了我前面。”

    他打了個響指,兩名侍衛押來一個身穿同款制服、卻渾身血跡斑斑的男人,凌熠第一次見這個人,就秒猜到他的身份。凱恩,那個身體里流淌著一半蜂族血的同胞。

    凱恩見到角落里昏迷不醒的締斯,用盡最后的力氣掙扎。

    “締斯殿下……你把締斯殿下怎么樣了……!?”

    “他發起瘋來朝自己開了一槍,這也要怪我嗎?不過你也不用急,等我解決完這一個,就送你們去另一個世界團聚。”

    盧乎倫陰婺的雙目重新鎖定在凌熠身上:“又讓你茍活了這么久,是時候為達瓦償命了。這次奧瑟不在,我看還有誰能救你。”

    凌熠毫無懼色:“我倒是不介意為你的兒子償命,不過可惜了,有你這樣的父親,真是貝爾叔叔的恥辱。”

    盧乎倫臉色微變:“你認識貝爾?不可能,貝爾走的時候,你才多大。難不成,你也是貝爾撿回來的小孩?”

    “我應該慶幸自己不是嗎,否則也會被你訓練成冷血無情的殺人工具。”

    “我為他們剔除不必要的情感,傳授他們最出色的戰斗技巧,這有錯嗎?”

    盧乎倫毫無人性的程度再一次刷新了凌熠的三觀下限。

    “那蜂族呢?你大可以抓住害死貝爾叔叔的真兇,將兇手碎尸萬段泄憤也好,為什么要對那么多無辜的蜂族平民下手?”

    “我的貝爾那么優秀,卻死在那種野蠻無知的低賤種族手里。我根本不在乎誰是兇手,他們每個人都要為貝爾陪葬,就像你和你的養父一家也要為達瓦陪葬一樣。”

    他舉起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凌熠,扣動扳機。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閃現過來,一腳踢飛他手中的槍。腿風微弱地改變了子彈的飛行軌跡,從凌熠耳畔擦過,擊中他身后的金屬電梯門,濺起火星。

    與此同時,另一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跳入房間中央,盧乎倫的侍從們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就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反倒是八旬老人第一個反應過來,右手伸向身邊僅存侍衛腰間的配槍,只聽一聲槍響——

    “啊啊啊!”

    房間里回蕩著盧乎倫的慘叫聲,他扶住被子彈貫穿的手掌,一縷青煙從凌熠手中槍口緩緩上升。

    席勒和火羽干脆利落解決掉所有侍從,確保他們再也沒有反抗能力。凱恩坐倒在地,驚恐地看著這兩個突然出現的人。

    凌熠大步向前,一手抓住還在哀嚎不止的盧乎倫,槍口緊緊抵在他布滿皺紋的額頭,那力度像是要將所有仇恨傾注于此。

    盧乎倫橫行一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恐懼。盡管他強行控制著,死死睜大的眼睛不見往昔的狂妄與傲慢,微微顫抖的嘴唇暴露出怕死的本能。

    “……你要、你要殺了我嗎?”

    血絲爬滿雙目,凌熠眼中迸發出的,是足以將對方千刀萬剮的怒火。

    扣緊扳機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抖動,殺或不殺的念頭在腦海中天人交戰。

    “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想開這一槍。”

    “但我不會讓你這么輕易就死的,一顆子彈根本無法贖清你犯過的所有罪孽。你欠下的血債太多太多,你的債主都在等著你,在他們的墳前,一個接著一個地磕頭認罪。”

    凌熠用槍柄將盧乎倫擊暈,起身問席勒。

    “你們兩個是從哪進來的?”

    “這里有密道直通外面,肯定是盧乎倫預備逃跑用的。”

    “時間不多了,你立刻把司蒂送去皇家醫院,不要耽擱。”

    “好!”

    凌熠把染血的飛行器鑰匙給火羽,指著重傷的凱恩:“你把這個人,送去莫敦港。”

    “遵命。”

    “等一下!”凱恩掙扎著從暗兜里摸出一個存儲卡,“這些年我收集到的盧乎倫的犯罪證據,都在這里面了,足以治他的罪。”

    小小一張存儲卡,背后不知隱藏著多少艱辛,凌熠用力握了下他的手。

    “辛苦你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雷鋮元帥姍姍來遲,留給他的只有滿地尸體,以及被活捉的首相。

    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年輕人。

    “軍部追查幾年也找不到總部的盲刃,你把組織首領捆了送上門來。我們好不容易從他嘴里撬出首相的藏身處,你又先我們一步,你的情報怎么會比軍方還靈通?”

    “機緣巧合而已。”凌熠把人往地上一丟,“交給你們了。”

    “你不想說,我也不強迫,首相我們帶走了,再派人送你回學校。”

    “我不回學校,我要去皇家醫院。”

    算算時間,奧瑟殿下也快從池子里出來了。

    “醫院這會兒亂糟糟的,我要是你,可不去湊這個熱鬧。”

    “出什么事了嗎?”

    “原來也有你不知道的情報。醫生在奧瑟殿下體內發現蜂毒痕跡,希爾德貝里、議院、皇家醫院,這些殿下常在的地方,目前都在封鎖排查。”

    “……”

    “怎么了?”

    凌熠不敢多問一個字,生怕引起懷疑。

    “……沒什么,那我只能晚一點再去見奧瑟殿下了。”

    “希望蜂族不是大面積有組織地卷土重來,跟殿下走得太近,搞不好會被誤傷。”

    雷鋮亦莊亦諧道:“年輕人嘛,還是該多跟年輕人在一起玩耍,你說呢?”

    第88章

    希爾德貝里也是兵荒馬亂的一夜。

    上到主管下到仆從,都要配合軍方做唾液毒性檢測。早年帝國地毯式抓捕蜂族,用的就是這種檢測手段,隨著分散在各地的蜂族被徹底剿滅,全面毒檢也成為了歷史。

    今夜頗有點歷史重演的味道。

    比起前來執行命令的搜查人員,總管魯瑪顯得更盡職盡責,整間大廳都回蕩著她高亢的聲音。

    “所有人都聽好了!不可以放過任何一個房間,不可以放過任何可疑線索,所有私人物品都要接受檢查!竟然有蜂族余孽膽敢潛伏在貝爾伯爵的城堡,企圖謀害奧瑟殿下,這是希爾德貝里的恥辱,絕不可能放那個人活著走出城堡!”

    在她的厲聲指揮下,仆人們甚至不敢走步,連搬運東西都是小跑著前進。

    “總管今晚好像格外生氣?”新來的男仆小聲問同事。

    “你新來的,還不知道吧,貝爾伯爵是總管的救命恩人,伯爵又是死在蜂族手里,因此咱們總管對蜂族可謂是恨之入骨。要是被她發現有蜂族間諜在她眼皮底下藏了這么久,肯定會被她抽筋扒皮,尸體掛在城墻上示眾的!”

    “這么嚴重!?”他好慶幸自己是純血帝國人。

    環境的混亂引起了小白的不安,它在城堡里上躥下跳,仆人們為了躲它,有的站立不穩,有的被絆倒,物品散落一地。

    魯瑪怒斥:“是誰把老虎放出來的?還不趕緊關起來!”

    “魯瑪總管,可是小白是凌熠殿下的愛寵,奧瑟殿下特地下令不可以將它關進籠子。”

    魯瑪聽后更生氣了:“他一個人給希爾德貝里添亂還不夠,連他的老虎都這么放肆!給我拿鞭子來!”

    她揮起鞭子,天真的小白還以為她在跟自己玩捉迷藏,開始跟她東躲西藏,跑著跑著一頭扎進蘭澤的實驗室。

    新來的男仆剛巧經過實驗室,忽然從里面傳出一聲尖叫,他以為出了什么大事,沖進去一看,只見魯瑪跌倒在地,不遠處的籠子里關著實驗用的小白鼠。

    “老、老、老鼠——”

    男仆不懂她的意思:“老鼠……怎么了嗎,主管?”

    “……拿走!越遠越好!統統拿走!”

    “哦哦!”原來總管不光恨蜂族還怕老鼠,男仆緊忙把籠子搬去她見不到的地方。

    魯瑪驚魂未定,嘴里不停地碎碎念著:“人可惡,養的老虎可惡,連給他看病的醫生都可惡,在希爾德貝里養這種東西……”

    她艱難地扶著桌子爬起來,一不小心手一滑,蘭澤的寫字桌下方,露出一暗格。

    “這是什么?”

    魯瑪短暫忘記恐懼,將寫有密密麻麻文字的資料拿出來檢查。隨著奇怪的字眼越來越多,她的手也抖得越來越厲害。

    ——凌熠、蜂族、奧瑟殿下原因不明的發燒與昏迷、害死貝爾伯爵的狠毒種族……

    視線中的怒火幾乎要將厚厚一沓資料灼穿。

    “……這些是蜂族的研究資料!”

    魯瑪火速將資料扣在胸前,扭頭才發現男仆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身后。

    “你看到了多少?”

    “都看到了,潛藏在希爾德貝里的蜂族間諜,竟然是凌熠殿下!我這就出去向軍方匯報!”

    “不許去!”魯瑪將人喝止。

    “為什么?這些是鐵一般的證據!”

    魯瑪深吸一口氣:“你給我聽好了,你今天晚上沒有來過這里,更沒有看到過這些資料。”

    “總管你是打算替他隱瞞嗎?可是我聽人說,你平生最痛恨蜂族,那位凌熠殿下還跟你特別不對付,你沒理由包庇他的啊?”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魯瑪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神色,“但是這件事除了你我,就只許向奧瑟殿下一人匯報。在奧瑟殿下回來之前,不要告訴任何人,就連跟唐德會長也不能提。記住了嗎?”

    男仆勉強點頭。

    她把資料草草攏好藏在外套下:“把這里所有東西都放回原位,出去時別忘記把門鎖好。”

    說罷匆匆離開,被留下善后的男仆卻越想越忐忑。

    “藏匿、包庇、收留蜂族都是死罪,我又沒見過那位凌熠殿下,犯不著為他冒這種生命危險。”

    “聽說揭發蜂族還有獎勵呢,會不會是總管不讓我檢舉,自己偷偷去領賞金?”

    思來想去,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拿起電話:“喂,我要舉報……”.

    “會長回來了!”“凌熠會長!”

    凌熠一回學校就被團團圍住,這些昔日被他教訓得哭爹喊娘的紈绔貴族子弟,不知從何時起變成了他的簇擁加舔狗。

    “會長,聽說昨晚有殺手襲擊皇宮,沒牽連到你吧?”

    “會長你怎么受傷了,哪個混蛋傷得你,我這就叫我爸出錢懸賞他!”

    “會長,你好香……”

    雷鉞殺氣騰騰趕過來,把凌熠身邊的蜂蜂蝶蝶盡數趕走。

    凌熠回了宿舍,雷鉞甚至不敢跟著他進房間,止步在門外。

    “怎么只有你自己回來,席勒呢?”

    “我安排他去幫我做別的事。”

    “你——”雷鉞欲言又止,“抑制環沒修好之前,先不要離開寢室了。”

    “如果我說我現在戴的這個就是新的呢?”

    雷鉞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手機響了,是蘭澤。

    凌熠找借口把人支走:“我有點渴了,你能去樓下販賣機買瓶蜂蜜水給我嗎?”

    待雷鉞身影消失,凌熠立刻接起電話。

    “喂?”

    “我直說了,你懷孕了。”

    “……”

    “我沒打錯電話,也沒有說錯,你懷孕了。”

    “…………”

    “你的信息素超標、食欲好和嗜睡這些癥狀,應該已經持續過一段時間了吧?根據驗血報告,你已經處于孕晚期了。”

    “………………”

    凌熠終于從石化狀態中恢復:“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帕特分明說過我沒有那種功能!”

    “如果你是純種帝國人,他的說法也沒有錯。”

    “不可能,一定是檢查報告出了問題……有沒有可能是跟別人的血樣弄混了?”

    “我這邊查到一些東西,”聽筒里傳出敲擊鍵盤的聲音,“蜂族OMEGA在臨近預產期時,皮膚會浮現金色紋身,你最近身上有變化嗎?”

    凌熠沖到鏡子前,扯開上衣,驚呆了。

    袒露的胸膛正中央,金色細線的紋身赫然凌駕其上。獨屬于蜂族的古老符文,以左右對稱的曼妙走勢,從胸口部位向外延伸。那繁復迤邐的圖案,曲直交錯,層層舒展,末端顏色漸淡,竟似還有蔓延之勢。

    “……馮狄·奧瑟你個混賬,到底對我做了什么!?”

    “你這個%!O)%(*#*¥()*&#@——該死的!”

    還在修復倉里沉睡的奧瑟絕無可能想到,自己在凌熠嘴里被噴成了篩子。

    “凌熠你要的水——”雷鉞透過鏡子驚鴻一瞥,大腦瞬間空白,眼睛像被燙到一樣,極速將頭扭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

    凌熠身上的異樣終究還是扼住了他的脖子,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往回扭。朝思暮想的人的胴體就在眼前,他卻已顧不上其他。

    “……你是蜂族人?”

    凌熠猛轉身,眼神里滿是警惕:“你怎么會知道?”

    “我聽父親手下的士兵聊起過,金色紋身是蜂族懷孕時特有的印記,他們遇到有這種特征的蜂族,會偷偷網開一面……”

    他忽然想到什么,臉色一變:“你不能留在這里,你必須馬上走!父親他們正在搜捕蜂族,還下了發現直接擊斃的命令,等紋身繼續擴散,你會暴露!”

    雷鉞拉起凌熠就要往外走,后者卻紋絲不動。

    “我很感謝你不舉報我,但我也不想牽連你,今天的事你就當沒見過,我自己會想辦法離開。”

    “現在全城戒嚴,每個出口都有唾液毒檢,一分鐘就能查出你的身份!”

    凌熠剛想說什么,他的某個小弟忽然閃現門口:“會長!校園里來了好多軍人啊!”

    雷鉞本能轉身將凌熠擋在身后,凌熠也瞬間別過身整理衣服。

    “你們在做什么……?”

    小弟大腦有一瞬間短路,怎么看他都像撞破了會長的禁忌。

    “情敵多就算了,為什么身份都這么難打,我的家族背景好歹也戰勝了帝國99%的ALPHA啊,難道就一點機會都沒有嗎……”他喃喃自語。

    凌熠衣冠整齊地從雷鉞背后走出來:“你在那里嘟嘟囔囔些什么東西,你剛剛說校園里有什么?”

    “哦,”小弟一個回神,“來了好多軍人,把校園都封鎖了,說是要抓人。”

    “抓什么人?”雷鉞急迫問。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剛得到消息就來告訴會長……你爹是元帥,你不能自己問嗎?”

    凌熠在暗中扯了雷鉞一把,示意他不要出聲:“你消息很靈通,繼續去探。”

    “是!”小弟興高采烈地走了。

    凌熠再次拿起電話,蘭澤還在那頭。

    “你都聽見了嗎?”

    聽筒中也傳來快速收拾東西的聲音:“說吧,我已經準備好被你牽連了。”

    “莫敦港知道嗎?半個小時后在那里匯合,席勒剛才被我派去了皇家醫院,可以讓他護送你過去。”

    “知道了,”蘭澤語調輕松,一點聽不出即將踏上亡命天涯的道路,“我也終于有機會研究蜂族的生產過程了,話說你們生出來的真的是卵嗎?”

    凌熠直接掛斷電話,剛要走,又被雷鉞一把拽住手臂。

    凌熠淡淡拒絕:“我知道外面的形勢,就算你是元帥兒子,也保不住我。”

    “至少我還有這個。”

    凌熠手里被塞了一把軍用短刀。

    “等下要是被攔下,你就劫持我,軍方的人多少會顧忌到我的身份,不敢輕易動你。”

    凌熠垂眸看著手中短刀,有短暫片刻的沉默。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已經利用你利用得夠多了,難道你沒有發現嗎?從我假死后接近你,目的都是透過你得到我想要的情報。”

    凌熠話語半真半假,故意說一些刺傷他的話,希望他能死心而退。

    “我知道!”雷鉞激動地打斷,“但是我不在乎,你不是也一樣利用了奧瑟殿下嗎?”

    “什么?”

    手機屏幕被懟到凌熠面前,拍照人顯然不夠光明正大,照片被拍得十分模糊,但依然可分辨那是他親筆簽名的手術同意書。

    “這是我無意中在父親辦公桌上發現的,你們對外說你是被盧乎倫重傷,奧瑟殿下迫于無奈才用他的專屬腺體治你,可你們之間分明是一場交易!”

    “……”凌熠微頓,“原來元帥連這些也會調查。我承認,為了皇室赦免令,我也利用過奧瑟殿下,而且我的本意是逃過死刑后一走了之,根本沒有想過要履行承諾。我就是這么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如果奧瑟殿下可以,我為什么不行?”

    “奧瑟殿下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報,但是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

    “我不需要任何回報!被你利用,我心甘情愿!”

    樓下嘈雜聲漸進,甚至隱約可以聽到學生和軍人之間略帶激烈的對峙。

    “我沒時間跟你拉扯了。”

    “帶上我吧,我很有利用價值的!”他甚至主動將凌熠手中的刀鋒拽向自己的脖頸。

    此時此刻,凌熠所在的宿舍樓已經被軍方層層包圍。

    “你們做什么?我們會長根本不是你們說的蜂族人,軍方是不是搞錯人了?”

    “是啊是啊,這種罪名可以信口嫁禍的嗎?我都懷疑是首相終于想出一個合理報仇的借口,差遣你們來的!”

    學生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拒絕讓部隊進宿舍樓。

    帶頭的少校:“我們有可靠證據證明凌熠是在逃蜂族余孽,請速速讓開!”

    雙方爭執不下,兩個身影現身宿舍樓門口,貴族子弟們見狀,迅速圍了上去。

    “會長!這些人污蔑你是蜂族,你快跟他們解釋啊!”

    雷鉞半個身子擋在凌熠面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少校:“不需要解釋了,請諸位看他的脖頸部位。”

    在衣領覆蓋不到的位置,左右對稱的金色紋身已經悄然蔓延,在昏暗夜色中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幽光,更是一目了然。

    “這…會長你脖子上的花紋…是什么?”

    “那就是蜂族的鐵證,現在可以證明我們沒有蓄意嫁禍了吧?”

    凌熠淺吸一口氣:“我要見奧瑟殿下。”

    “根據帝國法律,發現蜂族一律原地擊斃,這也是奧瑟殿下的意思。”

    “我不信!我要聽奧瑟殿下親口說!”

    “這是奧瑟殿下近衛隊的副會長親自傳達的命令。”

    少校手一揮,手下部隊一字排開,端起槍支,齊齊瞄準凌熠。

    雷鉞緊張地擋在他前面:“不準開槍!”

    貴族子弟們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算…就算會長是蜂族,我們也不允許你們傷害他!”

    凌熠身前頓時被圍得密不透風。

    少校:“馮狄帝國法律,包庇窩藏蜂族者,與蜂族同罪,應該不用我向各位贅述吧?”

    “我們這么多人,有本事你們開槍啊!”

    “誓死保衛會長!”

    砰!

    少校身邊的人向空中鳴槍警告,巨大的槍聲赫住學生,一時間無人敢出聲。

    “這是第一次警告,子彈不長眼,不想被誤傷,就快點讓開。”

    個別人腿開始發抖,但是固執地擋在凌熠前面:“你們、你們敢傷我一根頭發,我爸不會放過你們……”

    凌熠撥開人群,走到最前面:“這是我一個人的事,不要牽扯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會長——”

    “閉嘴,難道你們忘了是誰罰你們在操場跑步加蛙跳,再接俯臥撐了嗎?那個時候咒我不得好死的人都去哪了?”

    眾人又慌又急,想不出對策,少校轉向最后一個障礙:“雷鉞,麻煩你也讓開,誤傷到你,我們不好交代。”

    “我死也不會讓的!”

    少校微微偏頭:“瞄準一點,盡量不要誤傷。”

    軍人們槍桿一抬,眾人們不由分說又圍了上來,這次連學校里其他學生也都參與了。

    “我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凌熠!”

    “蜂族又怎么了,他是我們的同學,是皇家學院風紀委員會的會長,蜂族都已經銷聲匿跡那么久了,為什么還要搞連坐?這個法案應該廢除!”

    “支持廢除蜂族滅族法案!”

    現場響起節奏統一的口號,凌熠很努力地克制,才沒讓丟人的感動出現在自己臉上。

    砰!

    “這是最后一次警告,下一次就是直接開槍了,我勸你們考慮清楚!”

    “統統把槍放下!”

    一輛轎車疾馳而來,停在現場不遠處,說話的人語氣雖然頗有氣勢,卻能聽得出身體十分虛弱。

    少校蹙眉:“不是所有校門都封鎖了嗎?這輛車是怎么進來的?”

    車門打開,傷重的杜賓攙扶著比他傷更重的締斯,兩個加起來不夠半條命的人,艱難地從車上下來。

    “司蒂?”他被同學們認出來,“你這是咋了,半死不活的樣子?”

    凌熠:“我不是讓人把你送去醫院了嗎?你又過來干什么?”

    少校見來的只是普通學生,并未放在眼里。

    “今天就算貴校的人一起來,也改變不了任何局面。知不知道你們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帝國法律?皇家學院的學生,應該不會知法犯法吧?”

    締斯在攙扶下又努力向前走了幾步,現身在燈光下。

    他臉色蒼白,聲音虛弱,左腿根處纏著層層紗布,向外滲著血跡。

    “你肯講法律,那就太好了。”

    他伸出手,杜賓將一枚長條形木盒打開,締斯從中取出一枚純金打造、雕工精美的權杖。

    “認得這個嗎?”

    少校臉色微微改變:“這是象征帝國皇子身份的權杖,你一名普通學生,怎么會有這個?”

    “你認得就好。”

    締斯挺直身子,穩住氣息。

    “我馮狄·締斯,帝國第十六代皇次子,琉山血統繼承人,對凌熠使用我的唯一赦免權,免除他一切罪名,即刻生效!”

    現場一時鴉雀無聲,從軍方到學生統統呆住,片刻后軍人們再次整齊劃一地收槍行禮:

    “見過締斯殿下!”

    締斯晃了晃身子,全靠杜賓在一旁才沒有倒下。

    摩托車發動機轟鳴聲劃破黑暗。

    雷鉞把另一個頭盔拋給凌熠:“快走!再不走就沒機會了!”

    凌熠有一瞬間的猶豫,締斯使盡僅剩的力氣:“走啊!”

    凌熠飛身上了后座,雷鉞原地一個急轉,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激鳴,火花迸射,短暫地停留在締斯面前。

    “謝謝你。”

    締斯氣若游絲:“是我謝謝你才對,我終于得到了自由。”

    機車呼嘯而去,轉眼間連尾氣都不見蹤影。

    手下不安地請示:“少校,那…這還追嗎?”

    少校臉色難看:“皇室赦免令都出了,怎么追?回去向元帥匯報,蜂族余孽不僅跑了,還拐走了他的親兒子!”

    旁邊傳來重物落地聲,提醒他這里還有一位重量級的親兒子。

    “……快將締斯殿下送去醫院!萬一皇后陛下問責下來,我們怎么交代!?”

    一架標載六人的民用飛行器,安全藏在莫敦港的角落。

    蘭澤聽到機車聲出來,與凌熠打了個照面。

    “里面那位你的朋友我已經檢查過了,雖然傷得不輕,好在沒有生命危險。”

    “辛苦了。”凌熠摘下頭盔走向飛行器,雷鉞也寸步不離地跟在后面。

    蘭澤:“所以,這就是你的逃亡小隊陣容?”

    “你提醒了我。”

    凌熠轉身:“感謝你送我到這里,欠你的我未必能還清了。”

    雷鉞警覺:“為什么突然道謝,你不會想在這里甩下我吧?我說過我只想幫助你,不求任何回報!”

    “不求回報的幫助是最昂貴的,我恐承受不起。”

    話音方落,雷鉞失去知覺,身體軟綿綿地倒下。

    火羽出現在他原本位置的身后,活動了下手腕。

    凌熠單膝蹲下:“真抱歉啊,我自己跑是逃命,帶上你就是私奔了,我也不想造成這么大的誤會。”

    他把凱恩交給他的芯片塞進雷鉞上衣口袋:“本來打算當面交給奧瑟殿下,好像沒這個機會了。這枚芯片決定了我們蜂族的命運,希望它能在元帥手里發揮作用。”

    他站起身,席勒也從飛行器上下來,安靜地旁觀發生的一切。

    “對了,還有你。”

    凌熠剛打算對火羽下令,一支明晃晃的手銬喀嚓一聲拷住了他的手腕,另一邊拷在他的好哥哥席勒腕上。

    “……你這是干什么?”凌熠舉起手銬,金屬碰撞發出響聲。

    “我知道你擅長解手銬,所以這是我特地準備的,等飛行器起飛,我自然會為你解開。”

    凌熠氣笑:“席勒,你知不知道你即將面臨什么?”

    “父親暗示過我,遲早有一天你會陷入非走不可的境遇,雖然沒告訴我原因。

    “做你的護衛,最難的不是對抗敵人,而是保持清醒。就算有面罩隔離信息素,也可能像司蒂那樣面罩被打碎,屆時你要面臨的威脅就不只是敵人,所以我一直在為這一天做準備。”

    他擼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道銳器造成的傷痕,新舊相疊。

    “我一直在訓練自己對你的信息素脫敏,只要稍微有一點反應,就用疼痛刺激它消失。”

    “……原來你就是因為這種理由才偷我的衣服。”凌熠恍然大悟。

    “我答應過父親要保護你,你別想像甩下他一樣擺脫我。”席勒將視線移正,目光同他的決心一樣不可動搖。

    “你們席家人真的是一根筋一脈相承。”

    “承蒙夸獎。”

    “所以你決定好逃亡小隊的人員名單了嗎?”一旁看好戲的蘭澤插嘴,“我可不認為我們有無限的時間在這里揮霍。”

    凌熠太了解席勒了,這人一旦倔強起來,沒有任何辦法能改變他的主意,只能任由他去。

    “我們要把身上所有通訊設備留下,不能被信號追蹤到。”

    “早就想到了。”蘭澤指了指草叢里被棄了一地的手機,“就差你自己的了。”

    “咳咳,”凌熠借咳嗽掩飾尷尬,“你們怎么動作這么快,我還想臨走前發個消息……偏偏還有這么大一個障礙物在身邊。”

    席勒聞言背過身,但絲毫沒有要解開手銬的意思。

    “……掩耳盜鈴。”

    凌熠點開跟奧瑟的對話框,猶豫再三后發了條簡短的語音過去,也把手機關機扔掉。

    小小的飛行器里載了五個人,凱恩虛弱地窩在座椅里,聽到聲音,抬起眼皮,凌熠的紋身已經蔓延至指尖,再也掩蓋不住了。

    “我聽說蜂族OMEGA…懷孕的時候…皮膚上會出現紋身,原來你也是…我的族人。”

    蘭澤:“他預產期快到了。”

    凌熠:“住嘴。”

    席勒:“目的地怎么設置,你知道要去哪嗎?”

    “知道,”凌熠晃了晃手掌,泰莎曾用蜂族獨有的信息傳遞方式,把位置信息過給他,“只有蜂族才能找到的,新蜂巢的地址。”.

    修復倉設定的結束時間已到,液體自動抽離,玻璃罩緩緩下降。

    奧瑟從沉睡中蘇醒,金屬眼罩依舊停留在頭上,病房內遲遲沒有任何動靜。

    “帕特!帕特你人呢?”

    他不耐煩地喚了幾聲,卻不得答復。

    奧瑟試圖自己摘下眼罩,卻發現這東西牢固得紋絲不動,怪不得當初凌熠面臨生死關頭,也未能把它取下。

    他只能在黑暗中,扶著修復倉的邊緣,慢慢尋找出口。

    “唐德!”他習慣性地叫了近衛隊長的名字,才想起這家伙中了彈。

    “這群廢物,一個都指望不住。”

    手機短暫地響了一下,是有消息進來的提示音。

    奧瑟循著聲音來源小心走去,在臺面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機,長按語音播報。

    機械的語音提示響起:“收到聯系人‘凌熠’發來的一條語音消息,是否直接播放?”

    “播放。”

    手機里傳來熟悉的聲音:“等我回來,一定親口把所有事情解釋給你聽。”

    奧瑟:?

    他不甘心地重復放了一遍。

    “等我回來,一定親口把所有事情解釋給你聽。”

    什么叫“所有事情”?

    什么叫“親口解釋”?

    更重要的是——

    什么叫“等我回來”?

    奧瑟怒極攻心,牢固的眼罩被直接扯下來,特種金屬制成的眼罩,竟被生生捏至變形。

    “這個小騙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第89章

    病房門被一股巨大力道拉開,鏈接房門與門框的軸承都險些被扯斷。

    伴隨著房門打開,一股霸道的ALPHA信息素也瞬間席卷了整個走廊。

    原本應該清靜的醫院到處都是亂哄哄的模樣,甚至有穿軍裝的人在巡邏。

    奧瑟不知道自己在修復倉內與世隔絕了幾個小時,外面發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件,才會造成如今這樣的局面。

    幾名醫護人員推著搶救病床狂奔,顧不得擋路者的身份,一邊高喊著“讓一下”一邊擦著奧瑟飛馳而過。

    病床經過的一瞬間,奧瑟清晰看到那上面躺著的,是臉上毫無血色、仿佛已無生命跡象的締斯。

    “……這家伙剛剛不是跟我一起進的醫院嗎?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恨不得立刻抓個知情者來問個究竟,就在他即將蕩平醫院的前一刻,帕特終于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要么給我解釋清楚,要么今天就是你在皇家醫院最后一天任職的日子。”

    “我……您……凌熠……”帕特喘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奧瑟一把揪住他領子,將人懟在墻面:“說!凌熠怎么了!?”

    帕特用盡全力深吸一大口氣:“呃——我發現蘭澤學弟不久前銷毀了一份血檢報告,所以花了點時間恢復數據,發現凌熠他、他、他——他艾恩了。”

    他嘴巴似張又未張,吐出一個任誰都聽不明白的詞。

    奧瑟眉心一皺:“他什么?”

    “他……歪溫了。”

    ALPHA信息素幾乎具象化升騰,帕特驚恐地求饒:“我說!別放信息素,凌熠他懷孕了!”

    平地一聲驚雷。

    奧瑟呆滯,定在原地遲遲未動,手上不知不覺卸了力道,帕特順著墻面緩緩下滑,腳跟終于落地。

    “懷…懷孕?”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的是……懷孕?”

    帕特動了動他幾乎縮到肩膀下的脖子,點了點頭。

    “是我理解的那個……”奧瑟來回走了兩步,左右手輪流舉起,不知該摸頭還是捂嘴,更不知該用哪只手姿勢更合理,“你不是說,他沒有那種功能嗎?”

    不等帕特回答,他想起更為重要的問題:“那他現在人呢?”

    “可能…大概…也許…在逃亡的路上……”

    奧瑟:?

    “凌熠懷孕是因為,他不是純血帝國人……他是蜂族人。”

    奧瑟:!!!

    帕特:“就在一小時前,我發現您中過蜂毒,然后就在希爾德貝里發現了凌熠是蜂族的證據……發現蜂族無條件擊斃,他不想死就只能跑,蘭澤學弟也跟他一起……”

    奧瑟還沒從上一條消息中緩過勁來,又受到更大的信息量沖擊,臉色越來越變得鐵青。

    “就算凌熠是蜂族,如何處置也該由我來決定,是誰擅自下的命令?”

    “……皇后陛下。”

    奧瑟扭頭往醫院外走:“現在沒空,等我回來再跟他細細理論。”

    “殿下,您要去追凌熠嗎?”帕特匆匆跟上。

    “明知故問!”

    醫院正門外原本就聚滿了帝國所有高層官員與貴族,奧瑟派系占了大半。當奧瑟怒氣沖沖出現在門口的那一刻,他們全都擋在門口。

    “殿下,陛下命懸一線,生死未卜,這個節點,您萬萬不能離開!”

    “我知道您的OMEGA重要,可這關系著馮狄帝國的命運,個人情感怎么能凌駕于國家大事?”

    “奧瑟殿下,請以大局為重!”

    “都給我滾開!”爆發的信息素瞬間壓彎所有在場ALPHA乃至BETA的腰,精神力弱的人當場吐了出來。

    奧瑟無視所有人,大步流星向前走,身后傳來唐德的呼喊聲。

    “殿下!等等我,殿下!”

    奧瑟回頭,但見副隊長推著輪椅上的唐德,正朝這個方向奔來。

    “你也要攔我?”

    “不不不,別看我現在傷得走不了路,但這點傷在哪養不是養,我跟您一起去接凌熠殿下。”

    奧瑟臉色稍霽:“備車!”

    唐德:“備車可來不及,我得到消息,凌熠殿下他們是從莫敦港坐小型民用飛行器走的,我調度了速度最快的軍用艦,保證馬上就能追到!”

    龐大的軍用戰艦在夜色中悄無聲息地起飛,但它的時速與體型完全不成正比。

    “飛行部隊已經在緊密搜尋飛行器的位置了,您需要跟指揮官員交代些什么嗎?”唐德問。

    奧瑟雙手重重撐在控制面板上:“給我聽好了,發現目標,不許攻擊!”

    他下意識握緊拳頭:“我的OMEGA,和我的孩子,都在那艘船上……記住,溫柔迫降可以,但絕對不可以傷到里面的人半分,哪怕是驚擾到也不可以!”

    指揮官:“遵命,奧瑟殿下!”

    通訊掐斷,副艦長進屋請示指揮官的命令:“長官,奧瑟殿下如何吩咐?”

    指揮官嘴角意義不明地微揚:“奧瑟殿下說,發現目標,即刻開火,生死不論。”

    砰——!!!

    小型飛行器內部劇烈晃動,幾個站著的人被迫伏倒。

    濃濃黑煙從發動機部位向空中翻涌,儀表盤上的指針不受控制地亂轉。

    “這么果斷地開炮,看來是打算趕盡殺絕啊。”

    蘭澤扶著椅背站起來,生死關頭還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真的很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人類的情感。

    凌熠也重新坐穩在副駕駛:“不可能是奧瑟殿下親自下的命令。”

    凱恩被安全帶牢牢固定在座位上,本該受影響最小,但他傷得最重,輕微的晃動都使他吐出一大口鮮血。

    “你現在還相信奧瑟殿下呢?奧瑟跟盧乎倫雖然水火不容,但在對待蜂族的態度上,兩個人可是同仇敵愾。”

    凌熠:“奧瑟殿下對蜂族的恨意我再清楚不過,但我也相信他不會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就要我的命。”

    凱恩:“天真。”

    席勒聚精會神地操縱著飛行器躲避接踵而來的攻擊:“我也相信奧瑟殿下,他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凌熠感嘆:“想不到有一天我竟跟奧瑟殿下的舔狗達成一致。”

    砰!!

    民用飛行器在軍艦的炮火攻擊下根本毫無招架之力,亂轉的指針垂直向下,徹底失去了功能。

    受損的飛行器在半空中搖搖晃晃,被導彈擊中處金屬零件與電纜裸露在外,帶著電流的火花不斷閃爍。

    席勒皺著眉:“發動機失靈了,準備迫降吧。”

    凌熠看著全景玻璃外逐漸向他們接近的軍艦,張開的跑道仿佛一張巨口要將他們吞沒。

    “那要看他們給不給我們這個機會了。”

    唐德在輪椅上輾轉反側、一會兒十指交叉沉思,一會兒發出低沉的思考動靜,給原本就心情浮躁的奧瑟增加了幾分不耐煩。

    “你到底在那邊哼唧什么?”

    唐德:“總覺得剛才那位指揮官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一個回憶的畫面閃過,他甚至不顧傷勢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我想起來了!他是科金伯爵夫人的親戚,叫史、史什么來著……史尼!對,就是這個名字!之前跟凌熠發生矛盾的那個科基,就是他外甥!”

    奧瑟勃然大怒:“這么重要一個人,處理科金家族的時候,怎么會漏掉?!”

    “因為飛行部隊一直在外太空執勤,很少有人見過他……壞了,那凌熠殿下豈不是有危險?”

    通訊兵起立匯報:“奧瑟殿下,飛行部隊指揮官請求視訊!”

    隔著高清屏幕,奧瑟終于見到凌熠,被一支槍挾持著,醒目的金色花紋從領口處向上蔓延至下顎兩側。

    盧貝爾撰寫的蜂族風土人情實錄,奧瑟不知翻來覆去讀過多少遍,自然知道那紋身代表著什么。

    他目不轉睛盯著凌熠的脖子,仿佛即將通過屏幕穿越到另一邊去。

    “為什么不告訴我?”

    凌熠以為他在問紋身的事:“這不能怪我,我也是不久前剛剛知道。”

    “你是蜂族這件事,也是不久前剛剛知道?”

    “呃……”

    “敘舊也該審時度勢,”史尼現身擋下半個鏡頭,“奧瑟殿下,我在外太空維護帝國和平,一去就是一年半載,回來才知道您查抄了我姐姐全家。您還沒登基,就這么急著清算貴族世家,不怕其他貴族看了寒心嗎?”

    奧瑟冷哼:“科金伯爵伙同盧乎倫走私軍火,將帝國的武器出售給我們的敵對國家,依法逮捕并沒收資產有什么錯嗎?”

    “我沒興趣跟您討論對錯,我手上有五個人質……不,您說您的OMEGA懷孕了,那就是六個。我拿這六個人質,換我姐夫科金伯爵,以及關押在帝國監獄里其他親戚的自由。”

    同樣被槍架在頭上的蘭澤開口:“我以專業醫生的身份打斷你一下,凌熠不是普通OMEGA,蜂族同時擁有哺乳動物和昆蟲兩種特質,一胎未必只產一子,六個人質的說法不夠嚴謹。”

    多雙眼睛同時瞪向他。

    蘭澤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你們都看我做什么?我只是充分履行一名醫生的責任,對孕夫及家屬進行詳細全面的告知,以免日后被追責。”

    凌熠發自肺腑地:“我謝謝你啊。”

    “職責所在,不用謝。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我還想讓奧瑟殿下簽署一份風險知情同意書,如果不能盡快抵達蜂巢,你隨時隨地都有流產的可能。”

    “我放。”奧瑟盯緊屏幕里的凌熠,頭也不回地吩咐,“立刻聯系地面放人。”

    “等一下,”史尼有一點點茫然,“前面談的條件是六個人質,要是不止六個,我豈不虧了?……要不然這樣,把首相也放了。”

    凌熠:“盧乎倫不能放!”

    史尼:“誰問你了?”

    “我好不容易才將他繩之以法,凱恩還差點死在他手里!盧乎倫害了那么多人,我要他血債血償!”

    史尼:“奧瑟殿下,那就看您是要您外公的命,還是要您老婆孩子的命了。”

    奧瑟不假思索:“放人。”

    凌熠激動:“盧乎倫陰險狡猾,今天把他放了,以后可能就再也抓不著了!”

    “跟你的性命安危比起來,老東西的死活一點都不重要。”奧瑟語氣堅定,“他要放就放,要殺就殺,在我眼里,他的重要性連你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凌熠沉默著生悶氣,早知如此,還不如剛才親手把他了結了。

    大概是奧瑟的命令被迅速有效地執行,史尼在接了個電話后,態度變好了許多。

    “奧瑟殿下果然爽快,您的戰艦應該已經在附近了,我這就打開跑道艙門與您做人質交接。”

    兩艘同樣龐大的軍艦在空中緩緩向彼此靠攏,跑道邊緣的凌熠已經肉眼看見對面跑道上緊張等待的奧瑟。

    高空中的氣流卷得頭發毫無規律地亂舞,兩艘軍艦低沉的轟鳴漸漸疊加到一起。

    凌熠:想過跟奧瑟再見面,沒想到再見得這么快。

    該當面講的說辭還沒編好,瞞了這么久的理由也不夠充分,只希望奧瑟能看在不知道幾個孩子的份上既往不咎。

    史尼親自押著凌熠,站在跑道邊緣等待接軌。

    “奧瑟殿下要是有翅膀,現在已經飛過來了。”史尼不大客氣地調侃。

    凌熠還在生他放走盧乎倫的氣:“可你怕是要插翅難飛了。”

    “我突然想起來,我有一個外甥,叫科基,曾經被人從宿舍樓頂推下去,差點摔得沒命,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們宿舍有四層樓呢,算他走運。”

    “那你會不會也像他一樣走運呢?”

    凌熠感受到一股推力來自后背,隨之而來的是雙腳懸空的失重感,向上的氣流延緩了他下落的速度,但改變不了他下落的趨勢。

    等他在電光火石間想明白,這個史尼壓根沒打算讓他活著離開這個真相后,幾乎與他同步躍下跑道的人影,從半空將他撈入懷中。

    進入熟悉的懷抱,看著熟悉的面孔離自己一寸之遙,凌熠冒出的想法不是害怕,也不是絕望,而是——

    好虧啊,這下兩尸三命是必然的了——不,三命只是保底,據說有經驗的蜂族分娩師能從紋身上讀出胎兒數量和性別,他恐怕是無緣知道了。

    唇齒忘我地糾纏在一起,紋身感知到另一半的信息素,發出強烈而耀眼的光芒。

    忽然間,高速下落的身形被一股柔韌富有彈性的力量穩穩托住。

    凌熠睜開眼,數十道藍色細長的光帶相互纏繞,交織成一張散發著藍光的能量巨網,將二人毫發無損地護在其中。光帶的源頭,來自一左一右兩架小型戰機。

    從戰機駕駛艙探出兩張久違的臉:“嗨,凌熠!好久不見!”

    凌熠喜出望外:“博瑞!達倫!”

    博瑞還是那個大嗓門:“沒想到吧,我們哥倆畢業后被分到飛行部隊服役,回國接到的第一個命令竟然是狙擊你的飛行器!”

    達倫:“幸好我們擔心史尼出爾反爾,沒有提前暴露,一直在暗中觀察。奧瑟殿下,凌熠,你們兩個坐穩,我們托你們上去。”

    凌熠剛松了口氣,就被奧瑟焦急地拉著檢查身體:“你怎么樣?孩子有沒有事?會不會動了胎氣?”

    “……”凌熠哭笑不得,“殿下,我們蜂族人不存在胎氣那種東西。”

    “那孩子在哪?有卵巢那種器官嗎?”奧瑟恨不得將他翻來覆去地檢查一遍。

    “你只關心孩子,你想也不想就跟著跳下來,不要命了嗎?”

    “那也好過你說都不說就跑了,光給我留一條語音消息。”

    “我不是故意要跑的,當時那種情況,我不跑就是死路一條。”

    奧瑟用手指堵住他的嘴:“不許說不吉利的話,吐了!”

    “……呸呸呸,行了吧?”這迷信的習慣,估計這輩子都改不掉了。

    奧瑟再一次將人緊緊圈進懷里:“其實在找你的路上,我什么都想明白了。貝爾舅舅本來就有到處撿小孩的習慣,你一定也是他收留的蜂族小孩,后來蜂族清剿,席恩隊長為了保護你,隱瞞了你的出身。”

    “……嗯。”

    “你早點向我坦白,我能接受。我恨蜂族是因為他們害死了貝爾舅舅,可當年你不過是個小孩,跟你有什么關系?”

    凌熠將耳朵貼在奧瑟胸膛,聆聽他劇烈的心跳,體溫卻比先前涼了許多。

    能量網罩住的二人被緩緩拉升回跑道上,史尼跪在地上,被席勒反剪雙手,唐德在看見奧瑟活著的一瞬間,身軀轟然倒地,喉嚨深處連續發出三次強烈抽氣的聲音,繼而轉為丟人現眼的哀嚎。

    “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殿下您了……”

    見二人平安無恙,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氣。

    博瑞與達倫降低了飛行高度:“我們剛才都聽到了,凌熠你要去哪里生小孩,我們給你護航!”

    “……”凌熠實在是不習慣這種問題,可所有人都注視著他,又不得不回答。

    “珈塞納。”

    這個答案一出,博瑞等人不約而同面露難色:“國外?”

    第90章

    凌熠在實地上站穩還沒多一會兒,就當他準備向艦艙內邁出第一步時,再一次雙腳懸空,竟是被奧瑟當著眾人的面,打橫抱了起來。

    “喂!”

    “從現在開始,老實待著,不要亂動,以免動了……”奧瑟一頓,“總之,老實待著。”

    “我是懷了,不是癱了,你這樣我很丟人誒。”凌熠以近乎將臉埋在他懷里的姿勢咬牙切齒。

    “我仔細想過,卵比胎兒更脆弱,更需要保護。”

    “……”面對奧瑟絲毫不避人的音量,凌熠也不要臉了,揚聲道,“殿下一身使不完的力氣,怎么不去抱唐德隊長?您看他連路都走不了,更需要您的幫助。”

    唐德:“不不不不不不,我喜歡坐輪椅,我天生就是坐輪椅的料。”

    奧瑟才不管凌熠說什么,執意不肯放他下來,就這樣一路從跑道抱進艦橋,命人用一條厚實的毯子鋪滿指揮座椅,才把人放下來。

    “水。”

    下屬端來水杯,凌熠還沒等接,杯子已在奧瑟手里,吸管送到嘴邊。

    “一定要這么夸張嗎?”

    “除了保護好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

    “……”

    唐德:“殿下,我們馬上要到狄珈邊境了,接下來怎么做?”

    “致電蕾莎莉亞女王,我來交涉。”

    片刻鐘的功夫,女王雍容華貴的面容出現在視訊屏中。

    “奧瑟殿下,珈狄兩國邦交已久,您依循外交流程做正式國事訪問,我當然誠摯歡迎。可您欲乘軍用戰艦貿然入境,未免太不把兩國邦交政策放在眼里了。”

    “我知道此舉違背外交禮儀,但事出緊急,望女王陛下破例放行。”

    女王嫣然一笑,眼波轉至凌熠。

    “一個對蜂族趕盡殺絕的國家,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皇子,卻娶了蜂族的OMEGA。要是你當初聽我的,留在珈國,就不會有今天這么多麻煩。”

    奧瑟:“以前的事以后再說,眼下生育一事迫在眉睫,請陛下通融!”

    “落難蜂族來我國尋求庇佑時,我親口答應過他們,絕不允許馮狄帝國一兵一卒踐踏他們的新棲息地半分,奧瑟殿下這是在逼迫我食言嗎?”

    “我以馮狄帝國繼承人身份發誓,絕不在珈塞納帝國境內與蜂族起沖突。”

    “如果我執意不肯,貴國軍艦難道還打算硬闖不成?”

    在奧瑟即將說出“迫不得已只能兵戎相見”前,蘭澤站了出來。

    “蕾莎利亞陛下,薩利夫人分娩之時,如果沒有凌熠的蜂毒作為天然麻醉劑,不僅胎兒會夭折,薩利夫人本人也極大概率因難產并發癥喪命。”

    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

    “薩利夫人的確跟我提過這件事,她說,多虧凌熠為她輸血,才脫離危險。”

    “對外謊稱輸血,事實上蜂族人短時間內大量分泌毒液,遠比輸血更為兇險,凌熠也是冒著生命危險救下薩利夫人母女。”

    奧瑟意義不明地看了蘭澤一眼。

    女王沉吟:“我是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凌熠救過我妹妹跟她的孩子,我自當護凌熠和他的孩子周全。但是,我只允許你們搭乘的這一艘軍艦入境,且艦上人員必須精簡至駕駛軍艦所需的最低限度。”

    “我們接受。”奧瑟幾乎秒答。

    女王恢復了笑容:“我聽聞,蜂族OMEGA孕期服用哪種口味的蜂王漿,將來孩子就會擁有那種花香的信息素。奧瑟殿下,凌熠,我很期待二位生下散發著我國國花馥郁芬芳氣息的寶寶。”

    軍艦精簡了人數,博瑞和達倫也只能被迫留在邊境線另一邊,博瑞依依不舍:“等我侄子侄女們出生,一定記得發張照片過來啊!”

    凌熠無語,這些人都被蘭澤帶偏了,還沒出生就認定是‘們’了,蜂族人單胎率也很高的好不好?

    蜂族喜好選擇四季花開的平原做棲息地,珈塞納國素來有著“繁花織就的國家”美稱,在馮狄帝國受迫害的蜂族幸存者,陸陸續續遷徙到這里,筑造了新的蜂巢。

    蜂族人的蜂巢是最資深的建筑師也無法復刻的神造建筑,祂僅需一小塊王臺碎片,配合蜂族人的信仰之力,就能慢慢拓展成由若干六邊形組合成的宏大建筑。

    更令人不可思的是,這看似一動不動的建筑,竟是有生命力的,祂不僅能孕育蜂族的后代,每隔十年左右,還會選出下一任的王。

    新的棲息地,擁有不輸于凌熠故鄉景埠穹廊的無垠花海,眾人抵達后,都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了。

    唐德情不自禁感嘆:“當年,我們的軍隊,就是在這么美的幻境,展開屠殺的嗎……”

    凌熠頃刻被帶回至那個血流成河、火光漫天的夜晚,悲痛之色難掩。

    奧瑟很不滿地瞪了眼唐德,后者也覺察失言,可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又怎么夠償還蜂族這么多年的血與淚。

    “凌熠,”奧瑟極低沉地開口,“等我回國,一定為你主持公道。”

    凌熠推他胸口:“放我下來。”

    “你先不要動氣,眼下身體最重要。”

    “我沒有跟你生氣,蜂巢位置是加密的,我不能言說也不能指路,只能憑借我們特有的腦內羅盤走進去。如果沒有我帶路,你們就是在這里繞七天七夜,也找不到入口。”

    “那么……”奧瑟視線往一旁的唐德飄去。

    “我也不需要輪椅!”凌熠無奈至極,“我健康得很,能走能跑,別把我想成需要躺著保胎的高危產夫。”

    他不是沒想過,一向以繁殖癌著稱的奧瑟,一旦當上準爸爸會有多緊張,只是沒想到會緊張到這種程度。

    不夸張地說,如果呼吸可以代勞,奧瑟都恨不得替他喘氣。

    奧瑟很不情愿地把人放下,在身后亦步亦趨跟著,生怕他摔了絆了。

    其他人尾隨其后,唐德的輪椅在花海里寸步難行,開始還由下屬攙扶著步行,但總是落后,凌熠干脆讓火羽把他放在肩頭扛著。唐德怎么說也是身高挺拔的ALPHA一枚,火羽扛起來面不改色,走路也毫不費力。

    “我堂堂皇太子近衛隊隊長,你這么整就沒禮貌了我告訴你,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你吃什么長大的,為什么這么大力氣?……換個姿勢行不行,硌到我內傷了哎喲哎喲……”

    長長的隊伍就在唐德的碎碎念中前進,連奧瑟都沒忍住觀察了好幾次火羽。

    “在我毫無察覺時,你也沒少發展自己的力量。”

    凌熠警惕:“你不會想跟他們秋后算賬吧?”

    “我只是好奇,連蘭澤這樣的人都死心塌地幫你,他可不是那些被你信息素迷得暈頭轉向的楞頭ALPHA。”

    凌熠聽了想笑:“被我的信息素迷得神魂顛倒的中年ALPHA,怎么還瞧不起年輕人了?”

    “薩利夫人分娩,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那么早就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還有你的那些小伙伴,個個都比我更早知情吧?”

    凌熠轉過身,在他領口佯做擺弄:“馮狄·奧瑟先生,你答應過我不翻舊賬的,尤其不能動我的人,我這個人很護短的。”

    奧瑟抓住他的手:“難道我還不算你的人嗎?我都跟你造出人來了。”

    凌熠眼角一跳,抽手轉身就走,奧瑟心中警覺,快步追上問:“難不成…造出來的不是人?你們蜂族人,小的時候是人類嬰兒,還是……小蜜蜂?”

    “馮狄·奧瑟!”

    “是人是蜂我都能接受!我只想有個心理準備……凌熠你別走那么快,這里路滑不安全……都走這么久了,你要不要原地休息一下?”……

    一行人走了約四十分鐘,沿途的花卉越來越陌生,花香越來越濃郁,花間飛舞的蜂蝶也越來越多。

    “到了。”

    “這里?”奧瑟狐疑地打望四周,這里與沿途的花海幾乎無差,如果非要說哪里有區別,四周的濃霧使視線變得有限,讓人看不清遠處。

    凌熠合上眼,展開雙臂,專屬于他的信息素氣味緩慢上升,被香氣吸引來的蜜蜂繞著他的身體有規則地飛舞,很快凝聚成了一小撮。

    凌熠揚起手臂,旋轉、抬頭、移步,身姿輕盈靈動,每個動作看似無序,卻又有著獨特的軌跡和節奏,蜜蜂圍著他共舞,跳著只有他們懂的語言,花顏六色的花瓣被卷上天,再紛紛揚揚地灑落。

    “啊,那個,那個是,”唐德如同發現新大陸,“凌熠殿下在舞會上跳的開場舞!”

    蜂群圍繞凌熠右臂旋轉,形成一道圓環,到某個時機成熟的時候,凌熠朝前方一指,圓環脫手,如同一支離弦利箭,筆直射進神秘而深不可測的迷霧。

    少頃,若干黑影從迷霧中顯現,快速朝這個方向走來。

    “我等你好久,你終于來了。”

    為首的女性OMEGA,正是那日在希爾德貝里假死脫身的蜂族間諜泰莎。

    待看清奧瑟的臉后,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凌熠,又看看奧瑟,就這么打量了好幾個回合,自然也不會錯過凌熠那醒目的紋身。

    “你是說,你不僅沒做掉這個男人,還懷了他的崽?”

    “我知道你接下來想問什么,還把人領到了這里,是的。”

    奧瑟甚至直了直背脊,一副家屬就該陪產夫到產房的氣勢。

    “伊登侯爵夫人,好久不見。侯爵如果知道你還活著,一定很開心。”

    泰莎半天才長吁一口氣:“這可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我為你請示王吧。”

    她也舉起手臂在空中快速舞動幾下,又一撮蜜蜂飛回去通風報信。

    現任蜂王是那場浩劫的幸存者,雙王臺中的第一胎,馬上就要迎來他的十八歲成人禮。

    凌熠見到蜂王,立刻鞠躬行禮,奧瑟見狀,也收起傲氣,表現出恭敬的模樣。他一頷首,身后的人跟著齊刷刷彎腰。

    “尊敬的王,您迷途的子民凌熠,今日終于有幸得見您的尊顏。”

    蜂王熱情地將他扶起,卻對他以外的人視而不見。

    “你的情況,泰莎已經全部告訴過我,這些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凌熠眼眶一酸,幾乎要當場落下淚來,好在強忍了下來。

    “多謝王關心,我原本已生擒宿敵盧乎倫,可惜——”

    泰莎插嘴:“王,其他事可以緩緩再說,凌熠看起來已經臨近產期,不能再耽擱了。”

    蜂王淺淺一笑,目光終于落在一旁的奧瑟身上。

    “你說的情況顯而易見,但是很可惜,沒有我的準許,凌熠不能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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