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291 下船
杰克完全吞下了新的成員,滿足地咪了一聲。
只是它好像還沒法完全控制新吞并的身體,身上時不時冒出一個多出的貓頭或者一條尾巴。讓原本可愛的小貓咪看起來像個怪物。
史青伸手摸了摸它的頭:“你的船長不見了,以后就跟著我怎樣?”
杰克疑惑地歪了歪頭,它不太理解這個人類的話,但它確實被按摩得很舒服,再想想自己的鏟屎官最近的消極怠工,它便愉快地點頭同意了。
只要他每天都能給它做這樣的按摩,換一個伺候的人類也不錯。
少年露出了和煦的微笑。他手腕翻轉(zhuǎn),手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大把身份卡。那都是因為主人死亡而失去作用的卡片,他又從另外一個袋子里倒出了一堆斷指,用指紋挨著解鎖卡片,把里面的詭核全部放了出來。
“你對船的控制力一直在增加對吧對吧?來,這些都是被封印的詭核,吃了它們,也許你就能徹底控制這艘船了呢。”
尤淼在沒辦法進入船艙底層的時候,也不是什么都沒做的。她一直在觀察船上的那些房間,通過風格差別和加入時間來判斷詭核的行為模式,最終在她親眼看到這艘船吸收了另外兩艘失事船只的過程后,得出了這是個成長型詭核的結(jié)論。
能不斷成長,擴充自己的控制范圍,并對范圍內(nèi)物體可施以修復(fù)、合并等能力,如果能控制住它不虐殺人類的話,應(yīng)該是個很好用的詭核。
她沒想到自己的不切實際的愿望居然能實現(xiàn)——這個詭核真的是被分成了人類和貓兩個部分。感謝鐘凌虛的付出,雖然他為人垃圾了點,但能力確實是有的。
那就沒什么好說了,解決掉麻煩的部分,把小貓咪收編,就算是完成任務(wù)了。
杰克平時的食物是其他的幽靈船,以及船上的貓的靈魂。但那些最多算是貓條和罐頭,挺解饞,但不長肉。現(xiàn)在,新任鏟屎官給它帶來了量大管飽的主糧。
杰克嚼糖豆一樣,一個個吞吃著從身份卡里被放出的詭核。這些被封印了的東西是平時極難得的飼料,尤淼清楚看到貓的身體充氣一樣不斷變大,那些它沒辦法控制的吞并的肢體越來越少地冒出,表明它的控制能力越發(fā)精準了。
等吞完最后一個詭核,杰克抖了抖毛,再張嘴一吸,周圍的空間頓時就抖了一下。
“停。”尤淼猛地伸手捏住了它的嘴巴,溫柔地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能把這艘船隨身帶走了,但不是現(xiàn)在。等我們靠岸再說。”
貓茫然地轉(zhuǎn)著眼睛,扭動了一下,發(fā)現(xiàn)掙脫不了,便也很隨性地在他懷里換了個姿勢,舒服地癱成一張貓?zhí)海緡5睾魢F饋怼?br />
這是一只對人類非常親近的小貓咪。也因為太親人,所以這么多年只長本事不長腦子,要是她不帶走,就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尤淼抱著貓離開了地下室,途中還找到了另外一個壯漢的尸體,他幸運地沒走到終點遇到人類杰克,但卻倒霉地在半路被貓鬼殺死了。
尤淼隨手把他的尸體扔到了人來人往的大廳里,然后開啟廣播。
“尊敬的各位乘客,歡迎乘坐海神號豪華游輪。游輪即將抵達黑海城港口,請各位乘客收拾好隨身行李,做好下船準備……”
彌漫著糜爛氣息的房間里,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驚愕地抬起頭:“要靠岸了?怎么可能?!”
昏暗的酒窖里,爛醉如泥的男人撐起滿是褶皺的眼皮,昏昏然努力回想:“今天抽到簽的人是誰?馮林旺?那個廢物能破解詭境嗎?”
豪華客房起居室內(nèi),正在和兩個新收的手下一起擦槍的女人若有所思:“王光澤和邱宇是不是一個小時前就找不到人了?”
一個寸頭男人立刻回答:“他們跟著馮林旺走了,你知道的,那三個人總是一起……”
女人嗤笑一聲:“總是嗎?馮林旺抽中簽的時候,那兩個人可是一個比一個躲的快。他們肯跟過去,八成也是發(fā)現(xiàn)有利可圖。”
另外一個染了一頭綠毛的男人驚愕道:“真是馮林旺破解的詭核?”
“想什么呢,就憑那個廢物?我看多半是今天又有人上了船,那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女人咔的一聲把彈夾塞進去,起身朝外走去。
“要靠岸了,先做好戰(zhàn)斗準備吧。”
“啊;可是詭境不是已經(jīng)……”
“蠢貨,這一船的人是什么樣子的你還不清楚嗎?那些豺狗可能讓你從他們身上白占一點便宜?無論是誰破解了詭境,他所要的代價一定是我們付不起的!”
尤淼把這些人的舉動都看在眼里,卻并沒有給出任何干涉。這些人固然都是惡貫滿盈的垃圾,但她也沒有替天行道的想法。在他們幫她完成了詭境破解之后,她很愿意給剩下的幸運兒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只是機會而已,能不能抓住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此刻的尤淼已經(jīng)把胸前鐵書又拉出了一截,看到了那上面新出現(xiàn)的文字。
“首領(lǐng)占雍丘,于是四方來投。中有方士自中原來,曰見之有王氣,乃佐之。從此部落朝日暮月,諸邪不近。”
這是部落的歷史,也是他下一段行動的指南。史青本身是沒有太大力量的,只有靠著這一段段歷史中給予他的金手指,才能活著走到最后。
尤淼看著那個“方士”陷入了沉思。
這新出現(xiàn)的歷史的意思,難道是說要讓她找到歸玄才能使用金手指嗎?
*
游輪晃晃悠悠地靠岸了,嗒的一聲,一段舷梯自動連接到了港口處,可卻沒有一個人有下船的意思。
港口的規(guī)模并不大,只有三四個泊位,此刻只有這艘“海神號”游輪停泊在這里。港口處豎著一塊高高的金屬牌,上面寫著“黑海城1號港”,表明了這里就是他們費盡心思想要抵達的地方。
天空是漆黑的,再往遠處,依稀能看到矗立在夜色中的高樓大廈,霓虹閃耀在樓頂和高架橋上。這里看起來就像是現(xiàn)實中隨處可見的中型城市一般。只是可能是因為夜深了,那些大樓的窗戶只有很少一部分還亮著燈光。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定是最危險的地方……雖然暗著的窗戶也不一定安全就是了。
每個人都在等。等誰先上甲板,等誰先下船成為第一個進城的人。
女人倚靠在窗戶旁邊,把自己的整個身子都藏在陰影中。她緊緊摟著自己的槍,在腦海中認真回憶船上的每一個人。
船上應(yīng)該是有23人的,每當有人死去的時候,船長就會從其他地方放人進來補齊人數(shù)。所以,除了這次新加進來的新人,她對每個人都算得上熟悉。
這個時間點,應(yīng)該有四個人在開銀啪,一個酒鬼正在把自己灌得爛醉的路上。還有三個沒死心的人在船上搜集線索,兩個人在健身房徒勞無功地鍛煉肌肉……
最可能第一個出現(xiàn)的,應(yīng)該是那個被酒精麻痹得失去理智的男人吧?
剛這么一想,甲板上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步履蹣跚的身影。
他滿頭花白的頭發(fā),一身酒氣,晃晃悠悠走在仍然在水波中蕩漾的甲板上。因為大腦不太受控制,所以也不覺得害怕。此刻他想的只有自己最初的那個目標——搶在所有人前面進入黑海城,掠奪最多的詭核,最好還能直接破壞陰影世界的老巢,從一個垃圾一躍成為人類的救世主。
他走路都輕飄飄的,不切實際的野望無限膨脹,甚至把恐懼都擠壓到了角落里。
很多雙眼睛都在盯著他,看著他走出一步,兩步……十步,二十步……最終他走下了舷梯,踏上了港口堅實的土地上。
他的影子在路燈下縮短又拉長,就在他的半個身子沒入到路燈和路燈之間的陰影里時,遠處突然傳來了颯颯的風聲。
錚!
快速掠過的暗影極短地遮蔽了一下路燈光,速度快到?jīng)]有人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們只是眨了一下眼,路燈下那個醉鬼的頭就已經(jīng)消失了。
他的身體遲緩地歪斜,倒地,頸動脈中噴出的鮮血像是一朵花,從空中悄然墜地。
窸窸窣窣。
仿佛無數(shù)只蟑螂從黑暗中涌了出來,貪婪地舔舐著地上的鮮血,個頭最大的那些一齊把無頭尸體拖進了草叢里,緊接著就是一場聽聲音就能感受到的盛宴開場。
只是眾人的注意力卻集中在了更大的物體上。
陰影里藏著的東西,巨大得沒辦法一眼看清全貌,只有在接近路燈燈光的地方,殘留著被燈光切斷的輪廓。那是宛如螳螂一樣的巨大鐮刀,可在刀口處卻懸垂著一顆顆圓形的球體。
巨物的身影被光截斷,但球體卻依然輪廓清晰——那是一顆顆人類的腦袋,最新鮮的當然是剛剛那個走出去的醉鬼,更靠近鐮刀底部的地方,人頭已經(jīng)腐爛得看不清樣貌了。
看到這樣恐怖的怪物,抱槍的女人反倒是放松了下來。
“追影螳螂,曾經(jīng)在玉林都市出現(xiàn)過,非常恐怖的暗夜殺手,但是弱點也很明顯……”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顆照明彈就從另外一扇船艙窗戶里射了出來,剎那把游輪的方圓千米內(nèi)照得一片雪亮。
追影螳螂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同時一道人影也從窗戶里竄出,以驚人的速度借著光猛沖出去!
如果他成功,就能拿到那個很好用的【化影】詭核,這是永久核心【影罟】的下位替代,在詭核庫里兌換價格極高。追影螳螂也值得他冒這個險。
但就在他即將抵達照明范圍邊緣的時候,卻忽然看到路燈下站著一個女人。
她的影子被拖得很長,那是因為她的脖子套在一個繩圈里,身體在半空中隨風擺動著。她的一只手僵硬地舉高在空中,隨著身體的搖擺,像是招手一樣一下下擺動著。
而男人沖出去的動作居然就這么停了下來,隨著那上吊的女人一下下的招手,他不受控制地朝她一步步走去。一直走到了她面前,近距離看到了那張僵硬微笑的死者面容。
唰!
隨著閃光彈光芒消失,奪命的鐮刀再次掠過,又收割走一枚頭顱。
第292章 292 城內(nèi)市民
看似寧靜的港口時不時傳來一聲慘叫,但叫聲沒持續(xù)多久就被死亡打斷。黑暗中的小怪物把尸體拖走,繼續(xù)給后來者營造出一片寧靜的假象。
但船上的人也沒辦法再繼續(xù)觀察了,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自從靠岸之后,游輪正在一點點消失。
先是船尾,然后是中段,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嘴,在船后面一口一口把它吞吃干凈,也把這些想要茍且偷安的人驅(qū)逐出去。
尤淼看著慢條斯理收船的杰克,有點無語:“你的速度能不能快一點?我們自己的事情都快耽誤了。”
小貓不理會她的催促,還覺得人類有點吵鬧。
尤淼只能又抬頭看了看船頭處的騷動,眼里帶著點失望:“這群人野心勃勃地過來,難道就真的沒有一個能順利進城的?或者是黑色通行證都要經(jīng)歷這種地獄難度?”
正這么想著,忽然就見到船艙里再次沖出一個女人來。她手里抱著一把槍,左右兩邊還有兩個男人掩護,頃刻就離開了甲板,來到了追影螳螂的狩獵范圍。
砰砰!
她連開兩槍,大口徑子彈射中了燈柱,路燈傾倒下來,從垂直光源變成了水平光,追影螳螂揮下來的鐮刀被迫中斷。而在此刻,她也已經(jīng)看見了那個不管怎么躲閃都會出現(xiàn)在視野中的上吊女人。
她的臉色沉肅,卻絲毫沒有慌亂,而是直接先把準備好的繩圈往自己脖子上一套,和另外兩個隊友互相扯著繩圈那一端,繼續(xù)往前沖。
不是要誘導(dǎo)人上吊嗎?我自己先吊上是不是就沒法再套第二個繩子了?
“這也行??”
尤淼有點震驚地看著那個女人以這樣匪夷所思的簡單手段躲過了上吊女人的攻擊范圍,緊接著又是一陣點射解決了灌木叢里和馨馨小區(qū)里的同款尸鬼,轉(zhuǎn)眼已經(jīng)沖到了馬路對面。
其他人也終于發(fā)現(xiàn),看似危機四伏的港口其實只有那么兩三道包圍圈,只要順利穿過就能進入稍微安全的地帶。
于是一個個人沖出去。盡管他們發(fā)現(xiàn)又出現(xiàn)了新的鬼怪,可還是有很少的一部分亡命之徒?jīng)_出了港口,隱沒到黑海城的各個角落中。
她也差不多該走了。
尤淼看著自己手頭搜刮的幾個詭核,開始考慮要用哪個突圍。可就在這時,她卻好像突然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頭。
月亮出來了。
漆黑的夜空中掛著一輪冷白色的月亮。比起外面的世界,這里的月亮格外大和明亮。月盤陰影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晃動,讓人平白感覺到不祥。
可尤淼卻突然想起了鐵書里的那句話。
“從此部落朝日暮月,諸邪不近。”
這個部落,指的是部落所在的領(lǐng)地,還是部落的所有人?
之前她一直以為是前者,但如果是后者的話,史青也是部落的人啊!
她再次看向那些仍在向城里沖刺的探索者,他們的身上已經(jīng)看不到了代表罪孽的紅光,這意味著上一段歷史給予她的金手指已經(jīng)消失。
那么有沒有可能,第二個金手指,也就是日月之下部落的庇佑已經(jīng)出現(xiàn)?
船上的乘客已經(jīng)全部下來了,哪怕有最開始那個女人的成功示范,但因為有新的鬼怪出現(xiàn),從港口到入城區(qū)這一段路上仍然鋪下了十幾具尸體。
最早突圍的卓娜卻并沒有離開,她抱著槍靜靜半蹲在黑暗中,左右兩邊是德尼斯和列夫諾為她警戒鬼怪,她自己則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港口的方向。
她在等一個人出來。
一個從她上船的時候就想接觸,但卻淡漠孤傲,好像不屑于和凡人多說一句話的人。
“卓娜,有‘苔人’在靠近了。”列夫諾提醒道。
卓娜頭也不回:“【永恒火炬】帶了吧?你自己處理一下。”
寸頭男人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根冰柱,冰柱的頂端卻燃燒著一簇小小的橙黃色火焰。他把火焰湊近了地面,頓時,一層無聲蔓延的血紅色苔蘚就像是觸電一樣飛速褪去,它在五米外的地面上凝聚出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被苔蘚覆蓋的人形,卻并沒有就此離開,而是一動不動盯著他們。
泊位上的那艘豪華游輪終于徹底消失了,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港口處。少年沐浴著月光,那些玉石珠寶隨著他的每一步輕盈搖曳,每一步便如同舞蹈一般。一只身穿船長服的黑白貓跟在他身后,竟然難以分辨貓步和人的步伐哪一個更靈巧。
他向前走了一步,兩步,來到了追影螳螂的狩獵范圍。他身上沒有帶任何用來對抗影子的東西,可那怪物卻好像沒有看到他一樣,仍然在撥弄著自己鐮刀上的那一串人頭。
他路過吊女,那女人倒是看了他一眼,隨即她便畏懼地后退,有不聽話的黑色頭發(fā)被風吹到了他附近,吊女頓時就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發(fā)出慘烈的尖叫,身體在那根繩子上大幅度搖晃起來。
這些都是能獨自稱霸一個詭境的恐怖鬼怪,然而在船長面前卻連靠近都做不到。卓娜眼中驚駭之色更盛,同時心里也把對船長的方案再次調(diào)整了幾輪。
“走吧。”她對自己的手下說道。
“不去拉攏這個詭核了嗎?”綠色頭發(fā)男人德尼斯困惑地問道。
“我們現(xiàn)在沒這個資格。”卓娜說道。
不是所有聰明人都和鐘凌虛一樣傲慢自大。
卓娜上傳時間比鐘凌虛早得多,自然也看出了船長史青和船艙底部的黑暗空間的詭核是斗爭關(guān)系。只是她卻是個對自己的實力有著清醒認知的人。拿著黑色通行證來到黑海城固然有極其渴望的東西,但她也清楚僅僅靠自己是走不到最后的。
她需要強大的同伴。
她認真分析了整艘船的人,從中篩選出了德尼斯和列夫諾,可他們兩個還不夠強,于是她盯上了船長史青。
她知道這是個詭核,但他擁有完整的自我意識,頭腦清醒目標明確,雖然只是把人類當成消耗品,但從他選擇的耗材順序來看,這是個隱隱有著和主流社會一致的善惡觀的存在。
可以溝通,就有了合作的可能。
卓娜之前一直覺得自己擁有足夠的籌碼打動他,她缺的只是一個和他談判的契機罷了。可現(xiàn)在看到對方遠超過自己認知的實力,她就決定還是把目標放在黑海城上比較好。如果自己能找到更多的籌碼,再去和他談判也不遲。
卓娜和兩個跟班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史青卻在躲避著所有黑暗往城中走。
此刻尤淼的心里卻遠沒有看起來那么輕松。她現(xiàn)在確實獲得了部落的庇護沒錯,但必須是在月光之下。一旦進入沒有月光照射的陰影中,她就會失去一切特殊能力。
雖然被加強了幾十倍的身體素質(zhì)仍然在,但尤淼不覺得靠物理攻擊就能莽穿黑海城。
她順著主街道往前,在路口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張黑海城簡略地圖。上面標注了七橫七縱的十四條主干道,還有一些城市里的地標性建筑。
尤淼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距離最近的一個熟悉的名字——開膛手醫(yī)院。
這不是之前的報紙里提到的地方嗎?
在馨馨小區(qū)找到的那張報紙上說,懷疑陰影協(xié)會和開膛手醫(yī)院以及牛人罐頭廠暗中勾結(jié)壟斷心腦血,雖然只是記者的懷疑,但也許這個開膛手醫(yī)院就和陰影視界有關(guān)系呢?
尤淼立刻選定了自己的下一個目標。可就在她準備按照地圖指示的方向過去的時候,天空中卻忽然飄來了一片云,把月亮擋在了后面。
失去了月光的庇護,街道上突然多了很多道目光。
建筑之間的狹窄巷子里有什么緊貼著墻面往外沖,下水道的蓋子被頂開了一條縫,不懷好意的扁長眼睛從縫里窺視,就連路燈的光都突然變得昏暗,那是一張張失去了本來形狀的面皮從上面垂落下來,就像是輕紗燈罩一樣隨風搖曳,沒有了內(nèi)容物的眼眶死死盯著他。
“……嘖,麻煩。”
沒有了部落庇護,史青不但沒有像游三水那樣天生擁有讓普通鬼怪退避三舍的能力,反倒是看起來像一塊唐僧肉,引來了無數(shù)的垂涎。
她當機立斷,快速閃身進入了旁邊的一棟居民樓里。
在滿是鬼怪的城市,樓里肯定也不安全,但相比這種四面八方無處憑依的街道,進入狹小空間單獨面對兩三個鬼怪顯然更適合手里沒有大規(guī)模群攻類詭核的她。
樓道里布滿了灰塵和陳年血跡,墻上卻有貼在血跡上方的小廣告。看起來竟然像是在發(fā)生了血案之后仍然有人住在這里。
尤淼往樓梯上走了兩步,剛上了半層,就發(fā)現(xiàn)在布滿了灰塵的樓梯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血腳印。
沒有人影,但隨著她繼續(xù)往上,那腳印也在往上延伸,而且不管她速度快慢,腳印和她之間的距離都在勻速縮短,按照這個速度,她再往上最多一層,就會和那個看不見的東西肩并肩了。
“嘶——”
懶得走路蹲在她肩膀上的杰克貓拱起脊背,發(fā)出威脅的嘶吼聲。這是剛才在街道上面對那么多怪物的包圍都沒有出現(xiàn)的。很顯然,跟上來的這東西比那些都要強大,甚至讓杰克都感受到了威脅。
對于不清楚底細的對手,尤淼沒有硬拼的意思,她反手拉開旁邊一扇沒鎖的房門,閃身躲了進去。
房門確實隔斷了外面血腳印的追蹤,但她沒想到的是,房間里居然已經(jīng)有了人。
三個看起來像是一家三口的人圍坐在飯桌邊,正一臉驚慌地看著她,簡直就像是看到了突然闖入自己家里的歹人的……活人。
第293章 293 黑色、白色與金色
四月三日深夜十二點五十八分,所有預(yù)備進入黑海城的人都已經(jīng)隨身帶好了白色通行證,全副武裝隨時準備進入戰(zhàn)斗了。
元素研究院現(xiàn)任調(diào)查部長潘乘風環(huán)顧四周,皺眉:“鐘凌虛怎么沒來?”
微生零回答:“兩個小時前我剛問過鐘城主,他說第一城有些叛徒還沒有肅清,所以沒辦法和我們一起進入黑海城。不過他會從另外的地方進入,到時候我們可以在城里見面。”
很多人臉上便露出些不快來,但鐘凌虛第一城主的身份畢竟放在那里,終究是沒人明著說什么。
江述也深深皺了眉。他和鐘凌虛私下里的關(guān)系算是很不錯的,這位大哥為人仗義疏財,在他為了戚云危的遭遇深深自責的那段日子寬慰了他很多次,江述心里是非常感激他的。因此雖然他也曾經(jīng)有過幾次發(fā)現(xiàn)兩人在一切事情上觀念不合,也只是保留態(tài)度沒有和對方翻臉。
可是在這種場合缺席,卻并不是這個一向熱衷于證明自己的重要地位的第一城主會做的事情啊。
他在無人注意的地方低聲問道:“第一城那邊有什么消息嗎?”
“最后在城主府得到的消息,確實是鐘凌虛對所有人說他去追殺一個叛徒了。這個人是第一城的高層,據(jù)說通過特殊渠道拿到了一張黑色通行證,鐘凌虛通過定位詭核追著他進入了詭境中。”耳機里傳來了戚云危的聲音。
“那就更奇怪了。按照鐘凌虛的能力,追殺一個這樣的叛徒是不需要花多少時間的啊。難道說那個詭境極其困難,所以他在里面翻車了?”
“可能性低于20%。”戚云危拿出鐘凌虛以往的戰(zhàn)績數(shù)據(jù)理性地分析著,“目前來看,最大的可能性應(yīng)該是,他拿到了那個叛徒的通行證,然后直接進入了黑海城。”
“……”
“我知道你不想承認,江哥,可這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走向。鐘凌虛他和我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他只是把自己努力塞在和我們一樣的盒子里而已。這些年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得很清楚了,我們的這個盒子已經(jīng)越來越裝不下他膨脹的野心了。”
江述嘆息一聲:“我知道,只是……那是黑色通行證,他這么有信心,能以一己之力和我們這邊的全部人對抗?”
戚云危突然切換成了電子音,發(fā)出了一聲宛如AI嘲笑人類的冷笑:“他可不是一個人。盡管我們盡可能多地回收了大半黑色通行證,可仍然有大量通行證流落在外,這些不被秩序束縛的人就是鐘凌虛的同伴。他是崛起于混亂的人,無序?qū)λ麃碚f就是舒適區(qū)。搞不好,黑海城才是他如魚得水的領(lǐng)域呢。”
江述再次陷入沉默。
說實話,如果戚云危還是以前的狀態(tài)——對世界上的一切都毫無興趣,逐漸朝AI那種毫無感情且把人類視作異類的方向靠攏,而自己只能越來越孤獨迷茫地為了復(fù)活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好友而在世間奔走,再遇到鐘凌虛背叛這種事,可能會受到極大打擊。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云危不知從哪里汲取了力量,又恢復(fù)成了以前那個面對黑暗的現(xiàn)實也依然溫和勇敢的樣子。人類之中陰影視界的釘子被一個個拔出,雖然危機近在眼前,可他們卻因此而更加團結(jié)。盡管陰云還沒有散去,但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似乎是從游三水出現(xiàn)開始,命運的齒輪就悄然扭轉(zhuǎn),一點點微小的變化積累,最終讓他們走到了截然不同的位置。
那個看似冷漠到只是為了復(fù)仇而歸來的人,時隔幾千年,仍然在用她特有的方式庇護著這個世界啊。
想到自己和對方不算多的幾次交往,江述心里也不自覺柔軟起來,只是看了看越發(fā)靠近的時間,他臉上又嚴肅起來,不放心地問道:“云危,你的通行證拿到了吧?”
之前試煉詭境降臨的時候,他因為庶務(wù)纏身而沒辦法到黑海城附近探索,導(dǎo)致他現(xiàn)在的這張通行證都是聯(lián)盟統(tǒng)一派發(fā)的。但戚云危還像當初那個熱愛冒險的少年一樣套了個仿生人的外殼就沖了過去,而且還真的憑借自己的能力拿到了通行證。
“拿到了,放心吧。”
聽到肯定的回答,江述也真的放心了。他好友從來靠譜,所以也就沒去詢問一些細節(jié)。
他卻不知道,在耳機里的聲音沉默下來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荒原上,銀發(fā)藍眼的仿生人少年睜開了眼睛。
他把手伸進口袋里,拿出了即將帶他進入黑海城的通行證。上面用陌生卻能讓他理解意思的文字寫著:管理員007號,黑海城?流浪者荒原(僅限怪談歷2813年四月初四當日)。
通行證并非江述默認的白色,卻也不是黑色的,而是燦爛的金色。
在剛剛離開詭境的時候,戚云危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通行證有什么問題,只是天生的謹慎讓他沒有暴露出自己拿到的東西。等到后來看到其他人的通行證只有黑白兩色,上面也并沒有顯示進入黑海城的地點之后,他就更是把自己拿到的通行證藏得死死的了。
他甚至連江述都沒有說——管理員,這個身份一聽就和其他人截然不同。他怕暴露出自己是不同的陣營之后會被他們一起針對,他太了解自己的好友是什么性格了,在人類的共同利益面前,他無法保證江述會無條件站在自己這邊。
所以,他只能暗地里尋找那個“流浪者荒原”的線索,還好這并沒有耗費他多少時間。就在元素研究院近期收錄的調(diào)查員檔案中,他找到了這個地方——紫卡調(diào)查員程炫玉曾經(jīng)參與過的荒野客舍詭境檔案中,有對流浪者荒原的詳細描述。
三千年前就預(yù)知了未來的占星師,幻境規(guī)則制定者蒹葭,無頭將軍刑天,三個人共同守護著延續(xù)了三千年的計劃,為首領(lǐng)的歸來而保駕護航。
從未被記錄的隱秘歷史揭開,讓戚云危看得驚心動魄,也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流浪者荒原的特殊之處。
它曾經(jīng)是游三水部落的舊址,生活著以蒹葭為代表的許多鬼怪。它們同樣也會食用人類的靈魂,但是這卻并非主要食物。它們和外面那些詭境的鬼怪都不相同,不愛主動出門游蕩,更喜歡守在自己的地盤看流浪者劇院一次次上演的老劇目,且看不起新世界的鬼怪們。
它們更像是一群和人類生活在不同地方的異種族,只有不小心闖入他們地盤的獵物才會成為他們的狩獵對象。
在游三水后期調(diào)整的對待鬼怪的方針里,荒原的鬼怪是不是她認為可以談判合作的對象?
戚云危又看了看通行證上那個“管理員007號”的稱號,頓時覺得自己責任重大起來。
這是她當年沒能完成的夙愿,現(xiàn)在自己既然僥幸被她選中成為了管理員,就是她的意志的代行者。有責任替她完成當年未竟的事業(yè)。
只不過,他是管理員007號,前面的六個又是誰?
他把自己知道的游三水的班底算了一遍,覺得除非游三水本人也擔任一個管理員職位,否則的話怎么算都只有五個人。
難道說,這個班底中還有一個他們都不知道的人?
三根時針在12點的位置重合,上千人也同時消失在了人類的世界上。
下一秒,空蕩蕩的候車廳里突然擠滿了人,剛剛抵達新地點的人們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景物,就先聽到了空曠的大廳里傳來廣播聲。
“各位游客大家好,歡迎參加本次‘蒼白之月’旅游團,通往城市廣場的S444次列車即將于12:18發(fā)車,請各位準備好通行證件,前往4號站臺檢票進站。本次列車發(fā)往城市廣場站,途經(jīng)4個站臺。每個站臺停留十五分鐘,請大家下車休整時不要停留過久,以免錯過列車發(fā)車……”
和現(xiàn)實世界相差無幾的溫柔女聲把這段內(nèi)容重復(fù)了四遍,然后大廳里標著4號的檢票口突然敞開,眾人這才看到一個穿著沾滿血跡的列車員制服的男人站在高出地面半米的檢票臺上。大檐帽垂下來遮住了他的臉,他的手中拿著一副像是剛從人嘴里生掰下來的牙齒,正靜靜等待著他們?nèi)プ酝读_網(wǎng)。
“車票……是指通行證嗎?我們的目的是城市廣場?”
“肯定了,不然的話把我們直接傳送到候車廳,總不能是為了讓我們從這里離開然后步行出去吧?”
“好久沒見到這種人工檢票的火車了。你說我把那個檢票員殺了會怎么樣?列車會停運嗎?”
“別做這種會被所有人一起殺掉的蠢事啊!”
排除討論的內(nèi)容之外,這里就像是普通的候車大廳一樣充斥著各種聊天聲。江述卻沒有加入其中,他輕聲喊了幾句,在耳機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之后,深深地皺起了眉。
戚云危不在這里。
是AI沒有辦法跟進黑海城嗎?還是……
“江部長,你在找什么人嗎?”
江述轉(zhuǎn)身,用自然的微笑面對站在身后的人:“原來是烏城主,我在清點我們調(diào)查部的同事,這里人太多了,有幾個人還沒找到。”
烏月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我們也有人不見了,這里的人也比我們當時集合的時候少,我想可能是有別的集合地點,也許再過不久就能見到。”
頓了頓,她又意有所指地說道:“當然,這前提是江部長找的是‘人’。如果是其他的什么,我就很難保證了。”
第294章 294 十三年前的黑海城
江述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見到烏月了。
上次見面還是在楓華都市的詭境里,那時候烏月還是號稱千面魔女的自由核心散人,是個有些沉默寡言,但眼中仍然帶著光的有些倔強的年輕女人。
但現(xiàn)在,她的顴骨微凸,像是缺乏睡眠一樣眼底帶著淡淡的黑眼圈,唇角也已經(jīng)有了讓她看起來格外高高在上的法令紋,這讓她看起來已經(jīng)有幾分像是當年的許濟川了。
這也不奇怪,畢竟許濟川當初是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給了烏月這么個外人,包括她的一切勢力、實驗室、研究成果,甚至可能還有……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的秘密。
江述面露驚訝:“當然是人了,我們的戰(zhàn)友,不管外表是什么樣的,都一定是人類陣營的,不然的話能是什么呢?”
烏月沉默地盯著他,許久才用自言自語一樣的聲音說道:“是嗎?我以前也是這么認為的,但是現(xiàn)在……我不能確定了。”
她是知道戚云危的存在的,但是聽這說話的語氣……卻好像并不是在說戚云危。
江述的目光才逐漸嚴肅起來:“你是遇到了什么,像是人類,但現(xiàn)在又不是人類的東西嗎?”
烏月卻是又笑了起來:“我是在說我們現(xiàn)在的局面——這里可是黑海城,這周圍的人看似都是我們的同伴,但是也許其中,就已經(jīng)混進了偷梁換柱的鬼怪呢。”
她這個猜測不無道理,但是江述卻總覺得烏月剛才那一瞬的表情陰郁得過分,就像是在描述一件困擾了她很久的事情一樣。
但烏月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江述也就轉(zhuǎn)身去召集元素研究院一同前來的同事,準備檢票上車了。
在S444號列車準備發(fā)動的時候,港口附近的某棟居民樓里,尤淼也正在進行著頭腦風暴。
桌邊一家三口的表情非常驚慌,那個爸爸甚至握緊了菜刀,就好像她是什么不請自來的闖入者一樣。
……嗯,實際上她也確實是不請自來的闖入者,但是!沒有人告訴過她黑海城里面還有正常的活人居住啊!
不對,好像是有人告訴過她的。
在馨馨小區(qū)里的時候,那個已經(jīng)變成干尸的李博延說過,馨馨小區(qū)的居民曾經(jīng)在詭境降臨以后試圖活下來過,雖然小區(qū)里的尸體不少,但放眼整個黑海城,也許確實有人在末日求生的情況下活了下來呢?
畢竟,從黑海城還能發(fā)行報紙、還在生產(chǎn)人類食物就能看出來,這里是在一定規(guī)則下運轉(zhuǎn)的,黑海城這種幾百萬人的城市,有少數(shù)人能存活下來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所以,面前的這三個人,是活人還是鬼怪?
她在打量著他們,那三個人也在戒備地盯著她,等看到面前的漂亮少年不說話也不動,他們的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三人中的父親拿著刀小心翼翼來到少年面前,然后……雙手把刀平舉到了他面前。
尤淼:“……”
不是,你們家對付私闖民宅的陌生人的劇本是這樣寫的啊??
“其他的我們都已經(jīng)交上去了。”男人弓著腰說道,“這把刀是為了處理生祭物留下的……現(xiàn)在不是還不到4點鐘嗎?大人,我們保證在那之前一定上交,不會違反陰影協(xié)會的規(guī)定的!”
他的頭深深低下去,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樣等待著面前人的宣判。他等了很久,上面才終于輕飄飄砸下一句:“大人?”
男人小心翼翼抬起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尖俏的下巴。他不笑的時候,那張精致的臉有種難以形容的神性,在金光燦爛的項圈耳墜和發(fā)飾襯托下,像是從蓮臺上走下來的神佛,讓他突然就沒那么害怕了。
“您不是……嗎?”他遲疑道,“這個時候還能在外面活動的,還是這樣的長相……您不是陰影協(xié)會的大人嗎?”
果然是陰影視界啊……
“我不是。”少年只說了這么一句,就自來熟地繞過男人,走進了屋里。
他看了看周圍,這是一間裝修風格很老舊的客廳,沒有開燈,桌上點著一支蠟燭,光暈只能覆蓋桌面的那么一點范圍,窗簾拉著,從窗外根本看不到屋里有光源。蠟燭照亮了桌面上擺著的三個盤子——分別放著生的牛心、豬腦和凝固的血塊。
“你們這是在準備生祭物?只有這三樣嗎?”少年帶著點好奇問道。
三個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那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被同齡人天真又單純的外表打動,小聲解釋道:“每年不都是這三樣嗎?大家都知道的啊……還能有什么?”
“嗯……”史青像是沉思了一下,然后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紙包,“比如,還有鹽?”
他突然拿出這東西,孩子還沒什么反應(yīng),年長的父母卻激動地站了起來,那位母親甚至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蠟燭。
“鹽??你是來自黑海城外面?!”
少年微微一笑:“沒錯,你們不是一直在呼喚我們嗎?現(xiàn)在,我們來了。”
只是一小包鹽,就讓兩個對她充滿戒備的活人態(tài)度大變。父親殷勤地收拾出了家里的沙發(fā),還又點了兩支蠟燭,母親去廚房里鉆了一會兒,然后珍重地端出了一盤水洗西紅柿出來,像是奉上寶物一樣送到那個少年面前。
他姿態(tài)優(yōu)雅地坐在沙發(fā)上,于是那表面破了好幾處皮的舊沙發(fā)都變成了金色蓮臺。
“我叫史青。告訴我你們的情況吧。”
他沒有進一步介紹自己的情況,但這對夫婦卻沒有絲毫隱瞞地詳細敘述了這十年來自己一家的遭遇。他們沒辦法不詳細敘述,因為這是十幾年來他們等到的第一個來自外界的活人,也是他們看似無望的生命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這家里的男人叫張霄,女人叫葉秋遲,十三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們還是一對剛剛結(jié)婚兩年的小夫妻,男人下班回家后,兩人和往常一樣吃飯洗漱睡覺。
這是個非常普通的夜晚,只是這個家庭里最近新添了一個新生兒,孩子總是在半夜哭鬧,所以相比他們的鄰居,他們的睡眠總不是那么踏實。
剛剛睡下沒多久,他們就又被孩子的哭聲吵醒了,他們非常疲憊,甚至有點厭倦,但沒辦法,自己生的崽,再煩人也得想辦法哄好了。
就在女人抱著孩子哄,男人開燈去沖奶粉的時候,兩人同時聽到了尖叫聲。
非常微弱,好像是從幾層樓以外的地方傳來的,而且不是那種普通的家庭吵鬧的叫聲,那聲音凄厲驚恐到了極點,就像是見到了什么震撼靈魂的恐怖東西。這尖叫聲響到了一半,卻突然戛然而止了。
“……什么情況啊?不會是家暴吧?我們?nèi)タ纯矗俊?br />
“去什么啊,大半夜的……”
“那個女人叫了一半就沒聲音了,別是被打死了吧……”
“……太晚了,你別出去,我報警讓警察來處理。”
張霄拿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可電話里卻傳來無法接通的聲音。反復(fù)嘗試幾次之后,兩人都聽到了那邊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笑聲。
一股寒意猛地竄上脊背,兩人都覺得格外恐懼,他們誰都不再提那聲尖叫,而是默契地抱著孩子上床繼續(xù)睡覺了。
這次裝聾作啞救了他們。因為第二天他們才知道,昨天晚上十二點以后還在外面的人,全部都死了。
整座黑海城開始鬧鬼。他們最早出現(xiàn)在深夜的公共區(qū)域,家門就能阻攔住他們。可沒多久,這些東西就開始在家里出現(xiàn),在白天出現(xiàn)……
張霄和葉秋遲都是普通人,但是可能是因為有了孩子,兩個人都拼盡了全力尋找機會摸索規(guī)律,竟然硬是從一群人杰之中脫穎而出,成為了在黑海城這個地獄里茍到了最后的幸運兒。
“這里基本上全天都是黑夜,只有中午十點半到下午一點半會有太陽,也只有這三個小時是安全的。只要天是黑的,鬼怪就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現(xiàn),特別是沒有月亮的時候,我們這種人遇到鬼怪基本上是九死一生。”張霄那張布滿了皺紋看起來像是五十歲的臉上露出苦笑,“不過,可能是我們太膽小了吧,遇到什么事都先想著躲起來,所以居然還活到了現(xiàn)在。只是又是一年生祭日了,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什么是生祭日?”
“生祭日,就是天母的生日。據(jù)說那是遠古時一位驍勇善戰(zhàn)的部落首領(lǐng),卻因為遭遇背叛而慘死。她的尸體被埋在黑海城的某個角落,因為怨恨而不斷滋生怪異之物,最終形成了現(xiàn)在這樣的黑海城……每年生祭日,就是她蘇醒的日子,必須要用大量的心臟、大腦和鮮血祭祀她,否則她就會發(fā)怒,我們就連現(xiàn)在的茍活都沒法維持了。”
史青突然發(fā)出了一聲短促的嗤笑。
“這是他們告訴你的?你還真信了這種鬼話?”
“不然呢……黑海城變成這樣子之后,政府機構(gòu)都崩潰了,人死了一大半,活著的也是各自為戰(zhàn)。那個陰影協(xié)會雖然也干了不少缺德事,但他們怎么說也是人類。而且我們現(xiàn)在能活著,還有基本的生活供給,也都是因為陰影協(xié)會他們在維持。這種時候,我們不相信他們又能相信誰?”
“那你知道嗎?這個陰影協(xié)會,在外面也有一個名字,他們叫做陰影視界。他們號稱詭境是陰影之主對人類的懲罰,我們所有人都是罪人,要乖乖接受陰影之主的審判。他們致力于把所有安居樂業(yè)的普通人拉進鬼怪統(tǒng)治的深淵中,然后由他們決定這個人該不該活著——對,就像你們黑海城現(xiàn)在這樣。你覺得這樣的組織,還應(yīng)該相信他們嗎?”
一家三口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少年,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像是陷入了比現(xiàn)實還要凄慘的噩夢中。
第295章 295 隨行
其實尤淼很理解這三個人對陰影視界的信任。他們都是和平世界的普通人,乍一進入這種無序的恐怖世界,首先想到的就是尋求某個組織的庇護。陰影視界壟斷了整座城市的必需品和外界信息,想要讓他們徹底認清這個組織的真相,其實應(yīng)該用更婉轉(zhuǎn)一點的辦法。
但是現(xiàn)在時間緊急,尤淼也只能選擇用簡單粗暴的語言告訴他們真相了。
“可是,我們這種一點用都沒有的人……他們要是……為什么要讓我們活著?”
“你們怎么會一點用都沒有呢?你們很聽話啊。”少年用輕柔的聲音戳破最殘忍的真相,“你們仔細想想,這十年里,一批批死去的人是不是都是那些試圖打破他們統(tǒng)治、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人?所有有反抗意識的人都會被殺死,因為他們會成為不穩(wěn)定因素。最后留下來的人都是對他們的話深信不疑、也不敢違背這里的各種離譜規(guī)定的人。你們就是陰影協(xié)會的最需要的基本盤啊。”
張霄如遭雷擊。
面對三個世界觀都被顛覆的人,史青并沒有停止輸出,反而是進一步剖析道:“還有這個生祭日。你想過沒有,那位天母既然在活著的時候是驍勇善戰(zhàn)又聰明睿智的首領(lǐng),在死了之后又怎么會突然變成暴虐昏庸的河神?她不把目標對準那些害死了她的人,找你們這些幾千年后的無辜百姓干什么?有沒有可能,所謂生祭日就是陰影視界編造出來利用你們的?生祭日并不是她的生日,而是她一年一度可以蘇醒復(fù)仇的日子。而當年那些背叛了她的人,為了讓自己活下來,所以用大量的活人祭祀,用邪術(shù)來組織天母找到他們。你們這些被留下的溫順的羔羊,無形中就成了這些人的保護傘啊。”
他們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張霄和葉秋遲兩個人自不必說,他們一直以為自己是靠著小市民的智慧才活到了現(xiàn)在,還把他們的孩子撫養(yǎng)長大。可現(xiàn)在卻告訴他們,正是因為他們的畏縮和愚蠢,才葬送了黑海城的百萬反抗者。
在當初陰影協(xié)會剛剛接管黑海城的時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贊同的。盡管那時候因為鬼怪肆虐和缺少生活物資,黑海城已經(jīng)死了幾十萬的人,可仍然有很多人是想要找到鬼怪的弱點然后逃出去的,他們指責陰影協(xié)會是在溫水煮青蛙——如果拿到生活物資的代價是必須遵循鬼怪指定的規(guī)則,而且還稍不注意就會被殺死,那他們這些人和被殖民了有什么區(qū)別?他們必須要繼續(xù)堅定反抗下去,一直到離開黑海城,或者徹底和鬼怪平等才行。
可是這些人在后來的幾年中,陸陸續(xù)續(xù)就都死光了。
這時候的黑海城,死人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雖然有人不斷在總結(jié)遭遇鬼怪的規(guī)律,可越是這種人就越是容易在嘗試總結(jié)中丟掉性命,那時候張霄一家子只顧著藏起來過自己的日子,但也留意到這些總結(jié)越來越少,有一天忽然就沒有再更新了。
如果當初他們也加入這種反抗,雖然他們不聰明力量也很弱,但幾十萬、上百萬個他們這種人聚集在一起呢?是不是就能找到鬼怪的弱點,然后打敗他們活下去?
兩個大人默默地流著淚,那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卻沒有父母這么憂重的心思。他生來見到的就是這樣鬼吃人的世界,甚至沒接受過什么教育,所以他只是很好奇地打量著史青拿出來的那一包鹽,看父母都沉默了,才鼓起勇氣問道:“這是鹽嗎?鹽為什么是白色的?”
“鹽不是白色的又是什么顏色?”史青也很好奇。
“是黑色的啊。每個月只給我們發(fā)一點,咸咸的……爸媽說那是很珍貴的東西,吃了才有力氣。”少年努力比劃著,給難得一見的同齡人炫耀著自己的知識。
“這就是鹽。”葉秋遲擦了把眼淚,給自己的兒子解釋道,“正常世界的鹽就是這個樣子的。它是非常珍貴的東西,拿了它,就能在天黑的時候也在外面行走了……”
在黑海城剛剛淪陷的時候,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鹽對鬼怪有一定的克制作用,這也是早期那些反抗者最重要的武器。可時間長了,存量鹽都慢慢變成了黑色,這也成了反抗者后來敗亡的重要原因。
現(xiàn)在這位史青知道從外面帶鹽過來,是不是代表著外面已經(jīng)對黑海城內(nèi)部的情況有了充足的了解?
可史青馬上給他潑了一瓢涼水。
“我只帶了兩斤,最多只夠一兩個人使用。”他說。
張霄又有些擔憂起來。他怕這位救命稻草是一個人過來的,黑海城只有這一天會有外來者前來,但那些人都是糊里糊涂進來的,沒在這里活多久就死了。如果這次他也死了,他們不能保證自己還能不能撐到下一次四月初四。
窗戶那邊稍微亮了一點,那是月亮已經(jīng)再次出來了。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的史青也準備離開了。
“等等!”葉秋遲忽然喊住了他。
“你是要去城市廣場吧?我知道往那里的路,我?guī)氵^去吧。”
史青饒有興致地轉(zhuǎn)身看著她:“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里?”
“因為……生祭日最后的儀式,就是在城市廣場舉行的。那是一場……很奇特的儀式。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的話,我懷疑天母的尸體就在那里。”她鼓起勇氣說道。
“媽!”
“老婆!你以前怎么沒跟我說過這事?!”
兩個人同時叫起來,葉秋遲瞪了他們一眼,再看向史青的時候又變成了那副低眉睡眼的樣子:“我其實一直有猜測……雖然我膽子小,但這些年我一直看在眼里的。每年生祭日都要死很多人,而最后他們的尸體都會被運送到城市廣場上,我們就會聚在那里,看著那些尸體消失……大人,你說得對,使我們自己把自己一步步逼到現(xiàn)在的局面的。不過我覺得,現(xiàn)在我們想要做點什么,應(yīng)該還來得及,對吧?”
張霄卻還是有些意見:“那也應(yīng)該我跟著出去啊,外面太危險了,你和破邪待在家里等我回來就好……”
“你閉嘴!”面對自己丈夫的時候,葉秋遲的聲音又大了點,“說了我去就是我去,你們兩個也別閑著,這位大人,能不能給我一些鹽?我讓我的丈夫和兒子拿著出去,去聯(lián)合其他還活著的人,我們都是在黑海城生活了很久的人,雖然都沒什么能力,但多少能在一些地方幫到你……”
少年的臉上重新露出了微笑,看得出來,他應(yīng)該挺滿意他們主動自救的行為的。
“這些都給你們吧。”他把裝鹽的紙包遞過來,同時對葉秋遲說道,“和我走在一起,不需要這種東西。”
葉秋遲一直跟著跟著史青走出了樓道,才知道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除了正午的那三個小時,其他時間的室外對黑海城居民都是絕對的禁忌,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一個鬼怪的獵殺陷阱。可是現(xiàn)在,少年漫步在灑滿了月光的街道上,卻像是走在自家的起居室里一樣自然。
甚至他的腳步還帶著點輕盈,腳環(huán)和手鏈叮咚作響的時候,就像是快樂地在月光下起舞的精靈,讓葉秋遲都不敢跟得太近,生怕耽誤對方飛向月亮。
“黑海城現(xiàn)在還有多少活人?”史青問道。
“我不知道,三個小時我們活動的區(qū)域有限……但是我們這附近的區(qū)域大概有一萬人還活著,根據(jù)黑海城的面積和當初的人口、城市規(guī)劃情況,我估計城內(nèi)現(xiàn)在應(yīng)該至少還有一百萬活人。”她有些怯懦地說道。
尤淼對她越發(fā)滿意了。
其實在張霄家的時候,她就在觀察那三個人。
她對黑海城不熟悉,如果想要在四月初四這一天內(nèi)達到目的,她最好還是找一個當?shù)厝私o她帶路。
但是這個人也不能隨便選,像是葉秋遲這種就很好。她是被陰影視界篩選過后蓋章的溫順,不會多問不該問的問題。但同時她又非常聰明。這么多年的高壓生活也沒有磨滅這種聰明。她一直在默默觀察,獨自思考,并且在心里形成了一套連最親近的丈夫兒子都不知道的行動預(yù)案。
她需要的只是一個推她站出來的機會,而現(xiàn)在,尤淼給了她這么一個舞臺。
“你們一般是怎么去城市廣場?”
“坐地鐵。”
“黑海城還有地鐵運行?”
“只有今天……24小時都會開放。我不知道是誰開的,但是每次我們抵達站點的時候都剛好有一趟地鐵到來。但是這種不能隨便坐,一定要坐整點到站的地鐵才安全。我一個鄰居就是上了非整點抵達的地鐵,然后他一家子都沒回來……”
史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不遠處的下沉樓梯,那里剛好是一個地鐵站。
但是他卻沒有走下去的意思,而是帶著葉秋遲路過了那里,繼續(xù)徒步朝一個方向走去。
“那邊……我沒去過,可能會有危險。”離開了舒適區(qū),葉秋遲又有點緊張起來。
“沒關(guān)系,不會有危險的。”他安撫地說道,“我感覺到有一個認識的朋友在那邊,有他在,我們會是絕對安全的。”
第296章 296 茍王的自我修養(yǎng)
尤淼還沒忘記自己是打算往開膛手醫(yī)院去的。只是在通往哪里的路上,她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奇特的吸引力。
就像是身體的左手能摸到右手的存在。那是同屬于一個主體的個體之間的互相感應(yīng),她甚至能知道那邊的一部分是屬于身體的哪一部分,又是什么時候被分離出去的。
她低頭看了看少年胸前掛著的那一卷鐵書,又看了看感應(yīng)傳來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來得正好啊,她剛才還在思考進入沒有月光的醫(yī)院要怎么保證安全的,她之前布下的一枚棋子就已經(jīng)主動過來了。
“那邊……是不是有人的聲音?”葉秋遲害怕地問道。
她這些年就像是老鼠一樣謹小慎微地活著,所以對于吵鬧的聲音格外敏感。現(xiàn)在她就能確定,那邊肯定是有人正在被鬼怪追殺。只不過那人應(yīng)該挺有實力的,就像當年的反抗軍,還能在鬼怪的追殺下奮起反抗。
她很敬佩這種人,但是尤淼比她看得更清楚,她不僅聽到了更多細節(jié),甚至已經(jīng)遙遙看到了那邊的人跑過來的樣子。
穿一件黑色的套頭斗篷,看不清臉,但能看出來是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身后有四五道扭曲的高大身影追著,他跑得踉踉蹌蹌,時不時還發(fā)出一聲恐懼的低吟。
嘖,真是狼狽啊。
本來覺得第一次見到詭都第一茍王的真身會是個特別激動人心的場景,但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把傳說中大佬的神秘感和逼格全部都破壞了啊。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在這種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她出手英雄救美,是不是能更好地攻略對方?
“大人……”葉秋遲也已經(jīng)看到了靠過來的人影和鬼影,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腿也軟得要站不住。可少年那有些清瘦的身影卻擋在了她面前,沉穩(wěn)地說道:“退后。”
他兩只手輕輕放到臉頰旁邊,做出一個吹笛的姿勢。頓時一抹綠色就在空無一物的手指間蔓延生長,不過幾次呼吸的功夫,他的手中就多了一支翠色欲滴的玉笛。
玉笛橫在唇邊,少年輕輕闔眼,頓時,一支葉秋遲從未聽過的歡快小調(diào)就這么響了起來。
那聲音起調(diào)就很高,穿云裂石的,甚至有幾分像是嗩吶的尖叫,可這卻只是個開始,后面的曲調(diào)不但沒有降下來,反而像是一直繃在云端的一根弦,被高空的罡風烈烈刮著,隨時都有崩斷的風險。
這聲音雖然高,可卻一點都不刺耳,反倒是悠揚動聽,到后來越發(fā)宏大縹緲。葉秋遲怔怔聽著,甚至忘記了恐懼。她的眼前好像出現(xiàn)了幻覺,看到四周出現(xiàn)了金色落花,蓮臺瓔珞,手持各種樂器的飛天仙女翩然起舞,趺坐在蓮臺上的神佛低眉垂目……
不,這不是幻覺!這些神佛仙女真的出現(xiàn)在了黑海城陰森黑暗的那些建筑上,用手中的樂器奏出動人仙音。陰暗的街道好像都被這一幕照亮了,那些鬼影就像是見了光的夜行生物般紛紛退去,可漫天神佛卻并沒有放過它們的意思,他們呼嘯著從空中掠過,樂音和佛光交織成一片無形的網(wǎng),穿過了那已經(jīng)跑得跌倒在地上的黑色斗篷男人,然后兜頭罩住了那些鬼影!
鬼叫聲更響了,只是這次變得驚恐,葉秋遲第一次知道鬼怪也會害怕。她看到那一團鬼影像是被擠在了一起的黑霧一樣,它們被壓得分不清形狀,而且還在變得越來越小。
樂聲漸漸微弱下來,那無形的網(wǎng)也開始消失了。就在葉秋遲以為那些鬼影會這么跑掉的時候,站在史青肩膀上的那只穿衣服的貓卻突然一躍而起。它幾爪子敏捷地拍過去,就跟逗弄老鼠一樣,把散開的鬼影又給拍了回去,然后它張開了嘴,連撕帶咬,頃刻間就把那些鬼怪吞到了肚子里。
再看史青,卻依然是之前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甚至還微笑著摸了摸跑回來撒嬌的貓咪的毛。
是他們與世隔絕太久了嗎?現(xiàn)在外面世界的普通人都進化成這種超人了?!
葉秋遲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這些人可能是真的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尤淼把懷里的貓好好地夸獎按摩了一番,一直到杰克貓很沒有船長風范地癱成一攤喵喵叫的貓?zhí)海盘ь^看向地上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的男人。
他似乎非常不習(xí)慣在人前出現(xiàn),明明也是挺高大一個男人,卻硬是把自己擋得沒露出一點皮膚,他那雙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死死拉著寬大的斗篷帽檐,另外一只手悄悄伸到了背后,好像捏住了什么東西。
“怎么說也是我救了你,也不說聲謝謝就要走嗎?”
杰克已經(jīng)悄無聲息摸到了男人的背后,猛地一個縱躍,一爪子打飛了他手上的身份卡,同時炫耀一樣大聲喵喵著,彰顯著自己的功勞。
逃跑計劃失敗,男人也只好爬起來,臉仍然藏在陰影里道:“多謝了,我這里有幾個詭核當做謝禮,我得先走了……”
史青沒有動作,于是杰克也巍然不動,男人看了眼自己的身份卡,想起剛才這只貓吞鬼的樣子,也不敢從它爪下?lián)寲|西,只能繼續(xù)一只手拉著兜帽站在那里,看起來有點窩囊。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個。”少年的聲音放得很輕,只有他和兜帽男人能聽到,“灰翼,我知道你是為什么來到這里的,還有……我是誰,你應(yīng)該也能感應(yīng)到吧?”
男人的身體猛地一僵,緊接著就好像是終于放棄了自我欺騙一樣又軟了下來:“你是誰?也是游三水那邊的人嗎?”
“我叫史青,是她的史官。”
“……史官?那你也是個死人了?算了,不管你是誰,既然你知道我為什么來這里,就把這張卡里的東西給我拿掉,那些東西一直追著我,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死了好幾次了!”
“既然這么討厭,把身份卡丟掉不就可以了?反正是不記名的。”
“那怎么可能?!這可是我當初和歐菲亞平等交易過來的!她答應(yīng)了給我的,你們不能這么說話不算話!”
“她并沒有違約,而且不但給了你說好的【封靈凈土】,還多給了你一個贈品不是嗎?”
“我根本不——”
灰翼憤怒抬頭,這些日子被追殺的痛苦和委屈一起襲上心頭,讓他想要不管不顧徹底發(fā)泄出來。可抬頭看到少年冷靜的目光和他手上仍然在把玩的玉笛,剛才他一曲殺死五只鬼的場景再次浮現(xiàn)眼前,男人就突然覺得自己還能忍一忍了。
“……謝謝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就直說了吧,我能給的一定給。”
游三水陣營有好幾個人呢。這個史青看起來正處于叛逆期不太好說話,也許換個其他人就能想辦法幫他解決問題了呢?
灰翼樂觀地想著。
少年親切地微笑起來。他抬了抬手,杰克貓終于高抬貴爪放過了身份卡。只是它也沒有還給男人,反倒是把獵物送到了少年的手上。
“來合作吧。”他把身份卡遞給了男人,“你不是想要建立一座平等獨立的自由城嗎?我們幫你實現(xiàn)這個愿望,甚至能幫你成為城主,只要你能在黑海城幫我們找到一件東西。”
聽起來真是讓人心動啊——如果不是兜帽男的腦子還在的話。
“你這是……讓我替你們打白工?”男人隱藏在斗篷下面的臉都扭曲了,“我以為和你們的交易在歐菲亞那里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封靈凈土】是我的,本來我就應(yīng)該是城主,不需要你們幫忙!”
“真的嗎?如果不需要的話,為什么你這么長時間都只能帶著封靈凈土逃命?如果你知道它要如何使用的話,只要找到一塊合適的地方展開,就能形成一塊沒有任何靈異鬼怪的區(qū)域,你該不會是不想用吧?”
“……”
灰翼再次被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氣得噎住了。
對啊,一直被鬼怪追成狗是他不想要一片安全的領(lǐng)地嗎?當然是做不到啊!
到目前為止,封靈凈土只被使用過三次,那三個知道它如何使用的人都是他高攀不上的城主,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這詭核要如何使用。
除此之外,他也沒有能用的幫手、沒有可以吸納幫手的好名聲,甚至沒有錢……所以就算他圈了一塊地,也根本沒辦法保證建起來的自由城能讓他坐穩(wěn)城主。
原本他倒是有個可以詢問的對象的——他之前還算有點交情的烏月不知怎么走了狗屎運被許濟川選為了第二城主,但是烏月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腦子進水,變成城主之后越發(fā)高冷不近人情,面對他的小心翼翼的詢問只用那種“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現(xiàn)在的天真”之類青春疼痛的禪語敷衍他,所以到現(xiàn)在為止,灰翼也只能氣急敗壞地帶著這個綁定了圣骨的詭核一路逃亡。
但是,這也不代表著面前這個少年說的話就可信了。
畢竟之前的歐菲亞已經(jīng)坑過他一次了,要是他再這么輕易就信了這個小鬼,豈不是顯得他特別沒用?
“……你要給我立字據(jù)!”灰翼鏗鏘有力地吼道。
對啊,全世界都知道他灰翼最大的特長就是茍,除此之外,他就是一點用沒有,有錯嗎?!
第297章 297 【封靈凈土】
尤淼當然沒打算坑騙灰翼,畢竟她解決完黑海城的幕后BOSS以后,八成就要永遠脫離這個世界了,什么自由城主之類的虛名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只要灰翼能配合她搞定這個副本,把所有遺產(chǎn)都交給他也沒有問題。
所以她很有耐心地給灰翼立了個字據(jù),然后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從原作里面學(xué)到的【封靈凈土】使用方法教給了他。
“先露出你的臉。”少年命令道。
“……這和使用封靈凈土有什么關(guān)系嗎?”灰翼條件反射捂緊了自己的帽子。
“當然有關(guān)系了,你不想當城主嗎?如果你希望這片區(qū)域的主人是我的話,不露臉也沒關(guān)系。”史青平靜地看著他。
男人僵了好一會兒,許久之后,才像是被驅(qū)趕向屠宰場的牛一樣,極其不情愿地緩慢摘下了黑色兜帽。
在原作中,灰翼的真實長相一直和“微生零有多少錢”以及“鐘凌虛有多少小弟”并列為詭都三大未解之謎的。尤淼對后面兩個不太感興趣,可是對這個詭都第一茍王長什么樣子可是非常好奇的。
在一人一貓兩雙瞪得溜圓的眼睛的盯視下,男人不自在地露出了自己那張很多年沒被人看到過的臉。
那是一張因為長久不見陽光而過分蒼白的臉,也因為蒼白,臉頰上的幾顆褐色的小雀斑才越發(fā)明顯。那一頭淺褐色的短發(fā)可能是在斗篷里面揉了很久,顯得有些凌亂,也就把本就幼態(tài)的五官襯得越發(fā)青澀。一雙眼角下垂的亞麻色圓眼睛生無可戀地看著他們,就像是一只剛從水里被打撈上來的幼年薩摩耶。
尤淼:“……”
不對啊,原作里面,灰翼在江湖上坑蒙拐騙至少也有七八年了,他長成這種人畜無害的少年樣子是要騙誰啊?!
“喵!”杰克又大聲叫了一聲,瞪著灰翼的雙眼更加炯炯有神,甚至還在地上躍躍欲試地磨了磨爪子。
……對了,這人長得就像是絨毛都沒褪盡的小麻雀一樣,讓貓看一眼就充滿了捕獵欲望。
灰翼驚恐地往后跳了兩步,大喊道:“管好你的……我是說,大人,能不能把你的貓收回去?它那么可愛,我怕自己會不小心踩到它……”
……真的是,越看越像是麻雀了。
灰翼提心吊膽地看著對面的人,好在史青很好心地抱走了貓,只是調(diào)侃了一句:“真是小朋友,連寵物都會害怕。”
“我不是小朋友了。”他嘟噥著,“我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只是當初在詭境中了詛咒,才永遠維持在十四歲的樣子……”
永久的青春,聽起來是不是特別美好?
可只有經(jīng)歷的人才明白,根本不是這樣。
詭境來臨前,灰翼的家庭屬于掙扎在貧困線上的,他營養(yǎng)不良,體弱多病,但當時的他對未來還是充滿希望的——他成績很好,每年都能拿到獎學(xué)金,他相信以自己的實力,他一定能帶領(lǐng)家庭走出貧困,自己的身體也能在金錢滋養(yǎng)下變得健壯。
但后來詭境到來了,他的家庭,他規(guī)劃好的未來都成了泡影,甚至連他自己,也被縮小定格在永遠的十四歲。
他永遠不會再長大。無論怎么鍛煉身體補充營養(yǎng),他都會一直是這么一副少年模樣,瘦弱,多病,一輩子都只能在別人的保護下生存。
可末世已至,又有誰愿意一直保護一個永遠不會成長為合格隊友的弱雞?
努力撲騰了幾次都依然只是團隊拖累的灰翼很快變得沉默寡言,他像個包袱一樣到處被嫌棄,但他還是死皮賴臉跟在那些強者周圍,察言觀色,諂媚討好,想要多蹭點好處。
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這種人早就該死了,因為詭境降臨后死的人實在太多了,自殺的和自然淘汰的都數(shù)不勝數(shù)。可他硬是這么不要臉地活著,變成了被所有人提起來就皺眉頭的存在。
他想,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父母一直都在用生命保護他,給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也是“好好活下去”吧。
“小翼,爸爸媽媽沒什么用,都沒想到過能有你這么好的孩子。”
“小翼,你是我們的驕傲,等你長大了,咱們家就能享福了!”
他沒能成為讓父母驕傲的存在,甚至都沒法長大,那么,至少他要活下去,帶著這個家庭最后存在的痕跡,一直記著他們。
沒過多久,他廢物的名聲傳開,就再也沒人愿意帶著他了,灰翼只好離開了那些固定的團隊。好在之前他有意去收集兌換一些保命類的詭核,在離開了那些人之后,也能不太體面地活下去。
其實只要不期待著在詭境里面拿到多好的評價,再丟掉自尊和良知,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也并不是那么困難。
他手頭的詭核漸漸多了起來,也有了永久核心,在自由核心里打出了名聲。于是漸漸地就有了點別的念想。他想起為了救自己而死去的那些人,又想起了那些階級分明的自由城,少年時在學(xué)校里被灌輸?shù)哪切┝贾匦旅妊俊?br />
我想建立一個沒有詭境的地方。
和那些自由城不同,在這里,弱者也可以像是詭境降臨前那樣活下去,這里所有人都會對身邊的人伸出援手,這里沒有什么城主和白藍紫卡,通關(guān)了十幾個詭境的人和普通人一樣平等。
聽完了全程的尤淼:“……”
萬萬沒想到,原作里面一直到最后都猥瑣發(fā)育的灰翼,居然會是個理想主義者。
就是實力實在太弱,甚至受教育程度也只到初中,根本沒考慮過這樣的世界存在需要多少代的積累以及多少資源的堆積。
“你可以覺得我不切實際,但是我只是想……既然我這輩子都只能這樣茍活下去了,那么不如用剩下的時間做一點有意義的事。無論是不是在搭建空中樓閣,我只想在以后去見我爸媽的時候,有一點可以說出口的真正能讓他們驕傲的東西。”
他低垂著頭,像個真正十四歲的少年,垂頭喪氣地陳述著自己失敗的拯救世界的計劃。沮喪,但并不認錯。
“真是小朋友。”面前和他看起來差不多大的少年輕飄飄評價道,在灰翼憤怒地想要說什么之前,又再次開口:“如果算真實年齡的話,我已經(jīng)三千多歲了,無論你實際年齡有多大,在我面前都是小朋友。”
這倒是沒錯,灰翼的怒火又一下子熄滅下去,整個人都有點蔫蔫的。
“我無意評判你的夢想能否實現(xiàn)。每個人都可以有夢想,但也要擁有為了實現(xiàn)夢想而付出代價的覺悟。”史青漫不經(jīng)心地撫摸著船長貓的后背,“說完了嗎?說完的話就快點完成我們的交易吧。”
灰翼的眼眶有點紅:“你們除了能給我城主的身份,還能給我什么?”
“這要看你能拿走多少了。你應(yīng)該能看出來,我們都是死者了,回到這里,只是為了完成當年未盡的事業(yè)。我們總會離開的。所以,在黑海城能拿到多少,要看你自己的本領(lǐng)。”史青側(cè)頭看著他,“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在我們的時代,最有價值的寶藏從來不是強大的武器,而是人。沒有人,一個部落也就不會存在。”
灰翼陷入了沉思。
他這些年一直藏在沒人能找到的地方,但對現(xiàn)在的局勢也不是完全都不了解。相反,如果不是洞悉各方角力和人性,他不可能把自己藏得這么嚴實的同時還能撈到好處。
所以,他清楚這次的黑海城匯聚了人類的幾乎所有精英。這里面有懷著和他相同愿望的江述,他試圖重建的元素研究院正處于前所未有的空虛期,需要合適的聯(lián)盟對象。也有剛剛接手第二城、和自己之前交情不錯的烏月,更有交朋友多多益善的微生零……
和十三年前詭境剛剛降臨的時候很像,這時候的世界也正處于極大的變化中。如果自己真的能掌控一座自由城,再借用游三水他們的名聲,也許可以和這些人嘗試合作……
他正這么想著的時候,史青已經(jīng)完成了封靈凈土展開的準備工作。
從身份卡中取出來的【封靈凈土】是一個三十六面的水晶體,灰翼嘗試過很多種辦法試圖激活它,但是這東西在他手中沒有任何作用。
史青取下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那個誰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鐵皮圓筒,把水晶體靠近了圓筒。兩者還沒有接觸,水晶體就突然亮了起來。它的底部伸出了像是水母一樣的透明柔軟的觸須,牢牢纏在鐵皮圓筒的上面,然后就像是泡沫一樣,一點一點融入到了圓筒中。
灰翼一驚:“它就這么消失了?!”
“這只是第一步。”史青雙手平舉著鐵書卷,現(xiàn)在它就像是熒光棒一樣在她手中閃著微弱卻穩(wěn)定的光,周圍那些還在窺伺的鬼怪看到這光芒,就像是野獸見到了火,掉頭就遁入了黑暗中。
“【封靈凈土】和別的詭核都不一樣,它的存在,靠的是人氣。最開始的時候,它只是一顆種子,還非常弱小,必須要寄生在至少有兩千年以上歷史的人類的遺留物上才能萌芽。這之后,它的生長也需要很多人的滋養(yǎng)。有人生活在它開拓出的土地上,越來越多的人真心愛它,為了它而高興、感激,越來越多的人愿意為了保衛(wèi)它而浴血奮戰(zhàn)……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它才能穩(wěn)定地存在并擴大下去。”
灰翼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消息,不由問道:“如果沒有呢?”
“沒有人氣,它就會枯萎消失。”史青平靜地說道,“你們不是總是說,那些自由城的封靈凈土作用在減弱嗎?其實不是的。只是因為人類和平的時間久了,有了各自的心思,他們不再團結(jié),不再一心守護自己腳下的土地,所以它就逐漸枯萎了——就好像我們當年的部落一樣。人啊,就是這樣永遠無法從歷史中汲取教訓(xùn),一代又一代讓自己走向滅亡的存在。”
第298章 298 開膛手醫(yī)院
史青說,他要進那個開膛手醫(yī)院看看。
葉秋遲是個跟班自然不會有意見,灰翼雖然覺得這醫(yī)院的名字一看就很不吉利不想靠近,但現(xiàn)在封靈凈土都被人家拿捏著,自然也只能提心吊膽地跟過去。
好在有了封靈凈土之后,他們周圍也安全了很多。灰翼已經(jīng)看到有很多本來想要靠近的怪物在瞥見他們手中的光之后就快速離去了,這讓他安心了不少。
開膛手醫(yī)院的規(guī)模非常大,十九層樓,兩棟附屬樓,二十萬平方米的面積,之前應(yīng)該算是黑海城的三甲醫(yī)院之一,只是現(xiàn)在卻是一副廢棄多年的樣子,黑暗的走廊里到處都是噴濺的血跡,還有很多雜物擋住了路。他們不可能在這里浪費太多時間全部探索一遍。
史青和他們一起在大廳看一樓入口處的就醫(yī)導(dǎo)引圖。這里的布局原本應(yīng)該和正常醫(yī)院差不多,只是現(xiàn)在那張導(dǎo)引牌上面的字跡都被涂改過,許多無法分辨了,能認出來的只有少數(shù)幾層。
1F,進貨區(qū)。
3F,備料區(qū),剝皮室。
4F,羔羊處理區(qū),婦產(chǎn)科。
6F,取血室。
7F,手術(shù)室,心內(nèi)科,骨科,腦科,五官科。
葉秋遲看得毛骨悚然。有些是很正常的醫(yī)院科室,可是和其他的那些怪異的名字連在一起,卻讓她產(chǎn)生了極其不妙的聯(lián)想。
“你以前應(yīng)該來過這里吧?”史青問她。
“……來過,以前這里不是這樣的,這里是第一人民醫(yī)院,使我們市里最大的醫(yī)院。每天都有幾萬人來看病。鬧鬼之后,我們都覺得這地方肯定不安全,就再也沒來過……我記得以前這里一層是接診大廳和繳費處,然后七層也沒那么多科室,就是手術(shù)室……”
那時候的手術(shù)室,和現(xiàn)在的肯定完全不同。
看現(xiàn)在的醫(yī)院,完全就是“貨物”自己主動從一層進貨,在三層剝皮處理,然后在七層被分割的自動化流水線。
“走吧。”史青繞過引導(dǎo)牌往里走去。
“去七層?”灰翼覺得這位拽哥一定會選擇看起來最危險的開膛層。
“去地下。”
“?”
“沒發(fā)現(xiàn)嗎?引導(dǎo)牌完全沒寫地下層的情況。而正常的醫(yī)院里,地下一般都是放射性檢查、磁共振,以及……太平間。我很好奇,在開膛手醫(yī)院的地下會放著什么?”
葉秋遲、灰翼:“……”
他們一點也不想知道!
縱然兩個人都是在鬼怪堆里活了很多年的,可依然無法理解這種明知山有鬼偏向鬼片行的行為,特別是兩人看到史青居然進了電梯廳,按下了仍然發(fā)光的電梯按鈕時,更是覺得只有緊緊靠著那卷發(fā)光的鐵書才能有一絲安全感。
被鬼占據(jù)的廢棄醫(yī)院,正常運行的電梯,這是什么疊滿的debuff。
尤淼表面淡定,內(nèi)心其實也慌得一比,只有站在投射進窗戶的月光里,被封靈凈土的buff和部落的庇護同時籠罩,她的心里才有一點底氣。
主動往地下停尸間去不是因為作死更能體現(xiàn)她的逼格,而是因為她知道地下室有她正在找的東西。
如果封靈凈土還在灰翼手中的話,他也能在剛進醫(yī)院的時候就感應(yīng)到那熟悉的同頻共振,從而得知地下室也藏著一部分游三水的身體。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陰影視界占領(lǐng)了黑海城十三年都沒有取走它,但自己既然被引導(dǎo)到了這里,就說什么也得過去看看。
電梯是從頂層下來的。因為中間沒有停(也幸虧沒有停),所以抵達一層也非常快。
只是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三個人卻同時微微一愣。
電梯里居然有人。
微弱的燈光下,一個白發(fā)稀疏的最多一米四的小老頭一臉木然地站在那里。他穿著一件有點皺巴巴的壽衣,而在他的腳下,卻看不到一點影子。
*
黑海城高鐵北站,一道人影搖搖晃晃跨過被障礙物堵住的出站口,一邊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一邊驚慌地回頭看。
只是他身上受了傷,哪怕盡力跑了速度也不快,身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反倒是把他奔跑的方向暴露得清清楚楚。
“該死的。”他咒罵了一句,在原地站定,似乎是凝神細聽了一會兒,然后突然朝一個方向奔跑過去。
那是一條陰暗的背街小巷,墻上還掛著早就風化褪色的各種小旅館的招牌,這里連一盞燈都沒有,兩側(cè)的樓房又把月光擋得嚴嚴實實的,只能看到地上一層厚厚的不知是什么混合而成的暗紅色泥土,是正常情況下探索者望而卻步的地方。可這個受了傷的男人卻跑得異常果斷,完全看不出剛離開火車站時的驚惶樣子。
一邊跑,他還一邊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問著:“他們追過來了嗎?烏月發(fā)現(xiàn)我們了嗎?”
“沒有。”耳機里傳來冰冷卻讓他安心的女聲,“繼續(xù)跑。”
他順從地跑出幾步,卻還是不放心地繼續(xù)問道:“真的沒有嗎?這里應(yīng)該沒有網(wǎng)絡(luò)吧……這個手機又沒有加詭境專用天線,你怎么能保證他們那邊沒有追過來?”
“烏月的身份卡里面留有我的一個分身。另外,質(zhì)疑我的決定可不是什么好的習(xí)慣,丁俊楚先生。”
那聲音仍然淡淡的,卻隱隱含了一絲不快。也正是這一點微小的變化讓男人迅速清醒過來,誠惶誠恐地回答:“我知道……城主,我只是緊張……您知道的,以前我是實驗室的成員,在戰(zhàn)斗方面實在不擅長。我要是想活下來,現(xiàn)在全靠您了!”
“我不是城主了。在我死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第二城的所有權(quán)力移交給了烏月。”
“那不過是個外來的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罷了。她沒有在您的實驗室呆過,也不理解您的偉大志向!如果我早知道您的目標是這個……我早就把您從她的身邊帶出來了!”丁俊楚的聲音帶著狂熱,甚至因為自己換線中的場景而激動得顫抖起來。
丁俊楚是第二城七個頂尖實驗室之一的高級研究員。按道理講,這個位置已經(jīng)是絕大多數(shù)人終生難以企及的了,可他仍然不滿意,他想繼續(xù)往上爬,可他已經(jīng)四十五歲了,既沒有年輕人充沛的經(jīng)歷,也沒有他們的創(chuàng)造力,在第二城想要更進一步難如登天。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鋌而走險報名了這次的黑海城探索聯(lián)盟——新城主烏月立下重賞,只要能從黑海城活著出來,就能領(lǐng)到一筆巨額賞金以及提出一個合理范圍的愿望。
雖然他不擅長戰(zhàn)斗,但是這么多人進入黑海城呢,其中還有江述盧征龍那種精英,只要他小心一點,渾水摸魚地活到離開,總是可以的……吧?
只是他沒想到,眾人在上車之后,卻被分隔在了一列列不同的車廂中。車開之后,周圍的座位上出現(xiàn)了一個個形容可怖的鬼怪,他們每個人都必須想辦法依靠自己殺死這些鬼怪,要想和同伴會合或者抵達下車口,就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從這些鬼怪中殺出一條路來。
這對于他這種不擅長戰(zhàn)斗的技術(shù)人員是極其不利的,好在出發(fā)前,他們就已經(jīng)針對可能出現(xiàn)的各種情況提出了預(yù)案,像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丁俊楚只要盡力保證自己活著的同時靠近隊友就好。
他很有自知之明,就這樣坐在座位上等待救援,只是沒想到來救他的人會是第二城主烏月本人,更加沒想到,在烏月激烈戰(zhàn)斗的時候,他從她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藏著前任城主靈魂的手機……
不,那不是靈魂,是許城主終于實現(xiàn)了生命的最終形態(tài),以最完美的方式達成了永生!
那個烏月,只不過是許城主厭倦了人類的繁雜事務(wù),找來替她干苦活的一個勤雜工而已,她現(xiàn)在的形態(tài)才是每個人類的終極夢想啊!
丁俊楚一瞬間覺得自己之前的那些汲汲營營都像是笑話一樣,什么城主,什么實驗室掌控者,在這種終極生命體面前什么都不是。試想一下,全網(wǎng)絡(luò)的無限自由,超強的計算力,永遠清晰敏捷冷靜的思維能力,更別提還有無病痛的不老不死……要是他也能成為這樣,他也可以放棄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享受!
丁俊楚羨慕嫉妒的同時,又敏銳地察覺到,許城主似乎和新任的烏城主之間有矛盾,原因大概是烏月并不是全盤認同許濟川的一些理念。他頓時從這中間看到了機會。趁著烏月為了保護他激戰(zhàn)之時,他趁機偷走了那只手機,然后沒有和其他人集合,孤身一人逃出了車站。
許濟川沒有出聲提醒烏月,甚至還在幫他逃跑。這是不是代表著,許城主也有意把他培養(yǎng)成下一個接班人?
想起自己還是個中層研究員的時候摸索出來的許濟川的喜好,丁俊楚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討好這位開創(chuàng)了第二城的城主大人,不求什么加官進爵了,只要她能幫他死后也成為這樣的數(shù)據(jù)生命,他愿意在虛擬世界繼續(xù)幫許城主開疆拓土!
所以,他也沒有問許濟川在沒有網(wǎng)絡(luò)的情況下如何探路,毅然決然地按照她指示的方向跑過去。
越往里走,小巷就越是幽深。丁俊楚也遇到了幾只鬼怪,好在都不強,被他用隨身帶著的幾個詭核狼狽地躲掉了。
也是在這時候,丁俊楚看到了不遠處有一點光。
前方是一個三岔路口,光芒來自于一個紅色的電話亭,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正背對著他們,認真在撥號鍵盤上撥動著數(shù)字。
第299章 299 人性實驗
“往右走。”耳機里,許濟川指示著。
右邊的路被一堆廢棄共享單車擋住,要是他想要過去,就一定會從電話亭旁邊擠過去。
丁俊楚看著那里面男人緊貼著電話亭玻璃的身體,心里有點發(fā)怵。但是想到自己剛剛下定的決心,又鼓起勇氣按照許濟川的指示往右邊走去。
那個男人看起來好像一個普通的上班族,短發(fā)有些油膩地豎在腦后,身上斜挎著的包拉鏈打開,露出了一個筆記本電腦。他似乎是打不通電話了,有些煩躁地一遍遍撥號。
3……3……3……
現(xiàn)在的社會里已經(jīng)很少見到這種撥號電話了,好像鎖鏈流動的撥號聲讓丁俊楚聽著有些心煩意亂的。但值得慶幸的是,男人好像對他沒有惡意,一直到他提著心隔著玻璃和他擦身而過,對方都始終背對著他。
離開了電話亭,他急匆匆往前繼續(xù)走,只是跑出幾十米之后才意識到有些不對——那個人好像除了撥號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動作了,那他從他身前到身側(cè)再跑到前面,為什么看到的一直都是一個背影?
丁俊楚不敢想下去,更不敢回頭看,只是繼續(xù)沿著破敗的街道往前跑。只是沒跑幾分鐘,他就又看到了一個三岔路口,同樣亮著燈,同樣……有一個電話亭,以及電話亭里正在撥號的男人。
他頓住了腳步。
“往右走。”耳機里許濟川的聲音重復(fù)道。
按道理他是不該質(zhì)疑的,但面前詭異的一幕還是讓丁俊楚渾身發(fā)寒。
“……城主,是不是路有些問題?我怎么覺得又繞回來了?”
“沒有問題,只是幻覺而已,通過攝像看到的情況非常正常。”許濟川的聲音冷冷淡淡的,卻不容置疑,“往右繼續(xù)走。”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丁俊楚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前走。只是雖然知道那東西是鬼,他的目光卻總是不受控制地往電話亭那邊瞟。這一看之下,他就注意到,這次那個男人正在反復(fù)撥號的數(shù)字是2。
比上次少了1個數(shù),就像是在倒計時一樣。
下次會不會繼續(xù)遇到這個電話亭?如果倒計時變成了0會發(fā)生什么事?
胡思亂想著,丁俊楚再次和電話亭的玻璃貼著擠過去。這么近的距離,他很清楚地看到,電話亭里那個男人……沒有下半身。
電話亭是那種復(fù)古風的金屬格子間,中部被雕花的金屬欄桿隔開,所以他也看不到男人胸部以下是什么樣子,只是在沒有遮擋的下半部分,卻看不到腿。
他心驚膽戰(zhàn)地把目光收回來,卻再次注意到,這一次的男人并非完全背對著他。
他的身體側(cè)過了大概三十度,露出了小半截白襯衫的領(lǐng)子,還有一點正臉的弧度。白襯衫上噴濺了新鮮的血跡,那張臉……
丁俊楚猛地低頭,朝前狂奔起來,心臟也因為剛才那驚鴻一瞥而砰砰狂跳。
那張臉,是他自己的臉。
只是這張臉卻是目光呆滯地直愣愣看著前方,臉上有紫色的瘢,眼睛上還蒙著一層白乎乎的翳,就像是已經(jīng)死了幾天的尸體一樣。
“許城主,剛才那個,也是幻覺吧?”
“嗯。”
“那個電話亭,還有里面的人,其實都是不存在的?都不會傷害到我?”
“不,它確實存在于那里,而一旦你感覺到了害怕,就會被它殺死。”
“……我……會變成里面的那個……樣子?”
“按照我說的去做,不要害怕,它就不會傷害你。”
“……呼……我明白了,我……又看到它了,所以這次要往哪走?”
“打開電話亭的門,走進去。”
丁俊楚猛地一個急剎車,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打開……進去?那里面可是個鬼!我……我詭核已經(jīng)不多了,打不過它的!”
“不需要你殺鬼,你只要聽我的,不要害怕,推門進去就可以。”
“可是……”
“不要害怕。”她這次加重了語氣,是丁俊楚曾經(jīng)在實驗室里聽到過的、瀕臨發(fā)怒的那種聲音,“你不是想要永恒地活著嗎?這種基本的情感都沒法控制,要不你還是趁早回頭吧。”
丁俊楚不敢再說話了。他扭頭看向那個已經(jīng)在撥打著1的男鬼,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朝那邊走去,伸手拉開了電話亭的門。
金屬的門把手應(yīng)該是冰冷的,可他握上去的時候,卻感到了一陣潮濕的溫熱,就好像剛剛被鮮血清洗過一樣,他垂眼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手心是干凈的。
電話亭里面的場景讓他呼吸一窒。
從外面看,這里燈光明亮,最多只是有個背對著他的沒有下半身的男人詭異了些。可進來才發(fā)現(xiàn),電話亭里根本就沒有燈。
它像是個海底的巖洞一樣,洞壁上寄生滿了會發(fā)光的藤壺,藤壺隨著水流吞吐著浮游生物,翕動之間,丁俊楚看清了那是一個個被砸扁了的人頭。
變形的、壓扁的臉在他進來的一剎那同時唰一下轉(zhuǎn)過來,不懷好意地看著他這個從陸地上來的人。
坐在正中間撥號的那個男人已經(jīng)基本完全轉(zhuǎn)了過來,那確實是他自己的臉。僵硬又呆滯地看著他,他好像在照鏡子,鏡子里就是自己的未來。
他也確實沒有下半身,因為他的腰部以下都是直接生長在電話亭的立柱上的。就像是寄生在珊瑚礁中的海葵一樣。
他的那張臉有一半是透明的,就像是水母一樣能看到里面搏動的器官。他還在撥打電話,那種鉸鏈流動的聲音每一次響起來,就有什么東西通過連接的身體流進那半邊透明的腦袋里。
丁俊楚腦子已經(jīng)木了,可偏偏還看得清楚,那些是變了形的一幕幕畫面,都是……他自己人生中的一幕幕。
有他小時候跟著父母去公園玩,有他大學(xué)畢業(yè)典禮把鮮花拋向空中,還有他后來進入第二城實驗室……
就好像是這臺電話機,把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一點點傳送給這個半身男人,讓他更加完整一樣。
丁俊楚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識低頭看過去。
電話亭的地面也是紅色的,開始他沒有在意,現(xiàn)在這樣仔細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并非是地板本來的顏色。方寸大小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爬滿了紅色的線蟲,就像是織成了一條會活動的地毯。而他低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膝蓋以下都已經(jīng)被線蟲爬滿了。
仿佛是植物的根須已經(jīng)纏繞住了他,即將把他當做養(yǎng)分吸收掉。
丁俊楚的大腦一片空白。
許濟川那句“不要害怕”還像是座右銘一樣刻在他的大腦中,可也只是變成了四個他認識的文字,不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啊?!
他是人,又不是能完全操控自己情緒的機器,面對這種場景,怎么可能沒有一點感情波動?!
有時候情緒的崩潰,只需要一瞬間的動搖。
在意識到“人類可以允許自己有感情”之后,原本小腿上那些只是緩慢爬行的線蟲突然加快了速度。它們變得更加具有攻擊性,像是一根根針一樣一下子鉆進了他的皮膚里。從小腿到大腿,再繼續(xù)往上。
皮膚下面拱起了一根根青筋一樣的凸起,還在不斷蠕動。男人發(fā)出了驚恐的大叫,理智全面崩潰,他想要逃出去,想要使用詭核,只是手腳都被紅色的海洋死死禁錮。
“救救我!你說這東西不會傷害我的!!”
“這是以恐懼為生的怪物。如果你不害怕它的話,確實不會受到傷害。你做到了嗎?”
“……”
“呵,你做不到。哪怕在最渴望的東西的去試下,你依然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誰能……誰能做到什么都不怕啊?!”半個身子都已經(jīng)被紅線鉆滿,丁俊楚終于也不再畏畏縮縮,怒吼出聲。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什么都不顧了。那些欲望在死亡面前通通被拋在腦后。他只想用最卑微的方式乞求許濟川救他。
可他沒有得到回應(yīng)。
耳機里的那聲音好像一直以來都只是他的幻覺一樣,再也沒有響起過。
男人的慘叫聲很快消失了,只有蟲類啃咬的聲音。十幾分鐘后,丁俊楚存在的最后痕跡也消失在世界上,線蟲散開來,電話亭里那個半身男人也變成了一團沒有固定形狀的東西,就好像鮟鱇魚頭頂?shù)恼T餌,靜靜等待著下一個獵物。
只有一只手機被丟在了電話亭外面,那是剛才丁俊楚掙扎的時候不小心甩出去的。它靜靜地呆在那里,不知道過了多久,無人觸碰的手機屏幕才突然亮起了光。
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來,在手機屏幕穩(wěn)定持續(xù)的閃爍中很快發(fā)現(xiàn)了它,然后一只手把它撿了起來。
“我來晚了嗎?”疲憊又無奈的女聲響起來,“許城主,你不是答應(yīng)過我,不再隨便殺人了嗎?”
烏月的臉在手機屏幕的光照下越發(fā)顯得蒼白瘦削,她甚至有幾分惶然,不過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當初那個千面魔女的樣子了。
第300章 300 陰兵夜游
“我沒有殺過人,是他自己選擇的死亡。”手機在烏月手中發(fā)出了AI無感情的聲音。
“是你引誘他把你帶出來的,也是你指引他來到這里的,不是嗎?”
“我只是把事實告訴了他,然后給了他一個選擇的機會。這算不上引誘。至于指引就更沒問題了。車站周圍是什么樣的你清楚,如果不是我替他選了一條最安全的路,他早就死在那些鬼怪的攻擊中了。”
烏月頓了一下,這才抬頭看向面前的東西。
在她到來的時候,電話亭里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那個沒有固定形狀的東西又變成了一個打電話的人,只是這次是一個女人的背影,黑西裝白襯衫,勾勒著緊窄的腰身,烏月仔細看了幾眼,認出那應(yīng)該是自己的背影。
“是這東西嗎?幻覺類鬼怪?”
“是啊。”
烏月抬頭端詳了一會兒,然后她站起來,沒有詢問許濟川什么,就直接拉開了電話亭的門走了進去。
她也看到了那恐怖的半身人和地上蠕動的紅色線蟲,只是她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波動。看著那些不斷閃進半身人腦中的片段,烏月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厭惡之色,然后,一把巨大的黑色鐮刀突然出現(xiàn)在她手上,毫不猶豫狠狠揮下!
嗤——
看起來恐怖無比的電話亭,就像是紙做的一樣,被這一刀從中間劈成了兩半,烏月神情肅殺,鐮刀又在空中揮舞幾次,徹底把那些東西斬成了碎片。
“你看,我就說了,這東西很弱的,是那個家伙自己不中用。”許濟川說道。
“你這次又是為什么出手?”烏月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無力。
“我只是想要做一個實驗而已。”許濟川的聲音有了點興致,“我想知道,一個人被強烈的可以主宰他的未來的欲望驅(qū)使下,到底能做到哪個地步。他能背叛同伴嗎?能克服自己的恐懼嗎?能在危機面前發(fā)揮出多大的潛力?正好丁俊楚這個人我比較了解,大致能計算出他的選擇,只是我的計算還是出了點問題,我沒想到他會這么廢物……果然,還是只有你能完美控制自己的身體和情緒,你才是我選擇的最合適的繼承人。”
她的聲音里帶著人性化的贊嘆,卻讓烏月有些厭惡地皺起了眉。
“我不是。”她說道,“我說過很多次,你的研究方向根本就是錯誤的。生命最完美的形態(tài)就是它本來的樣子,戒斷欲望與放縱欲望都不是答案,我之所以沒有表現(xiàn)出害怕不是因為我不怕鬼,而是因為我害怕的是另外的東西。”
許濟川還想要問什么,可就在這時,她卻好像突然感覺到了什么,話鋒一轉(zhuǎn):“那邊……”
幾乎是同時,烏月也死死抓住了手機,身體猛地往后一躲,把自己藏在了陰影中,只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警惕地看著不遠處的巷口處。
電話亭被毀掉之后,籠罩著小巷的幻覺就消失了。這條小巷其實遠沒有丁俊楚跑的那么長,烏月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已經(jīng)是另外一頭的巷口,那邊是黑海城的一條主干道,正常情況下應(yīng)該是車水馬龍的,可是詭境降臨后,這里已經(jīng)和其他地方一樣一片死寂了。
但是現(xiàn)在,這條主干道上卻傳來了腳步聲。
不是一兩個人的聲音,那聲音颯颯沓沓,雜亂無章,聽起來至少有幾百人的聲音混在一起,好像有一支長長的隊伍正朝這邊靠近了。
烏月的呼吸都放得很輕,只是把頭往外探了一點,想要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而她也沒等待太久,這支隊伍就已經(jīng)在她面前顯了出來。
最先看到的是一個高大的男人。穿一身猶帶血跡的古代鎧甲,腰側(cè)掛著一把厚重的青銅劍。男人的臉被街道上彌漫的霧氣遮住了,只能看到他騎在一匹煙霧構(gòu)成的馬上,手里擎著一把黑色的旗,沿著道路不緊不慢向前走去。
而在他的身后,是一連串的石灰白色的人影。
——真的就只有“人影”。那些東西只能看到人形,就像是石膏模一樣,一個個像是行尸走肉一樣靜默地跟在男人的馬后面。
長長的一條隊伍,看不到尾,宛若什么鬼節(jié)游行一樣。明明除了腳步聲沒有其他聲音,可烏月卻好像聽到了煙霧一般升騰而起的飄渺音樂,仿佛來自遠古的遺響,穿過耳膜直接鉆進了腦子里。
烏月連呼吸都屏住了。和她相反的,是許濟川的手機突然加重的電子雜音。
不過此刻她沒空顧及這些,她的時候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街道上那支游行的隊伍上,等他們漸漸走近,烏月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細節(jié)。
那些石膏人模太精細了,不僅五官栩栩如生,甚至每一根頭發(fā)絲都細致無比地雕刻了出來。更別提衣服上細致入微的織物褶皺,甚至每個人的表情都很不一樣。如果不是沒有顏色,他們看起來和真人也沒什么區(qū)別。
每一個的衣著和長相都完全不同,烏月仔細分辨著每一張臉,發(fā)現(xiàn)它們大部分都露出一副震驚、恐懼、迷茫甚至還有點興奮的表情。
就好像是真實的人類,在巨大的恐懼之中被另外一種強大未知的存在救了下來,露出的表情。
這些石膏人模會不會其實就是真正的人類?
它們被詭異的力量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樣子,然后被它驅(qū)使著,朝一個目的地驅(qū)趕。像是牧羊人把羊趕入屠宰場。
烏月繼續(xù)保持安靜。大概過了十幾分鐘,這條漫長的隊伍才算是走完了。她又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其他東西出現(xiàn)了,才長呼出一口氣,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
出來的不止她一個人。房頂上、馬路對面、地下通道入口……起碼五六個人紛紛露出頭來,定睛一看,都是在車站里合作過的熟悉面孔,只是他們都沒有主動開口,只是用目光交換著彼此之間的震驚和凝重。
最終,還是江述先開了口:“我這邊有個安全區(qū),要不大家來我們這邊交流一下各自的信息?”
他們之前都被分散到了不同的車廂,離開車站的時間也有先有后,確實是有共享信息的必要。
烏月穿過馬路往對面走的時候,仍然感覺到了一股戰(zhàn)栗,似乎是那一隊幽靈部隊走過的時候給地面降了溫,冰霜般的寒意隔著厚厚的皮靴底滲了上來。
江述他們是從另外一個出站口離開車站的,這里有一個街心公園。四周都有元素研究院的調(diào)查員輪流警戒防守,為中間的人留出了一片可以安全討論事情的空間。
“其他的人還沒聯(lián)系上,我們的手機上都裝了詭境專用信號天線,出現(xiàn)這種情況,初步判斷,我們應(yīng)該坐的不是同一時段的車。”
“不是同一時段的車?”
“嗯,雖然看起來我們可能是同一時間上車的,但你應(yīng)該記得那個候車廳里并不是我們所有的人吧?我懷疑,其他的候車廳應(yīng)該是進入到了不同的時間段,也就是說,他們進入了不同時間的平行空間。”
烏月認真聽著江述的分析,又看了看街心公園的調(diào)查員們,臉上卻不由自主露出了苦笑。
“怎么了?”江述敏感地問道。
“沒什么,只是覺得……元素研究院不愧是現(xiàn)在暫代政府職務(wù)的機構(gòu),和你們一比,自由核心就像是一盤散沙一樣毫無組織。”
江述一怔:“也不能這么說,我們只是……”
烏月?lián)]了揮手:“好了,我也是剛接手第二城主才有了點片面的看法。我們還是交流一下剛才那一場游行吧。你應(yīng)該能看出來,領(lǐng)頭的那個人是誰吧?”
也是對面的人是江述,她才問得這么直接。而江述也果然立刻嚴肅起來,篤定道:“刑天。”
說起來也是湊巧,兩人是在楓華都市第一次見面的,而促成了他們之間糾葛的人,也正是那個神秘的將軍。
“可是剛才那個人有頭……”
“這不奇怪,我們的調(diào)查員不久前經(jīng)歷了一個名為荒野客舍的詭境,那里的詭核就是刑天的頭。”
見烏月驚訝地張大了嘴,江述便把巡邏的程炫玉叫了過來,讓當事人給她解釋了一下當時的情況。
“……原來如此。如果真的是刑天的話,那他帶的那支隊伍就不可能是他殺死的人了。”烏月對刑天有種盲目的信任,“畢竟黑海城封鎖了那么久,他這次過來,目的可能也是和我們一樣鏟除陰影視界。只是那支隊伍……”
“啊,關(guān)于那些人,我倒是有一個猜想。”程炫玉忽然插嘴道,“你們不覺得,那些人的衣服很奇怪嗎?”
兩人都回憶了一下,那些人都是石膏白模一樣的單調(diào)顏色,他們也就忽略了很多細節(jié),現(xiàn)在想想,只記得他們穿的應(yīng)該都是現(xiàn)代服裝,而且衣服都挺完整的,不像是經(jīng)歷了慘烈戰(zhàn)斗死傷的模樣。
“很多衣服上都有商標,但是,我一個都沒見過。”程炫玉提醒,“有些商標倒是和一些廠家相似,但衣服的風格卻截然不同。所以……我猜那些人,可能是來自一個和我們不同的世界。”
僅憑衣服商標就能確定那些人來自不同世界?
烏月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可她看向江述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男人臉上也露出了震驚之色。
“我記得……上次元素研究院詭境消失的那個人,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我們沒見過的吧?”